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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第三卷】缔情刀[第10页] |
作者:几多次枉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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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更新一共六节。前面的就算了,再往后的我用大号发了之后会用小号查验一遍,希望可以完整的转载过来,别再莫名其妙的吞楼。 |
别啊 |
还有吗 |
第21次更新第一节 西边不知何时涌上雨云,很快封严天空,墨色翻卷。 白玉堂死盯着展华章的轮椅,仿佛要用眼神重塑出一个活生生有温度的展华章。 他不敢,不愿,不能相信,这转瞬之间发生的震天撼地的一切。改写死生,无论可不可能,展华章,斩钉截铁地走了。 银白的轮椅,在三千烛光里反射柔和的光辉,像洗彻人心的月色,像展华章在柯尔特枪口后的眼睛。 展华章的声音,在闪耀的烛火间回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心却可以。 照儿,若是明儿有难,需要你打死自己来换他的命,你能做到么? 为了你,明儿能,我也能! 白帅!跪下! 你继位只在数日之内,你肩上是金华,浙江,九州家国! 你继位只在数日之内—— 白玉堂浑身陡震,展华章,早就明了一切。 而刚刚从后堂出来时,展昭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这么多人,用心,用命,擎着他护着他走上煌煌帅位,一步一血,一誓一生! 可是他,直到这一切锥心刺骨地发生在眼前,才知道,才知道啊。 白玉堂跪下,对着后堂的门,重重叩首。 堂里所有亲兵家将,齐齐跟着白玉堂跪下,俯伏叩拜。 白刀跪在地上,滚烫的热泪,浸透他执念如铁的眼睛。 白雪秋十八年前在归燕堂发的话,白刀一直放在心里: “既然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就跟着他罢。他在一日,你活一日,他若不在了,你也跟他去。” 今天,展大侠不在了。 我跟他去。 祠堂外,一道厉闪撕开墨云。 白刀对准咽喉,闪电般出刀。 一道疾风比电光还快,倏地掠过眼前,刀落到地上,白刀从手肘到指尖失去知觉。 惊雷在天顶炸开。 展昭收回封住白刀手臂穴道的手,半跪下来,拾起地上的反刃刀。 他认得这把刀,去不记斋为展华章施针的时候,展华章给他看过。 他默默地捧起它,站起来,看着展华章的轮椅,眼睛深处聚着泪光。 白刀愣愣地跪着,仰望展昭。 展昭开口,声音极低,尽管如此,白刀还是能听出展昭强抑在心腑里的颤抖: “刀,活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位亲人离去了。” 展昭说完,把反刃刀收进轮椅扶手,转向白福: “福总管,新帅继位礼,小殓后立即进行。大爷未到前,我暂担长子之责,入殓守灵。后堂血光不吉,新帅礼成以前,禁入。” 说完,展昭转身,迈步向后堂走去。 白玉堂站起身,突火迸泪的锐眸看着展昭的背影,想跟过去,又硬生生停下。 白刀眼眶通红,跟展昭进了后堂。 堂外大雨如注。 不知过了多久,白刀低头出来,关上门,来到白玉堂面前行礼: “大帅,先帅和展大侠,殓毕。” 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都重得像一柄巨锤,砸着耳鼓,砸着心脏。 昨夜张灯结彩的喜宴,今晨天证地载的拜礼,瞬间烟消火灭,像一场迷梦。 |
第20次更新第二节 梦醒了,留下的是丧礼,是冰冷的权柄,冰冷的帅位。在不胜寒的高处,再也没有父亲的温度。 白福到供桌前,取出白雪秋的手令,高声宣布继位礼开始。 白玉堂跪拜,接印,宣誓,受礼,腰身挺拔如枪,整个人像一块冻在冰里的铸铁。 他要镇着地,扛着天,向前走。连一滴眼泪,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望的奢侈。他不能动念,一点也不能。现在他是金华大帅,整个浙系握在他手中,有一丝一毫闪失,他就是罪人。 仪式结束,大雨之中,山上山下一片肃穆。 白喜悄悄过来行礼,低声对白玉堂说道:“大帅,大爷上午在北平接到电报,就安排好军务往回赶,飞机遇到雷电,迫降在途中。大爷正开车往金华来,好几个地方山洪拦路,明早先帅下山回家,大爷怕是赶不上时辰了。” 白喜还是熟悉的白喜,但这些称呼让白玉堂感到莫名的陌生。 白玉堂咬一咬牙,说道:“知道了。预备晚上守灵。” 白喜悄悄退下。 后堂门突然打开,白刀脚步零乱地跑出来,跪到白玉堂脚下。 “大帅,大帅!” 白玉堂诧异,刚刚白刀要殉主的时候,也没这样慌张。 白刀仰起脸,眼睛里闪着奇亮的火苗: “先帅,不,老帅,心口热了!” 闪电的光芒盖过堂内的烛火,炸雷从屋顶上轰过,像打在房瓦上。 白玉堂整个胸腔怦地一缩,紧紧盯着白刀,等他说下去。 白刀哆嗦着嘴唇:“我们开始以为是看错了,虽然没有脉,但是心口越来越热,脸色,脸色也不那么白了!明二爷做主,让我们把老帅抬到内室去,不准见风……” 白玉堂一把拽起白刀:“我父亲呢?” 白刀低下头,反应过来白玉堂说的是展华章: “……停着。” 白玉堂满腔撞击着火星四迸的悲喜,踏着扯地连天的雨声,大步来到后堂门口。 后堂里没有一点动静。 白玉堂推开堂门。 堂里白幔低垂,并排摆着白雪秋和展华章的灵床供桌,前面放着两个阴阳盆。枪剑戟跪守在旁边。 白雪秋的灵床,是空的。 展昭跪在展华章的阴阳盆前,低头看着淡蓝的火苗慢慢吞化黄钱纸。他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只有盆里的纸快烧完时,才取了纸添进去,继续看着。 他的手掌还在渗血,但是他十分小心地不弄到纸上。每一张纸都烧得干干净净。 压在地上的麻布孝服,膝盖浸着越来越重的红晕。 白玉堂走过去,和展昭并肩跪下,给展华章叩了三个响头。 琉璃药师指剑的誓言,化作白雪秋身上的血,心口的热,来日的命。 而他自己,躺在冰冷的灵床上,与牵念十四年却刚刚见面十几天的明儿,阴阳两隔。 白玉堂直起身,默默地看着展昭。 展昭头上的孝带裹得很低,垂落的部分挡着表情,只能看见下半张脸,苍白得惊心,似乎轻轻一触,就要碎了,拼不上,捧不起,留不住。 |
第21次更新第三节 白玉堂扫一眼刀枪剑戟,四个人立刻悄悄地退出去。 白玉堂拿起纸,放进盆里。 火光亮起来,把展昭的脸庞肩臂映得更加线条分明。 展昭整个人沉静得像没有感情,添纸续香的手都极度稳定。可是就在这沉静稳定里,透出浓烈得难以承担的哀痛。 即将到来的汹汹海啸,摧毁一切之前,远远退潮的海滩,才是这样绷肝扯肺的寂静。 白玉堂从心里向外寒上来。展昭这样的神情,他只见过一次,在东南巡阅使吞枪之后,平城深夜静寂的月光里,那种没顶的悲伤。 那时白玉堂还可以拥紧展昭,贴体暖心地去安慰,但这次,他不敢碰,不敢问。 然而白玉堂看不下去,他被变故与悲恸压得硬比钻石金钢的一颗心里,展昭所在的地方,激灵灵地疼。 白玉堂伸出手,低唤了一声: “展昭……” 展昭徐徐转过脸,素白孝布下,黑眸深不见底。他的一半脸庞被灵前的长明灯照亮,像冬夜空中半轮下弦月,减却清辉,强撑憔悴,遥望人间。 白玉堂一时唤不出第二声,沉默地望着他。 展昭似乎想握一握白玉堂的手,看看白玉堂包扎好的手掌,意识到自己手上有血,又缩了回去。 “大帅,我,无妨。” 白玉堂的心被重重一撞,一把抢过展昭的手,又怕碰痛展昭的伤口,往上错了错,攥住手腕,对着灵床砰地磕下头去。 “父亲!白家欠父亲的大恩,担不动!还不起!常州展照,金华白玉堂,永生永世,拿性命爱重展昭!” 无边无际的暴雨,延伸到天边。 白锦堂的车队再一次停下。 前方桥梁冲断,打前站的亲兵出发去找路。 狂风暴雨撕去了车上的孝纱白花,黑色双排车队,被雨水冲刷得纤尘不染,如一柄黑色宽剑,遥望金华。 雨,漫天漫地。一声接一声的炸雷,好像直接打在车顶上。 副驾驶上的白甲,戴着耳机,面对着车载电台收到的消息,神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白锦堂看着外面的雨,靠到座位上,点燃一支白金龙,深深吸了一口。 白甲飞快地记录下电报,递到白锦堂面前。 白锦堂一看之下,利眼陡闪,定一定神,又仔细看了两遍,用力把烟拧灭,放下电文,望向茫茫雨雾, 他的眼神,穿过漫长的十八年时光,聚到九月十五的月夜。 冰盘似的月亮,照着父亲的孤寂神色。 父亲身边的那个蓝色身影,向十九岁的锦堂转过脸,投来平静的目光。 多少次白锦堂回想起这一幕,印象最深的,都是这清冷的一眼。 而今天,此时,在震彻天地的雷电里,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朝他微笑。 他向副驾驶伸出手去,握住白甲的手。 白甲吃了一惊:“大爷?” 白锦堂摇一摇头,深热地望着白甲: “月华。” 白甲愣了愣,摘下耳机,回握住白锦堂的手,眼中透出清婉的温柔: “锦堂。” 白甲的声音明艳动听,不复是他平常的低沉腹语。 白锦堂伸开臂膀,把丁月华揽到身边: “月华,我从不信天命鬼神,但是有两件事,让我看到,九天之上神佛睁眼。” 丁月华偎依在白锦堂肩头,静静地听。 白锦堂握紧她的手: “一件事是,这雷霆暴雨中,有人,为父亲逆天换命。” 他充满敬畏地停了停,缓缓转向丁月华,深邃目光笼罩着她的脸庞: “另一件事是,十二年前,上苍把你,送到我面前。” 一阵轰雷滚过,白锦堂散发着淡淡烟草气息的胸膛裹住丁月华。 丁月华心里一阵火热,正隐隐担心白锦堂越礼,白锦堂已经松开手,握起方向盘: “出发。” 前站车灯不停闪烁,雨越下越大,地平线上一片茫茫。 |
本次更新共三节。 |
棒棒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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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好看 |
第22次更新第一节 祠堂顶上沉雷碾过,震得窗棂抖动。 展昭要抽回手,白玉堂紧握着不放。 白玉堂的手这么烫,透过包扎,熨到展昭心里,一阵激灵灵的疼。 刚才他跪在灵前,茫茫然然地回想着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是可亲的画像,安静的灵牌。被母亲拥抱抚摩是什么感觉,他好奇,也向往,但这心思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整个世界是展华章。 华章,是天空,是大海,是长风,是循循善诱的师长,是午夜惊梦的拥抱,是药盏治愈的温热,是案头萦回的墨香。 同伴羡慕展家没有戒尺家法,只有展昭知道,在展华章的书房里,有一条沉重的黑檀木板,据忠伯说,是祖父留下的。 展昭没学会说话之前,就知道药不准碰,那是人命关天。可他六岁时还是放走了展华章养的药引,被父亲命令跪在书房里等罚。 他捧着从没挨过的黑檀木板,觉得它比父亲的剑还沉,想到打在身上会有多疼,他害怕得瑟瑟发抖。 但那小小的药引真可爱啊,长长的尾巴,浑身雪白,耳朵粉红,软茸茸的,眼睛黑亮,像会说话。在他六岁的内心里,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它的命,就真的应该用来做药么? 放走它的时候,他是义无反顾的,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他跪在地上,努力回想着别人挨打的场面,想好好地学着赎罪。他放下木板,犹豫着,把自己的浅蓝竹布小中衣脱了下来。 脱掉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不是因为要挨打,而是觉得羞耻。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这些都是他该得的惩罚。 他抹一把眼泪,把他的小中衣谨慎地叠好,藏到桌子下面,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点尊严。 展华章进来的时候,看到明儿光着两条小腿跪在地上,纯黑的眼睛含满泪水,不是捧着,而几乎是抱着沉重的木板,等他来责打。 他心底里叹息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伸手。 明儿努力想把木板双手递得有模有样,但是,真沉。 展华章把木板拿了过去,放到桌上。 展昭低着头,胸肩瑟瑟。 他听见父亲沉静似水的声音: “明儿,你知道药是人命,为什么还要动?” 展昭悄悄拽了拽上衣下摆,尽可能遮掩了一下赤裸的腰腿,然后叩下头去: “父亲,明儿错了。请父亲重重责罚。” 他的声音因为胆怯而颤抖,却全无悔意。 天地倏地一转,他被展华章从地上掣起来,按到腿上。 “我想知道,你明知是错,为什么做。” 展昭难过地垂下眼睫,咬住嘴唇,鼓起勇气,说道: “父亲,那不是药,是性命!” 展华章低眉,看着伏在腿上颤抖的小小身躯,说道: “明儿,你只看到药引的性命,莫非禽畜不是性命?五谷不是性命?草木不是性命?” 展昭愣住。 展华章叹息:“明儿,命无贵贱,世有轮回。既然道成血肉之身,就必然要与众生相助相度。你看到它的性命度了人,其实人也度了它。” |
第22次更新第二节 展昭低低问道:“为何只是众生度人?人就最尊贵么?” 展华章抚一抚展昭的肩膀:“不是。众生平等,各有使命。每个人,也都会遇到命里要度的人,或者事物。然而在未遇之先,自己是不知道的。” 展昭听得入神,几乎忘了即将挨打:“那,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展华章微笑:“缘到之时。” “缘?父亲……什么是缘?” 一阵微风拂过,轻柔得像展华章的声音: “缘,很玄妙,难以说清。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确定,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喜欢,无法言表的热力,不惜代价的追随。它不知何时出现,然而一定会来。” 他停了停,郑重地说道: “缘分降临的方式,世人称之为,天命。” 展昭眼底心底呼地一热,小声说道: “父亲,您就是我的天命。” 展华章微怔,随即笑了: “对。明儿,父子是天性,更是天命。一棵树的天命,是孕育饱满的树种;而树种的天命,绝不是终生和树在一起,是扎根大地,浓荫护土。你我也是如此,我送你远飞的力量,你送我归去的安心。你我之间的天命,叫做分离。” 展昭愣愣地听着,默默地咀嚼这两个字: 分离。 直到展华章轻轻抚一下他的腿,他才意识到该挨打了。 刚刚绷紧身体闭上眼,展华章手臂用力,把他搂到怀里: “你刚才等我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把自己责打过无数次了。”展华章温暖的手揽着展昭两条凉凉的小腿,额头轻轻抵住展昭的脑门,“所以我现在,该给你疗伤啊。” 一道电光,劈散了展华章的微笑。 天命。 分离。 展昭用力咬牙,忍住眼泪。华章的天命,他的天命,来临之时,没有人能抗拒。 他爱父亲,可是留不住父亲。 正如他爱白玉堂,不可解的时候,他会不惜代价保护白玉堂。 悲莫悲过生死别离,他不能确定,这样的悲伤,会不会,何时会,落到白玉堂身上。 所以,他要率先清清醒醒地扛住。 他望着白玉堂,竭尽全力,深深敛起悲伤: “大帅,我确实没事。父亲践了他的誓言,我,以他为荣。” 白玉堂抓住展昭的双手,紧紧握在掌心。 “展昭,不要这么叫我。” 展昭微低下头,孝带挡住表情: “我想安静地陪陪父亲。” “是我的父亲!”白玉堂用力把展昭带进怀里,“展昭!父亲在看着!你答应过与我共命同心,你不能一边跪在父亲面前伤心难过,一边还在骗我没事!展昭,当着父亲,我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一道雪亮的电光劈过,沉雷炸响。 白玉堂狠狠拥抱着展昭,在雷声中仰天喝道: “苍天!你有眼!有耳!看着!听着!我,白玉堂,指着常州展家和金华白家发誓,父亲为父帅做的事,我绝不让展昭重蹈覆辙!今生!来生!我白家的玉明,在我心里,在我手里,不受一点委屈,他的命不换!他的命无价!” |
第22次更新第三节 展昭冰凉的孝服下,颀长的躯体强压着颤抖,想要挣脱白玉堂。 白玉堂用了十成十的气力,勒得展昭几乎透不过气,似乎要用自己滚烫的热血,烧尽展昭胸中的悲伤: “展昭,明儿!万里展照,是吾玉堂,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他的心愿!你休想避开我!我要照着你,暖着你,护着你!大帅这两个字,不是给你叫的!当着父亲,你叫我一声展照!” 展昭被白玉堂裹在怀抱里,熟悉的心跳呼吸体温都在撞击他的心防。他曾经习惯独处,在无人问津的时候,寒冷、痛楚、悲伤、孤寂,他都能沉默地咽下,然而现在,在白玉堂火热的肩臂包围中,浑厚宏亮的胸音里,展昭满腔强压着的涩痛四处奔突,眼看就要冲上眼眶,滚滚决堤。 展昭紧紧握拳,抑制着情绪。他开不了口,一旦开口,就要失控。 父亲的誓言,也是自己的誓言。他要扛着走下去。金华大帅不能有弱点,而自己,就是他的弱点。 如果承千刀方可成佛,展昭宁愿这千刀,都落在自己身上。 天命,他的天命。 白玉堂在雷声里猛地擎起展昭双肩,炽亮的目光直烧进他纯黑的眼睛: “展昭!叫我!” 展昭叫不出来,可是现实中白玉堂的声音,和记忆中展华章的声音,与轰天震地的雷声一起,不可阻挡地回荡在耳边。 展华章: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确定。 白玉堂:“展昭!” 展华章: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喜欢。 白玉堂:“明儿!” 展华章:无法言表的热力。 白玉堂:“猫儿!” 展华章:不惜代价的追随。 白玉堂:“——哥!” 白玉堂一遍一遍地唤着展昭,每个称呼都直撞进他的心腔,腾起滚滚热血。 天命,叫做白玉堂! 展昭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间溢出滚烫的亮光。 白玉堂感觉到,握在手中的英挺筋骨,从木石一样的紧绷里,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他听见展昭低低答道: “玉堂。” 白玉堂用力拥紧展昭,手伸到他颈后,把他的头压到自己肩上。 “猫儿,父亲不会怪我越礼,父亲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 展昭安安静静地任他抱着,不说话,也不挣脱。 白玉堂肩上的麻布孝服,渐渐湿透。 白玉堂也不再说话,抚着展昭后心,替他理顺激撞的心潮。直到觉出他不再流泪,又默默地抱了他一会,才轻声说道: “猫儿,你跪了大半天,滴水未进,去吃点东西,回来我陪你守夜。” 展昭在他肩上点了一下头。 白玉堂心想展昭陪自己拜山,从上往下拜,更费力气,膝盖都是伤,又在灵前跪了这么久,他本来疼痛敏感,现在腿不知道有多疼。 白玉堂放开展昭,恭敬地对着灵床拜了三拜,然后支起一条腿,伸出手来,扶住展昭手腕,问道: “猫儿,腿疼得厉害么?一会到旁边屋里,我给你上药。” 展昭摇摇头:“不疼。” 白玉堂叹气:“猫儿,怎么会不疼。你当着父亲的面,居然也不对我说实话。” 长明灯光里,展昭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复杂。惊讶,犹疑,不信,悲伤,绞在一起,落在白玉堂眼里,像是在心头重重抓了一把。 白玉堂握起展昭的手,关切地问道:“猫儿,你怎么了?” 展昭眉目间的神色,终于聚成不敢置信的震惊: “玉堂,我的腿……动不了了。” 白玉堂胸中一掀,急忙起身,揽住展昭胸胁,慢慢把他抱起来,一边宽慰道: “一时跪麻了,我帮你按按,疏通疏通血脉,就好了。” 展昭沉默。 不是久跪的麻木,是全然没有知觉。 一直苦于疼痛敏感的他,现在,双腿没有了知觉! |
本次更新共三节。 |
第23次更新第一节 天已经黑透,雨还在下着。 白玉堂拢着展昭的膝弯,把他的头颈靠在自己肩上,抱着他向旁边的厢房走去。 在白玉堂的怀抱里,展昭只觉得骨缝里涌出的疲惫漫上头顶,稍一引动气机,胸口就隐隐疼痛,意识也阵阵模糊起来。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被白玉堂从一楼静室小心翼翼地抱到二楼的床上,满身伤痛,满心纠结。然而如今,白玉堂是爱人,是兄弟,是最亲的照儿,是华章告诉过他的,天命。 后堂旁边房祭祀时用来休息的厢房里。笔墨纸砚早就准备好一应物品,看到白玉堂来了,悄悄退出去。 白玉堂把展昭放到床上,用枕头靠到背后,给他倒了碗热热的红参姜汤。 展昭要接,白玉堂摇头,到底让展昭就着他的手喝几口,放下碗,给展昭把手掌清洗干净,敷药缠裹好了,这才放了些心。 红参姜汤在身体里暖开一条通路,展昭的疲倦稍稍缓解,惦念着白玉堂的伤,刚要开口问,白玉堂看透他的心思,揽了他的肩膀说道: “猫儿,我没事,不过一点磨伤。可是你算算自己,从到北平起,可曾有过一天好的时候?就是铁打的筋骨,也要熬化了。” 说完,搬着椅子在床尾坐下,探了探展昭腿上的层层血晕。 展昭长时间跪着,膝盖的血干了又湿,麻布孝服粘在腿上,要脱下来谈何容易。 白玉堂蘸着温水,把染血变硬的麻布一点一点揭离伤处,缓缓从展昭腿上褪下来。 展昭的腿,一寸一寸裸露在白玉堂眼前,修长健挺,过手却寒凉。 给展昭疗伤,白玉堂实在太熟练,但是这次特别扯心连肝。因为展昭是真的感觉不到疼,丝毫做不到保护自己。他的伤,他的腿,完完全全交到了白玉堂手上。 白玉堂提着千万个小心,给展昭的膝盖上药,裹好。 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心里隐隐地凉起来。 展昭的膝盖确实只是外伤,最可怕的问题,在经络。 白玉堂盖好展昭的腿,牵过他的手,按上腕脉。 指下传来的轻微跳动,怦怦撞着白玉堂的心。 展昭带伤改脉,还没有完全平复,骤然降临的急痛急火又狠狠地压在心里,血肉之躯终究禁受不住,七情郁结,六经厥逆。 他才二十八岁,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劳碌奔波,受伤受刑,也不至于这样。 灯下的展昭,虽然依旧眉目安静,但在这安静底下,是可触可感的沉忧。 惊鸿掠影的一刹那,白玉堂觉得自己看到了十四年前的展华章。 无可奈何的凋落,无从遮挽。 似曾相识的轮回,如箭在弦! 不。绝不! 白玉堂用力把展昭揽进胸怀,嘴唇热热地贴上他的鬓角: “猫儿,你最清楚,你的身体不能再消耗下去了。父帅陪父亲十四年,我能陪你一辈子。只是,我不忍心看到你受这样的罪。” |
第23次更新第二节 展昭默默垂眸。 这种情形,他从未有过。 六年前,腰上中跳弹以后,他虽然站不起来,但腿是有感觉的,知道冷热疼痛,能努力导气疏淤。 可是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玉堂。 展照。 我毫不怀疑你能陪我一辈子,但我绝不会这样拖累着你度过余生。 展昭裹着纱布的手握住白玉堂的手掌。 “玉堂,现在治,还来得及。” 白玉堂点头:“我让白笔去煎药。” 展昭摇头:“服药太慢。” 他潮润的黑眸透出不可更改的坚定:“我知道自己的病因,是改脉的底子,加上流弹旧伤,气逆上冲,须得火热之行,顺经导气。” 白玉堂锐眸陡闪。 如果受伤的不是展昭,白玉堂也会这样治。 火针。 火针所用的针,比普通针灸用的针粗几倍,烧红刺进穴位,不是什么人都禁得起,使用时都是慎之又慎。 痛觉敏感的展昭,要用火针理顺经脉,唤醒失去知觉的双腿,进针不能浅。治疗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越前次的改脉。 白玉堂把展昭靠回枕上,郑重地看着他: “猫儿,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住这种治法。” 展昭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忧心: “玉堂,我曾经倒下过一次,如果再倒下去,站起来的希望就更渺茫。” 他伸出右手,来握白玉堂的手: “玉堂,能帮我的只有你。” 他的手忽然在白玉堂手背上僵住。 使不上力气,握不住!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的手,无论是枪支还是袖箭,从不虚发,可是现在,竟然握不住白玉堂的手! 展昭太阳穴轰响,满胸冰寒,试试运气,完全提不起来。 紊乱的气机,还在继续逆流,他的身体,将会变得完全不听使唤。 能扭转情形的时间,已经开始用分秒计算。 白玉堂意识到展昭的变化,心头一凛,连忙握住他伸来的手,切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好。猫儿,我来。” 雷声渐渐远去,山里的夜雾冰凉。 白玉堂叫来笔墨纸砚,准备好一应用具,让他们全部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展昭和白玉堂。 白家的规矩,所有子弟从小学医,十五六岁送上战场,都从最低等的医兵做起,为了能看清战事惨烈,懂得爱惜人命。医术不精,军法从事。 因此,白玉堂见过治过的伤病,怕是比坐堂多年的郎中还多。 但展昭,不一样。 展昭是时刻踩在刀锋上舐血拼命的人,现在,他把从未交出过的底线,交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关严门窗,帮展昭解了上衣,伏在床上。 颀长腰身没有遮挡,展昭清标挺秀的躯体在灯光里隐现着一道道旧痕新伤。 火针热补,需要取六处穴位,壮大命门阳气。 而集中导引的命门穴,就在展昭腰后最不能碰的弹痕上。 白玉堂点燃一盏油灯,洗净六根蟠龙柄粗针。 |
第23次更新第三节 展昭看看白玉堂准备好的针,心里掂量着,闭上眼睛,左手默默地绞住床单。 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合不拢。 “猫儿,”白玉堂把手覆盖到展昭右手背上,轻声说,“我抱着你。” 身边一热,白玉堂坐到床头,擎起展昭胸肩,让他伏在怀里,折起一块纱布,递到他唇边。 展昭默默地咬住, 他知道即将来临的是什么,六年前公孙先生为他做过。可是那次,他的情况也还没有这么严重。 湿润的棉团在肌肤上擦过,药水气味扩散开来,一阵微微憷心的凉。 展昭尽可能地展开身体,放松。 白玉堂一臂抱住展昭的腰身,执起一根针,伸到灯焰上煨着,尖锐的针体很快变得通红。 白玉堂的一双锐眸紧紧盯着蟠龙针。 他见过施火针时温度不够高的情形,针体和血肉黏连,进针剧痛,起针后苦不堪言。展昭身体敏感,施针成功尚且疼痛难忍,哪里禁得起半分闪失。 眼见得针体烧得白亮,白玉堂从火焰里抽回针,刺进展昭腰侧,深有五分。 展昭肌骨骤然绷紧。 灼烈的疼痛,顺着承针的一点,霎时扩散到四面八方。 这种疼,不同于受伤,也不同于受刑,甚至不同于改脉,它震彻四肢百脉五脏六腑,在体内激烈回旋,深到夺去呼吸,在眼前铺开一片茫茫雪点。 展昭无意识地一头扎进床褥,死死咬着纱布。腰身虽然没有动一动,但胸膛肩膀已经颤抖得无法控制。 白玉堂立刻起针,用药棉压住针眼,拥起展昭,抚摩安慰。 展昭靠在白玉堂肩前,嘴唇痛得毫无血色,前额脖颈铺了一层冷汗。 白玉堂替他拭去汗水,又喂了几口红参姜汤,低声劝道:“猫儿,停下缓一缓罢。” 展昭屈伸一下手指,汗涔涔地弯了弯唇角,算是一个微笑。 “玉堂,我没事。” 白玉堂牵起展昭满是冷汗的右手,张开手指,交叉在一起握住。 手掌上有伤,贴在一起热辣辣地疼。这种感觉,告诉展昭,白玉堂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要把他从失去知觉的空虚里抢回来,绝不让他落进窒息压抑的黑暗。 白玉堂低头,吻上展昭的脸庞。 “猫儿,抱着我。” 展昭湛黑的眼睛望着白玉堂,点一点头,把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揽住。 白玉堂一手拥着展昭,另一手执起第二根蟠龙针。 窗外是密密的雨声,窗内的藏青布幔里没有一丝风。 几乎是静止的油灯火焰里,锋利的蟠龙针灼灼生光。 展昭压抑不住的疼痛呼吸,是室内唯一的声音。 起针,再一根,从冷凉到白热。 起针,又一根,从白热到冷凉。 剧烈的震颤,变成无力的微悸。 展昭在白玉堂臂弯里纹丝未动,只有拢在白玉堂腰背上的手指,绞紧又松开。手掌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绽裂,鲜血洇出纱布,在麻布孝服上染出点点宣红。 |
第23次更新第四节 白玉堂起出第五根针,放到一边,伸手抚摩展昭全无血色的脸庞。 展昭身体紧贴着他,他能感觉到展昭的每一分颤抖。不需要问,他知道展昭有多疼。 可是,没有办法减轻,没有办法替代。 他揽住展昭的头肩,用胸膛暖着。 展昭疲惫地张开眼睫望一望他,又合上。 白玉堂拭去展昭眉宇间的冷汗,把水送到他唇边。 展昭勉强喝了一点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疲倦的黑眸努力聚起眼神,像雾夜里依稀闪烁的灯光。 他发白的嘴唇微颤,费力地说出几个字: “玉堂……我,疼。” 白玉堂胸口猛撞,从没听展昭亲口说过疼! 他把展昭又抱得紧了一些,亲吻着,安抚着,恨不能将他融进血脉,代他承担所有伤痛。 展昭缓了一缓,额头贴着白玉堂的胸膛,轻轻说道: “玉堂,我是说,我的腿,知道疼了……” 白玉堂眼神骤亮。 他心里急切,动作还是极其小心,慢慢扶着展昭靠在床头上,抚摩他的腿。 果然,肌骨比刚才热了不少,能感觉到深处一阵阵的悸颤。 展昭冷汗淋漓地望着白玉堂:“玉堂,还有最后一针。” 白玉堂满胸绞结着苦热,眼看展昭的腿有了感觉,火针确实有效,但是,最后一针,实在太沉重。 施针的位置,是展昭的弹痕。 白玉堂伸手到展昭腰后,用手掌焐住弹痕。 那是展昭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也是唤醒他双腿的唯一命门。 展昭清楚白玉堂的不忍,歇息片刻,转过脸来,深黑眼眸中升起清澈的期待,就像四年前通天窟里最后一个微笑。 这眼神触痛了白玉堂,一颗心霎时烫得无处安放。 他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展昭胸怀。 温凉的胸膛,怦怦的心跳,起伏的呼吸——他的猫儿,他的展昭,他的挚爱,他不可改变的过往,和必将改变的未来。 展昭的左手抚上白玉堂肩背,安慰地拥紧,把脸庞贴在他的头侧: “玉堂,在北海,你问过我,我心中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白玉堂深吸口气,胸音低鸣: “猫儿,你对我说,山河破碎。” 他感觉到展昭的唇吻上自己鬓边的黑发,耳边响起展昭被疼痛折磨得虚弱却依然坚定的声音: “玉堂,在认识你之前,这是唯一的事。但认识你之后,就多了一件事。” 白玉堂抬起头,晶亮的利眸注视着展昭的眼睛。 展昭温润的眉目间盈满纯挚的深情: “在真正的战场上,在余生的岁月里,和你并肩。” 白玉堂本就满腔火热,听展昭这句话出口,一时间肝胆滚沸,千言万语涨满心窝,不知先说哪句,索性都熔在眼睛里,目光灼烫地笼罩着展昭,似乎要把他整个抓进心里去。 展昭迎着他的锐眸,握起他的手: “所以,我必须站起来。” 他的眼睛,领着白玉堂的眼神,聚上桌面最后一根针。 |
本次更新共四节。 |
辛苦了 |
每次看到昭昭受伤,看到玉堂心疼,都倍感揪心,不说感同身受,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每每把《刀》三部作为朱砂痣与白月光一样的存在,仔细捧着,慢慢读着,想象着,膜拜着,拱卫着,因为他们是白玉堂展昭! |
第24次更新第一节 白玉堂盯着最后一根针,这也是六根针中分量最重的一根。 他离开展昭,站起,后退一步,转身。 麻布素服落到地上,白玉堂强健的肌体披着灯光,有如神祇。 他从衣服里迈出来,锋利眼眸俯视着床上的展昭。 展昭瞳仁深处有一抹惊讶和惶惑,旋即融化成信任和交付。 绵密的雨声中,白玉堂靠在床头,托起展昭的胸肋,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着面。 灯光照亮展昭胸肩腰腹,毫无隐藏。 重叠的鞭痕,碎玉的印迹,侧腹的枪伤,一路的回忆。 展昭的黑眸近在咫尺,经历过的一切,被这双纯净真诚的眼睛过滤成同样的两个字。 不记。 “猫儿,”白玉堂亲吻着展昭湿透的眼睫,“这是最后一次,我看着你在我怀里受苦。” 油灯的火焰,把面对面的两个身影投上洁白的墙壁。 白玉堂的唇影沿着展昭挺秀的面影一路缓缓移动,重合在一起: “展昭,有性命,才能望河山。” 展昭点头。 白玉堂让展昭伏在自己肩上,伸开臂膀,温柔地抱了抱他: “猫儿,这一针吉凶难定。疼的烈度,我想象不到。但我能确定,你倘若有一丝一毫硬顶,不但顶不住,刚理顺的六经也要尽数崩断。” 他的左手顺着展昭的脊背抚下来,落在弹痕上。 弹痕中间,是将要施针的命门。 白玉堂在展昭耳边呼吸般地轻声说道: “猫儿,把你的感觉,都卸给我。” 展昭在白玉堂肩上微微点头。 他浸没在前五针此起彼伏的剧痛里,此时被白玉堂火热的胸膛包裹着,身体的记忆苏醒过来,和疼痛混合成一种难以控制的复杂感受,顺着血脉流动到全身,甚至压过了施针本身带来的苦楚。 白玉堂吻上他脖颈汩动的脉搏,温暖坚定地吮吸,像要把流窜在血液里的痛楚尽数吸进自己的身体。 展昭周身经络都被火针激发得前所未有的敏感通透,觉得白玉堂像在直接吮着他的心尖。 承担不住的疼痛和爱抚,让他在失控的边缘挣扎。 白玉堂忽地拥紧了他,在他颈脉上咬了一口。 这口咬得颇重,应该是很疼。但在已有的疼痛背景里,这一口非但不显得疼,反而激灵灵地发酥。 展昭下意识地躲避,躲避的结果却是往白玉堂肩颈里埋得更深。 弹痕被白玉堂热热地揉在手里,白玉堂的怀抱像滚烫的深潭,要把他的身体和意识统统淹没。 耳畔响起白玉堂温柔的责备: “猫儿,你这样强撑着,我不敢下最后一针。” 展昭在白玉堂颈窝里微微颤抖,努力地放松。 可是,每放松一分,就像多坠落一分。白玉堂的怀抱,散发着危险的吸引力,他知道该信任白玉堂,他不信任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敢像现在这样全盘地放手自己的感觉,把一切交出去——疼痛,甜蜜,安全,悲伤,甚至羞耻,全部交出去,即使明知对方会真诚善待。他的心防是铁打的,只愿拒敌于外,哪怕困己于内,困得遍体鳞伤。 |
第24次更新第二节 白玉堂扶住展昭双肩,把他从肩窝里擎起来,眼睛对着眼睛,热热地凝望: “猫儿,猫儿,其它的事都好商量,这针下去,是要命的。猫儿,我知道很难,从前,无论什么难关,你都过得去,可是现在这关,在你心里——” 他嘴唇在展昭脸侧流连着,轻轻吐字: “它叫做,信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浙系少帅拉开木柜给他看满满的白衫。 火把光影里的白泽琰把玉挂在他胸前。 东南巡阅使在他的枪口前面微笑,奉上整条汨罗江防,性命为价。 将星耀眼的金华上将铁翼垂天而降,在千万人面前跪下,迎他回家。 而现在,挚爱终生的天命展照,胸膛如火,眼神如火,热血如火: 吾爱,信我。 信我,我爱得起你!信我,我就是你! 展昭眼里光影闪烁,深望着白玉堂,点了一下头。 白玉堂展开臂膀,满满地把展昭填进怀里,胸膛压着胸膛,心跳顶着心跳,呼吸抵着呼吸。 他抚摩着展昭的背脊,手心烫得像带着电火,一路向下,停在弹痕上。 展昭合上眼睛,感觉着白玉堂炽热的气息。 油灯光焰跳了一跳,最后一根针在焰尖上煨成耀眼的白亮。 白玉堂吻着展昭的脖颈耳后,直到他完全放松下来,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猫儿,交给我。”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的手在自己肩背上拥紧。 墙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宛若一人。 白亮的针体,刺进了灼热敏感的弹痕。 展昭的头颈猛地仰起。 那不是一根针,而是一道轰彻寰宇的雷霆! 沉睡百万年的盘古,挥起巨斧劈开混沌,清浊纠缠间,就是这样云垂海立地陷天升的震撼。 在分离的天地中间,一条年轻的龙,身体被巨斧斩断,发出一声碎心裂胆的长吟。 一个岩浆般炽烈的怀抱拥住他,要用熊熊火焰把他重新接合。 可是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整个生命是火山喷发后飘浮在天地之间的一缕云烟。 白玉堂进针之后迅速起针,紧紧拥着展昭,翻身把他压在床枕和自己胸膛之间。 展昭浑身不可抑制地震颤,眼前是一片闪烁着亮点的深渊,要把他的神魂心魄都吞进去,万劫不复。 天很热,地很热,连风都是热的,热得无法呼吸。 这灼热包裹着他,把他四散纷飞的神智渐渐拢在一起,强行聚在怀中。 剧痛。 连最轻的风吹过,都堪比刀割。 雷声轰响,直接震在心壁上。 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辨不清来处,不可知去处,只是一遍一遍回旋往复: 信我,交给我,和我一起,缔余生,望河山。 感觉越来越清晰,迎面拂来的不是热风,是白玉堂的呼吸;震透心壁的也不是雷电,是白玉堂的心跳。 展昭没有力气睁眼看白玉堂,只能任他抱着。 |
第24次更新第三节 白玉堂的唇一直贴在展昭颈脉上,一丝一毫的涌动迸跳,都清清楚楚地映进他心里。 展昭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却始终没有任何抗拒。 最疼时的那声啼血呻鸣,分明是把最后一丝自控,也交给了白玉堂。 蟠龙针的火热,与周围要穴连结呼应,注入与弹痕重合的命门,瞬间激通厥逆的六脉,理顺阳气,把展昭从燕子华展沉睡过的黑暗深渊里抢了回来。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凉雾从窗缝间透进来,浸着草木的清香。 灯光投在展昭眉宇间,郁秀长睫抹下两弧淡影。 剧烈的痛楚夺去血色,他的脸庞像月光里的玉雕。 白玉堂收回手臂,起身给展昭盖好,自己穿衣束腰,无声地走了出去。 笔墨纸砚在门外浑身瑟瑟地等着,疼得再厉害也从来没出过一声的明二爷,刚才的声音把他们实实在在地吓着了。 白玉堂停下脚步:“不准碰他,不准挪动他。他醒了也别让他动,立刻告诉我,不管我在做什么。” 笔墨纸砚连连答应,白玉堂还是不放心,又详细地吩咐了一番,才匆匆走了。 午夜停灵的后堂里香烟萦绕。刀枪剑戟守在灵前,默默烧纸。 白玉堂摆手,刀枪剑戟行礼退出。 白玉堂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展华章续上香,磕头跪守。 东方云幕泛出微白。 展昭渐渐苏醒过来。 浑身上下像灌满流动的水银,微微一用力,热痛倾突。 但是,腿能动了! 回想昨夜的情景,满心不知是苦是甜。 看展昭有了动静,笔墨纸赶紧准备粥汤药绢,白砚飞跑出去报信。 白墨捧着粥,满眼期待: “明二爷,这是大帅让准备的最好的参粥,千叮万嘱,您一醒了就请您喝。方子也是大帅亲自定的,治气虚欲脱,面色苍白,气短汗出,脉微欲绝,心悸怔忡……” 白笔正调着药膏,起先听白墨说的还好,越听越觉得不爱听,过来暗地里踩了白墨一脚,对着展昭赔笑: “明二爷,他不会说话,您可别往心里去,只看着大帅盼着您好的一腔真心罢。” 白墨低头不敢吭声,把碗捧得更近一点,舀了一勺,送了过来。 展昭实在咽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刚有起来的意思,笔墨纸挨着床边扑通扑通跪下: “明二爷,大帅不让您动。” 展昭只好在枕上问道:“什么时候了?” 白笔:“明二爷,现在是寅时一刻,离起灵还有三刻。” 展昭抿了抿唇角:“寅正下山,我怎么还能躺着。” 这回是真铁了心要起来,稍一使劲,头目一阵发眩,咬牙刚支起肩膀,冷汗就顺着眉弓淌下。 白笔几乎要哭,不敢扶,不敢按,又不敢劝,为难得不知怎样好,火燎燎地盼着白砚搬回救兵。 外面一阵脚步响,房门打开,白玉堂大步迈进来,几步到了床边,一把将展昭擎进臂弯。 笔墨纸赶紧出去,把门关严。 |
第24次更新第四节 白砚推着展华章的轮椅,在门边大口喘着气。 白笔瞪了白砚一眼:“你怎么才回来!” 白砚缓过气来,苦着脸说道:“笔,大帅寅时出了灵堂,亲自操办下山的事,我找了三个地方才找到。大帅又让我去拿轮椅……” 银白色的轮椅,静静停在门边的灯影里,像一个张开的怀抱。 房间里,白玉堂拭去展昭眉间的冷汗,伸出肩膀让他靠在上面。 “猫儿,就是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去送父亲。”他牵过展昭的手,在脉门上轻柔搭着。 “父帅虽然还是没有心跳,可是脸色见缓多了。祠堂不是久留的地方,寅正时分我和你扶灵下山,你还不能走动,我去摔丧驾灵。” |
第24次更新第五节 |
第24次更新第六节 白玉堂伸臂搂了展昭肩膀,舀起一勺参粥,送到他唇边。 展昭看看勺又看看白玉堂,似乎不想让他喂,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张开嘴,喝了下去。 白玉堂心里爆开了一串小火花,等展昭咽下去,又接着喂。参粥下了一半,看看展昭实在吃不下了,白玉堂放下勺子,帮展昭穿好衣服,向门外叫了一声。 白砚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展昭瞳仁深处掀起一道惊涛。 白玉堂站起身,从白砚手中接过轮椅,推到展昭面前。 “猫儿,父亲的道,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无论未来怎样,先要面对的是今天。” 展昭眼中波涛渐敛,凝成刚玉一样的沉静。 白玉堂伸开臂膀扶住展昭,把他携上轮椅。 展昭素白的麻布孝服垂落到扶手旁,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挺秀的雪峰。 寅正时分,从山顶祠堂到山脚大路,白家仪仗整齐列队。 灵幡飘飘,火把灼灼,银龙压地,素幔遮天。 |
本次更新共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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