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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将相(兄弟,君臣,微虐)[第6页] |
作者:太子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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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嘉闵这里搞定后,其余的事就十分简单了。那些案子有户部提供的假账为铁证,审讯起来非常轻松,罪犯们几下就招供了。其中的一些案子甚至牵扯出御史台的一众官员。刑部也雷厉风行,直接去御史台抓人,一下子抓了好几个从六品侍御史。 于承平得知后气得牙痒痒,可惜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时,案子早已判完,只能是白白生气。这一回户部绝地反击,终于扳回一局,人人喜上眉梢。然从整体看,朝廷之上,相互掐架,各不相让。双方损兵折将,损耗实力;群臣水火之争,你死我活。最终却是双输。 党争之祸,由此可见一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章结束,姑娘在此废话几句。下章题目叫 《今荣昨辱如梦如幻,朝福夕祸相伴相依》剧透下,写的是邵安拜相,同时回忆流放的片段。所以你们懂的,某些人期待已久的拍终于来临 姑娘拍一次不容易,还不赶紧冒泡???!!! |
第二十章今荣昨辱如梦如幻,朝福夕祸相伴相依(一) 至此户部和御史台之间的斗争告一段落,但是双方心里都明白,这场争斗并没有真正结束,于承平与邵安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然而这场斗争,看似只有两方,实际却扯进来了四方。虽然御史台没直接找刑部麻烦,但蒋嘉闵从于承平的态度中得知,自己到底还是牵扯进来了,现在后悔已晚。自那日他答应了邵安,就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贼船,归入了户部的阵营。 而受牵连的何止刑部,甚至连大理寺也不可避免。由于冯彻的翻案重审,给所有人一种错觉,以为大理寺是御史台那边的。 朝廷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形成了新的党派,党争初现。皇帝想起昔日晋王党和太子dang之间的争斗,心中倍感担忧。恐将来党局既成,互相报复,实乃亡国之象也。 念及此,皇帝明白,群臣无首的局面不能再持续了,是时候该拜相以统领群臣。 于是皇帝找来孙敕单独谈话,一本正经的问道:“谏明认为,何人可为相?” 孙敕十分警觉,回禀道:“此等大事,应由上裁,臣下不敢置喙。” “言者无罪,爱卿但说无妨。” 孙敕抬头迅速看了皇帝一眼,见圣上面色平和,毫无异色,便试探性的说道:“臣愚钝,窃以为邵珺义可行。” 但皇帝却质疑道:“邵安入仕时日尚短,年纪尚小,如何统领群臣?” “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可见有才不在年高。”孙敕分析道,“至于邵珺义的能力,皇上心里比微臣更清楚。 “朕是清楚,但群臣不知其才能,他何以服众?” 孙敕现在终于明白,这才是此次谈话的目的,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臣坚决支持邵珺义,愿助他登上相位。”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结束了此次谈话。孙敕猜的很对,皇帝心中最佳丞相人选的确是邵安,唯一担忧的是怕他难以服众。现在有了孙敕全力配合,则可安心许多。 孙敕回到吏部,立马叫来下属彭源平,对他说:“皇上已明言,确定了继任丞相之位的人选。” 彭源平两眼发亮,直视上司,心中惴惴不安,一副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的样子。 孙敕懒得吊人胃口,直接公布答案,“是户部邵大人。” “什么!”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彭源平问道,“皇上怎么会选他?” 比起彭源平的吃惊,孙敕则淡定许多,波澜不惊的说道:“皇上提升邵大人为户部尚书,就是有意栽培他。如今选他也是意料之中的。” 彭源平在邵安升户部尚书时,同样有些不妙的预感。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真的如此迫不及待的启用新人,这么快就想拜邵安为相了。当然皇上这么干,势必会引发众人不满。比如现在,彭源平的不满就当即爆发了出来。 只听他道:“邵安那么年轻,皇上居然委以重任。而孙大人您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倒被邵安给压下了。” 可孙敕不但不领情,反而怒斥他道:“莫要诽谤邵大人,邵大人之才,在我之上。皇上圣明,观察入微,这才挖出邵大人,没有使明珠蒙尘。” 彭源平见孙敕是真生气了,再也不敢顶撞,说邵安的不是了。 孙敕慢慢平息怒气,继而开口道:“告诉你此事,一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二是要给你派个任务:立刻去给吏部所有人传话,明日朝会,皇上提议丞相人选时,让他们都支持邵大人。” “大人您真铁了心支持邵珺义?”彭源平还是不死心,“他邵珺义科考时您乃主考,算起来可是您的门生呐。要是在前朝,哪有门生压倒师座的道理?” “还敢胡言!”孙敕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被激起来了,“本朝一向禁止科举师座门生之风,难道你忘了当年的科举案了吗?” 说到十几年前的科举案,可真是杀人数千,菜市口的地都被鲜血染红了一层又一层。那情景,让人至今难以忘怀,故而近年来再无人敢去拜师座,收门生了。 虽说当年科举案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但的确刹住了愈演愈烈的科举朋党之风。若不如此,主考们个个视天恩为己恩,视士子为家臣,长此下去,这天下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见又惹怒了上司,彭源平缩缩脑袋,真的不敢多嘴了。 |
送走彭源平后,孙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去见见邵安,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孙敕到户部时,见邵安坐在大堂,浅笑着给下属们安排调度。堂内大小官员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连带着户部上下都处处洋溢着安宁祥和的气氛。 毕竟户部刚刚经历了一番恶斗,好不容易大胜,众人自然是心情愉悦,对他们的新上司邵安也不再排斥了。 等邵安交代完事情,一抬头才发现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孙敕,忙起身告罪,并请孙敕去后院书房叙话。 “看着你们户部一片祥和,连我心里都倍感轻松。”孙敕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你上任这才多久,户部就被你拧成一条绳了。” 邵安笑着调侃道:“这可得谢谢于承平呢。要不是他,户部哪能变得这般团结?” 孙敕也打趣道:“于大人要听了你这番话,那得气出病来啊!” 两人闲扯几句,孙敕言归正传,问邵安:“你还记得那日,我曾恭喜你即将荣登相位吗?” 那是邵安刚刚升任户部尚书时,孙敕说的话。时隔不久,他当然记得。 看邵安点头,孙敕笑道:“想不到一语成谶,珺义你宣麻拜相的日子不远了。” 邵安闻言心头没有半分喜悦,反倒紧锁眉头,为难道:“大人,在下……不想为相。这丞相之位,本该是您的。” “邵珺义!”孙敕也拉下脸,神情严肃的说,“你真的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拜你为相吗?” 俗话说当局者迷,饶是邵安再聪明,也比不上孙敕旁观者清了。 “皇上任你为相,一是因为你的才能,二是因为你的关系广,三是因为你乃行伍出身。”孙敕逐一解释道,“你自幼在皇帝身边,由皇上亲自教导。入仕后,兵、刑、吏、户四部皆任过职,而这四部是朝廷中枢所在。试问天下官员,有几人能通晓四部事宜?至于关系,也可以说是你哥哥的关系。你哥哥爱广交朋友,现今朝中武将大多与你哥哥交好。若你为相,军方必定全力支持。文官集团也不必担忧,我能够帮你。” 邵安神情恍惚的看着前方,没想到时至今日,洪义仍能在毫不知情下,提供给他帮助。 “而第三才是尤为重要的。皇上雄才大略,立志要开创盛世。而要达到这点,首当其冲是要平边患!”孙敕喝口水,抿抿嘴继续说,“我朝一直是以文驭武,可文人既不懂军事,又看不起武人。这才导致内斗不止,战事连连。若你为相,与你哥哥文武双璧,将相一心,何愁边患不靖?” 一番话说下来,如当头棒喝,让邵安瞬间清醒。 听着孙敕苦口婆心的说着,邵安还是多疑,毕竟孙敕只离丞相之位一步之遥而已,他不信世上真有人能放弃那个位置,便道:“可大人也算较为符合条件的,当年您也是随过今上出征西欧啊。” “那不一样。我是以监军身份去的,军队中最反感的正是文人监军。另外廖鸿煊罢相之事,是因我的弹劾而起。他本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若皇上拜我为相,将来世人就会因此说我蹊田夺牛,取而代之。” 邵安目瞪口呆,心中震惊:难道孙敕下死手弹劾廖鸿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邵安铺路吗? “大人此等深情厚谊,在下承受不起。”邵安起身作揖。 孙敕扶起他,“我这么做,不全为你,也是为了实现皇上的宏图霸业,为了还天下一太平盛世。” 邵安还是摇头,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啊。 “你莫要推辞了,我早说过,这相位,你该得!明日早朝,提议此事,你要做好准备。”说罢生怕邵安再拒绝,直接起身推门而去了。 ※※※※※ 果然如孙敕所言,第二天朝会,皇帝出其不意的询问群臣,“如今丞相之位空缺良久,诸位爱卿认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皇帝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呆一帮朝中重臣。臣子们事先既没个准备,也没摸清楚皇上的心思,现在皇帝冷不丁的直接询问,谁人能对答? 当然还是有人能对答的,比如孙敕就站了出来,说道:“臣推举户部尚书邵大人。” 群臣继被皇上问话吓到后,接着又被孙敕答话给惊住了。刚刚孙敕出列时,很多人还当他要毛遂自荐呢。结果他推举的另有其人,还是近日来出尽风头的邵安。这到底是真心推举,还是抛砖引玉呢? 在群臣的注视下,邵安也出列了。他看了一眼孙敕,又微微抬头仰视皇帝,“微臣资历较浅,不足以担任丞相之位。微臣推荐孙大人为相。” 廷下百官面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还略带点鄙夷的笑容。心中猜测他们俩这是串通好的吧。先互相推荐,再三推四让,最后孙敕会勉为其难的接任丞相一职。 这种戏码,见得多了去了。但这是面子上的事,该做的必须要做,还要做的漂亮。这点大家都心里明白,只等着静观下文呢。 然而下面的发展,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他们所料,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了。 |
呃,更文三千还没到拍。这个,姑娘下午要出门一趟,要是六点还没更,那大家就明天再看拍吧。 |
第二十一章今荣昨辱如梦如幻,朝福夕祸相伴相依(二) 邵安话音刚落,孙敕立马推辞道:“臣之才干不足任事,而邵大人年少有为,才华横溢,是最佳丞相人选。”说完后他退回列,迅速瞥了一眼吏部左侍郎。 彭源平看见孙敕示意后,立马抬起笏板上前道:“臣附议。” 吏部众人是早就得到上司指示的,也齐声附和道:“臣等附议。” 然后刑部尚书蒋嘉闵也加入其中,“臣附议。” 刑部其余人见上司都附议了,还敢干站着?也学吏部众人齐声道:“臣等附议。” 一时间廷上只听一片附议之声,其余不明所以的人张口结舌,心道孙敕这推脱戏码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邵安看着这么多人附议,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早知道孙敕会拉人支持他,但以为只能拉来吏部的,没想到刑部也被拉入旗下了。 眼见着情势将要一边倒,邵安急忙表态,“臣本一介布衣,乃卑微之身。幸蒙国恩,拜臣尚书,岂敢盘桓,有所希冀。惟愿结草衔环,忠心事主,以报天恩。” 一席话说得言辞慷慨,声泪俱下,那般情真意切,看不出一丝虚假。吏部刑部的人沉默的看着孙敕。户部的人则是一脸茫然,由于邵安没给他们通过气,他们不知道是该支持上司当丞相,还是不当?至于御史台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两人该不会是真心都不想为相了吧? 皇帝沉默的坐在龙椅上看向下方,准确的说是看向邵安。他算到了所有人的态度,唯有邵安的态度没有猜到。或许大家都以为邵安拒绝是因为谦让,只有皇帝真正明白,那不是谦虚,而是多疑。 最后还是高巍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他代表军方枢府开口道:“臣支持邵珺义为相。” 于承平听后差点跳脚,他以前听小道消息,不是说邵安和高巍关系很烂吗?不是说两人曾经打了一架吗?他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去支持邵安呢? 当然高巍和邵安确实不和,但邵安也算是军人出身,又看在他哥哥的份上,支持他为相,总比支持孙敕要好吧。 枢密院的态度一确定,兵部即随其后,表示支持邵安。六部中已有三部表态,户部虽未表态,但谁都知道他们的态度。于是礼部、工部两位尚书一看这情况,只能是人云亦云了。 忽略户部,六部可以说是全部一边倒。如今只剩御史台和五寺没有说话。皇帝开口问大理寺道:“冯爱卿,都说你断案刚正不阿,是个直臣。那你也来断一断当下这事吧。” 冯彻本不欲搅入朝中争权夺利之事,所以一直不曾发话。现在皇帝陛下点名让他说,他也就直言不讳了。只听他道:“臣认为,邵大人可为相。” 皇帝对其他人的答案不感兴趣,唯有对冯彻的很是惊奇,追问道:“哦?爱卿的理由是什么?” “臣与邵大人曾一起去杭州查过案,深知其善于洞察,细心谨慎。后又在刑部共事,发觉其长于分析大势,运筹帷幄。”冯彻倒真是举贤不避仇,毫无私心的给邵安做出一正确的评价。 邵安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评价他,还是从与他不和的人口中说出,总觉得十分荒诞,便道:“冯大人谬赞。微臣年纪尚轻,还有很多要学习的,恐难以担此大任。” 皇帝又问:“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尔等认为该选择何人?” 四位长官相互对视一眼,交换意见后决定跟随大理寺的脚步,“臣等选择邵大人。” 皇帝再问户部,“倪爱卿,你怎么看?” 倪泓羽现在是越听越听不懂,不知他们是真谦让还是假谦让,于是模棱两可道:“微臣愚钝,哪敢非议,还请圣上乾纲独断。” 皇帝轻笑一声,又问御史台,“于爱卿,你的意见呢?” “咳咳咳,臣……不敢妄议。”于承平心中诽谤,都到最后了才问我,现在反对还有什么用? 皇帝默默向殿中扫视片刻,最终定格在邵安身上。如今形势明朗,都推选邵安,就怕本人拒绝为相。邵安似乎感应到皇帝目光,缓缓抬头,眼神中略有一丝疑惑和不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一点没错。邵安实在是被当年的错弄怕了,若是按他以前的性格,哪会如此瞻前顾后,迟疑不定。 君臣二人对视片刻,皇帝笑道:“今日朕心甚慰,头一次见朝堂之上,众卿如此谦和。邵安,既然众卿都如此说了,你何必过于自谦,莫非不想替朕分忧吗?” 皇帝都这么说了,邵安就明白他是决心已定,哪敢再推辞?于是跪地叩首:“承蒙圣上不弃,诸位大人推举。微臣定竭尽所能,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① 皇帝赞道:“甚好,望邵爱卿不负所望。爱卿上前听封,怀恩,宣旨吧。” 陈公公拿出早已写好的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明君治世赖有贤相。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孙叔敖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今朝纲不振,朝政不举。君无良相,孤掌难鸣。朕常盼管仲复生,不期而遇。现有秦淮邵安,能断大事,不拘小节。有干将之器,不露锋芒,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②今拜邵安为相,掌丞君王,统领百官,助理万机。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邵安双手平举,郑重的接过诏书,语气坚定的铿锵道:“吾皇万岁!” 此时皇上起身,从侍从那里取过象征权力的相印,亲自授予邵安。邵安谢恩后起身,浑浑噩噩得接过圣旨相印,思绪却飞到了过往,回想起了他人生中最卑微最屈辱的那段…… 那年安王兵败,李洪义身死。 ———————————————————— ①出自:明代徐阶 ②出自:宋代沈括《梦溪续笔谈》 |
※※※※※ 永康二十年,夏。 盛夏的中午,骄阳似火。空中没有一丝风,更没有雨,唯有烈日当头,烤得地面滚烫滚烫,照得人头晕目眩。这种天气下,即使是守备森严的军营,也没有多少人在巡营,大多数士兵都躲在阴凉处休息乘凉。 然而有一少年,却跪于这炎炎烈日之下。不仅如此,沉重的刑枷扣在他瘦弱的肩上,束缚他的双手,压弯他的腰。身上衣服也早已被汗湿,湿漉漉的黏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额头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般一颗颗冒出,沿着脸颊滚落,滴入尘埃之中。 他跪在辕门已有两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赢弱的身板哪能承受得住?只得身体前倾,用胳膊肘子撑着膝盖,维持着跪成一团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膝盖跪在硬硬的地板上,已疼得麻木。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挨着这难熬的时光。他很热、很累、很渴,但他无怨。这是他该受的罪,是他自找的。 错判形势,延误军机,致使我军战败。他的同袍、兄弟皆在此战中身亡,甚至连遗体都没找到。主帅安王异常震怒,罚他跪于辕门,枷项示众,等待最后的定罪。 监军孙敕掀帘入帐,与安王见过礼后,犹豫着说道:“王爷,人又昏过去了,恐怕再跪下去,会出事。况且他的哥哥刚死,心痛未愈,您何苦折磨他?” 坐于主座上的人闻言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方,便看见少年昏倒在地的样子。他虽已昏迷,但由于木枷束缚,斜歪在地上,姿势显得十分不自然。 安王见状不禁恻然,沉默片刻,幽幽长叹一声,“本王也不想。可此事已惊动京中,引得父皇震怒,况且派遣的钦差马上就要到了,本王至少要做做样子。他虽吃点苦头,但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罪太大了,像此等重罪,是要斩首的。王爷这般严厉惩罚,意在留他一命?” 安王点头,“本王指挥失误,调配不当,会自行向钦差请罪。至于他,按误军判。” 孙敕了然,这是要分担罪名。安王是皇亲国戚,自然不会重责。而此事主犯,也可轻判。只是,安王担下这罪名,今后恐怕再无力问鼎皇位了。 安儿是被刑枷硌得疼醒的,当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太阳终于落山了。但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沙漠这里气候变化极大,向来有着“早穿皮袄午穿纱”的说法。再过不了多久,被晒的炽热的沙石会迅速降温,寒气逼人。 安儿已经熬过两个冷热交替的日子,对气温的感觉早已麻木,此刻跟木柱似地跪在原地。他不知还能撑多久,也不知这等折磨何时才能结束。然而他唯有坚持,唯有忍耐。 忽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安儿恍恍惚惚看见一双双官靴停在眼前,看来宣判的时刻终于到来。 安王陪钦差一同走来,先前安王已经将战败情况及原由尽数告知,于是钦差直接过来宣判。见安儿奄奄一息的跪在军营门口,也不再刁难。 “……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念其曾立军功,判流放黔州。” 虽是流放至苦寒之地,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安王听完后,无话可说。 而安儿目光空洞,面上无悲无喜,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当旁边的士兵从地上拽起他,拖着他向外挪时,安儿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其无关。 安王看他这样,不放心的唤了声,“安儿?” 安儿终于有了反应,循着声音的方向缓慢的朝安王望去。仅一眼,随即被人押出军营,再也没有回头…… (这是传说中的。。。伪二更 但姑娘还是改了几个字的哦,比如:人名 ) |
此时周围已聚集了三三两两旁观的人,那些人既没加入其中,也没拉架,只是冷漠的看着。这种毒打对这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没有人想要多管闲事。 一位长相儒雅的年长老者如同往常一样,干了一天的活,只想早点歇息。路过此地时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却正巧和安儿对视,看见安儿墨黑色的眼睛中没有不甘、没有怨愤、没有哀求,目光淡然的与他相对,最后穿过他的脸凝聚在没有尽头的远处…… 仅一眼,他就被少年眼神击中并吸引,让他决定救这个孩子了。 “住手!”年长者发声制止,“打什么打,他还小。被流放至此的,都不容易。” 那几人还要再打,结果听见有人阻拦,回头看清来者后,不情不愿的收手了,临走前还指着安儿威胁道:“小子,别惹事。这次要不是看在秦哥的面子上,定揍得你屁滚尿流。” 叫秦哥的人扶起安儿坐到一旁,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闲聊着,“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烧杀抢掠的事应该干不出来吧。而近日来只有你一人来这儿,应该不是被株连的。难不成你是被冤枉的?” 安儿这次终于有了点动静,他眼珠转了一下,微微摇头。 “不是被冤枉,也不是被株连。我倒好奇你小小年纪能犯什么被流放的重罪?” “……”安儿长发污秽,仰脸看天,仍是缄默无话。 “罢了。”秦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心中都有苦衷。想必你定是经历了极其伤痛之事。你不想说,我也就不再问了。” 安儿闻言似有所感,眼中清光闪动。他频频眨眼,竭尽所能止住即将涌出的泪珠。那些他所经历的事何止是伤痛,简直是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流放的日子里,他无论白天还是夜里,无论梦中还是现实,他的脑海中每时每刻都在回放着那一天——得知哥哥身亡时的那一天。 |
※※※※※ 那是永康二十年夏,半年前的某日。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战况惨烈。昨夜李洪义临危受命,带八百轻骑深入敌后,进行突袭。但已过去一天一夜,李洪义部却毫无消息。安王在大营中坐立不安。安儿也同样心中忐忑,甚至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焦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直到安王派人带安儿入帅帐谈话。安儿知道,揭晓谜底的时刻到了。他收拾心绪,整衣敛容,步入帐中。 帅帐中此刻一片寂静,只有安王一人。只见他负手而立,对着挂着的巨大地图,沉默不语。 安儿心中有一丝不妙的感觉,他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对其一言一行非常熟悉。如今日见王爷这般肃然而立,定是前方出了什么事。 安儿疑惑的开口,“王爷?” 安王听见,猛地回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安儿良久。继而快步走到安儿身边,伸手揽住安儿单薄的肩头,一语不发将他拥入怀抱。 安儿心惊,问:“我哥他?” 安王哽咽的说:“马革裹尸,青山埋骨。” 安儿听后怔怔看着安王,似没听清楚般,一言不发。安王又重复了一遍,安儿才真正理解这话的含义。 出奇地,安儿并没有觉得悲伤,但是他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情绪,随时会喷涌出来,这种情绪超越了所有的感觉,它的名字叫做“绝望”。 他怕这种情绪随时会爆发出来,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话:“知道了。”说罢匆忙推开安王,神情慌乱的转身夺门而去。 安王担忧的看着他,看着他步履维艰的一步步走出帅帐。 |
※※※※※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终于迎来了永康二十一年。 安儿来这里时间不短了,渐渐适应这里繁重的劳役、湿冷的瘴气、欺凌弱小的狱友、虐待犯人的狱卒。 还记得刚来时,这里的一切对于安儿都是闻所未闻的。如果问地狱在何处,那么就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自由,没有希望,没有生机,没有尊严。只有无休止的责打,无休止的劳作,无休止的各种各样的折磨。 例如,这里的吃饭模式。第一天见识到这种吃饭方式时的情形真是让他永生难忘,空地上满满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整齐的跪着。在监工们的凶恶眼神震慑下,像狗一样狼吞虎咽的刨食。 安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结果被身后的监工狠狠踹了一脚,按押着跪在地上。安儿想要挣扎,头顶便传来监工厌恶的声音,“你们这些罪人,只配跪在地上像狗一样吃饭。”然后他用脚将饭盆踢到安儿面前,“快吃吧。” 这等屈辱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那种嗟来之食他怎会去吃?于是他梗着脖子直挺挺的跪着,不愿低头。 “啪”的一声,一记鞭子飞来,打在安儿的背上。 “啊!”安儿毫无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鞭子打蒙了。他一下子重重扑倒在地,只感到背后火辣辣的疼,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可监工才不会心慈手软呢,继而重重连抽三鞭,还边打边骂道:“给我跪好,下贱的东西,喊什么喊,这就受不住了?” 安儿愤恨的咬紧嘴唇,双手撑地缓缓直起上身。监工奸笑着撸起袖子,扬鞭继续抽。这十几鞭监工用了十足的力,打得安儿背上衣服破损,血迹斑斑。可安儿这回真的再没喊叫一声,他跪得摇摇欲坠,但再也没扑倒。 等监工终于打累了,安儿早已痛的浑身发抖,冷汗顺着额头滴入土中。再加上昨晚被犯人们群殴,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感觉全身上下都疼。 “反抗?让你反抗。不想吃饭是吧,那就不要吃了。”监工抬脚踢翻安儿的饭碗,趾高气昂的走了。 的确,在这里反抗是没有任何作用,惟一的后果是被毒打一顿,晕倒在工地上。 |
唉,给你们讲个不开心的事开心一下。姑娘下午兴冲冲的去晋江注册,注册完读者号后,继续兴冲冲的去申请当作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晋江是抽了吗,一直不成功。RP啊,伤感 |
秦哥进屋时,安儿已经醒来了。他一动不动的爬在床上,侧着头睁大眼睛望着墙壁,那墙壁似乎被烟熏过,显出灰黄色的破旧模样。 “小子,醒了?”秦哥喊道,“醒了就吃饭吧。” 而安儿依旧是不言不动,静得就像睡了,死了。可偏生睁大的眼睛还表明他依然清醒着。 秦哥叹气道:“来这要学会了屈服与隐忍,你这么犟,怎么能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安儿虚弱的说。他已报死志,拒绝低头。 秦哥忽然厉声喝道:“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安儿呆了呆,“……罪人。” “错!”秦哥道,“是失败者。真正罪大恶极之人,依然在外头作威作福呢。为什么?因为他们厉害,他们能躲避刑法,他们能只手遮天。” “……”安儿愣愣的看着秦哥,头一次见他如此的激动不已。 “小子,不要死。活着纵使艰难,也始终是活着。”秦哥露出一丝苦笑,“活着才能恨,才能爱,才能看清这世道,才能等到那些人的结局。” 秦哥放下手中的饭碗,又留下几瓶廉价的伤药,再看了安儿一眼,静悄悄的离开了。 安儿默默在心底回味着这秦哥的话,良久他终于挣扎着起身,抬手拿起了桌上的破旧的饭碗…… 是的,他要活着,不为复仇,只为赎罪。 |
第二十三章今荣昨辱如梦如幻,朝福夕祸相伴相依(四) 自从邵安拜相后,他的府邸前时常是车水马龙,涌满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人们。拜相之事任谁都能看得出那是皇帝授意的,可见圣上对其宠信之深。人们都预测邵安的权势迟早要盖过长安各路亲王大臣,最终会如日中天,权倾天下。 邵安听着周遭或真心或假意的道贺声,却没有迷失在荣耀之中,而是能够平心静气的迅速分析当前形势,从容应对。 有恭贺的自然也有咒骂的。正如皇帝所料,由于邵安的资历不足以服众,群臣私下里抱怨之声此起彼伏。幸亏皇帝早有先见之明,拜相之时雷厉风行,不给众人考虑机会。否则现在龙案上的奏折一定会堆积如山。 因为廷议时众位大臣没有对邵安为相提出异议,若现在再反对定是不行的。皇上本以为这下可以堵住众卿的嘴了,但大臣们何等狡猾,又出了新的花招。 早朝时,礼部左侍郎董祈明出列,掏出一奏章,上言道:“国家立制,动必法天。尚书省上应玄象,对临紫垣,故六卿拟喉舌之官,郎吏应星辰之位,斯实乾文昭著,故事具明。……臣请恢复唐初三省制度。”① 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他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恢复尚书、门下二省,以牵制中书省,分散中书令职权。 ———————————————————— ①出自:宋代王化基《澄清略》 历史上,在唐玄宗开元十一年,中书令张说奏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使门下省归于中书省, 建立中书门下体制。至于尚书省,自唐末五代,就已经逐渐荒废了。后来本朝开国皇帝直接废尚书、门下二省,以中书省总领六部,主持全国政务,三省制逐渐向三省合一制发展。 此制度形成已久,现在忽然提出恢复三省制度,很明显是针对邵安的。 朝臣听完董祈明的上疏后,都偷偷抬眼瞥向站在第一排的新相邵安。放权定是万万不可,固权则会遭皇帝猜忌。邵安新官上任未多久就遭此一劫,众人等着看他打算如何应对。 邵安则是不动声色,以静制动。孙敕知道此刻邵安不便说话,便替他开口:“门下、尚书废除日久,突然复立,似有不妥。” “三省六部制自隋始,唐沿用。是以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三者相辅相成。而如今只余中书一省,掌管财政,独揽大权。中书省甚至可以直接指挥诸府、诸州、诸县执行政令,行过去由尚书六部处理之事务。”说到最后,董祈明语气激动的质问孙敕,“请问孙大人不愿恢复旧制,意欲何为?”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答不好的话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孙敕只得闭口不答,退回原位。 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中,倪泓羽担忧的看向邵安,见邵安一如往常那样平静站立,丝毫没打算说些什么,仿佛无动于衷。彭源平与他的上司孙敕对视一眼,孙敕微微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当众臣们都沉默时,冯彻忽然出列道:“三省合一是大势所趋。唐朝时由于三省事权分立,常因政见不同而互相扯皮、推委搪塞。致使政令不行,拖延停滞。” 董祈明反驳道:“三省合一,也是三权合一,相权过大,危及君权。若再出现如廖鸿煊那样独断专行之人为相,如何是好?” 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只为招惹邵安说话。然邵安依旧冷眼旁观,并没有被激怒。他太了解皇帝多疑的性格,此时是多说多错,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冯彻接着说道:“若想削弱相权,可仿汉朝设左右丞相,何必多设立二省,增加冗员?” 彭源平进一步提议道:“冯大人所言有理。臣认为,不如以他官居宰相职,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衔。”这相当于唐代群相制。此制度一开,那么孙敕必定榜上有名,而他也可以顶替孙敕的尚书之位了。 此言一出,正中董祈明下怀。甚至殿中绝大部分的官员也是眼冒金光,露出跃跃欲试的的表情,指望自己的老乡、亲戚能够上位。 顿时群臣中响起一片附议声,声声复声声,一波又一波。而邵安依旧不发一言。 孙敕侧头看向邵安,奇怪他为何还不反击。却见他唇角微勾,神色淡漠,仿佛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急。 正当群臣议论不休之时,皇帝的面色则是越来越寒;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党争乱政,现在要是同意了,到时候多方争权夺利斗个不停,朝廷之中定又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眼见局势倒向一边,皇帝一锤定音,斩钉截铁道:“丞相,一人足矣!” |
※※※※※ 新春刚过,正值泰安元年,黔州又迎来了几名新的囚徒。他们因受不了这里沉重的苦役和恶劣的环境,想要逃跑。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所有人通通被抓,送回来时逃跑者们已变为几具冰冷的尸体。 长官将尸体摆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的骂道:“还想逃跑吗?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来这儿的人都想逃出去,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唯有一种人可以离开,那就是——死人。” 见很多人情不自禁的哆嗦着,长官笑得更加灿烂,“你们这些罪人,死心吧,一辈子也别想离开。” 可惜他不能预知未来,他没想到真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地狱,那就是安儿。 然此刻安儿亦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或许自己的一生都被埋葬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挨打、劳作。 南方的气候和北方是截然不同的,北方气候干燥,南方的春雨却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犯人们大多厌烦雨天,他们没有假日,即使下再大的雨也不得不淋着雨在工地上劳作。可安儿却喜欢这雨,因为监工们都躲雨去了,不必再担心身后会莫名其妙飞来一记鞭子。 这日依旧是细雨绵绵,安儿依旧是不声不响的做着苦役。忽然工地上响起一片喧闹,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终于在安儿身边停下。安儿木然的转向他们,散乱的头发垂下,挡住他的脸。 安儿理理头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来者是谁。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些躲雨的监工们,甚至连长官都大驾光临。 长官神情复杂的看向他,“刘安,跟我走。” 安儿心中起疑,但本能的服从了命令,跟他走出了囚禁他两年的监牢。 安儿随长官来到了监工所住的屋子,进去一看,里面已准备好了一大桶温水,另有皂角毛巾等物。床上放了一套衣裤,虽说是灰土粗布的,但很干净。 “身上臭死了,去洗干净,待会有贵人要见你。”长官命令道,言毕转身出去。 安儿一边漫不经心的洗着澡,一边想着长官刚才的话。一阵欣喜,一阵怀疑,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谁要见他,他并不知晓;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他终于能够逃离此地,重获自由。 |
感谢昨晚所有参与猜题的亲们 姑娘今天会多多更新,争取结束第一卷。第二卷李洪义就被放出了,大家快来欢迎他吧。 |
待他洗完穿好衣服,长官带他来到了黔州唯一的官衙。进了衙门,安儿略微环顾,见这房屋如此简陋,与京城的府衙是天壤之别。二人行至正堂大门,长官停住脚步,转头厉声吩咐道:“在这跪候。”然后他自己进屋禀报。 安儿提衣跪在湿漉漉的冰冷地面上,跪了没多久,忽然有人从里面出来,快步走向安儿,道:“快快请起,老奴担不起你这一跪。” 安儿抬眼,原来贵人是安王府中的陈怀恩,陈公公。 安儿与陈怀恩本是老相识,两人曾一内一外共同在安王身边当差。自永康十九年安王出征,只有安儿与李洪义随军,陈怀恩留在府中。之后安儿流放,细算来已有三年,二人再未碰面。 三年未见,再见时二人都容貌已改,身份已换。一位是流徙罪人,一位是宫内总管太监。 安儿看着身穿三品内侍官服的陈怀恩,惊疑不定。要知道陈公公以前是安王府的掌事太监,现在居然能入内侍省,那就意味着——安王为帝? 陈公公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见安儿一副吃惊的表情,便明白他已经猜到了。故而直说道:“王爷是去年年末登基的,今年是泰安元年。” “泰安?”安儿喃喃重复道。 他还记得那年初入王府,安王得知他名字中有个“安”字时,颇有深意的问道:“刘安?是安分守己的‘安’,还是随遇而安的‘安’?” 这两个词中的“安”明明是同一个字,为何安王会有此一问?当时十二岁的他眼珠转了转,机灵的回道:“是国泰民安的‘安’。” 就这样,他与安王结缘,皆因一个“安”字,如今定的年号偏生是“泰安”二字,这让安儿既惶恐,又感动。 “王爷刚登基,便大赦天下,派老奴来黔州接你。”陈公公传达安王的话,“王爷问你是想回长安,还是?” “我哪有脸去见王爷?”安儿自嘲道,“我想回家。” “家?”陈公公不解,安儿来王府多年,从没提及过他的家人。所以他一直以为安儿是个孤儿。 安儿点头,“劳您送我去秦淮。我离家出走多年,也该回去了。” |
一路上,安儿从陈公公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才知道了宫变的事。淑妃殉葬,晋王党人遭残杀,太子兵败身死……果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安儿静静的听着,如今的他对死生之事看的很淡,近乎麻木。两年的流放,将他所有灵气与傲骨,悉数磨灭了。 对安儿的变化,陈怀恩是深有体会。一路上和他讲话,往往说了十句,安儿才回一句,往日的那股伶俐劲儿似乎消失不见。看安儿这样,陈怀恩心中也不是滋味。 等到了秦淮,陈怀恩才知道,原来安儿家里竟是秦淮首富,赫赫邵府。安儿抬头望向森严的大门,恍惚想起当年十二岁的自己毅然决然的离家而去,带着年少的冲劲和梦想,弃父姓,从母姓,改邵安为刘安。誓要出人头地,与邵府恩断义绝。 可现实如此残酷,自己不仅没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反倒灰溜溜的回来了。 陈怀恩担忧的问道:“要我送你进去吗?” 安儿摇头,“该面对的,还是要自己面对。” “你……可有话要老奴捎给王爷?” 安儿低头沉思良久,而后轻轻摇头,“没有。” 陈怀恩叹口气,与安儿拱手道别,目送着安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 皇帝一句话顶臣子的千万句,立马让廷下吵吵嚷嚷的群臣噤了声。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宠信邵安,连君权受到威胁都不管不顾了。 邵安抬头望向皇帝,正巧皇帝也向邵安这边望来,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交汇。邵安不由想起当年在安王府时,皇帝对他种种爱护之情。又在登基之初万事繁杂时,却还惦记着他在黔州受苦,特命亲信前来解救他。入仕后皇帝的极力提携,宣麻拜相,将能给的全都给了他。此等重恩,何以为报? 邵安也不想皇帝驳了众大臣的面子,造成君臣交恶的局势。他终于出列了,先是感激了皇帝的信任,而后话锋一转,“今中书省有中书侍郎一人,中书舍人七人,人员远远不足。臣请设参知政事为副相。” 皇帝知道刚刚自己太过冲动了,此刻冷静下来,沉吟道:“可行,就依爱卿所言,设参知政事,由孙敕担任。至于吏部尚书一职,由彭源平顶替。” 这种结局,是众人都未曾料到的。孙敕又是吃惊,又是激动的叩首谢恩。彭源平的目的终于达到,却未想到会靠邵安的帮忙。董祈明很郁闷,众人皆知孙敕和邵安是一伙的,如此一来,表面看似分权,实质似又没分。 此事过后,朝堂之上依旧勾心斗角,宦海浮沉。唯邵安端居相位,岿然不动。 ==============================一卷完=================================== |
第二十四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一)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入了冬,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日子。 今年过节和去年一样,过年期间的一切庆典从简,各地王爷们不必回京。众人闻讯敬畏万分,没想到皇帝真打算按礼守孝三年啊。毕竟那些规矩都是约束老百姓的,帝王人家大都走走过场,很少能真正遵守。而当今圣上却一丝不苟的坚守孝道,登基后一未选秀,二未生子,逢年过节的宴席也是能免则免。 但这事皇上能忍,晋王却不能忍。他年年都盼着何日能去长安,可皇帝却每每不让王爷们入京,搞的他既见不了五哥,又见不了安儿,更见不了洪义。 可惜上有祖宗家法规定,王爷无事不得私自离开封地;下有邵安好言叮嘱不可轻易离开杭州。但在他得知今年依旧不能入京时,终于按捺不住了。进京,必须进京! 当时晋王以为私自进京也没什么,最多让五哥骂一顿罢了。可未曾想这一次的轻率举动,差点就在京城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因为,晋王入京后既不去面圣,也不去找邵安,而是直奔禁军兵营,见到了洪义。 时隔多年,故友终相见。 晋王一进军营就四处向人打听李洪义在哪,可令人奇怪的是,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表示没听说过此人。正当他疑窦丛生之时,便看见在校场持枪练武的洪义了。 “洪义!洪义!”晋王兴奋的一边大叫,一边向那人跑去。 吴铭听见有人叫他,一个凌厉的回马枪收锋,转头望向打扰他练武的人。他虽不认识面前之人,但认识此人的衣服,便抱拳道:“王爷。” 一声“王爷”,立马浇凉了晋王的满心欢喜。晋王微微皱眉,心中诽谤:不就打断你练武了吗,这就生气了?都不叫名字叫王爷了? 吴铭的确是有点生气,他练武向来不喜人打扰,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晋王想想毕竟自己理亏,也不再计较称呼问题了。又转话题道:“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得空来长安见你。你还好吗?” 吴铭呆呆的望着这位小王爷,心想高高在上的王爷都是如此平易近人吗?愣了会儿神才慢半拍的答道:“……还好。” “恩,信看了吗?”晋王一心想着他写的信,心道安儿这回该记得给洪义了吧。 而吴铭的表情还是呆呆的,反问道:“什么信?” “我给你写的啊,你没收到?”晋王郁闷,难道安儿又忘了给他? “王爷为何给我写信?我们……认识?”吴铭终于反应过来了,晋王这哪是平易近人,这分明是见到故人的表现啊。 晋王:“……” “我……我有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晋王张大了嘴,震惊的问道:“什么?你失忆了?” “恩。” “怎么失忆的?” “不记得了……”吴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那你还记得,你弟弟吗?” “我有弟弟?!”吴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晋王。 |
※※※※※ 与此同时,晋王入京的消息迅速传入京中几位大人物耳中。首先知道的自然是禁军统领高巍,那时他正在禁军巡视,不小心听见下属私下讨论晋王爷闯入军营,要找个叫“李洪义”的人。 高巍听后吓出一身冷汗,哪还顾得上巡营了,直接撂下身后众人,赶往吴铭所在的校场,希望能赶在晋王之前到那。忽然又停住脚步,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派人去找邵相,就说……就说晋王来兵营了。” 亲兵愣了愣,话说文武长官从不通气,怎么现在让他去找丞相?当然上级命令哪敢质疑,只能硬着头皮领命而去了。 第二个得知消息的是皇帝。在陈公公战战兢兢的禀告过后,皇帝来不及生晋王的气,他更担心邵安。据他对邵安的了解,邵安绝对不会将李洪义失忆的事告诉晋王。现在晋王愣头愣脑的来了,肯定会坏事。至于邵安会作何反应,他真的无法预料了。 想到此,皇帝对陈怀恩道:“你去趟中书省,传邵安见朕。” 最后一个得知的是孙敕。而且还是陈公公给他说后,他才知道的。 话说这边孙敕作为参知政事,正在中书省办公。忽然见陈公公来了,忙起身笑道:“陈公公,皇上有旨意?叫个小太监来就成了,还劳烦您跑这一趟。” “皇上有旨,宣邵相进宫面圣。” “哎呀,真是不巧,他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到了。” 陈公公一惊,忙问道:“邵相他有说去哪吗?” 孙敕摇头,“刚刚高巍派亲兵传话,丞相听完后就匆匆离去,连句话也没交待。” 事出突然,陈公公懒得跟他打官腔,压低声音实话实说道:“您不知道吗?大事不好了。晋王爷来长安了,而且他应该不知道吴将军失忆之事。” 孙敕知晓晋王和洪义二人是朋友关系,心中暗道不妙,恐怕两人见面会穿帮。顿时急得大冷天的头上直冒汗,“不得了不得了,我们去城门,得快去拦住晋王。”话毕即刻和陈公公往外走。 刚出中书省不远,就碰见了刚刚传话的亲兵,孙敕急忙命人停轿,让人拦住那人,劈头问道:“高将军让你传什么话给邵相?” 那亲兵正悠哉的走着,忽然被请到轿前问话,心中忐忑道:“是、是高将军让小的告诉丞相,晋王来兵营了。” “什么?”孙敕震惊,没想到晋王走得这么快。他怀着最后一丝丝侥幸,轻声问道,“那王爷他……进入兵营了?” “小的来时,他已经进去了。” 一切都晚了,孙敕倏然怒道:“那还去什么,回吧!” 陈公公莫名其妙的看着孙敕,不知道他为何发火。但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细想,继续问那名亲兵:“那邵相是去兵营了吗?” “没有。邵相说什么‘算了算了’,然后就朝相反方向去了。”说罢亲兵伸手一指,陈公公一看,那方向分明是回邵府的方向。 |
孙敕回去了,陈公公还身负皇命,要带邵安面圣呢。他按照那亲兵的提示,来到了邵府,听门房说邵安是回过府,但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而且走时既没乘轿,也没说去哪。 陈公公见状只得叹口气,这回他又晚了一步,这下是彻底不知邵安行踪了。没办法,先回宫复命吧。 皇帝听完陈公公的详细报告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邵安的意图,他一拍龙案,喝道:“速去问城门守将,见过丞相没有。” 不多时来者回话,答没有。 陈公公顶着圣上的怒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是觉得,邵相要挂冠而去?” 皇帝铁青个脸,冷冷的道:“出动隐卫,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人。” 陈公公诺诺答应,以他服侍多年的经验,看得出这回真的龙颜大怒了。 而隐卫的回禀不仅没有熄灭皇帝的怒火,而是火上浇油。从客栈、饭馆,到茶馆、酒楼,全城搜索都找不到人。而皇帝早已命人关闭城门,邵安决不可能出得了长安,一大活人真就凭空消失了。 “再找!”皇帝隐忍怒气,继续吩咐道,“加派宫中侍卫,都给朕去找。” 这下子彻底闹大了,隐卫找人还算是暗访,可侍卫找人就是明察了。一队队侍卫们全城搜索邵相踪迹,搞得京城上下鸡犬不宁,朝中官员人心惶惶。看这个架势,简直和捉拿犯人无异,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丞相犯了什么大罪呢。 御书房内,皇帝扶额听着侍卫们千篇一律的汇报,看着底下人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没想到小小一个长安,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对下面人的办事不利,皇帝暂时不予追究,他最为关心的还是邵安到底去哪了。 客栈没有,饭馆没有,酒楼没有……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搜遍了。那么,还有哪地方会让人忽视,是没有找过的呢?皇帝扶额苦思中,忽然灵光一闪…… “朕知道他去哪里了。” |
第二十五章惊晋王闯京惹风波,忆年少结义兄弟情(二) 青山下,古道边;树木林立,荒草萋萋。向里面走去,古树参差,杂草丛生,满目荒芜。林内静静的,偶有鸟叫,却无人烟。再往深处瞧去,山中青烟袅袅,隐约可见一座寺庙。 在蒿草间穿行而过,来到庙前。寺庙清幽僻静,人烟稀少。推开庙门走入殿中,殿内一名僧人静坐礼佛,一名香客跪拜祈祷。此外再无他人。 那名香客在观音菩萨面前闭目跪拜,久久没有起身。他心中似乎有许多烦心事,似乎又有许多心愿。很久之后,那人缓缓睁眼,终于直起身来,抬头平静的望向菩萨。 “施主可要抽签?”僧人忙不迭的问道。 香客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香客跪持签筒,摇了几摇, 签筒摇晃的“哗哗”声不绝于耳,而后“咚”的一声落下一根签——第十九签。 诗曰: 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波欲何为。 若要安然求稳静,等待浪静过此危。 香客持签默默不语,心中似有所悟,似有不解。僧人见状乘机进言,“施主可要解签?” 香客点头,起身将签交由僧人。僧人接过签后看了良久,才道:“此卦船行急滩之象,凡事守旧待时也。不知施主想求何事?” 僧人这句最为平常的问题,却令香客眉头蹙起,仿佛他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最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只想,问一个结局。” 僧人听后并没质疑施主模棱两可的说法,他闭目算道:“事情的结局,或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香客疑惑,心道结局无非两种:要么原谅,要么不原谅。哪有第三种结局可言?故而质疑道:“依我看,恐怕是一个死局。” “施主,岂不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僧人劝解道。 香客苦笑一下,没有答话。 见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僧人笑道:“贫僧与施主有缘,写一句诗赠与施主吧。”话毕提笔一挥而就,写好后将纸条交给那人。 香客看罢,惊诧万分,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眼前其貌不扬的僧人。 僧人任由香客来回打量着他,“小施主,不记得贫僧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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