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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第三卷】缔情刀[第11页]

作者:几多次枉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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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鼠猫已成为一种习惯,不管今天更或没更,我的爱就在这里!
 
第25章第一节
季高接到情报,白锦堂进了金华界。
在展昭得到赦免的当天,季高就和公孙策智化一起,被召回了南京。但是暗中的活动从未停止。
季高在黑暗中发报,轻微的滴答声,一滴一滴,冰凉地注入不知去处的黑暗。
确认对方收到之后,季高从发报键上撤回手指。
起灵发丧,最忌讳见血。这是唯一的一次,白家的仪仗没有全副武装。
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的山顶上,两口棺材并排摆在祠堂院里。白雪秋的那一口是空的。
白玉堂站在祠堂门口,白福把一路上的安排详文捧给白玉堂。
白玉堂没有接,在火把光影里说道:“念。”
白福开始念,从山下到白府,整条路线都清查完毕,共有七十九处路奠,其中四十八处祭棚,需要请灵位进棚受礼。
一路念下来,白玉堂竟然听到了江东来的名字。
白福看白玉堂眼露疑光,连忙解释道:“昨夜大雨,大爷都隔在路上回不来,钧座更是来不了的。但这么大的事,钧座不能少了礼数。季处长走得匆忙,留下一位刘副官在行馆驻守。这祭棚,就是刘副官收到南京的命令,替钧座设的。守在那里的,也只有刘副官跟他的两个护兵。”
白玉堂眉锋压了压,显出几分不耐。
“既然这样,就先摆着罢。”
白福行礼,转身,高声传令,时辰已到,预备出发。
起灵的队伍从山上一直跪到山下,一片银白。
展昭的腿刚刚能动,支撑不稳身体的重量。笔墨纸砚扶着他跪在旁边。
寅正时分,天还是阴黑的,满天满地的暗色压在山头,只有火把的亮光一路延伸,像阴阳之间的通道。
纸钱飞舞,香烟缭绕。
白玉堂一步步走到棺前,双膝跪拜,捧起展华章的阴阳盆,举过头顶。
火把照亮白玉堂英武的脸庞,锋利眉目间,神色坚定庄重,是倾山移岳的承诺,擎天架海的担当。
这个眼神,深深烙印在展昭心里。爱与被爱莫过于此,融入对方的血脉,履行对方的职责,在天地鬼神面前宣告,我就是你!
瓦盆粉碎,哀声响彻山头。
白福宣布起灵,白玉堂扶棺,队伍浩浩荡荡下山。
山下,金华的名门望族,外地的远亲近友,路祭一个接着一个,远远望去,一片银山。白玉堂随棺即停即跪,叩头还礼。笔墨纸砚护着展昭的轮椅,在随行的队伍里,端肃沉默,不出一声。
天色一层一层亮起来,远远望见了金华城门。
城门外的大路上,影影绰绰地开来一列黑色车队,越来越近,停在城门前。
白锦堂一身麻布孝服,带着贴身护卫队下车。白色的队伍向扶灵仪仗迎过来。
两边走拢,同时停下。
雨后风凉,前面江东来设的路祭白棚里点的两根大蜡,被晨风一吹,悄然熄灭。
白玉堂利眸电闪。
队伍中坐着轮椅的展昭,看着熄灭的蜡火,握紧了扶手。
这么粗的大蜡,应该越吹越亮,这样熄灭,只有一种可能:
火焰触到了蜡身里暗藏的利器尖端!
然而这个祭棚名义上是江东来设的,对方意图不明,难说不是故意引白家动手。白玉堂一旦下令公然包围搜查,不仅是对白雪秋的丧礼不敬,更无异于对南京宣战!
遇到祭棚,需要请灵位进棚受祭。然而白锦堂来了,必须先接管长子孝杖。
白玉堂向白福使个眼色,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
白福按下仪仗队,停住灵柩,示意亲兵悄悄疏散平民。
白锦堂跪在路中间,向棺材叩头。
白玉堂看到白锦堂,满心五味铺满,迎面跪下行礼,双手把沉甸甸的长子孝杖交给白锦堂,同时递去一个眼神。
白锦堂何等剔透锋芒,立刻做好了准备。
 
第25章第二节
枕戈待旦的白家,从不会徒手上场,长子孝杖里是一柄利剑。
就在白锦堂接孝杖的一刹那,空气中传来一声金风飒响,听似一声,实则两声,直取白锦堂和白玉堂。
白锦堂手中杖剑出鞘,旋身格挡。
锵然一声,火星迸溅。
白锦堂锐目陡惊,自己剑锋扫过的是一片虚空。
两道冷光早他一步飞来,击落射向白锦堂和白玉堂的两柄甩刺!
冷光落地,刀枪剑戟眼睛瞪得溜圆——展华章的反刃刀!
反刃刀发来的方向,是展昭冷静的眼神。
几乎是同时,旁边的两座祭棚里骤然射出看不清的闪光,道道毒辣阴寒。
白家亲兵身上有刀枪的全在外围。虽然所有护棺的灵幡灵伞,白绫底下包的都是精钢柄杆空心剑,然而眼快手慢,亲兵们要冲上来保护,已经来不及!
一道白光掠过晨曦。
谁也没有看清,那架银白色的轮椅怎样出现在当场,双轮交替,旋转之间快比疾风,飞刀链锁,短剑反刃,将两侧射出的暗器尽数打落。
锵然一响,所有武器消失在素白衣袂下。
缟素飘垂,徐徐静止。
众人定神看时,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的石板路中央,轮椅上的展昭,胸肩挺拔如一树寒英。
福禄寿喜刀枪剑戟几乎掉下泪来,金华大帅白雪秋亲手为展华章设计的轮椅,在展昭手里,在最关键的时刻,控制局势——苍天在上,因果不虚!
外围的亲兵冲上来,包围了两座祭棚。
帘幔后,刘副官和两个护兵,早已变成三具尸体!
突然有人惊喝一声:“炸弹!”
嘶嘶冒火的引信,在众目睽睽之中向供桌下延伸。
白福喝令众人护着灵柩退后隐蔽,白寿白喜扑过去截线破拆,路旁的平民在白家亲兵疏散下纷纷逃离,来不及跑远的统统卧倒。
站着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展昭没有朝引信的方向看,平抬左臂,并拢手指。
他的手指间,夹着两把飞刀。
朝阳初升,第一缕光线映在雪亮的刀锋上,剔透耀眼。
白玉堂站在阳光里,提着白午从外围递来的柯尔特,眼神炽烈地望着展昭。
刀锋上的日光,天下普照!
白寿白喜掀开桌幛,登时寒毛直竖。
延伸到桌下的引线,尽头是空的!
对方下的是杀招,绝不会开这么个玩笑。这是障眼法,真正的炸弹在别处!
下一秒钟,就要天崩地裂,将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展昭的手指动了。
两把飞刀,分开飞去,没入两棵缠着白幔的老树树干。
与此同时,两声难分先后的枪响,后枪像是前枪的回声。
朝阳下的大路一片静寂。
展昭收手。
白玉堂收枪。
白锦堂左手提着出鞘的杖剑,右手松开怀中未拔的枪柄,向展昭赞赏地微微一笑,
白午白未朝钉着飞刀的老树冲去,揭下树上的白幔,露出被飞刀切断的红蓝双股引线。
树干被掏空了一半,填满高爆炸药,连着导线,随时准备引爆。
路边的人群发出惊叫,两个人头顶被白玉堂的柯尔特子弹犁出深沟,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们瞬间昏迷。
亲兵们过去拖出这两个人,拣起他们掉在地上的引爆器。
瞬目之间,生死逆转。
 
第25次章第三节
白玉堂喝道:“十公里内封锁清查,一切可疑人等拘禁候审!”
埋头隐蔽的人们瑟瑟地抬起头来,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玉堂来到轮椅前,单膝跪下,眼神闪亮地注视展昭:
“猫儿,这次轮到我说,知己承情。”
展昭伸出双手,扶起白玉堂,轻声说道:
“今天,其实是我展家的白事。我不能让白家和父亲有失。多谢你,照儿。”
这一句话,引得白玉堂眼底热潮一涌,险险决堤。心里酸甜苦辣绞成一团。
展家的白事。
照儿,照儿。
照儿。
初升的阳光清清朗朗地聚在这两个字里,把面前的展昭映得通透明亮。
白福抹了一把冷汗,不敢来打扰白玉堂,去请白锦堂示下。白玉堂是新帅,但这是家礼,锦堂是长子,自然应该担纲。
短暂停留之后,仪仗继续前行。锦堂执孝杖在左,展昭轮椅在右,白玉堂紧邻着展昭,一路扶灵回白府。
因为要停灵七七,正厅设好了白雪秋的灵堂,两边高悬亲朋敬送的祭幛。展华章躺在水晶棺里,安放在归燕堂。
吊唁的人往来不绝,白锦堂带人迎送。入夜之后,白玉堂带着福禄寿喜上山,人不知鬼不觉地接回白雪秋,安置在敬慎斋里,刀枪剑戟寸步不离地陪侍。
午夜的归燕堂,寂静无声。
长明灯照着水晶棺。展华章躺在里面,容色如生。
银白色的轮椅停在棺旁,椅上是空的。
展昭跪在水晶棺前。
周围那么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水晶棺明澈如冰。
展昭恍惚记起常州家里的书房刚安上玻璃那天,整个窗户也是这样又凉又亮。他看着新奇,觉得比纸窗好得多。城外乡村一大片一大片的民房,窗户都是纸糊的,不防寒,不透亮,要是他们都能安上玻璃该多好。
一只燕子飞进屋里,出不去,惶然地往最高的玻璃上撞,砰地一声掉下来,又飞起,继续全力去撞。他那时七岁,轻功有限,不能像父亲那样闪展腾挪,眼看那只燕子第三次撞向玻璃,他心里一急,不知怎么竟然腾身而起,把它握到手里。
双脚落地时,他的腿撞到桌角上,扭了一下,疼得差点摔倒。还好他小心地控制着手劲,没有攥伤燕子。
顾不得自己的腿,他定神看抓住的燕子。它真美,深黑的眼睛,修长的羽翼,温热的身体,在他的小手里发着抖。
他细心检查它全身,没有撞伤,于是小心地出门,放走了它。
他仰脸看它飞远的时候,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把他抱起来,拢起小腿,替他揉散疼痛。
那天阳光很明亮,像展华章的微笑。
展昭把额头靠在水晶棺上,像怕惊扰了展华章,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
冰凉的感觉渗进额头磕破的伤处,激灵灵地疼,可他不愿离开。
他彻底懂得了那只燕子的心情。
光明就在眼前,全力冲过去,撞得头破血流,不停不退的执念。
另一边的天空,是它心甘情愿拿命去换也换不来的,家。
他前额抵着棺壁,看着展华章的脸。他站着还没有现在跪着高的时候,天天盼望父亲回家。父亲告诉过他,无论在哪里,父亲不开口,他不能靠近,因为外面有那么多险恶,而父亲是在险恶里穿行的人。所以父亲回来时,他满心欢喜又不敢亲近。隔着风,隔着花香,在门边巴望。
展华章披着阳光走近,风挡不住他,花香也挡不住他,他一伸手,就把小小的明儿揽进怀抱。展华章身上有淡淡药香和太阳的清爽,听着他温暖的心跳,明儿觉得这是整个世界开花拔节的声音。
现在,展华章离他仍然这么近,这么近。
 
第25章第四节
展昭怔怔地看着展华章的面庞,仿佛再过一秒钟,展华章就会对他微笑。
可是,没有。
下一秒,还是没有。
风挡不住展昭,花香也挡不住展昭——世上有什么能挡住南侠?枪林弹雨不能,刀山火海不能,甚至贫病与绝望,酷刑与折辱,都不能。
但是现在,这一层清澈的水晶,挡住了燕子,挡住了明儿,挡住了南侠!
展昭湛黑的眼睛隔着棺壁,定定地凝视着展华章。
父亲,虽然父子的天命是分离,可是我要说,把您的道走下去,就是和您在一起。
父亲,这次轮到我,要离开了。
六月十一,我去南京。
白玉堂站在幔外,他来了很久。
傍晚收到南京来的密电,展昭的调令,敬帅已经命人拟好,日期是旧历六月十一,白雪秋头七刚过的第二天。
白家的热丧里,敬帅敢下令调展昭,只意味着一件事:江东来即将下野。
这个消息,白玉堂不确定展昭现在知不知道。但是以南侠的情报能力,绝对瞒不过任何事情。
白玉堂想起,不久以前,他迎着白雪秋的铜头绞丝皮带大喝:我不管他是被灭门的张明,还是南侠展昭,或者是军长赵旃,就算他是一棵树一片云一阵风一只猫儿,只要是他,我就要护一辈子!
可是,要如何护住一棵树,在万钧雷霆的时候;要如何护住一片云,在狂飚激天的时候;要如何护住一阵风,在天垂海立的时候;要如何护住一只心怀天下的猫儿啊,在欲加其罪的时候!
唯一的答案——成为他的同类,去他去的地方,做他做的事情,挡他遇到的劫难!
白玉堂同样知道,无论展昭怎样信他爱他,展华章在展昭心里的地位,都是不可替代的,展昭的失亲之痛需要时间纾解,不发泄出来终究是不行,可是当展昭一声不响地用头抵着棺壁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悲伤,让白玉堂一秒也不能再看下去。
白玉堂掀开白幔,进来跪下,从身后揽住展昭双肩,把他暖到怀里。
展昭身上很凉,手和肩膀尤其凉。白玉堂也不说话,安静地抱着他。
额前水晶棺的寒凉犹存,背后熨帖的温暖浸没肩颈。
寒凉与温暖,两种交织在一起的感觉,都是千真万确。
感觉到展昭渐渐放松下来,白玉堂胸音低低响起:
“后半夜了,你昨天到今天一直没合过眼,歇歇再守罢。白刀和白锏先在这里守夜,我安顿好你,也过来。你最清楚,火针再霸道,也不过是治一经损一经,针后须得好好调养。不然落下病根,不要说你受苦,我心疼,就是父亲也不忍心。”
看展昭不置可否,白玉堂就当他默许了。给展华章行过礼,直接圈住展昭清瘦的腰身,扶上轮椅,推着往外走。
笔墨纸砚在门口面面相觑,白福一眼瞪过来:“还不快跟着三少爷!有点眼色!”
白砚犹疑地瞄了白福一眼,昨天新帅继位,福总管三番五次嘱咐不许错了称呼,都不准叫少爷。
白福的眼神从瞪变成剜:“看我干什么!这是家里,不是外头。老帅要是去了,咱们得管少爷们叫爷;老帅身子越来越热乎,咱们再叫大爷,二爷,三爷,那是咒念老帅!再叫错一声,扒你们的皮!”
笔墨纸砚算算账上数不清的皮鞭,心想再经不起福总管扒皮了,心里哆嗦,嘴上连连答应,一溜烟跟着走了。
到了澄怀轩,白玉堂一眼横住笔墨纸砚,把他们挡在外面,关上门,将展昭抱了起来。
展昭想动,无奈白玉堂用了六七分力气,把他紧紧锢在臂弯里。
“猫儿,要不是怕你当着下人的面难堪,我就从归燕堂直接把你抱回来。”
展昭想说话,白玉堂一指按到他唇边:
“嘘——猫儿,我知道,你有事要告诉我。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说完,迈开大步,往卧室里走去。
 
第25章共四节,已发完。
 

 
第26章第一节
卧室里仍然那么安静,静得头脑微微发晕。
白玉堂把展昭放到沙发上,就要来解素服的衣纽。
展昭挡住他的手:“玉堂,一会天就亮了。”
白玉堂摇头:“猫儿,你跟我回来,是为了治病。有穿着衣服治病的么?”
一边说,一边解开展昭外衣,挽着臂膀,把他携到床边。
展昭心里确实一直悬着:双腿走路艰难,这样去南京是不行的。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白玉堂刚才说有话对自己说,不会是知道了什么罢。
看白玉堂的神色平静,挽他肩臂的手也没带着情绪,于是稍微放下心来,顺着白玉堂的动作,伏到床上。
浑身一旦放松下来,腰腿双膝,都酸涩入骨地疼。
疼,他习惯了。可是这种持续不断的疼,加在绷到失去弹性的心弦上,就成了松不下来的刑罚。
熟悉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衵衣,贴到腰上。白玉堂双手把着展昭的腰身,感觉着筋骨深处极力压制的微颤。
“猫儿,你撑得太苦了,该好好休息。”白玉堂轻声说道,“我给你看看腿。”
不等展昭回答,腰后的衣服被掀到背上,衵衣连着底下的小衣,也被白玉堂动作和缓地褪到膝弯。
展昭不由得耳后隐隐发热。他并不介意脱衣服,无论治伤还是受刑。可是每次白玉堂这么做,他敏感的身体都会热起来,甚至白玉堂扬言要打要罚的时候也是如此。
因为从没有人像白玉堂这样对待他。
身体是单纯的,记得住每一寸爱。
这样的爱,把冷静孤独的南侠,还原成柔软良善的明儿。
展昭悄悄把头埋起来,让微凉的枕头吸去脸上的热度。
这个小动作落在白玉堂眼睛里,心头登时一阵甜烫。他见过展昭的从容淡定大义凛然,当他是敌人的时候。而现在,他拥有了展昭的信任和青涩的回应,他是展昭的爱人、兄弟、照儿。
灯光栖落在眼前颀长紧致的身体上,这身体蕴着锋利的力量,也负着常人无法忍受的伤痛。
承过火针的地方,针眼还红着,白玉堂滴了几滴薄荷茶油,在针眼旁边轻轻揉摩。
这里最疼,也最敏锐。但是在白玉堂弥足温柔的手指下,疼痛渐渐变成泛麻的酥软,连带着疲惫的全身,一起慢慢放松下来。
身体放松了,展昭的心却不能静。六月十一,转眼就到,调令下到金华时,不知道白玉堂会不会公然抗命,仗义起兵。
展昭正盘算着,肩颈被白玉堂拍了一下。虽然不重,却像看穿了他的心事,蓄意来搅扰。
展昭稳稳心神,转过脸来,对上白玉堂的眼睛。
那双熟悉的锐眸里,没有展昭想像的威胁,反而全是温存。
然而以南侠的敏锐,完全能确定,刚才那一拍的感受,不是错觉。
展昭想稍微掩饰一下心情,拿出一向的从容平静,可是估量形势,不太合适。
白玉堂居高临下,自己腰腿赤裸,膝弯上绊着没有完全褪掉的中衣,这样一副模样惹了白玉堂,怕是要吃亏。
展昭索性放下掩饰,清澈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的手指热度,和薄荷的润凉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奇妙的触感,抚慰在弹痕周围成片的灼热上,丝丝缕缕沁入筋骨,分不清痛楚还是舒服。
白玉堂一边揉着,一边倾过肩膀来,吻上展昭眼睫。
这样一来,展昭就只好闭上眼睛了。
浓长睫羽垂下,被灯光映出浅淡的影子。
白玉堂声音里带了一丝微苦的笑意:“如此才好。猫儿,你这样看着我,我总觉得你又要对我说,你顾不得我了,让我自己保重。”
展昭心头一跳,还好合着眼睛,可以藏起瞳仁的震颤。
白玉堂没有继续说,起身进了浴间。
被揉得发烫的弹痕,一旦离开白玉堂的手,疼得空空荡荡。
 
第26章第二节
展昭重又把头埋进枕里,心想自己确实太累了,体力压不住疼痛。不过像从前那样忍一忍,也就能过去。
耳中听见浴间里流水的声音,门开合的声音。白玉堂回到床边,把一样东西放上床头小几。
之后,白玉堂温暖的手又落回他的弹痕,轻柔爱抚。
陷在床枕里的疲惫身体感觉到安慰,像是忽然有了依靠,疼痛变成水一样的柔软,在白玉堂手指下荡漾。
白玉堂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展昭后脑,把他的脸从枕头里轻轻地挖出来,转向自己。
展昭看看白玉堂,又垂下眼睫,看着床单的纹理。
白玉堂掠开展昭零乱潮湿的黑发,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猫儿,你现在走路吃力,经脉还有郁结的地方。我给你疏散疏散。”
展昭把手覆盖到白玉堂包着纱布的手上,摇摇头:
“玉堂,我歇会就好。你手上有伤。”
白玉堂拿起刚才搁在小几上的东西,放到展昭枕边。
展昭微怔。
这是一柄一尺二寸长的白玉镇圭,润泽纯净不输云雷琰,连层层叠叠的精致纹样都是相同的,白家的族徽。
白玉堂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猫儿,玉能镇心明目,凉血祛毒。我在归燕堂看到它,就拿回来了。用这个替你疏散,比手按还好。可能有点疼,你稍微忍忍。”
展昭看白玉堂满眼诚恳,不忍拂了他一片关切之意,于是点点头。
白玉堂拿起镇圭,轻轻放到展昭腿上。
镇圭下,展昭颀长的双腿立刻绷了绷。
本以为白玉是凉的,但这柄镇圭居然是热的。
白玉堂握着镇圭,在展昭腿上轻轻摩挲。
“猫儿,这是温玉,在热药里浸过,理气养人,能把筋骨经脉里的旧伤调出来。一会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定告诉我。”
他把手伸到展昭枕边,张开手指,像是一个小小的怀抱。
疏散经络有多痛,他知道。
展昭把手放到白玉堂手上,白玉堂温柔地扣住。
展昭闭上眼睛。
和礼王府一模一样的澄怀轩,云纹大床,俯伏的姿势,褪下的衣衫,锋眉利目的白泽琰。
可是,再也没有逼迫,没有惩罚。
这种感觉,像在梦境和现实之间行走,分不清是暖是疼。
白玉堂的镇圭从腿后缓缓移上来,在肌肤最紧翘的地方按了按,意思是要开始了。
展昭扣着白玉堂的手指微动,算是回应。
第一下落到环中穴上,完全没有痛感。温热的软玉,贯透了白玉堂的手劲,居然像是肌肤相亲。
白玉堂紧一紧和展昭相扣的手指:
“猫儿,疼么?”
展昭摇摇头,清致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温软神色,刚要说话,被白玉堂止住。
白玉堂微笑着替他说道:“多谢。”
展昭耳尖顿时泛红。
白玉堂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就是自己想要用的,可是怎么听,怎么生分。
白玉堂忍不住吻了一下展昭耳畔的红热,低声说道:
“你亲耳听到,才知道跟我张口闭口说谢有多尴尬了罢。说谢就免了,疼的时候还在后边,不好忍的时候,你出两声舒缓舒缓。”
展昭抿抿唇角,没有说话。
白玉堂看着他湛黑的眼睛,一边抬起镇圭,再次落下来。
他打得不快,但是柔中带刚,落在疼痛流窜的身体上,激起延伸到腰腹腿膝的震颤。
镇圭拍打过的地方渐渐泛红返热,积聚在筋骨里的陈年旧伤被调动出来,每一下来自白玉堂的拍击,都像直接打在展昭经络内腑上,热力灌满周身,轻轻一撞,就要破体而出。
 
第26章第三节
展昭暗暗咬牙,抑住被打乱的呼吸,额前鬓边见了汗。
白玉堂停了手,放下镇圭,把满腿红热的展昭翻过身来,抱到怀里:
“猫儿,我跟你说,你的病根,都是忍出来的。外来的伤害终归有限,你给自己闷出来的伤,积攒在心腑经络里,要沉重不知多少倍。外人面前就算了,在我面前,你也忍得这么辛苦,是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展昭默默偏开目光,不去看白玉堂的眼睛。
白玉堂俯下脸,把嘴唇贴在展昭眉心上,低低说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一手揽着展昭,另一手从床头抽屉夹层里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几经辗转,才来到白玉堂手上。
展昭黑眸里的光影骤然簇动。
文件封面上写着:
特训二期卅六号张明。
记录年份是从甲寅到辛酉,他十四岁到二十一岁。
他忽地抓住白玉堂的手:
“玉堂!”
白玉堂安抚地握住展昭的手:
“这份档案,是三天前和你六月十一的调令一起查到的。南京现在不是一般的乱,人人自危。我发现线索,稍微用了点手段,他们就给我了。”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的手慢慢松下去,虽然还在自己掌心里暖暖地放着,却有种莫名的孤寂和失望,渐渐散发出来。
四年前在礼王府,白玉堂也曾经把军部搜集汇总的南侠档案放到展昭面前。那时展昭淡定如秋日无云的天空,从容评价南侠道:神出鬼没,杀人放火。
那份档案也是真的,但不是来自阵营内部,所以展昭还能够压抑着心潮,自信地和白玉堂虚与委蛇。
可是,这份不一样,它是从同侪手里交出去的,在他清清白白的时候,在他毫无所知的时候!
一次又一次难熬的甄审,心甘情愿地用忠诚和尊严,换来聚力报国的机会。他在敌军的刀口上浴血拼杀,偶然回头一望,竟然已是四面楚歌!
白玉堂拢紧展昭的手,说道:“猫儿,我知道你看了这个会难过。本来是绝密的东西,就这样被人交了出去。所以我拿到以后,一直没告诉你。我看完它,面对你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想紧紧抱着你,告诉你,你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孤零。”
展昭仍然没有说话。
灯光在白玉堂的眼眸里跳跃,有种莫名的遥远与怅惘:
“虽然你从来不愿提起,可是我一直在查,你在日本经历过什么。当年你留在日本的一切档案都被销毁,我连张明的影子也追捉不到。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多少个夜晚,我睡不着就会想你,想你走过的路,想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白玉堂忽然感觉到,展昭的心跳得很快,像在拼力压抑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
白玉堂明白,当年不忍回首的往事,展昭不愿让自己看到。但是如果不剪开这层茧,展昭会永远背负着重担,把自己藏在往事里,放不下,出不来。
张明的档案,白玉堂只看了一遍。
他不能再看第二遍,每一个字,都扎着他的心。
七年的记录,他清楚地看到展昭走过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十四岁到十七岁的三年里,卅六张明所有特训科目全优。他第一个得到升级的奖励,出去执行暗杀任务。
暗杀目标是一个儒雅的绅士。照片虽然发脆破损,白玉堂还是能看出,这人神似展华章。
这是展昭暗流生涯中执行任务的第一次,也是唯一失败的一次。
接下来的记录很简单:对方有了防备,进而反制,卅六刚刚加入的站点被血洗,卅六因为回总部汇报,幸免于难。
卅六被军法从事,本应处决,公孙策一力担保,改成鞭刑示众,禁闭两周。
卅六示众的那天,是九月三十,药师琉璃光如来的诞辰,离张明十七岁的生日,还有四十九天。
 
第26章第四节
奈良药师寺里香烟缭绕,拜者如云。善男信女们身着华装,虔心祝赞上香,祈祷吉祥。
特训部戒备森严的小广场上,众目睽睽。赤裸的卅六悬吊在木架上,咬紧牙关沉默地接受责罚,鞭鞭见血。
白玉堂看到,不知是谁用中文在观察备注里写了一句话:
两周禁闭期里,没人听过卅六呻吟一声,也没人看到他流一滴眼泪。结束后,卅六再也没有主动说过话。他原本很友善,现在仍然温和,但是拒人千里之外。
在那两周里,无人知道,黑暗的禁闭室中,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张明,遍体鳞伤地蜷缩在简陋行军床上时,心里曾经想过些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他执行任务再不曾失手,干脆利落,被称为南侠。
南侠两个字,是用血淋淋的愧疚换来的。
展华章曾经把跪在地上六岁的明儿抱起来,拢着他冰凉的小腿对他说:在我责罚你之前,你在心里已经把自己责打过无数次了,所以现在,我该为你疗伤啊。
可是被鞭刑示众的十六岁的明儿,没有人能为他疗伤。一念之仁,满盘皆输。怎样的责打,也换不回同侪的性命。真正惨烈的惩罚,是明儿自己施加在心上的重压,一天也不曾停止,一秒也不曾停止。
直到回国。
直到现在。
展昭合上眼睫,藏起眼底一线破碎的微光。
白玉堂体贴地关上灯,让黑暗遮没展昭所有的表情。
六月初五,有星无月,就像多年以前,奈良郊外,九月三十的夜晚。
隔着十年岁月,二十七岁的金华大帅,伸出强健有力的臂膀,拥住禁闭室里身心俱伤的十七岁少年。
白玉堂吻着展昭的额头,收紧怀抱。
微凉的黑暗里,响起白玉堂温柔的胸音低鸣:
“让我好好抱一抱你……明儿。”
 
第26章共四节,已发完。
 
抱住大大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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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一节
黑暗里,白玉堂感觉到展昭前额眉眼抵在自己肩膀前,肩上的衣服渐渐湿透,一片热,热得像血,像心。
展昭的心,坚强底下裹着破碎,而白玉堂的心是完整的,恣肆蓬勃。往事如刀,割开沉疴,破开热血,让两颗心长在一起,冰冷的坚忍变成滚烫的强悍。
白玉堂吻上展昭的前额双眼,吻去面颊上的湿热:
“猫儿,六月十一,我陪你去南京。”
怀里的躯体立刻一紧。
白玉堂抚摩着展昭腰背,说道:“不单是为了陪你。新帅即位总要去首都朝觐一趟。于公是过场,于私,那两个活口审完了,我要给江东来看清楚他那个棚子和混账副官。”他把展昭颀长的腰身又搂紧一些,“我还要看看,向敬之有什么道行,敢在我手里动你。”
展昭合着眼睫,任凭白玉堂拥抱抚摩。白玉堂看不到展昭的表情,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猫儿这样安静,是在思考。
他不打扰展昭,静静地抱着。
良久,展昭在他肩颈前说道:
“好。”
白玉堂继续等展昭叮嘱,然而展昭不再说话。
白玉堂叹息,这一个“好”字,是展昭思前想后,心底走过千山万水之后的最终结果。
足够了。
他吻着展昭的下颌、喉结,向下,到线条流畅的锁骨,停在优美的微隆上,嘴唇热热地在那里的肌肤上抿着:
“……这里,也受过伤,你没告诉过我。”
展昭想要让开白玉堂的亲吻,轻轻地向后挪了挪肩膀:
“已经好了。”
白玉堂把展昭擒得更紧:“没有。你受过的每一处伤……”他把展昭的手压到自己怦怦跳动的心口上,“在我这里,都是新的。”
他缓缓把展昭放到枕上,一臂垫在展昭颈后,俯下身来,舌尖找到展昭锁骨上曾经受过伤的微凹,温柔地吸吮。
 
第27章第二节
陈年旧结,被白玉堂滚热的唇舌唤醒,似痛非痛的感觉,被敏感的神经放大,流动在血脉里,随着心跳此起彼伏地泵到全身,泛起一阵阵酥麻。
展昭陷在白玉堂臂弯里,轻轻摇头:“玉堂……”
白玉堂抬起脸,郑重说道:“猫儿,你的旧伤不调出来,总是难好。你若是能答应我六月十一不去南京,再缓缓治也好商量。”
展昭克制着奔突的血涌,垂眸不语。
缓是缓不了的,甚至已经没有时间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太敏锐,这一直是需要战胜的弱点,和白玉堂无关。
白玉堂按开小灯,夜风轻鼓窗幔,形成一个微微的弧度,散发着凉意。
白玉堂盘膝靠在床头上,顺势把展昭带到怀里抱住,在被打得泛红透热的身后抚摩。
展昭中衣一直褪着,挨过镇圭拍打的地方被白玉堂一抚,又被夜风的凉意一拂,凉热夹击中,腰身不由自主地躲闪了一下。
白玉堂按住展昭,顺手拍去,啪地一声,打出一个通红的掌印。
放在平时,这样一巴掌不算什么。但是调伤的时候,伐骨洗髓一般经络全开,轻轻一抚尚且周身气脉漾动,怎么禁得起打。
火辣辣的疼痛烙在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展昭胸膛里仿佛凭空多出十几颗心,怦怦互撞的同时,撞肋骨,撞胸壁,撞肝肺,撞得浑身热血失拍。
展昭强压一口气,想要闷头忍住。可是被白玉堂紧紧地按着,唯一能闷住头的地方,是白玉堂的怀抱。
一头扎进白玉堂怀里,这样的事展昭做不出来。只好硬着脖颈挺着,额角鬓边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玉堂把手伸到展昭颈后,温存地粉碎所有的抵抗,把他的头直接按进怀里。
“猫儿,你要习惯。”白玉堂和颜悦色地说,但是语气毫无余地,“至少连调十天才有效。盘结的病根要从肌骨经脉里拔出来,一定会有点难受,不要忍,让它出来就好了。”
展昭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埋头在白玉堂怀里,对方清新的气息,有力的脉搏,说话时胸膛的共鸣,同时包裹着展昭,无边温暖,弥足安全。
满是记忆的红热身体在白玉堂的抚摩下微微发颤。清楚地知道将要被怎样对待,可是连一点点抗拒都不能有,还要全盘放松承受,这样的认知,让展昭浑身空空落落,心里隐隐忐忑。
然而不治,又是不行的。
展昭索性闭眼横心,展开身体,等着白玉堂继续拍打。
他感觉到白玉堂的手一动,不由得暗暗咬牙。
身后通红的掌印上,落下轻轻的抚摩。
 
第27章第三节
白玉堂一面抚摩,一面启开小几上的保温食盒,从里面端出一个玉质小碗。
薄如蛋壳的碗壁里,盛着琥珀色的药酒。
见是酒,展昭摇摇头。
“猫儿,”白玉堂把药酒端近,“不是让你孝里破戒,只是事急须从权。这碗药,你喝了它,经脉能够更通透,也少受点苦,早点治好了,放心去南京。”
最后一句话果然有效,展昭支起肩膀来,想要接碗。白玉堂不给,非要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展昭也就不再坚持,顺从地喝了。
展昭从小在各色药材里长大,闻着气味,就分辨出这酒里至少浸了十三四种通经活络补益气血的顶极好药,有几种甚至倾世难寻,不由得深深感念白玉堂的一片苦心。
白玉堂放下空碗,抚抚展昭后脑,让他重新伏进自己怀里,拿起暖透的镇圭,在展昭腿后轻轻摩擦。
“你静静地歇会,药马上起效。”
展昭酒量相当好,是在奈良训练营里苦练出来的。何况这一小碗酒,本是当药喝的,更不在话下。
但是喝下去片刻,就感觉不一样了。
这碗酒里的药材,确实完全用来活血疗伤。但是展昭改脉在先,主阳气的命门穴被深深针过,刚刚又受了镇圭,药力酒热,施加在他过分敏感的身体上,沿着十二经,烧遍了全身。
难受。莫名地难受。腰腹双腿热流涨满,每寸肌肤都像喝了酒,灼灼发烫。
白玉堂扯过两个枕头垫到展昭腹下,把他的腰腿充分垫高。
白玉堂蔼声说道:“一次只能通一处,不然你会太累。”
说着,在准备拍打的地方,轻轻地抚了抚。
展昭血管里本来突着一把火,白玉堂的手一过,简直要烧破皮肤,透体而出。
他伸手到身后,抓紧白玉堂的手腕,摇头:
“玉堂,等一等……”
白玉堂翻腕扣住展昭的手,语气温和坚定:“现在正是时候,等一下药劲就过了。放心,交给我。你只别忍就是。”
展昭虽然在努力放松,其实还是紧张的。双腿合拢,艰难地忍耐着火烧火燎的煎熬,尽量把身体的变化藏进腹下垫着的枕头里。
白玉堂在战场上什么苦都能吃,但在家里,那是十足的贵公子,他的枕头,柔软舒适得赛过天鹅的前胸。
可是,此时的展昭,觉得白玉堂的枕头竟然这样硬,硬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受刑。
白玉堂轻轻抚摸着他,柔声说道:“你腰腿**寒凉,箕门穴也是要治的,你这样收着,我打不到。”
不等展昭回应,白玉堂把展昭褪到膝弯的中衣完全去掉,分开双腿,手指在腿内侧找到穴位,缓缓按着。
这一按,展昭浑身更热。在白玉堂面前赤裸身体,按理说应该习惯了,尤其这是治伤,更该配合。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满心惶然,甚至羞愧。腿虽然被白玉堂分开,还好他是伏着的,稍微用一用力,还能遮掩住身体的变化,可他付出的代价,是最脆弱的部位与枕头更重的摩擦。
展昭蝶翼形状的肩胛在薄薄的布料下面渗着汗。他几乎想开口请求白玉堂先不要治了,然而,不治的理由恰恰又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弄不好,还要被白玉堂抓住把柄惩罚一番。
于是只能闭上眼睛,拿出在礼王府扛止痛药的决心,扛住煎熬。
白玉堂抚摩着他滚热的腿后,镇圭再次对准最挺翘紧致的地方打了下去。
展昭浑身立刻一震,接下来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白玉堂反扣住展昭的手,将他锢在怀里,接二连三地拍打他热流漾动的身后和两腿内侧。展昭呼吸和心跳都失去节奏,不仅是被打的地方在承受苦楚,连镇圭打出的清脆声响,都像是对耳鼓的折磨。
白玉堂一直按着展昭的脉门,展昭的每一丝感觉都瞒不过他。他知道展昭难受,浑身的经脉是一个整体,要让腰腿经络全通,不留病根,有些反应是免不了的。
展昭的双腿越打越紧,几乎就想合上。眼看着再挨下去,他就要被炸碎了。
白玉堂住了手,从身后拥住展昭汗津津的双肩,低头亲吻他的黑发:
“歇一会再打,你喝点水,免得火毒攻心。”
一杯温热的清茶送到展昭唇边。
展昭忽然想起,四年前在礼王府的时候,白玉堂用刑的静室里也总备着清茶。每次打他之前,都一定让他喝水。
从那时起,白玉堂就有这份体贴之心了。
一是被打得实在难熬,一是这副样子也实在无需推让,展昭就着白玉堂的手一口一口喝完水,疲倦地埋下头去。
白玉堂放下茶杯,让展昭静静缓了一阵,握起镇圭,在被打得红热的肌肤上轻轻抚摸。
“猫儿,继续罢。”
展昭点点头。
白玉堂把展昭的两只手拢到背后,单手牵过悬帐幔的宽带,不紧不松地绑上,语气温存地说道:
“猫儿,一会别挣扎。人都是血肉之躯,有些感觉,不用担心。”
展昭心底里还是不认同白玉堂一定要绑他。多年暗流,什么苦没受过,在训练营里就熬尽了各种刑罚。他一向足够能忍,从不挣扎。不过既然是白玉堂说了算,也就听凭他了。
 
第27章第四节
双手刚被反绑好,下一秒钟,腹部垫着的枕头竟然被白玉堂撤走了。
身下一空,随即突然变实。
白玉堂把右膝支到他腿间。
这样一来,展昭整个身体就被架在白玉堂怀里了。
苦不堪言的两腿中间,直接贴在白玉堂结实有力的腿上,隔着白玉堂的中衣,展昭也被他火热的体温烫得一惊。
正不知如何自处,腰后弹痕被白玉堂一手按住,镇圭对着身后重重打了下来。
像电弧抽打在神经上,泛起的却不是剧痛,是酥麻深处透出的烫疼。
展昭想抓住什么来缓解,但是手绑在背后;想绷一绷腰身来挺住,可是腰腿稍一用力,腿间就会更重地压上白玉堂的腿。
他不敢用劲,身体仿佛悬在虚空当中,茫茫然然地想起,十一年前刺杀任务失败,第一次在训练营里被示众鞭责的情形。
在小广场上,所有教官和学员面前,十七岁的卅六面无表情地脱下军装,从里到外整齐地叠好,赤裸着身体,一步一步,在初升的阳光里,走向刑架。
在父亲面前脱衣服都会羞愧到落泪的明儿,在药师琉璃光诞辰这一天,在卅六的躯壳里被鞭打至死。
继续活着的只是卅六,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谨慎淡漠,钢刀百炼,再也不知何为羞耻,何为伤痛。
皮鞭落在明儿身上,一道一道爆起血印,直打到灰飞烟灭,神识俱散。
镇圭落在卅六身上,一下一下叩开尘封的墓门,呼唤埋葬在深处的明儿。
明儿浓长的眼睫犹豫地簌动着,不敢张开。
展昭肩膀震颤,心跳如鼓。
他听见白玉堂在耳边说:“猫儿,在我面前,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和我,原本是一个人。”
镇圭用力落下去,激起阵阵惊涛。
明儿,你是我的明儿。
明儿在惊涛骇浪里睁开眼睛,惶惑地张望。
照彻四周的光明中心,是白玉堂温存暖热的眼神。
白玉堂有力的手臂,穿过风涛,穿过岁月,穿过药师寺的缭绕香烟,穿过围观的冰冷目光,穿过道道炸响的鞭影,穿过卅六皮开肉绽的躯壳,把明儿拥在心口最烫的地方。
展昭的身体倏地绷紧,一阵强烈的悸栗流过腰腹。颀长的腰身战抖着,像经受最残酷的刑罚时,即将昏死过去的一刹那,落进一个最温柔的怀抱。
他听见白玉堂的呼唤声音忽近忽远:
猫儿,展昭,明儿。
展昭分不清自己是十七岁的明儿,还是二十八岁的展昭,只觉得整个人都熔化在白玉堂炽烈的禁锢里,不可收拾。
风浪渐静。
展昭伏在白玉堂怀里。绑住的双手已经松开,周身敏感得连一阵微风吹过都难以承受。
白玉堂见他缓醒过来了,才轻轻把他翻过来放到枕上,温柔擦拭他的身体。
展昭一眼看到白玉堂腿上的湿迹,不由得脸面发热,又不好开口说什么。随即看到枕边还放着白玉镇圭,纯黑双眼里泛起微微的惶然无措。
白玉堂微笑:“今天就治到这里了,明天再治。你的腿会没事的,有我在。”
他低下头来,温柔地唤道:“猫儿,你永远是我的明儿。”
展昭满心涨暖,想要拥抱白玉堂,又觉得似乎不妥当。白玉堂从他清澈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想法,俯下肩膀,明亮锐眸里充满鼓励:
“想抱就抱抱我罢。我一定不越礼就是。”
他体贴地闭上眼睛,等着展昭来拥抱。
果然,像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展昭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白玉堂。
白玉堂顿时觉得甜透肺腑,想狠狠抱回去,又怕惊了展昭,只得默默被抱着,恨不得每个毛孔都支棱开来,拼命吸取这个拥抱带来的温存感觉。
展昭松开手,白玉堂犹自心有恋恋。正要说话,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叩响,白福在外面,嗓子破了声的激动:
“三少爷!三三三少爷!”
白玉堂猛地站起身,快步去开门。
白福满头大汗,满脸泪水,扑通一声跪下:
“三少爷,老帅有心跳了!”
 
第27章共四节,已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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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一节
白玉堂一手扯起白福,朝他点点头,砰地关上门,几步迈到床边,单膝跪下,抓住展昭的手:
“猫儿,你听见了么?”
白玉堂锐目中闪着悲喜交集的光芒,为展华章,为白雪秋。
展昭点点头,乌黑眼眸里见了泪光。
父亲的性命,终有值偿。
白玉堂想要亲吻展昭含泪的眼睛,展昭却转开脸,合上眼睫:
“玉堂,你快去看父帅,我缓一缓就去。”
白玉堂摇头,拂去展昭眉间一缕汗湿的黑发:“我这就去,可是你刚调过伤,还不能走动。等父帅醒了,我立刻告诉你。”
展昭点头。
白玉堂起身,给展昭盖上薄单,问道:“还喝水么?”
展昭摇头。
白玉堂又问:“饿不饿?”
展昭摇头。
白玉堂接着问:“要由虎子么?笔墨纸砚伺候得不周到,我服侍你。”
展昭还是摇头。
白玉堂替展昭掖掖被单,吻他一下,走向门口。
门口到云纹大床之间,有两面穿衣镜,白玉堂不经意地向镜子里扫了一眼,正看到展昭望着雁纹帐顶,唇语默念。
虽然展昭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白玉堂看懂了:
“记念你的眼泪,昼夜切切地想要见你。想到你心里无伪之信,我深信也在我的心里。”
这是一段亚兰文的圣经,白玉堂留学德国时在教堂里听做礼拜的人们虔诚地念过,是使徒保罗身陷囹圄殉道之前,写给爱如亲子的提摩太的书信。
提摩太。
白玉堂胸口像被重重一击,
提摩太流泪看着保罗被捉拿入狱,之后为了坚守保罗传给他的信念,被愤怒的异教徒殴打,拖过许多街道,最后用石头砸死。
展华章心中的无伪之信,也在展昭心里!
白玉堂大步回来,一把搂住展昭。
展昭吃了一惊,讶异地看着他。
白玉堂吻上展昭含泪的眼睛:
“猫儿,父亲不是保罗,你也不是提摩太。你无伪之信的道路,绝不是父亲正走的这一条!展昭!我告诉你,无论什么情形下,我都和你在一起!”
白玉堂说完,起身就走。
他没有等展昭回答,他几乎能确定展昭会怎样回答——我知道,我明白,我保重——然后一转身,又追随自己的道去了。
要命的是,这个道里,还包括保护白玉堂。
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留下一片寂静。
寂静里响起展昭温和坚定的声音:
“玉堂,从此生死与共,绝不相抛。”
字字庄重,钉到门板上,没有回声。
虽然是后半夜,整个白府都醒着。
白雪秋随时可能苏醒,虽然白府仍然为展华章孝幔低垂,但怕冲撞了白雪秋,除了白玉堂和白刀,其他人都除了凶服,只是穿得仍然素淡。
敬慎斋里里外外不闻一声。众人都是满心紧张满眼期望。
白锦堂带着刀枪剑戟守在床边。
白玉堂疾步进门,一步冲到床前。
白锦堂正给白雪秋揉着胸膛,白刀摆出全副银针,给白雪秋施针活血。
接下来的六天,天天如此,只一晃,到了头七晚上。
白雪秋喘息着,像挣扎在巨大的漩涡里,努力想要游出来,却总被浪头压下去。
昏昏噩噩,无处存身。
水,漫天漫地,冰凉冰凉。
身体却是热的,不是火烧火燎的热,而是温和宁静的热,透遍周身。
 
第28章第二节
这热力,像一双宽展的翅膀,又像一件轻柔的羽裳,度他暖,挡他寒,护他浮沉,拥他平安。
燕子,是燕子!
可是,燕子在哪里?
白雪秋茫然四顾,看不到展华章的任何痕迹。
可是展华章真的存在,如此强烈真实。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展华章的模样。他的燕子,他的金兰,向他暖暖地笑,温温地望,轻轻地唤:
兄长,归来。
白雪秋有种感觉,虽然自己看不到展华章,然而他近在眼前,近到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在虚空之中与对方手指相扣。
白雪秋伸手,果然握到了一只温暖的手!
他按捺着狂喜,不敢睁眼,怕惊走了燕子。沿着指尖,一点点摸索。是了,这颀长的手指,手心的刀疤,醇厚的手掌,向下摸,腕上还应该有枷痕。
白雪秋想说,燕子,兄长再不这样对你,往后我都好好陪着你。你现身出来,让我看一看你;你容许的话,让我抱一抱你。
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就默默苦笑了。
自己已经死在祠堂里。华章和明儿照儿一起好好地在金华,阴阳殊途,哪里能现身呢。
不过真不曾想,还能触到华章的手。莫非新死的鬼魂阳气未散尽,还有感觉?
能最后握一握华章的手,也是天给的幸运了。他要再摸一摸对不起燕子的痕迹,将它牢牢记住。这一去,在奈何桥边,也要等着燕子,百年后总有相逢。
他热热的指腹,在展华章的手腕上,触到了一处新伤。
不是枷痕!
哪里来的伤?
白雪秋蓦地睁开眼,根本没有展华章,他握着的,是自己的手腕!
燕子!
他茫然四顾,急切寻找。
燕子!
柔和的灯光里,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展华章关切的面庞。
怎么能看到华章?这里是……黄泉啊。
燕子死了?这么快?这么早?明儿呢?照儿呢?
白雪秋犹疑地伸出手去,果然被对方握住。
他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殷切唤道:
“父帅!”
是明儿的声音!
白雪秋这一惊不小,看到的不是华章,是明儿!
他努力聚拢眼神向周围看去,锦堂,玉堂,明儿,刀枪剑戟福禄寿喜,都围在身边!
脑中劈过一声惊雷——白家被满门戡灭!
锦堂和玉堂握住白雪秋的另一只手:“父帅,您醒了!”
刀枪剑戟喜极而泣。
白雪秋犹疑地看着大家,用目光一个个确认他们的存在。
“我……在哪里?”
白锦堂紧握着白雪秋的手:“父帅,您活着,好好的。”
白雪秋怔住,旋即惊喜:“我怎么会没死?”
白锦堂微笑:“父帅,您看,灯下有影,衣衫有缝,明明是活人啊!”
灯光在白雪秋的锐目里闪动,映出屋里一片常服衬托下,三件悚目惊心的孝服。
明儿照儿,白刀。
这三个人戴的孝,只能是为了燕子!
再凝神细看,明儿坐着他亲手为展华章设计的轮椅。
绝处逢生的惊喜,立刻变成毒辣的疼痛,掐在他心上,死死攥住,让他透不过气来。
“明儿?”白雪秋开口说话,声音嘶哑,“你的腿?”
展昭默默低头:“父帅,明儿没事,就快好了。”
白雪秋艰难地问:“华章在哪里?”
白刀伏地,泣不成声:“老帅,展大侠停在归燕堂。我亲眼看着展大侠救了您,我要跟着展大侠去的,二少爷寄下了我的命!您醒了,白刀就放心了!您说让我什么时候跟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白雪秋没有说话,举起手腕,看着上面反刃刀的新伤。
那些短暂却温暖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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