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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十年[第1页]

作者:散尽烟花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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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送百??
 
咳了两声,白玉堂觉得口中翻起一股甜腥味,才模糊的记起,前几天公孙先生的交代。罢了,过去是有一只不听医嘱的猫儿,现下,这不听医嘱的人却换成了当年押着猫儿吃药的老鼠,公孙先生,您老还真是劳累命啊。
“五叔,五叔,你在哪儿呢?”一阵叫唤让白玉堂回过神来。探头一看,却是卢珍在找他。
“珍儿,我在这。”白玉堂答应道。罢了,没必要让他们担心。
抱着两坛酒跳下城门,却不想牵动了伤势,身形微有踉跄。卢珍心里一急,连忙赶上来,扶住白玉堂:“五叔,五叔,怎么了,是不是伤又有什么变化。酒,你叫我上去帮你拿就好,何苦自己动手。”
“珍儿,没事,你五叔没有那么金贵,这点小伤还不放在我眼里。”白玉堂轻轻挣脱卢珍的手,将一坛酒放在地上,“猫儿,今年公孙先生禁我的酒,这坛女儿红就不能和你饮了。”说罢,就将女儿红尽数倾在地上。伸手抱过竹叶青,白玉堂回身往城楼下走去。
卢珍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酸,这还是那个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吗?卢珍知道,那坛竹叶青会被五叔拿回去埋在院子里,这是当年展叔和五叔约好的,若是想对饮之时,一人不在的话,就把那人爱喝得酒埋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等那人回来再饮,五叔的酒是女儿红,展叔的就是竹叶青。十年了,五叔年年都会买上一坛竹叶青,也年年都会将它埋在梨树下,但是那个喝酒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珍儿,愣在那干吗,还不快走。”白玉堂回头喊他。
“哦,来了。”
“对了,珍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是刚刚三哥替您把药抓回来了,去您院子里没找到您,就问我知不知道您在哪。我一想今天的日子,就到南门这边来找您来了。”
“难为他有心了,替我和他说声有劳。”
“知道了,五叔。”
又走了一会,快到开封府了,毕竟靠近衙门了,人不是十分的多。
快走两步,卢珍走到白玉堂的身边,“五叔,……”
“怎么,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五叔,公孙先生要我跟你说,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但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白玉堂没有出声,卢珍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两个人就是这样走回了开封府。
卢珍一直把白玉堂送到房门口。
将将要推开门,白玉堂忽然停住了,“珍儿,回去告诉公孙先生,白玉堂当年曾经立下誓言,不想十年前,这誓言被自己破了一半,现下,我只想守着另一半就好了。况且,白玉堂自个的事,自个清楚,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说完,进屋,关门。
卢珍在门外呆了半响,叹了口气,回身走了。
 
第七章
那一刹那,展昭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在陷空岛的通天窟里同白玉堂面对面的时候。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耳边也恍然听见那一句:“御猫大人,不知在下这憋死猫住的可还舒心!”
“客官,客官。”小二看见展昭愣住了,连忙说道,“这位是……”
“你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来人打断了小二的话,有些不耐烦的说。
“可是……”小二似乎有些畏惧,但是又不好丢下客人不管。
展昭站起身来,将白衣人让到桌前,又吩咐到:“小二哥不用急,这位……恩,白公子是在下旧识。对了,劳乏小二哥再拿副杯碟碗筷过来,嗯,再来一壶女儿红……等等”转过头,看向白衣人。
那白衣人看见展昭望过来,连忙答道:“不用别的菜了,酒的话,女儿红就很好。”
小二见两人是旧识,也就放下心来,关上门,连忙下去取东西去了。
白衣人看见小二下去,这才转过身,对着,展昭行了一个见长辈时的大礼,“侄儿云瑞,见过昭……展叔。”
听见云瑞的称呼,展昭却不由得心中一痛,当年同那白老鼠情好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就养在金陵老家。当年还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喜欢自己同他爹一起,没想到,白玉堂只是写了几封信,就说服了他。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极是崇拜他的爹爹,认为能让他爹爱上的人也必定不凡。后来,他们爷俩还为怎么称呼展昭颇费了些唇舌——云瑞说应该叫展昭作展叔,但是白玉堂却非要云瑞也叫展昭作爹爹。那时,还只道是这一生就会是这么相伴了,展昭膝下无子,让云瑞亦叫展昭作爹爹,是白玉堂的细心,‘猫儿,我儿子也就是你儿子了,让他叫你作爹爹,有什么不好’。后来,两人各退一步,决定云瑞叫展昭,昭爹爹。可惜,当年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展骥拉了拉展昭的衣袖,“爹,那位哥哥还站在那呢。”
展昭这才惊觉,忙拉着云瑞坐下。
没多久,小二送了酒和食具上来,云瑞坐在展昭对面,斟上一杯酒,对展昭说:“展叔,小侄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就以酒代礼,先干为敬了。”
展昭连忙举杯,回了一礼。
放下酒杯,展昭不禁问道:“云瑞,呃,我还是就叫你云瑞罢,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好叫展叔知道,小侄现下也是御前四品护卫,也在开封府当差,今天展叔让人送进城的信,就是小侄接的。后面给包大人送信过去的也是小侄。包大人原想让王朝大叔来跟展叔传话,小侄想,一事不烦二主,就自告奋勇来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包大人有什么吩咐?”
“包大人说明天下了朝,就会去寻那王太医,先请他过两日到府里。展叔你不便进城,明天上午就把小哥儿送到外城南门门边,包大人说您知道是哪个门(开封外城有二十个城门),公孙先生会在那等着。公孙先生还要小侄把展叔住的地方记好了,说,过几日,包大人得了空,要亲自来看展叔的。”
展昭一听,不禁心中一暖,“展某碍于誓言不能进城,累得包大人奔波,真是惭愧。”
云瑞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转过头,却看见展骥正好奇的打量自己,看见自己转过头去,小脸一红,躲开了。
展骥正是在小儿好奇的年纪,本来身体不好,不能常常四处走动,就有些内向害羞,如今见了白云瑞,觉得这个哥哥,唇红齿白,笑起来虽然有些傲气,却极是好看,也就不免想多看看他。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一张小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这就是展哥儿吧。”没想到云瑞也不怪他,反而问展昭。
“是,这就是骥儿。骥儿,这是你白家哥哥,还不叫人。”展昭笑着对展骥说。
展骥见云瑞不怪他,还问他的名字,心下欢喜,走到云瑞跟前,作了一揖,说道:“白家哥哥好。”
云瑞看着展骥,同展昭比起来,展骥跟他脸形,口鼻都不是很象,想必是随了母亲。但那双眼却跟展昭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晶莹黑亮,圆滚滚的,如同猫儿一般。所以,虽然别的地方不像,单只看那双眼,也会让人知道,这就是一对父子。
云瑞却看的心中一酸,爹爹这十年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展骥看着这白家哥哥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怕,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云瑞却惊醒过来。忙拉住展骥的手说:“别叫我白家哥哥,我还有个堂哥,你日后也会见到,你叫白家哥哥我到分不清你叫谁了。你还是叫我云瑞哥哥吧,展叔说怎么样?”
展昭一想也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展昭先把展骥送回房,再送云瑞出来。走到栓马柱前,云瑞忽得停住脚步,轻声对展昭说:“昭爹爹,你真的不能原谅我爹吗?”
 
第八章
六月,时序已经进入了盛夏,但是到了三更时分,也还是有丝丝凉风吹来。
躺在客栈的床上,展昭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身边的骥儿已经睡熟了,展昭索性披上衣服,起来了。
十年的时间确实已经让很多事情都淡去了,不过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却又让展昭想起了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东西。今天同云瑞的见面是展昭没有想到的。虽然知道回到这里免不了会见到很多曾经熟悉的人,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会在第一天就遇见和‘他’有关的人。
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展昭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让他梦销魂碎的日子:
“展昭,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说不出来吗,啊,你说不出来,是因为你贪生怕死,是因为你不愿意受苦受累,还是,李元昊那个该死番狗用什么狗屁理由说服了你,啊!展昭,你说啊,我等你说。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信你。你说。”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不会再信你了。”
“不要再叫我玉堂,你不配。”
而后,展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被摔下来得白玉猫儿。那是一块羊脂玉雕的小小玉猫,展昭还记得这是白玉堂买了一块原玉,自己雕的,一起的还有一只玉鼠,原本带在自己的身边。当初定情之时,是他硬把那玉鼠佩在自己的腰侧,说自己不在之时权当他陪着自己。又把玉猫随身带着,那猫就是展昭的化身了。而那天,他却这样把玉猫儿摔了下来。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捡起了那玉猫儿,只记得那时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连腿也是在微颤着的,站也站不太稳了。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记不太清了,好像那时自己心里是痛得一片空白吧。
然后呢,自己似乎被绑在了囚架上,玉猫和玉鼠都被自己紧紧的攥在手心里。那些刑罚用在自己身上,却好似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一般,可手心却被那鼠儿和猫儿炙得生疼,最后,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在他自己的掌心。
再后来,白玉堂来了,公孙先生也来了,但是,一切都晚了,原本自己相信的,依赖的那个世界已经破碎掉了。
理智告诉自己其实他们都没有罪,有罪的是那个挑起战争的李元昊,但是情感上自己却无法释怀。在最初的日子,除了讨论怎么解救那三千无辜的生命,自己甚至不想和任何人交谈。直到大嫂的到来。
大嫂是自己唯一愧对的人。没能保住卢大哥,甚至差点连他的尸首都要不回来,让展昭在见到大嫂的时候长跪不起。可是大嫂却拉着他的手说,谢谢,谢谢他将卢大哥带了回来。或许正是大嫂的谢谢唤回了那个会体谅他人展昭。慢慢的,展昭发现他不再怨恨那些冤枉自己的人,不过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再也不可能象以往那样毫无芥蒂的相处了,所以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在离开开封府之前的那一个月,展昭开始慢慢放开了自己的心防。终于,他又可以同包大人一起谈论公事,又可以毫无保留的指点四大门柱的武功,又可以帮公孙先生整理药房。开封府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他离开之前的样子,只除了白玉堂。
展昭完全无法再同白玉堂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只要看见他,展昭就会想起当年他曾许下的诺言:“展昭,我白玉堂对天盟誓:今生今世这颗心只为你跳动,以吾心换君心,即使他年人人与你相背,我白玉堂也信你,爱你,永不相负。”然后,又会想起他在那天说过的话:“我不会相信你了,不会再相信你了。”“不要再叫我玉堂,你不配。”这些话会反反复复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直到要把他逼疯。
所以,在那段日子里,展昭一直在躲着白玉堂,直到他离开。
十年了,展昭用了十年时间来遗忘,但是所有的记忆却在见到白云瑞的那一刻复苏。他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真正的放下那些伤痛,只是将它们藏的更深而已,原来,白玉堂这个名字对自己仍然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他无法忘记白玉堂给他的伤,同样也无法忘记白玉堂对他的好。白玉堂就像是展昭命里的魔星,时时刻刻在散发着他无比的影响力。
坐在窗前,看着天上半明的月亮,展昭不由的想得痴了,眼前亦渐渐模糊。
 
第十一章
门外的人是个高手,他是直接从山上用轻功下来的。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是屋后这一块却是一个大约两、三丈高的小小悬崖。那人从悬崖之上跃下,也只是落地时有一声轻响,说明他的轻功是极高明的。不过,现下那人的呼吸有点不顺,听上去好像是受了点伤,或者是,重伤未愈。
展昭静静的立在门后,听着那人向竹舍行来,鼻端似乎又闻到了那曾经十分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他的味道。从一开始,展昭就知道来得人是他,因为他们是那么的熟悉,即使只是听见一点点声音,也会认出彼此。
静立在门后,展昭的心却跳得乱了,随着那脚步声的慢慢靠近,他的手心里也沁出汗来。从院子到竹舍,不过十多步的距离,等到展昭想逃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门外了。
展昭僵立在门边,耳中听到那人抬手欲推门。却不想在这时,院门外,展昭骑来的那匹马轻轻的嘶鸣了一下。那手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立刻小心的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而展昭也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轻巧的跃上了横梁。
白玉堂不知道屋里有人。听到马嘶,他很是一惊。而后就想到,骑马来得人可能就在屋里。本来是想推开一条缝确定一下屋里那人在什么位置,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在他心上仿佛是刻了一辈子的影子。
他呆住了,手也僵在了那里。虽然那影子只是划过眼角的一抹微光,但是那份熟悉的感觉只有一个人能给他。要进去吗?白玉堂不知道,他不知道那个人还愿不愿意见他。进还是不进,那扇门变得分外沉重。
展昭躺在梁上,双眼紧紧盯着屋顶,他应该看见自己了吧。那么,他会不会进来。或者自己根本就不该躲,但是,一想到他,自己就会忍不住想到当年的点点滴滴,在汴梁的,在江南的,还有在西夏的。
展昭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不再想起那一切。他痛苦着,挣扎着,却不知道,门外那个人听着他痛苦的喘息之声,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却不敢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昭才从记忆里挣扎出来,因为他听见了一阵清亮的歌声。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诗经?郑风?扬之水》)
那歌声合着清越的弹剑之音,反反复复的响着,奇异的安抚了展昭痛苦的灵魂。
天光渐暗,展昭从梁上翻落下来。拉开门,门外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展昭却仍然能感觉的到他留下的气息。那气息,萦绕在他的眉间心上,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天,云瑞又来寻他,对他说:“展叔,我爹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幽竹院住,反正那里空着也是白空着。”
云瑞走后,展昭又想了会,把车夫叫来,写了封信给包大人,叫车夫拿着,打发他赶着车到城里去住。而自己收拾了东西,退了房,搬去了幽竹院。
日子就着样一天天过去,平日里,虽然展昭不能进城,但是每隔上一两日,包大人或者云瑞都会打发人来告诉展昭展骥最新的情况,所以,展昭也不是很担心他。而在幽竹院里,展昭常常想起的是往日在这里甜美而快乐的往事,心中的伤痛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倒是包大人因为侬智高叛乱一事常常被官家留下来会商大事,不得空闲来见展昭。
这天,包大人差了个小厮带了个口信,后日是六月二十四,灌口二郎生日,明日包夫人就会去二郎神庙,在观里歇一宿,备着后日早上起来烧头香。后日,包大人散朝之后也会去庙里,说是会带着展骥一起。那二郎观在万胜门外(万胜门是汴梁外城西边门),所以派个小厮过来约展昭同去庙会,大家也好就此想见。
展昭叫小厮回去禀报,自己知道了,明日会在万胜门外等着包夫人的车,一同去观里。
第二天,展昭在万胜门外会和了包府的车轿,同包夫人一起到了二郎观。在观里吃了斋饭,又同包夫人说了些当年一别后的遭遇。当年在开封府时,包拯视展昭如子,所以包夫人等女眷也同展昭十分熟悉。说起当年的事,包夫人还免不了滴下几滴泪来——当年展昭回来时,包拯因为心伤展昭的‘背叛’,因此对展昭避而不见,却没想到更加伤害到了展昭,对此,包拯一直耿耿于怀。

 
第十三章
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似乎发生啦一点骚乱。云瑞眉头微皱,向众人告了罪,就跑了过去。包拯本也想去看看,却被展昭拦住了,“大人,前面人太乱,你过去多有不便,还是不要去的好。况且云瑞已经过去了,想必他应该可以应付。”公孙策也在旁边点头称是。
包拯知道这是展昭担心他——过去在开封府时,展昭不知从刺客剑下救过他几次。所以也就不再坚持,同大家一起往另一边走了。
云瑞处理好这边的事——不过是几个小贩为争客人有了点小小冲突,回身正看见展昭同包大人往另一边走过去,展昭右手上还抱着展骥,左手则握着巨阙。展昭是走在包拯的左边,他的左边没有别人。云瑞发现,即使是有人从边上或者对面走过来,展昭总是能轻巧的避开,保持着左边与每个人之间都有一臂以上的距离。
恍然间,云瑞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唯一一次同展昭和爹爹一起出游。那时自己大约和展骥差不多大吧。爹那次好不容易硬把展昭拖回了金陵老家,逼着他好好休息。那次出游,展昭也是这样右手抱着自己,左手拿着巨阙。他也发现展昭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左边,包括自己,却只除了爹。后来他问过爹,那时的爹笑得那样的甜蜜,就好像整个人都仅在了蜜罐子里。
爹拉着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问道:“这是什么?”
“是我的心。”
“没错。这人的心皆生在左边,一个人的左边也就是最接近心的地方。凡是在江湖里混久了的人,都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左边,因为那是靠近心的位置。江湖之中,尔虞我诈,今天的朋友可能就会是明天的敌人,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有怎么会让他靠近自己的要害呢。云瑞,记住,如果有一天你甘心情愿让一个人时时呆在你的左边,那么他或许就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人了。”
而现在,展昭的左边再也没有了那一抹灵动的白色了。
“云瑞,你在发什么呆。”
“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不呆在府里好好养伤?”
“就那点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别把你爹当瓷器似的。”白玉堂不耐烦的说,“今天人太多,我怕你一个人支应不过来,就过来看看。”白玉堂向四周看了看“不过,看来一切都还好。”
“那是当然了。”
“别夸你两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我再到处看看,你也别尽在这发呆了。”
“好的,爹你自己小心。”
白玉堂不待云瑞说完,回身就走,云瑞也接着巡视去了。
走了一会,白玉堂觉得有些气闷,索性就跃上一间大屋的房顶。却在不经然间看见了那在梦里见了千百遍的蓝裳。
白玉堂的眼再也离不开那蓝裳了,他在屋顶上跟着这蓝衣,看他同包大人谈笑,看他跟公孙先生搭话,看他轻抚着怀中的幼儿,看着他的一切的一切。直到那蓝衣的人儿,忽然抬头向他看来。
展昭很早就感到有人跟着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是谁。当他又感到那道逼人的视线时,他猛地抬起了头。然后,他看见了那抹白色。
他的眼光象十年前一样,那么执着,那么热烈,象火一般,仿佛要把他点燃。展昭就是那样站在那里,动也无法再动一下。他们俩就着样互相的望着,一个在人群之中,一个在屋檐之上。
“爹。”展骥拉了拉展昭的衣服。
“怎么了?”回过神的展昭问道。
“你怎么呆呆的,刚刚包爷爷在叫你。”展骥嫩声说。
“没什么,包爷爷叫我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只是叫你过去。”
“好的,那爹带你一起去。”
“嗯。”
安抚好展骥,展昭抱着他向包拯走了过去,转身前,他又向那屋顶上投去匆匆一瞥,却发现,那抹白色已经消失了。
第十四章
白玉堂就在离展昭不远的地方,他静静得看着展昭渐行渐远,直到隐入人群之中,才从隐身的地方走出来。如今他们两个已经回不去当年了,有妻有子的展昭怎么会再同他在一起呢。
展骥到御使府的那一天,白玉堂就见到他了。那天他本来只是去找公孙先生取今后几天的药的,却不想,在大门口同展骥他们撞了个正着。
展忠是认识白玉堂的。当年虽然不满自家少爷同这风流小子在一起,但是展忠始终是拗不过自家少爷的死心眼,最后,对这件事也是默认了。而且,看见自家少爷同这风流小子在一起时,流露出来的,从心底淌出的欢乐,展忠也颇有几分高兴。但是,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当阔别几年的少爷再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已经是身心俱伤了。那时,展忠觉得尤其愤怒,那个风流小子怎么不在少爷的身边?他不是曾经在老爷夫人的墓前发过誓的吗?难道少爷是他伤得吗?

 
展忠虽然只是展家的仆人,但是从小照顾展昭长大的他对于展昭而言更是亲人。在那段日子里,如果说是卢大嫂治好了展昭身上的伤,那么用亲情抚慰了展昭的,就是展忠。心疼少爷的展忠不止一次向卢大嫂打听事情的真相,但是卢大嫂只是对他说,世事弄人。不明所以的展忠便愈加的痛恨白玉堂,因为他太了解自家少爷。最后,卢大嫂不得不跟他说交代了一部分真相。末了,卢大嫂对展忠说:“不要太责怪五弟,如果死可以化解这一切,相信现在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也别再去问展昭任何事了,这所有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让他忘记,他才能活下去。”
展忠照做了,从此他再不提起白玉堂,也不在提起包拯,甚至于在展昭面前从不提起开封府,衙门等等。他看着自家少爷一点点的好了起来,也慢慢的把过去埋葬。
白玉堂看着展忠,他不知道该怎样同这个老人打招呼,张开了口,又闭上,最后只能轻声说:“忠伯好。”
“展忠一介下人,还当不得白五爷一个好字。”说完,拉着展骥就要往里走。
白玉堂看了展骥一眼,却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个孩子,那双眼,“猫儿。”情不自禁的,白玉堂又叫出了那个名字。
展骥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是谁?他和云瑞哥哥好像啊!还都是穿着白衣服。还有,还有,他为什么瞪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样,他,他,他好凶啊。
展骥似乎被白玉堂吓坏了,直往展忠背后躲。公孙策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挡住了白玉堂的视线,“白护卫,你是来拿药的吧。你先去药房那边等我,呆会我去给你再号号脉,看看是不是要换一下方子。”
说罢,又把展骥从展忠身后拉了出来说:“骥儿,这是你云瑞哥哥的爹爹,你以后叫他白五叔就是了。先去给你白五叔行个礼。”
展骥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拜了一下(注),颤巍巍的说:“白,白五叔安好。”
白玉堂盯着他,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展骥听了,如同受惊的猫儿一样跳开了,又躲到展忠的身后。这位白五叔怎么那么凶啊,是不是他不喜欢我同云瑞哥哥好,所以,所以……
展骥想着,想着,眼不禁红了起来。
展骥自幼体弱,不能常常出去玩,出去了又容易生病受伤,因此同龄的孩子没有几个愿意同他玩的。至于大些的孩子,又有几个耐烦哄小孩的。所以,昨天云瑞对他和颜悦色,又陪他说了好一会子话,再加上云瑞生的又好,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更是让展骥喜欢。没想到今天一见到云瑞的爹,却对他似乎不是怎么友好,所以心里不免就会想到是不是让云瑞对自己也生疏起来,这让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的展骥分外伤心。
看见展骥伤心,展忠不禁生起气来,上前一步说:“既然已经见过了,我等就不打搅白五爷了。公孙先生,麻烦你差个人带我们去客房就好。”说完,拉着展骥就要走。
公孙策连忙叫了个小厮,让他带展忠和展骥去客房。然后,拖着白玉堂去了药房。号完脉,又叫人把药煎了,看着白玉堂喝下去,才准他离开。又避着白玉堂叫来云瑞,让他先去安慰一下展骥,然后回去看着白玉堂——虽说现在不用禁酒了,但是,在伤还没有完全好之前,最好还是少喝为妙。
接下来两天,白玉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虽然知道是自己先背弃了誓言,展昭娶妻生子是自然的事,但是,真正看到展昭的儿子,却让白玉堂的心如刀绞一般的痛。就好像当年知道展昭要娶妻的时候一样,因为那会提醒白玉堂知道——展昭已经不再属于他。
所以那天,他才会去幽竹院,因为幽竹院里,有属于他们最美好的记忆,却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见展昭。而后,展昭搬进了幽竹院,这让他不禁又升起一抹希望,回到过去的希望。但是,在二郎观的偶遇,看着展昭同展骥之间的亲密,又让白玉堂觉得希望渺茫。
注:拜:古代表示恭敬的一种礼节。古之拜,只是拱手弯腰而已,两手在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触双手,如同揖。如《孔雀东南飞》中的“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这儿的“拜”就是焦仲卿对母亲行的这种礼节。这一章里,展骥对白玉堂也是行的这种礼,而不是跪礼。
 
六月,有宋军探马在灵武城外看见展昭为李元昊牵马执缰;
七月,有宋人在灵武看见展昭出入西夏皇宫,卫士执礼甚恭;
八月,李元昊复于边境挑衅,有大量宋军士卒看见展昭随侍于李元昊身侧;
九月,李元昊于定川寨大败宋军,归途中有江湖侠士行刺,为展昭所伤,元昊大怒,率兵屠掳渭州,大掠民畜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开封府众人才不的不相信,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青年,再也回不来了。
而后,再也忍不住的白玉堂去了西夏,他要亲口问展昭是不是降了,再后来,白玉堂铁青着脸从西夏回来,带回了两个消息:展昭降夏,卢方死于奴隶营。
回来那天,白玉堂喝了个烂醉,把他和展昭在开封府共居的小院砸了个稀烂。而后,倒在地上,如同睡去了一般。包拯看着那被打湿的地面,和白玉堂微微耸动的双肩,心里唯一的那一点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熄灭了。
第三章
就在大家认定展昭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展昭却回来了。确切的说,展昭要回来的消息传了回来。西夏连年对宋用兵,虽然连场大胜,但是自身损耗亦十分严重,于是决定与宋和议。为表诚意,西夏王李元昊决定遣还在好水川一战里被俘的宋军四百余人,同时遣还的还有前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展昭要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包拯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庆幸他的无恙回归,还是该唾弃他对李元昊的卑躬屈膝,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化成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弥漫在眉间心上。
白玉堂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痛苦,抑或是麻木。展昭要回来了,放在一年前,这个消息会让他神采飞扬,高兴的让所有人分享他的愉悦。而现在,他却如同饮下了一瓶苦酒。在西夏皇宫的会面,对于白玉堂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那个对着李元昊卑躬屈膝的人就是他的猫儿;那个为了李元昊对他挥剑的,就是他的猫儿;那个在皇宫锦衣玉食,却让他的大哥被折磨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就是他的猫儿;最后,那个阻止他把大哥尸身带走的,还是他的猫儿。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他爱上的那个人吗?那个时候,若不是同去欧阳春和智化硬把他架走,恐怕他会和展昭及后来增援而来的一品堂高手拼个同归于尽。
那天晚上,白玉堂又喝醉了,醉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喝醉的白玉堂是脆弱的,他象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痛哭出声。
包拯知道白玉堂的痛苦,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从相遇到相爱,也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畔有多么的深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只除了叹息。
现在想起来,包拯的心中却更添了一分苦涩。若是当年他拦住了白玉堂,没让他去西夏,或许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吧,又或者,在展昭返宋之时,自己对展昭的信心再多那么几分,多劝劝白玉堂,那么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还记得展昭进城那天是个晴日。暮春三月的太阳已经有了几分毒热,在近午的时分,已经可以说的上是燥热了。展昭就是在那个时候到的汴梁。进城的时候,展昭还枷着百斤重的大枷。这副枷是在入了宋境时,就枷上了的。从渭州到汴梁,展昭已经带着它走了千多里地。即使背着重枷,展昭的背依然挺得直直的,他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清隽挺拔,如同傲立之松。
没有人注意到展昭眼里的企求与希翼,就好像所有人都只记得他的背叛一般。包拯一直都不知道,展昭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从汴梁城门走到的刑部大牢,因为那是一种从希望走到绝望的感觉。而自己,也是为他添上一丝绝望的人。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那时的大家都觉得自己被展昭伤害了。在哪样一种受伤的情绪里,大家的所作所为都有些过分了,而这些过分却深深的伤害了那个温雅如玉的展昭。
直到嵬名浪遇的话敲醒了所有的人。
“宋国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大人是我大夏皇帝的俘虏,他从未降过……”

 
听见云瑞的称呼,展昭却不由得心中一痛,当年同那白老鼠情好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就养在金陵老家。当年还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喜欢自己同他爹一起,没想到,白玉堂只是写了几封信,就说服了他。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极是崇拜他的爹爹,认为能让他爹爱上的人也必定不凡。后来,他们爷俩还为怎么称呼展昭颇费了些唇舌——云瑞说应该叫展昭作展叔,但是白玉堂却非要云瑞也叫展昭作爹爹。那时,还只道是这一生就会是这么相伴了,展昭膝下无子,让云瑞亦叫展昭作爹爹,是白玉堂的细心,‘猫儿,我儿子也就是你儿子了,让他叫你作爹爹,有什么不好’。后来,两人各退一步,决定云瑞叫展昭,昭爹爹。可惜,当年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展骥拉了拉展昭的衣袖,“爹,那位哥哥还站在那呢。”
展昭这才惊觉,忙拉着云瑞坐下。
没多久,小二送了酒和食具上来,云瑞坐在展昭对面,斟上一杯酒,对展昭说:“展叔,小侄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就以酒代礼,先干为敬了。”
展昭连忙举杯,回了一礼。
放下酒杯,展昭不禁问道:“云瑞,呃,我还是就叫你云瑞罢,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好叫展叔知道,小侄现下也是御前四品护卫,也在开封府当差,今天展叔让人送进城的信,就是小侄接的。后面给包大人送信过去的也是小侄。包大人原想让王朝大叔来跟展叔传话,小侄想,一事不烦二主,就自告奋勇来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包大人有什么吩咐?”
“包大人说明天下了朝,就会去寻那王太医,先请他过两日到府里。展叔你不便进城,明天上午就把小哥儿送到外城南门门边,包大人说您知道是哪个门(开封外城有二十个城门),公孙先生会在那等着。公孙先生还要小侄把展叔住的地方记好了,说,过几日,包大人得了空,要亲自来看展叔的。”
展昭一听,不禁心中一暖,“展某碍于誓言不能进城,累得包大人奔波,真是惭愧。”
云瑞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转过头,却看见展骥正好奇的打量自己,看见自己转过头去,小脸一红,躲开了。
展骥正是在小儿好奇的年纪,本来身体不好,不能常常四处走动,就有些内向害羞,如今见了白云瑞,觉得这个哥哥,唇红齿白,笑起来虽然有些傲气,却极是好看,也就不免想多看看他。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一张小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这就是展哥儿吧。”没想到云瑞也不怪他,反而问展昭。
“是,这就是骥儿。骥儿,这是你白家哥哥,还不叫人。”展昭笑着对展骥说。
展骥见云瑞不怪他,还问他的名字,心下欢喜,走到云瑞跟前,作了一揖,说道:“白家哥哥好。”
云瑞看着展骥,同展昭比起来,展骥跟他脸形,口鼻都不是很象,想必是随了母亲。但那双眼却跟展昭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晶莹黑亮,圆滚滚的,如同猫儿一般。所以,虽然别的地方不像,单只看那双眼,也会让人知道,这就是一对父子。
云瑞却看的心中一酸,爹爹这十年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展骥看着这白家哥哥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怕,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云瑞却惊醒过来。忙拉住展骥的手说:“别叫我白家哥哥,我还有个堂哥,你日后也会见到,你叫白家哥哥我到分不清你叫谁了。你还是叫我云瑞哥哥吧,展叔说怎么样?”
展昭一想也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展昭先把展骥送回房,再送云瑞出来。走到栓马柱前,云瑞忽得停住脚步,轻声对展昭说:“昭爹爹,你真的不能原谅我爹吗?”
 
六月,有宋军探马在灵武城外看见展昭为李元昊牵马执缰;
七月,有宋人在灵武看见展昭出入西夏皇宫,卫士执礼甚恭;
八月,李元昊复于边境挑衅,有大量宋军士卒看见展昭随侍于李元昊身侧;
九月,李元昊于定川寨大败宋军,归途中有江湖侠士行刺,为展昭所伤,元昊大怒,率兵屠掳渭州,大掠民畜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开封府众人才不的不相信,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青年,再也回不来了。
而后,再也忍不住的白玉堂去了西夏,他要亲口问展昭是不是降了,再后来,白玉堂铁青着脸从西夏回来,带回了两个消息:展昭降夏,卢方死于奴隶营。
回来那天,白玉堂喝了个烂醉,把他和展昭在开封府共居的小院砸了个稀烂。而后,倒在地上,如同睡去了一般。包拯看着那被打湿的地面,和白玉堂微微耸动的双肩,心里唯一的那一点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熄灭了。
第三章
就在大家认定展昭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展昭却回来了。确切的说,展昭要回来的消息传了回来。西夏连年对宋用兵,虽然连场大胜,但是自身损耗亦十分严重,于是决定与宋和议。为表诚意,西夏王李元昊决定遣还在好水川一战里被俘的宋军四百余人,同时遣还的还有前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展昭要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包拯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庆幸他的无恙回归,还是该唾弃他对李元昊的卑躬屈膝,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化成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弥漫在眉间心上。
白玉堂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痛苦,抑或是麻木。展昭要回来了,放在一年前,这个消息会让他神采飞扬,高兴的让所有人分享他的愉悦。而现在,他却如同饮下了一瓶苦酒。在西夏皇宫的会面,对于白玉堂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那个对着李元昊卑躬屈膝的人就是他的猫儿;那个为了李元昊对他挥剑的,就是他的猫儿;那个在皇宫锦衣玉食,却让他的大哥被折磨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就是他的猫儿;最后,那个阻止他把大哥尸身带走的,还是他的猫儿。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他爱上的那个人吗?那个时候,若不是同去欧阳春和智化硬把他架走,恐怕他会和展昭及后来增援而来的一品堂高手拼个同归于尽。
那天晚上,白玉堂又喝醉了,醉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喝醉的白玉堂是脆弱的,他象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痛哭出声。
包拯知道白玉堂的痛苦,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从相遇到相爱,也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畔有多么的深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只除了叹息。
现在想起来,包拯的心中却更添了一分苦涩。若是当年他拦住了白玉堂,没让他去西夏,或许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吧,又或者,在展昭返宋之时,自己对展昭的信心再多那么几分,多劝劝白玉堂,那么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还记得展昭进城那天是个晴日。暮春三月的太阳已经有了几分毒热,在近午的时分,已经可以说的上是燥热了。展昭就是在那个时候到的汴梁。进城的时候,展昭还枷着百斤重的大枷。这副枷是在入了宋境时,就枷上了的。从渭州到汴梁,展昭已经带着它走了千多里地。即使背着重枷,展昭的背依然挺得直直的,他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清隽挺拔,如同傲立之松。
没有人注意到展昭眼里的企求与希翼,就好像所有人都只记得他的背叛一般。包拯一直都不知道,展昭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从汴梁城门走到的刑部大牢,因为那是一种从希望走到绝望的感觉。而自己,也是为他添上一丝绝望的人。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那时的大家都觉得自己被展昭伤害了。在哪样一种受伤的情绪里,大家的所作所为都有些过分了,而这些过分却深深的伤害了那个温雅如玉的展昭。
直到嵬名浪遇的话敲醒了所有的人。
“宋国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大人是我大夏皇帝的俘虏,他从未降过……”

 
听见云瑞的称呼,展昭却不由得心中一痛,当年同那白老鼠情好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就养在金陵老家。当年还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喜欢自己同他爹一起,没想到,白玉堂只是写了几封信,就说服了他。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极是崇拜他的爹爹,认为能让他爹爱上的人也必定不凡。后来,他们爷俩还为怎么称呼展昭颇费了些唇舌——云瑞说应该叫展昭作展叔,但是白玉堂却非要云瑞也叫展昭作爹爹。那时,还只道是这一生就会是这么相伴了,展昭膝下无子,让云瑞亦叫展昭作爹爹,是白玉堂的细心,‘猫儿,我儿子也就是你儿子了,让他叫你作爹爹,有什么不好’。后来,两人各退一步,决定云瑞叫展昭,昭爹爹。可惜,当年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展骥拉了拉展昭的衣袖,“爹,那位哥哥还站在那呢。”
展昭这才惊觉,忙拉着云瑞坐下。
没多久,小二送了酒和食具上来,云瑞坐在展昭对面,斟上一杯酒,对展昭说:“展叔,小侄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就以酒代礼,先干为敬了。”
展昭连忙举杯,回了一礼。
放下酒杯,展昭不禁问道:“云瑞,呃,我还是就叫你云瑞罢,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好叫展叔知道,小侄现下也是御前四品护卫,也在开封府当差,今天展叔让人送进城的信,就是小侄接的。后面给包大人送信过去的也是小侄。包大人原想让王朝大叔来跟展叔传话,小侄想,一事不烦二主,就自告奋勇来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包大人有什么吩咐?”
“包大人说明天下了朝,就会去寻那王太医,先请他过两日到府里。展叔你不便进城,明天上午就把小哥儿送到外城南门门边,包大人说您知道是哪个门(开封外城有二十个城门),公孙先生会在那等着。公孙先生还要小侄把展叔住的地方记好了,说,过几日,包大人得了空,要亲自来看展叔的。”
展昭一听,不禁心中一暖,“展某碍于誓言不能进城,累得包大人奔波,真是惭愧。”
云瑞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转过头,却看见展骥正好奇的打量自己,看见自己转过头去,小脸一红,躲开了。
展骥正是在小儿好奇的年纪,本来身体不好,不能常常四处走动,就有些内向害羞,如今见了白云瑞,觉得这个哥哥,唇红齿白,笑起来虽然有些傲气,却极是好看,也就不免想多看看他。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一张小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这就是展哥儿吧。”没想到云瑞也不怪他,反而问展昭。
“是,这就是骥儿。骥儿,这是你白家哥哥,还不叫人。”展昭笑着对展骥说。
展骥见云瑞不怪他,还问他的名字,心下欢喜,走到云瑞跟前,作了一揖,说道:“白家哥哥好。”
云瑞看着展骥,同展昭比起来,展骥跟他脸形,口鼻都不是很象,想必是随了母亲。但那双眼却跟展昭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晶莹黑亮,圆滚滚的,如同猫儿一般。所以,虽然别的地方不像,单只看那双眼,也会让人知道,这就是一对父子。
云瑞却看的心中一酸,爹爹这十年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展骥看着这白家哥哥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怕,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云瑞却惊醒过来。忙拉住展骥的手说:“别叫我白家哥哥,我还有个堂哥,你日后也会见到,你叫白家哥哥我到分不清你叫谁了。你还是叫我云瑞哥哥吧,展叔说怎么样?”
展昭一想也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展昭先把展骥送回房,再送云瑞出来。走到栓马柱前,云瑞忽得停住脚步,轻声对展昭说:“昭爹爹,你真的不能原谅我爹吗?”
 
第十五章
从二郎观回来,白玉堂又去了御史府取药。公孙策虽然不在,但是还是交代了书童要把白玉堂的药给他包好。白玉堂去的时候,那童儿还在拣药,就要白玉堂在公孙策的书房先等一下。
白玉堂坐在书房里,不禁又想起今天同展昭的偶遇。心中颇不宁静,遂走到窗前,向外看去。正巧廊下的几株玉簪开的正好,两个丫鬟正在那儿一边掐花,一边闲聊。
“叠翠姐姐,你不知道,那个住在东院的展家小哥真是又可爱,又懂事,怪不得老爷、夫人那么喜欢。”
“我知道,我还知道,展家小哥的爹,是当年开封府的展昭展护卫。”
“叠翠姐姐,我成日里听你们说,展护卫这好,展护卫那好,这展护卫是什么人啊?你知道的,我家可是三年前才搬来东京的。”
“唉,这一时半会哪能说得清。你记住了,这展护卫呢是当年官家亲封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还有个御赐的封号,叫御猫……”
“玉猫,玉做的猫儿吗?”
“是御前的御,不是玉佩的玉。别插嘴,再插嘴,我不说了。”
“好的,好的,叠翠姐姐,快说,快说。”
“展护卫可是个好人,当年东京城里受过他恩惠的人海了去了,人长得又俊,又特,怎么说来着,温文有礼,从不拿官架子。可惜,好人没好报,被人设计,差点被逼得叛了国。当年这事闹得风风雨雨的,不过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会事。只知道最后展护卫丢了官,还被逼着离开了京城,回了老家。”
“呀,真可怜。哎,那这次那个什么展护卫怎么没来?”
“听说,当年展大人被逼着发过誓,不进汴梁城,所以现今在城外住着呢,今天大人就是去见他去了。”
“我说怎么老爷今天巴巴的跟着夫人去进香了,平日里可是夫人求也求不动的。”
“唉,说起来,这展家小哥也真是可怜,小小的,身体就不好。听说,他娘就是为了生他,难产去了。”
“可不,我那天还问展家小哥,他说,他都五岁了(注)。我瞧他那个头,可真不像个五岁的孩子。我弟弟今年才四岁,都比他高半个头。他还是正月里的,我弟弟足足小了他一岁多。”
“哟,别说你弟弟了,那个毛猴,上次跟你娘来看你,把我们那屋给折腾得。他要有展家小哥一半好,你就阿弥陀佛吧。”
两个人掐了花,边说边走了,却没有想到,她们俩的话让另一个人傻在了窗后。
白玉堂拿了药,回到了开封府他住的院子。坐在桌边,今天知道的消息让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展骥今年五岁,正月出生。白玉堂清楚的记得,展昭是在六年前的七月来信说准备在八月初六成亲。他成亲那天白玉堂没去,却跑到太白居喝了个够。那天,他想醉,却偏偏醉不了,因为心痛的都没了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就那样痛死过去,却还是活了下来。从那以后,就没有人会再在他面前提起展昭,他也不会再刻意去打听展昭的消息。
从八月到正月,满打满算不过六个月,六个月就出世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活下来。而且,听云瑞说过,展骥是满了八个月才出世的。那么,他在展昭成亲之前就已经在他娘的肚子里了。而已他对展昭的了解,展昭那守礼的性子,要展昭在婚前越雷池,比杀了他还困难(这一点,想必白五爷当年吃猫的时候深有体会)。但是,为什么展骥会这么的象他?这是为什么?白玉堂不知道,也想不通。他想去问展昭,又怕会惹他伤心,问公孙先生,他也不一定知道。白玉堂思前想后,终于想起,卢珍应该知道,因为展骥是大嫂接生的。可现在卢珍又不在府里。白玉堂索性给大嫂写了封信,准备问个清楚。
可是,没等他收到大嫂的回信,他就不得不出京办差了。
这件差,还真是不好办。三个月前淮阴地方出现了一个采花贼,武功极高,却也没留下什么表记。后来还发现,这家伙居然男女不忌,而且还在被害之人身上纹身,以作评价。有些年老的忤作,捕快看了这纹身才记起,二十年前的一件旧案。
那时,江湖上有个年少风流的少年剑客,一身武功奇高,不在一些老的英雄之下。不过后来却发现这家伙是个淫贼,不但喜欢女色,还颇有龙阳之好。被发现以后在他家的地窖里,救出了不少被他抓来玩乐的少年男女。每人身上都有纹身,以划分等级。这人被人称为三才剑客,所以这等级也分为三大等,天最高,人最末。每等又份三级。当年这家伙要不是胆大包天抓了某名门大派的弟子,也不会被发现,后来还被该派纠集了人手,四处追杀,最后被群雄追的无路可退,只能跳海逃生。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上午,两人双骑到了淮阴。
昨天晚上的一番表白后,白玉堂不理展昭的推拒,径直把自己的东西和展昭的放在了一起,然后倒头就睡。展昭瞪了他半晌,又把自己的包裹卷子拿了过来,放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这才睡下。没想到,第二天睁开眼却发现那只大白老鼠居然又窝到了自己身边,而且还死死的抱着自己不放。
展昭看着那抱住自己的手臂,却不由得想到,昨天夜里的一夜无梦。自己有多久没睡的如此之好了。不记得了,应该很久了。
两人洗漱以后,又再度上路。这一次,白玉堂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使出浑身解数以求粘着展昭。展昭看着白玉堂的所作所为,着实是有几分恼怒,几分无奈和几分淡淡的甜蜜。就在这样一种心情当中,他们俩到了淮阴。
走进淮阴县的县衙,白玉堂先拿出公文给县尉验过,然后就叫他召集捕快和忤作,以便了解情况。那淮阴县令见来得是三品的武官,不免也出来见了一面,没想到白玉堂不耐烦同他罗嗦,也就悻悻而退了。倒是展昭觉得不好意思,同他寒暄了两句,让他保了几分面子。
从捕快和忤作的言词中可以知道,这件案子能知道是何人所为,还真有几分凑巧。原来,大约一个月前,有个农夫来告,说他的弟媳害死了他弟弟,求大人作主。谁知把那被告的妇人抓来一问,说是自己的丈夫是个读书人,没想到被人羞辱,连气带羞,羞愤而死。至于是被什么人羞辱就不知道了。县令只当那妇人狡辩,便要用刑,没想到那妇人叫起屈来,说自家官人身上还有羞辱他的人留下的刺青,让人一验便知。县令听了,叫来忤作,确实在那妇人的丈夫身上找到了刺青。刺青的样式是一把小剑,剑上还刺着一个地字和一个一字。
 
好看,加油阿
 
搬凳子坐下 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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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11-03 21:34:43  更:2022-11-03 21: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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