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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天路[第10页] |
作者:冰痕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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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夜访(1) 二人皆不答话,犹豫了半晌,生财方迟疑地开口,低声道:“她已经走了!” “啊?什么?”星子惊得一个激灵跳起来,全然不顾周身伤口撕裂的疼痛,“她走了?上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她……”生财见星子激动,忙扶住他,“昨天你刚出门不久,便来了几个人,说是要送她回老家。” “什么人敢要她走?她怎么不等我回来?”星子急得扳住生财的肩头一阵乱摇,一颗心如坠上了沉甸甸的铅块,一点点沉向看不见的漆黑深渊,又如面临没顶之灾的溺水之人,惊恐中仓皇四顾,却抓不到一块可苟延残喘的浮木。 生财被他摇的七荤八素,开不了口。虎子插话道:“都是官府派来的人,那些人催得很急,等不得你回来,只说让我们转告你就是了。他们问了玉娇,听说家里已经没人了,只能投靠远房亲戚。玉娇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上马车走了,究竟去了哪里,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星子不可置信地对视虎子一阵,终于缓缓地松开手,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她昨天就走了……他果然是要下手的,故意趁我不在……”所谓抗旨的决心,所谓的坚持与承诺,在他面前都只象是一场笑话,连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鞭打折磨羞辱,都是毫无意义一文不值…… 虎子隐隐明白了点什么,问:“下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子极慢地摇摇头,静默一刻,又问了句:“她没有留下书信么?也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书信?”生财摇头,“没有来得及写,她只是让我们转告你,多谢公子高义盛情,无以为报,还说请你不要去再去找她。”星子听罢,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床上,只定定地望着那淡青色的帐顶,久久不发一言。生财有点担心地问:“兄弟你没事吧?” 星子浑身已似被抽了最后一丝力气,低声道:“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待会……拜托……”半晌,房门轻轻地关上了,星子索性起身将房门反锁,屋里只剩下他一人。 星子无力地趴在床上,心头空空荡荡,伤痛不合时宜地叫嚣着,提醒着他曾经的一切不是一场梦。玉娇姐姐走了,甚至没有再见到一面……星子闭上眼,却似看到她一袭白衣,俏立于凄清的晨风中,孤单无助,而自己却一步步离她远去……昨日清晨那一面,便就是她的告别了,从此再听不到那天籁般的琴音,再也不能琴箫合奏一曲……星子忽然心头一寒,似日出穿透过迷蒙的薄雾,看清了那最后的真实。其实,就算朝廷不送她走,玉娇姐姐也不会留下吧!我不能保护她,她不愿连累我……只不过昨天如果我在,我可以和她一起走,但皇帝……星子一想到皇帝,便如想到一只狰狞的怪兽,箫尺大哥因他而家破人亡,玉娇姐姐因他而流离失所,我呢……我也束手无策,只能选择沦落吗? |
酒宴散时,星子已醉得酩酊,伤处的疼痛反是迟钝了,回了顺昌府,又是直接进房睡觉。一夜无话。到次日日上三竿方醒来,星子猛地记起,今日该是皇帝所谓的三日内要将玉娇姐姐逐出府去的最后一日了。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人事不清,真是该打。星子便要撑着起来,不管怎样,功名前程先在其次,要紧的是把玉娇安顿好,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星子刚翻身坐起,忽然房门推开了,生财虎子二人进来,问了几句昨日赴宴情况。星子见二人神色局促,说话间吞吞吐吐,奇道:“有什么事么?玉娇姐姐呢?”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人事不清,真是该打。星子便要撑着起来,不管怎样,功名前程先在其次,要紧的是把玉娇安顿好,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星子刚翻身坐起,忽然房门推开了,生财虎子二人进来,问了几句昨日赴宴情况。星子见二人神色局促,说话间吞吞吐吐,奇道:“有什么事么?玉娇姐姐呢?”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人事不清,真是该打。星子便要撑着起来,不管怎样,功名前程先在其次,要紧的是把玉娇安顿好,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人 事不清,真是该打。星子便要撑着起来,不管怎样,功名前程先在其次,要紧的是把玉娇安顿好,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人 事不清,真是该打。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玉娇姐姐商量,却醉得不清,真是该打。 |
本打算昨日回来便与她商量,却醉得不清,真是该打。 |
二十七 夜访(2) 星子反锁上门,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在房中躺了两日,不断有人登门道贺,星子都一律不见。阿伟送饭送水,生财虎子前来看望,星子皆不应声。第三日晚上,星子仍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屋里门窗紧闭,任无边的黑暗笼罩。他已近三日水米不曾沾牙,却不觉饥渴,一任浑身伤痛肆虐,亦无心换药治疗。 忽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星子顿被惊醒,睁眼忽见几个人影窜了进来,“谁?”星子喝道,却被自己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来人并不出声,只是占据屋里四角,接着摸出火折子来,点燃了灯烛。 星子莫名惊诧,这几人身手不凡,一身打扮应是大内侍卫,难道……心念方转,门口已出现了一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星子一惊,皇帝?他来做什么?辰旦今日只着一袭玄色缎袍,头戴黑色蝉翼纀头巾,这是星子第一次见他换上便装,但眉宇中的威严依旧。辰旦进了屋,星子照理说是要起来拜见的,星子略动了动,还未撑起身,伤口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心头愤愤,这皇帝果然从不讲理,闯进别人家里做了不速之客,竟然还要人诚惶诚恐地拜见欢迎他? 辰旦见星子面露痛楚之色,摆摆手道:“你躺着吧,不必行礼了。”在床前坐下,挥手对随从道,“你们先到门外去等着。”随从领命退下。这是上回怀德堂偏殿之后两人再度独处,星子乍见他,种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尤其是从此与玉娇姐姐天各一方,再难相见……星子愤然瞪着辰旦,一语不发。 辰旦亦冷冷地望着星子,凌厉目光中透着寒霜之气,片刻,开口道:“你在绝食?想死?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就连性命都不要了?”星子一愣,随即明白了,自己在府中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会有人报与他知,而顺昌府与皇宫相距甚近,就是方便他监控?方便他突袭驾到?但他这样严密控制意欲何为?星子想起前几日琼林宴上听到的传言,便是一阵恶心。他若真要打那种龌龊主意,自己必不能束手受辱,反正玉娇姐姐既已被送走,也就再无顾忌了。 辰旦见星子脸涨得通红,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又道:“你在恨朕?难道你真的要一心抗旨?” 星子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他派人悄然送走玉娇是给自己台阶下,说实话,辰旦那日定了三日之期,星子若要违命,除了逃亡之外似乎没有第二条路走,而府中城中,皇帝眼线密布,天罗地网,就算带了玉娇逃走,又能逃到何方?如此看来,皇帝倒还真是体恤关爱了,星子暗中冷笑,连一介柔弱女子都容不下,还这样假惺惺的做什么?但和皇帝讲理如同对牛弹琴,一腔怒火亦无从发泄,星子抿了抿干渴的嘴唇,尽量平静地道:“不敢。臣只是在家静养,不敢劳陛下挂念。” |
百度抽得。。。哎。。。 |
二十七 夜访(3) 辰旦听出星子言语中的疏拒,忽有些怅然,得知他将自己锁在房里,几天不吃不喝,一时放心不下便微服夜访特地来看他,是不是多此一举?辰旦顿了顿道:“年少轻狂,耽于美色,倒也罢了,但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就不知道自重一点么?” 星子最烦这种无理训斥,本打定主意他说什么都敷衍过去不理睬,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问道:“臣正要请教陛下,臣是什么身份?”也罢!有什么话干脆挑明了说,星子从不喜欢藏着掖着的。 为什么他一再无礼顶撞自己这九五之尊,自己却并不真正生气,反倒暗中有些欣赏,呵呵,这就是父子天性么?辰旦不怒反笑:“你什么身份?上回朕便与你说过,朕当你是故人之子,便……便如朕的子侄一般。” 辰旦话说到这份上,比上次在怀德堂更进了一步,星子也不由得信了几分,又问:“那陛下能否赐告臣的亲生父母之名?” 辰旦摇头:“她……她早就去了。”他言下的故人指的是央姬,倒也不算假话,又声色俱厉地道,“此事只能朕知你知,你切不可再让旁人知道,谨防被宵小所乘,于你不利,若出了什么事,就是朕也未必能护得你周全。” 亲生父母果然已不在人世了,从皇帝处亲口得证,星子不禁黯然低头,欲追问更多,料得也无结果。忽听皇帝又道:“朕方才说的话你记下了么?” 星子木然道:“臣记下了。”忽又一笑,几分自嘲,几分不甘,“臣不会说与旁人知,旁人也自会有他们的说法。” 辰旦亦已料到,自己破格重用星子,朝中必有人不服,闻言沉下脸道:“别人说什么不须去管,朕既重用你,你当好自为之,勿负朕望,也让朕于国于朝有个交代。” 辰旦语气甚为郑重,言中颇有信任托付之意,星子暗暗吃惊,他真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子侄么?这皇帝还有如此重情重意的一面?难道那些弑父弑兄的谣言都只是谣言?但箫尺大哥亲历其乱,又怎么可能骗自己?星子心下混沌,若真如此,皇帝对自己的种种举措,倒是合情合理的了。便如当年的涂老夫子,自己虽不喜欢他,也不能不承认,他待自己不错。但他所给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却被他干干净净地夺走了,星子不由咧一咧嘴,苦笑不已。 星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辰旦怜他有伤,也不深究。忽有人敲门求见,辰旦叫声进来,却是阿伟捧了一只红木托盘,屈膝行礼。辰旦摇头道:“免了。”朝星子努一努嘴,“你服侍他用了。” 阿伟应道:“是。”上前将托盘放在床前的茶几上,扶星子起身,道:“公子,这是宫里送来的极品燕窝,方才小的让厨下热了,公子几日没用膳,快趁热用了吧!”捧过青花瓷盅,揭开盖子,便是一阵浓浓的香甜气息扑来。 |
二十七 夜访(4) 星子知道终于躲不过,口中含糊道一句:“谢陛下。” “罢了。”辰旦大度地道。 阿伟欲要喂星子,星子一把接过碗来三下两下喝了个精光。他这几日也不是有意绝食,只是没有情绪进食,此刻也真觉得饿了。甜腻腻的不觉特别美味,仿佛曾在哪吃过,星子忽想起了,那日在聚德楼也吃过,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燕窝。 眼见阿伟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星子皱皱眉头,道:“承蒙陛下厚爱,不过臣长于山野,吃惯了粗茶淡饭,用不着这些山珍海味,徒费公帑。” 辰旦晒笑:“一只燕窝值得了什么?你若尽心为朝廷效力,以后的荣华富贵非可限量。”荣华富贵这几个字分外刺耳,星子顿时涨红了脸,若要卖身求荣,求来的到底是荣还是辱?听辰旦又道:“你且在府中养伤,待伤好了朕再行任命。” “是。”星子简短应道,此刻只希望皇帝快快离去。 辰旦叹了口气,悠悠然道:“那你也该明白,你日后的身份不同常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京城里多的是名门淑女,你还愁找不到宜室宜家的么?” 皇帝哪壶不开提哪壶,星子本已不欲再与他纠缠此事,听他这样说,却又冷笑一下:“臣可高攀不上。”就算没有玉娇姐姐,那些所谓的名门淑女,端庄谨然,笑不露齿,足不出户,一个个如木头人一样,若要一生守着这样的人共度,那还不如去庙里请个菩萨供着,至少还不会说些烦人的话。 “呵呵,”辰旦笑道,“怎么会高攀不起?日后你若看上了谁,只要出自良家名门,朕都可为你做主。” 星子剑眉一挑,带了三分疑虑:“当真?” 辰旦正色道:“君无戏言。” “谢陛下,”星子微微一笑,语气似在挑衅,“那倘若臣想高攀陛下的金枝玉叶呢,陛下是否愿将公主下嫁?” “嗯?”辰旦一愣,变了脸色,喝道,“大胆!不知天高地厚,朕给了你一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星子旋即低头,握紧了拳,再不多言。辰旦亦知他只是试探,似乎听到他无声的冷笑。当然史上书中,状元娶公主当驸马的也不是个例,但星子怎么能行?而其中的内情又怎能让他得知? 辰旦放缓语气,道:“除了朕……朕的公主,其余天下良家女子皆无不可,便是别国的公主……”辰旦忽住了嘴,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转头望向那窗外,月轮已近中天,如瀑的月光映得庭院天井中清水一般通明,一丛丛花树或明或暗,疏影斑驳。时候不早,该回宫了。自己微服出来,若被人知,免不了议论。 辰旦又看了星子一眼,星子也正对视着他,微微跳跃的烛光映着那一双蓝眸,像是蓝宝石一般闪烁光芒。辰旦起身,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好好想想该如何报效朝廷,朕自不会亏待你!” |
慢慢来,呵呵。 |
二十七 夜访(5) 辰旦的声音忽冷下来,如冬日凛冽的寒风拂过结了薄冰的江面,“你说什么胸无大志?那日游街时倒是慷慨激昂!”星子跨马游街的盛况,辰旦当日便已得知,若换了旁人,他只会暗暗记在心中,从此不再重用便了,但对星子,却是忍不住当面说了出来。 星子那日得北风警告,亦知遭皇帝忌恨,只是他全无后悔之意。皇帝种种举措,无非是要自己对他死心塌地,但……星子迎着辰旦的目光,朗声道:“臣以为报效朝廷与报效民众并无相悖。尔禄尔俸,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朝廷公用,皆出自民众供奉,臣才薄德浅,若能忝列朝堂,只想能为民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难道陛下认为不对么?” 星子这番话冠冕堂皇,辰旦一时也不能直言斥驳,只冷哼了一声,道:“为民做事虽也不错,但你须知最重要的是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星子的眼中蒙上迷惑不解的薄雾,眨了眨眼睛,“请陛下指教。” 近日边疆不稳,京城筹备万国盛典亦到了紧要关头,偏偏又遇到个不懂事的星子,辰旦黑下脸,不耐烦地道:“什么是大局?朝纲稳定便是大局!我朝疆域万里,臣民兆亿,千头万绪,必得朝廷上下一心,这才是最要紧的!你好生学习牧民之术,为官之道,不要因小失大,误入歧途!” 辰旦说罢这几句话,起身欲去,忽见床前的案几上搁了几本旧书,心念一动,他平时读的什么书?随手拿过来翻看,一本是“墓碑”,一本是“野夫偶语”,辰旦看了几页,顿时变了脸色:“星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禁书!这些书是哪里来的?”原来他种种任性妄为,竟是受了这些邪书的蛊惑! 星子虽是状元,可这些年来,应试多是临阵抱佛脚,少有正经读书的时候,看得最多的是箫尺带来的杂书,其中许多是朝廷禁书,但愈是禁书愈让他好奇。而且这些禁书常出自民间高人隐士,文采思想,颇有可读可观可信之处,星子往往爱不释手。这回进京赶考,带了几本最喜欢的,其余四书五经,都被他扔在一边,本放置案上以待闲暇时重温,却不料辰旦会突然来访。 忽听辰旦厉声责问,星子暗叫声不好,不能把箫尺大哥牵连进来,淡然一笑,故作无所谓地道:“这是臣进京路上,偶尔见到的,觉得有些意思,便要了来看。”辰旦见那书页破旧泛黄,边缘已磨得起毛,显然年代久远,但听星子的说法,一时又找不到把柄,追问:“你是何时何地从何人那里得到的?” 星子眼珠子一转:“臣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辰旦哼一声,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若是换了旁人,必令锦衣卫拿下拷讯,辰旦怒道:“听闻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会记不得?此种大逆不道妖言惑众的东西,你倒还看得津津有味?” |
二十八 潜规(1) 这几日不断有人上门道贺送礼,星子既然闭门不见,阿伟等也只能致歉送客而已。照礼星子也应该去拜见京中各部上司与同乡,尤其是主考官员和同年,但星子本就厌烦这些繁文缛节拉帮结派,就算未受刑伤也未必会去,何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至于旁人怎样想,他也全不在意。 午后,星子挣扎了起来,出了内室到前厅一看,还是有不少人送来了各色礼物,古玩字画,玉石器皿,各地土产,应有尽有。阿伟奉上一本账册,正是送礼的明细,星子翻了翻,见大多价值不菲,倒不敢擅动,只让先搬到后院去封存起来。 虎子忽问道:“星子兄弟,是不是该派人回去报个信,把伯母接来京城呢?” 星子幼时立志博取功名,想的就是让母亲下半生能过上好日子,但今日富贵在手,全没有夙愿得偿的喜悦,环顾四壁,大堂高宅,却像是海市蜃楼般飘渺,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反是一种深深的不安定的惶恐,高墙又如铁笼,自己如一只笼中之鸟被囚禁其中,就算锦衣玉食,却再无法自由自在地飞翔。星子摇摇头:“不急,眼下还没有安顿下来,等一切都稳定了,我再接她来。” 正说着话,忽听前门又有动静,应是有人到访,阿伟忙迎了出去。片刻后,带了一人一马进来,原是马行老板牵来了一匹白马,那马通体雪白,高大神骏,望之便非凡品,众人皆暗暗赞叹。马行老板说是前日有人将此马寄放在马行中,托他代送,另附了一封信。星子接过信,上面用火漆封了口,小心拆开,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语:宝马乘风,以为臂助,人在云端,善自珍重。信后没有署名,只夹了一张银票,数额不少。 星子一见那笔迹,心跳骤然加速,捧着信纸的双手都有点颤抖了,是箫尺大哥!怕旁人看出异样,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信纸与银票揣入怀中,心头却雀跃不已。再问起马行老板送礼之人的姓名相貌,却不相识。星子旋即明白,大哥不便在京城抛头露面,当然是另外派人送来了。既然进京一路上都有大哥的人,京城里自然也该有,但这么久竟然没一点消息……星子忽有点鼻酸,这些日子受的种种委屈一层层泛起来……星子暗骂了自己一声,长了这么大,不懂得为大哥分忧,还要为他添麻烦么?他不现身,自然是有要事在身,却还时时惦记着自己,自己却只想着向他诉苦求援? 这些天虽然送礼的络绎不绝,但送上这活物的还是第一次,府里旁人都好奇地围观那匹白马,阿伟拿出账本欲作记载:“大人,这马是谁送的?” 星子知道他是皇帝的人,不能说出箫尺的名字,只道:“这是一位老朋友送的,不是京城里的,就不用记了。” 阿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但未多问。 |
好久不来,都不好意思冒头了。。。 |
二十八 潜规(2) 星子走上前去,拍拍乘风的头,那马儿昂起脑袋,长嘶一声,喷出一团热气。宝马乘风,大哥是要我乘风破浪,直下沧海,还是预备着到了万不得以时,我就乘风遁去,溜之大吉?星子和所有的少年一样,自小就盼着能纵马驰骋,忽然天降宝马,本该喜出望外,但那日发榜后跨马游街,星子被折磨得惨不堪言,大伤元气,今日见白马神骏,星子只觉双腿战战,一阵阵心悸,更没有勇气跳上马去试试。 星子不能骑马,生财虎子倒是跃跃欲试,星子顺水推舟让他们骑马出门看看,顺便将那张银票兑了。星子不由暗中苦笑,这府里也有吃有喝,但自己却一文不名,说是新科状元会潦倒至此,天下恐怕无人能信。好在还有大哥,总是雪中送炭。星子忽想,不知道当了官会有多少俸禄,想来每个官员都要养一大家子人,应当需要不少银子吧!皇帝命我写个认罪的折子才封我做官,我偏不写,他就一直让我白吃白喝白住养着我?转念一想,不对,皇帝的钱都是收刮来的,不是他自己的,我不心疼,他一样不心疼。 生财虎子骑了马出去,足足近两个时辰,逛遍京城,才兜风回来,两人皆是满面红光,得意洋洋。星子接过化开的银票,分成三份,一份给生财虎子,一份给阿伟拿去分给府里众人,一份留着备用。 星子有内力护体,加之大内伤药神效,又静养了七八日,伤处的疼痛已大为减缓,行动渐渐如常。一日,突然北风来访。原来他已得了任命,外放仓州知府。星子整日躺在床上,也早闷了,而北风也算是他在同年中最谈得来的朋友,听说他来,星子忙起身迎接。 将北风接入正厅,分宾主坐下,阿伟沏上一壶碧螺春。两人寒暄了几句,北风问起星子有无任命,星子摇头。北风笑道:“贤弟放心,你是今科状元,圣上自有他的考虑,必会留京委以重任,贤弟前途未可限量。” 星子强笑道:“北风兄,咱们也算是老友了,你还和我说这些虚套。”问起北风外放之事,原来一般进士大都是出京做官,三年一任后,再升迁或调京补缺,当然,要轮到好差事肯定不容易。星子见北风喜形于色,到底好奇,忍不住低声问北风道:“兄台,这个……当个知府到底有多少俸禄?钱多得用不完吗?” 北风哑然失笑,道:“兄弟既然来博取功名,连这也不知道么?” 我又不指望靠这个发财,不比你们,星子暗道,摇一摇头:“不知,请兄台明示。” 北风眨眨眼:“你附耳过来。”星子将脑袋伸过去,北风在他耳边说了个数字。 “啊?”星子瞪大了蓝眼睛,难以置信,“不会吧!” 北风呵呵一笑:“我骗你有什么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还只是朝廷名义上的俸禄,有时还会用米、布折抵银子,实际有少无多。” |
二十八 潜规(3) “那……”星子迟疑道,忽似明白了点什么,“既然朝廷俸禄不高,又得上奉父母,下养妻小,府中还有师爷杂役等一帮人,岂不是得另觅生财之道?” 北风竖起拇指:“果然是状元,一点就通!倘若真的无利可图,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赶着来应考呢?至于其中的奥妙,贤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罢了。” “只是……”星子仍有疑团未解,“那朝廷压低俸禄,岂非是有意为之?那放任各地官员为所欲为,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自然也不是全然放任,”北风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深意,“但压低官员的俸禄对朝廷而言,却绝对是利大于弊。一则为朝廷省了一大笔官员开支,二则各地官员更能忠于朝廷,管治地方,岂不是一举多得?” 星子听得瞠目,朝廷给的钱少反而官员更效忠朝廷?再问北风,北风只笑而不言。星子想到京城府尹祥大人,便是所知的因胡作非为而革职的大员,似乎有什么不对?“现在的官员小辫子都是一抓一大把,就看上面办不办他,罪名都是现成的。”当时旁观者的一句话突然回想耳边,便如春日一声炸雷,惊得星子一身冷汗!难道,朝廷故意压低官员的俸禄,却给予其官位权力,让其有机会去搜刮民脂民膏,朝廷表面上又三令五申要求廉洁奉公,如此若发现官员若对朝廷生了贰心,任何异动,则随时可以贪赃枉法的罪名拿下法办,堂而皇之,滴水不漏……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圈套,不入套会饿死,入了套呢?则身家性命皆交付他人,就象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哪怕高入九霄云天,仍当不了自由自在的鸟儿,总有一只手掌握着你的命运之线,收不收,什么时候收,全系在那只手上…… 星子心惊,原来这朝廷的权术果然不是自己所想,大哥要我来见世面便是这意思么?确实,官场也好,战场也好,我这样不谙世事,岂不是如不会水的人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但我能学得会游泳么?星子实在没有把握。 星子脸色变幻,阴晴不定,北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贤弟,我打算三日后便启程了。” 星子忙道:“那我届时定为兄台饯行。”抿一抿唇,“今日蒙兄台指点,得益良多,感激不尽。只是兄台如此明了世情,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照朝廷这样的做法,为官之人岂不人人自危?” 北风闻言,喟叹道:“人人自危倒谈不上,人人侥幸倒是有的。虽说那墙随时可能倒下来,但都指望落在别人头上。何况,倒霉蛋也不算太多,十之一二而已,其余的人大都能平安升迁,一路下来,该得的都得了,风风光光。再说,若不凭功名入仕,一辈子我也就只能在田头种地,全家老小靠天吃饭,交皇粮,服徭役,有上顿没下顿,还随时被官府额外压榨,活得连杂草都不如。比起来,虽说当了官还有上司,还有朝廷欺压,但毕竟是一方父母官,相较那些草民而言岂不是强了万倍?” |
二十八 潜规(4) “那……”星子锁住眉头,“难道兄台也会象那些人一样……要靠搜刮民众,鱼肉百姓发财么?”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做的……”北风迟疑一下,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也同样身不由己。出淤泥而不染,那只是幻想罢了。不过,我算是运气好,治下富产铁石,可以此获利,倒不必过分压榨百姓。” “嗯。”星子听了一时无言以对,身不由己,的确,一个人的意志是如此渺小,所面对的势力是如此强大,“可是,以此推托,良心不会不安吗?” 北风表情有一丝苦涩:“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是欺人就是被人欺,除非……除非不作恶,也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一两个或许可以,或是遇上了圣人,或是运气很好,我总是没这样的运气了。” 星子若有所思,不作恶,也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竟然成了奢望…… 北风站起来,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弟,你太年轻,就知道读书,这官场上的事,可不是圣贤之书上写的有。如果你留京做官,凡事更要小心。圣上虽然对你青眼有加,但当知伴君如伴虎,时刻警惕为妙。老弟聪明过人,以人为鉴,以史为鉴,不用我多说了。” 伴君如伴虎?星子早已尝够其中滋味,拱拱手道:“几次三番蒙兄台指教,感激不尽!” 北风谦辞了几句,便即告辞而去。 三日后,北风果要上路,虎子也提出要先回家一趟,生财仍想留在京中。星子便为他们饯行,作陪的并有京中的同乡同年。众人喝到尽兴方散,星子又送北风与虎子出城,至十里长亭作别。站在长亭外,见那芳草萋萋,一片苍茫的绿色,随长路延伸到天边,车轮远去,卷起烟尘弥漫,星子忽有种说不出的孤单与惆怅,这些天,星子刻意地不去想玉娇,此刻却又似看见那白衣飘飘俏立风中,如听到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回荡耳际,一时间,思念似那千条万道的柳丝密密地缠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星子发呆,生财却在乘风旁转来转去。星子不习惯带上阿伟等人,今日就他们两人出城。半晌,生财唤了声星子:“你在想什么?回去么?” 星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道:“今天天气不错,生财哥,你骑了乘风去玩吧,我也正好四处走走,进京这么久还没出过门,闷也闷死了。” 生财自是求之不得,跳上马,兜了两圈,冲星子挥挥手,便一溜烟地跑了,很快不见踪迹。 这日天气晴朗,天空是纯净的湖水蓝,如晶莹透明的水晶,日光明亮灿烂,微风里带了花草与泥土的清新,仿佛家乡的气息。沿途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夹着欢声笑语,多是富贵人家携家带眷出门踏青。星子默默地走着,人总是要长大的,为什么会有一天,故乡,亲人,朋友都会离自己这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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