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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将相(兄弟,君臣,微虐)[第3页]

作者:太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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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咏舟死前见过谁吗?”邵安一来刑部,顾不得其他,先去找冯彻询问此事。
冯彻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安见房中并无他人,直说道:“刘咏舟是不是自尽的?”
“验过尸,是自尽。而且他死之前,也无人探监。”冯彻查案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刘咏舟死后,就立马派经验丰厚的仵作验尸,探监记录也早已查看过了。
邵安质疑道:“可大人不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或许探监者身居高位,故没有登记在册。”
冯彻严肃道:“那只有二品以上官员,或皇帝钦差了。邵大人如此关心此事,不如去问问天牢里的董疾,他可是从一品尚书。”
邵安和冯彻相视一笑,董疾,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了。
从房里出来,邵安偏头看向久候在门口的小厮,“你都听见了?你父亲是自尽无疑。”
那小厮猛地抬头,不服气道:“那也是被逼的,我要见董疾。”
邵安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你不见他是不会死心的了。也罢,我也正巧有事需要问他。”
董疾关的地方是天字一号牢房,可巧不巧正是关刘咏舟的那间。
邵安现在是刑部中人,自然一路畅通无阻。他身后是刘咏舟的儿子,扮成刑部小吏,也光明正大的混进来了。
邵安命狱卒开门,开门见山的问道:“通敌之事,你们筹谋已久吧。最开始是谁布的局?”
“淑妃娘娘,江大人。”董疾明白说了也无妨,反正最初谋划者早就死了。
这答案在邵安的意料之中,但他仍不放心道:“晋王……”
“晋王不知道,你们莫要将他牵扯进来。”
邵安闻言终于放下心了,又问:“那刘咏舟,他有没有通敌?”
“没有。不过他是知情的。”
邵安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小吏,见那少年闻言呆立当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毕竟知情不报,虽不至死,也难逃其责。
“最后一个问题,刘咏舟是怎么死的?”
“……我逼死的。”回答这个问题时,董疾明显迟疑了一下,没有刚刚那般答的干脆利索。
“你!是你!”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忽然发疯起来,想要厮打董疾。邵安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抱住他,将他推至牢门外,低声道,“你要引得狱卒来吗?他即日会被处斩,报仇不在此刻。”
少年愤愤的看着董疾,邵安又拉又拽,终于将他拖走。
等他们走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一身黑衣黑袍,藏在暗处根本发现不了。
董疾对黑衣人笃定道:“刘咏舟是你逼死的。”
“是,也不是。不过还是多谢你帮忙遮掩此事。”黑衣人漫不经心的说着道谢的话。
“将死之人,也懒得知道。”董疾透漏出一丝疲惫,“如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也能放心走了。”
少年沉默的跟着邵安身后,郁郁寡欢。他想不明白,他眼中的父亲,是正直清廉的。可在董疾嘴中,却成了朋比为奸之人。
邵安无所谓道:“没有一个政客是干净的,你的父亲也不例外。什么陷害,什么报仇,皆为笑谈。你赶紧离开长安,回家安生度日去吧。”
“那你呢?你干净吗?”少年愣愣的问道。
“哈哈,当然不干净。”邵安拍拍少年的肩膀,看着眼前之人如此单纯,实在不该在京城呆下去了。因为长安是这样美妙的一个地方,可以让人瞬间飞上云巅;长安也是这样绝望的一个地方,可以让人立马坠入谷底。
可是少年,临行前突然回头,冲邵安道:“邵安,终有一日,我会回来找你。记住我的名字——刘汝卿。”
第八章 昔日兄弟生死与共,今朝故人对面不识(二)
泰安二年,八月,西北边疆大捷。高巍率领禁军班师回朝,皇帝带领百官于永德门外亲迎。
历来军队从长安的永胜门出,从永德门归,图个好兆头。出征的盼胜利,回朝的为德馨。邵安还记得当年和哥哥一起从永胜门出征,可惜却没能从永德门回来。如今哥哥即将就能从此门归来,也算了他一桩心事。
正想着,忽闻熟悉的号角声传来,城门开启,写着“高”字的帅旗飘扬,映入众人眼帘。大军已至,整个都城,在这一刹那间肃穆下来。
邵安看向远方,军队整齐有序的进入长安。人影憧憧,那么多士兵,却都是陌生的面孔。而曾经的同袍,已埋骨沙场。
高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端。随后是几位副将,再后面是骑兵、步兵。邵安在人群中急急巡视搜索,可却未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哥哥,竟不在队中?
高巍下马,上台叩拜。皇帝亲扶,拜高巍枢密使,掌兵马大权,朝野震惊。
枢密使乃枢密院长官,官居正一品,掌管军事。且枢密院与中书省并称“二府”,分领军、政二权。
但由于本朝重文轻武,一直以丞相总领百官,枢密使向来是空缺不置。此次高巍居此重位,惹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邵安此刻的心思不在争权夺利上,他好不容易捱到犒赏完三军,想着在宫宴上能得空问问高将军。可官员们纷纷与高巍套近乎,搞得邵安插不上话,在一旁生闷气。
与邵安一样生气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本朝权倾一时的丞相廖鸿煊。皇上这回大封高巍的含义不言而喻。毕竟枢密使的权位,是能与丞相分庭抗礼的。这才刚除完了晋王党的势力,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清除太子dang了。
廖鸿煊冷笑一声,真没想到皇帝动作如此快。刚登基时还拉拢自己,共同对付晋王党。现如今就要兔死狗烹了。
高巍被敬酒的团团缠住,灌得醉醺醺的。好不容易一轮喝毕,高巍出去解手,邵安急忙起身紧随其后。
高巍虽然醉了,但还是敏锐的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故意拐进假山背面,待邵安一入假山,立马掐住他脖子,喝道:“什么人?干嘛跟踪?”
“高将军,不认得下官了?”
高巍喝的有点晕,迷迷糊糊的看向来人,觉得那么眼熟,手上力道慢慢松了。他眨眨眼睛细看,认出来人,没好气的说:“原来是你!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邵安明白他是怪自己当年的事,故不与其计较,只问他:“我哥呢?”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被流放吗?”高巍已是神志不清了,说话稀里糊涂,“你还好意思问你哥,他差点被你害死了。”
“我哥在哪里?”
高巍依旧答非所问:“哦,想起来了。你从黔州回来了,还当官了。听皇上说,你现在叫邵珺义,就是那扰乱长安一潭池水的……邵珺义。”
“我哥,他在哪里!”
高巍继续颠三倒四说着,“在军中搅得人不得安宁,在朝中仍是。李洪义他失忆了,记不得你了。这样多好,你就不会走进他生命中,扰乱他的人生了。”
“你什么意思?”邵安闻言怒道。
“你哥他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骚扰他。”
“你的意思是,不想让他恢复记忆?”
高巍说道:“也许,忘记才是最好的。”
“好与不好,不由你定。”邵安见似有宫中侍卫巡逻,不想引人注意,克制住自己,压低声音问道:“再问一遍,他在哪?”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死了这条心吧。”高巍轻蔑的看着邵安,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不配。”
邵安在激愤中一口唾在高巍面上。
“混帐东西!”高巍挥舞着老拳也迎了上去。
高巍武功虽高,可惜醉酒身法不稳。邵安看似文弱,却也算在军中练过点的。故二人徒手打架,居然纠缠了许久。
晚宴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陈公公收到惊天消息,邵安和高巍居然在打架!
陈公公唯唯诺诺的走到皇帝跟前,“皇上,高将军和邵大人……打起来了。”
皇帝一怒之下将酒杯狠狠的撂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动静颇大,引得下面的大臣、侍婢、内监全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帝当然知道他们二人为何打架,气则气,却不得不粉饰太平。以身体不适为由结束了本次宴会,急忙赶到事发现场。
此刻两人已被侍卫拉开,却还对骂着。见皇上来了,终于停下。
皇帝见两人狼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挥退侍卫后,骂道:“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官箴何在?子重,你乃堂堂枢密使,还跟他计较。”
高巍忙认错道:“臣知罪,臣知罪……臣只是不想让他见某人。”
邵安最恨他说这话,也不顾皇帝在场,大骂:“你狗拿耗子,凭什么不让我见。”
皇帝皱眉,“邵安住口。”
“你见他说什么,对不起么?”高巍一语惊醒梦中人。
邵安如梦方醒。是啊,见面后能说什么?因他的过失,他的错算,他是执拗,他的独断;导致他哥哥九死一生,导致曾经一起的同袍战死沙场。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哥哥,求得原谅。
隐藏在邵安心底的愧疚“腾”的爆发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是他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皇帝,更对不起死去的亡魂。即使流放黔州以赎罪,也弥补不了他的过错。
邵安沉默了,高巍和皇帝也跟着沉默了。其间恰巧一阵风迎面吹过,吹得枝头秋海棠簌簌而落,“沙沙”声不绝于耳,仿佛是给死寂夜晚的单调配乐。
不知沉默了多久,众人忽闻身后传来阵阵喧闹,只见一白袍小将不顾侍卫阻拦冲了进来,见高巍狼狈的样子,立马不淡定了,“将军,您、您被打了?”
高巍乍见那名小将,打了一个激灵,略微慌张的望向邵安,口中却对那人喊道:“吴铭!你怎么来了?给我回去!”
那人不管不顾的,上前扬起手直接给邵安一拳。邵安本想侧身闪过,没想到那人的拳头飞快,又狠又准地打向他的腹部。
邵安硬生生的受了一拳,直觉喉间发甜,一口鲜血涌上,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愤愤抬头看向来人,顿时神情激荡,那口鲜血终是喷了出来,如若刚刚被风吹落的朵朵秋海棠般倾泻而下,艳艳灼灼的洒满衣襟……
那白袍小将,正是他心心念念盼着归来的哥哥——李洪义。
※※※※※
永康十九年夏,出征以来的第一场战争爆发。
高巍布局几日,果然在茫茫沙漠中截住敌军。双方展开激烈的交战,杀声震天黄尘蔽日。一切都如高巍预想的那般顺利进行着,直到看到远处风沙漫天,似有大队人马杀来。
“高将军,不好,后面有敌军出现,我们被包围了。”
高巍临危不乱,沉着应道:“有多少人?”
“黄沙铺天盖地,那架势,估计有三四万人。”
高巍心中冰凉,原来那个情报乃诱敌之计,只等他率大军出城后,再断其后路,于沙漠中进行围剿。
安王此刻自然也明白过来了,恨恨道:“好一招引蛇出洞,调虎离山。”
高巍当机立断,下令由攻转守,左右两翼掩护,中路突围。可惜此刻敌军包围已成,高巍的几次突围皆被挡住,损失惨重。只得退守,与敌军对峙。
然祸不单行,此刻后方传来求救,大营被袭。
高巍闻言,有种穷途末路之感。他看向那些余下的士兵们,一个个铠甲破损,血污染面,他们中有人臂上还扎着染血的布带,有人甚至已是四肢不全,却还在战斗。
士兵们听见大营被袭的消息,全都看向高将军,等他发话。高巍沉默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弟兄们,如今我们没有退路,唯有奋勇杀敌,不是我们踏着敌军的尸体,就是敌军砍断我们的头颅。刚刚本将接到后方求救,大营被袭。大营里还有一千多弟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本将决定再次突围,在此等危难关头,谁愿随我!”
“我!”李洪义第一个高举起手,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他的弟弟还在大营中。纵是明知以身赴死,也义无反顾。
“我。”又有人举了手。
“我、我、我……”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他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那些流动在胸臆间的悲愤情绪,如开闸的水般喷涌。
“好!”高巍拔剑,“我高某在此立誓:此剑不断,帅旗不倒,誓与大家共存亡!”
高巍带领着一千人,准备突围。安王率其余人等留守,继续与敌军相持。
李洪义骑着马,跟随高将军冲向敌军。他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不断的机械的举刀,落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救安儿。
等李洪义冲出来时,回首一看,一千人只剩三百。
李洪义率先飞驰而去,马不停蹄的赶往大营,到后发现里面已是火光冲天。他挥刀砍下敌人头颅,冲到最边上的军医营帐,环顾左右,放声大叫:“安儿!”
没有人回答他。放眼望去,栅栏被撞倒,军帐已坍塌,大营中只见几百敌军还在扫荡,未见我方士兵。李洪义心下黯然,估计这里留守的士兵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而地上流淌的鲜血和残缺的尸体,刺激着他的眼睛……
“安儿!安儿……”李洪义就是不信邪,坚持寻找。可是无论他怎么喊,也听不见安儿的回答。
马蹄声在背后传来,李洪义回首,向后退数步,避开了那凌厉的一枪。李洪义乘机挥刀,迎着枪杆劈斩出去。
一击命中,偷袭者惨叫一声,倒地。周围五六个敌人听见动静,磨刀霍霍的向李洪义这边聚集。
李洪义举刀,“唰唰”几下挑飞几个敌兵。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轻声绕到李洪义身后。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人正要偷袭时,被后面飞来的暗箭射杀。
李洪义听到身后动静,诧异转身,正巧看见敌人缓缓倒下,随后安儿苍白的脸出现在李洪义的眼前。
安儿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一箭杀死那人。第一次杀人的感觉,还真是惊心动魄。
李洪义也呆呆的看着弟弟手持弓箭,再呆呆的看着地上尸体背后的箭羽,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叫了声:“安儿……”
安儿听见叫声,回过神来,上前抓起李洪义的手,“这儿危险,快随我来。”
李洪义被安儿拉着左拐右拐,躲到一个马槽旁。原来刚刚安儿一直躲在这里,静观周围情况。
“我刚叫你,你听见了吗?”
安儿抬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此时两人在昏暗中对视着,由于靠得很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急促的心跳声。李洪义听着这证明安儿还活着的“砰砰砰”的心跳声,觉得这真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安儿猜敌军已撤,才道:“我听见你在喊我,可敌人就在周围,我不敢答。”
“你怎么逃至这儿的?”
“恩……你不是说,学了轻功,逃命时跑得快?”安儿开玩笑似的重复他曾说过的话,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李洪义吃惊的望着安儿,“可你,才学了几天?”
“我的傻哥哥,你还真信呀。你们一出兵,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感到大营外似有埋伏。大伙立马商量了一下,为以防万一提前做了准备了。你看外面……”安儿一边偷窥观察,一边解释着。见敌军已散,便拉李洪义起身出来了。
与此同时,附近其他凡是能躲人的地方,一瞬间凭空冒出来了很多人,原来全都事先躲好的。李洪义本以为大营全军覆没了呢,此刻乍见有如此多的幸存者,直接惊呆了。
劫后重生,大家都相拥而泣。李洪义看着这一幕,不知做何感想;又瞅见安儿手里的弓箭,疑惑道:“你的箭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准?”
“我也不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射中呢。”安儿颇为得意道,“当时也没多想,胡乱一射居然射死了。”
李洪义张口结舌,回想刚刚那情节,安儿离敌人只有几步之遥。要是没一箭射死,惊动敌人,要是那人转身一刀,定会要了安儿的性命。想到此他一身冷汗,“万一没射死呢?”
“恩……你听见动静,会来救我的。”
“只怕我来不及救你,你就成刀下鬼了。”李洪义口中训斥着,心里是百感交集。他知道安儿是为了救自己,才不惜以生命犯险。
安儿无所谓的抬头望望天,转而问道:“那你怎么回来了?看你这狼狈样,不像打了胜仗。”
“输了,我们输了。”李洪义强忍悲伤,将来龙去脉告诉给安儿。
安儿听后半晌不语,他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着李洪义风尘仆仆的样子,突然很想流泪,连忙吸吸鼻子,“所以,你突围,就是为了来救我?”
“我不救你谁救你?你刚不也救了我?”李洪义道,随后像其余那些劫后重生的人们一样,紧紧抱住他的弟弟,“兄弟,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高巍带兵回救大营后,敌人见状不再纠缠,立马撤退了。高巍本以为损失惨重,幸而士兵们大都躲在暗处,伤亡较少,便组织留守的战士,去援助被困的部队。两队前后夹击,敌军溃逃。此次战役,杀敌五千,自损一万。
初战,败!
第九章 昔日兄弟生死与共,今朝故人对面不识(三)
吴铭打完尤不解恨,语气激昂地兀自骂道:“你、你谁啊?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家将军,真是混账!”
邵安忍着腹间的疼痛,迷茫的看着哥哥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从那张嘴中吐出咄咄逼人的话语,神思却有些游散了。他想笑,这么多年不见,哥哥还是那般不善言辞,连骂人都干巴巴的,没一点长进。可笑着笑着,嘴角渐渐上扬不起来了。
眼前明明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却不再是以前温和的神色。向来只会护着他的哥哥,如今却护在别人身前,横眉冷对地痛骂着他。更没想到李洪义发起狠来,居然是这个样子。
要见多少次面,才能了解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动荡,才能看清一个人的内心。邵安此刻多么希望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李洪义,更没有看清过他的心。倘若那样,便是一路平坦的感情,无交集,只平行。
皇帝和高巍也被李洪义的举动震惊了。高巍急忙拉住李洪义,阻止他的恶行。陈公公也连忙扶起了邵安,见邵安眼中暗含着痛楚与迷茫,心中微微叹气。
皇帝注视着邵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被自己的哥哥痛打,恐怕心比身更痛吧。又看向李洪义,见他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邵安,心头更不是滋味。
邵安还在盯着李洪义,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李洪义比起几年前,皮肤变得黝黑。衣袖翻起的瞬间,邵安敏锐的发现他的手腕处又增添了新疤,可见战场艰苦。想到此邵安无意识的开口,“你……”
邵安刚说一个“你”字,就被高巍打断了。因为高巍听成了是李洪义的“李”,生怕邵安与他哥相认,急忙对邵安道:“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珺义,三思而后行啊!”孙敕的喊声也恰巧从身后传来。
皇帝十分诧异,这孙敕怎么也来了?一转头发现孙敕被侍卫挡在外面,却不忘高声提醒。
“谏明,你怎么也来了?”皇帝皱眉,顺便挥手让侍卫放他进来。
孙敕跪地叩拜,解释说:“皇上,只因微臣刚刚看见这位将领来此……”说着看向李洪义,又瞟了一眼邵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将这名小将带下去,其余侍卫也全部退下。”
李洪义还想说什么,见高巍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只好被莫名其妙的带下去了。
等无关之人全部散去,只余邵安、皇上、高巍、孙敕和陈怀恩。
高巍先说:“他现在叫吴铭,不久前我给他取了个表字,叫洪义。”
“吴铭……无名……”邵安喃喃念道。他记得军中名册有这个名字,当时也没多想,如今再念此名,只觉得满心悲凉。无名,没有名字。
高巍和皇帝一样,也是在犒军当场才发现李洪义。后来出征时,高巍专门问过李洪义的身世,他是在西北被人所救,后来为求生存才投了军。
“我给他请过很多大夫,皆诊断为脑部受重击,受伤导致失忆。而且他一旦回忆过去的事,就会头痛欲裂。不过他虽然失忆了,但他说他习惯了,一天乐呵呵的,也没觉得有什么。既如此,不记得往事,也没什么不好。”高巍续道,“邵珺义,你要真是为他好,拿他当兄弟,就别告诉他真相。”
头痛欲裂么?邵安默然,哥哥他到底是不能记起,还是不愿记起?毕竟那么残忍的真相,那么痛彻心扉的伤疤,谁都不愿再去回想。
孙敕见邵安神色不悲不喜,心中也焦急了,“珺义,你看现在这情形,实在不是什么认亲的好时机。反正来日方长,不如……先瞒着?”
邵安抬头,他没想到孙敕想法居然和高巍一致。他缓缓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也正看着他,但没有说任何话。
抉择,就在此刻。
※※※※※
宫中打架一事,被皇上掩盖了下来。当然还是有臣子听见风声,但见两位当事者跟没事人一样,也就不自讨没趣,煽风点火了。不过大伙对于邵安此人,算重新认识了,都说邵安看似文弱,没想到是个狠角色。
邵安近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家休养。闲来无事时,脑中总是想起过往旧事,世事无常,故人相见不相识,颇有物是人非之感。这日正无所事事中,阿瑞说有位孙大人前来探望。
邵安猜是孙敕,连忙起身相迎。见孙敕还慎重其事的买了点补品送来,邵安笑道:“哪有什么病,不过是想偷闲找的由头。”
孙敕道:“那一拳力道还是不小的,最好找大夫看看。”
“我本就会点医术,不必看了。”邵安说着,忙让阿瑞去泡茶待客。
孙敕环顾四周,见这装饰摆设和原安王府一样,没做改变,笑道:“珺义是怀旧之人啊。”
“王府本就富丽堂皇,何须再修整。而我也的确怀念这里的一草一木,不想改变。”
孙敕想问题则更深远些,“保持原样虽好,但以后你哥在京为官,若有事来你府上,见此旧景,怕会想起什么。”
邵安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毕竟是皇上赐宅,大改恐不敬,就换换家具摆设即可。”
“说到赐宅,你这几日没上朝,还不知道皇上也赐了宅子给高子重吧。如今他可是圣眷优容。他手下那群副将的赏赐也甚为丰厚,尤其是……吴铭。”
皇帝为了保密,让所有的知情者不再叫他哥哥李洪义,改叫吴铭或吴洪义了。可邵安听见吴铭这称呼,备觉刺耳难听。
邵安忍下不快,问道:“哥哥封了什么官?”
孙敕道:“吴铭他现在是宣威将军,从四品。”
邵安欣慰,哥哥终于当上将军了。蓦然回想起当年出征时,他对哥哥开玩笑说的一句话:“将来你封坛拜将,可别忘了兄弟。”没想到当年的戏言一语成谶,等李洪义拜将之时,真的就忘记了兄弟。
多感无益,邵安收拾心绪,再问道:“皇上这般赏赐武将,文官们该不高兴了吧。”
“不高兴又能怎样?”孙敕高深莫测的说,“皇上的真正意图,大家都明白的。”
朝中官员都认为,皇帝的深层意思,是要大刀阔斧的铲除当年的太子党。由于此事牵扯到前朝的夺嫡之争,关系错综复杂,有着很深的政治背景;所以朝中官员即使对大封武将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邵安问:“廖丞相做何反应?”
孙敕答:“暂无动静。”
邵安暗自思忖:太子党不像晋王党那么容易铲除,毕竟太子党在宫变中没太大损耗,所以党羽众多。最可恶的是,御史台里大都数是丞相的人,这可就把住了朝廷的言论风向。皇帝要想让人站出来弹劾太子党,就只能从刑部、大理寺入手。
而此次皇上会骤然擢升邵安的官职,并且将他调到刑部。为的是让他搜罗太子党人罪证,以备将来弹劾丞相。
邵安看到孙敕眼中期待的目光,知道自己清闲的修养该结束了,对他道:“圣上的意思下官知道了,明日就回部里销假。”
孙敕续道:“还有一点,莫要和高子重再闹僵了。”
邵安的确和高巍不对头,但现在是合作时期,为大局也得忍了。遂点头同意。
(补昨天漏掉的一段)
抉择,就在此刻。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邵安疲惫的吐出一个字,“好!”
皇帝这才开口:“瞒下一件事,看似容易,实则很难。子重,军中当年的幸存者,你要吩咐他们保密。谏明,朝中应该没有认识他们兄弟的,但也要注意。怀恩,宫女太监中安王府旧人,你负责让他们闭紧嘴。至于皇后和太子那里,朕会去说。”
高巍、孙敕和陈公公躬身领命。
“安儿,其余人等都好办,最重要的是你。”皇帝轻叹,“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就管好自己的心。从今以后,你和他,不再是兄弟!”
邵安听后觉得心中酸涩无比,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但依然说道:“是。只要他好,我怎样都成。”
※※※※※
宫中打架一事,被皇上掩盖了下来。……
(接后文,终于补完了

次日邵安去上朝,果然感觉到朝中气氛迥异,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等回到刑部销完假,再见到冯彻时,他第一句话就让邵安郁闷不已,冯彻说的是,“伤好了?”
邵安:“……”
打架的事即使瞒不住众人,但同僚们也不会明着说。这冯彻一言挑明,果真是太耿直,太一根筋了。
而冯彻的第二句话依然很犀利,他问:“你和高将军曾结过仇?”
邵安嘴角一抽,“未曾。”
冯彻见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便不再多问,将一堆厚厚的卷宗撂在邵安书案上。
邵安疑惑,“这是什么?”
“陈年旧案,皇上让重新查。”
邵安随手翻看卷宗,都是当年夺嫡时期的案子,心道皇上还真是雷厉风行啊!他边看边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冯彻摇头,“已是定案了的,再查能查出什么?”
邵安随口说道:“定了案的也可以翻案。”
冯彻冷哼一声,有些生气的说:“制造假案冤案的事,本官不会!”
邵安尴尬,讪讪道:“是下官失言。不过下官可不信人人正直无瑕。比如以前的太子dang人……”
冯彻虽然迂腐,却不傻。经邵安一提点,他就明白是皇帝要处理廖丞相等人了。可丞相根深叶茂,党羽众多,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一击即中,唯有那宫变之事了。
冯彻捋捋胡须,“这倒是……说起太子dang,本官就想起当年宫变。本官可不认为仅凭太子一人之力可以办到。”
“大人要查太子宫变之事!”邵安真没想到冯彻如此大胆,当年宫变之事当今圣上也算是搅入其中的,最终渔翁得利。后来皇帝登基,金口玉言说过只惩主谋者太子一人,其余人皆放过,以获得廖丞相的支持,顺便彰显天家胸怀,皇恩浩荡。
然而邵安清楚当年的太子和晋王夺嫡之争有多激烈,心知宫变并非如众人所知的这般云淡风轻。内里隐藏了什么,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吧。
冯彻可不管这些,坚持道:“这桩案子结案的模棱两可,疑点重重,何不乘此机会将此事查个清楚?”
“此事……今上早有圣断,下官认为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冯彻直言道:“廖丞相乃三朝老臣,以他的资格与身份,非重大案件无法将其拉下丞相之位。”
“……”邵安暗中诽谤,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何必说出来呢。
冯彻继续说:“况且当年那么多人死于那场宫变,难道不应该给逝者一个交代吗?”
邵安沉默了,他想起了晋王。此次宫变,晋王失去了他的母妃,他的舅舅,他的追随者。作为朋友,是不该坐视不理。
想到此邵安坦然一笑,“那就查一查吧。”
第十章 宫变旧案扑朔迷离,丞相揽权只手遮天(一)
但是要查宫变谜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当事者已是死的死,走的走。至于朝中那些太子余党,更是三缄其口的。
幸而邵安在杭州办案时,曾问起晋王当年宫变之事。晋王与邵安乃知交,便一五一十的将他知道的全说了。
邵安便将晋王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冯彻,“据晋王言,在宫变的前一日,今上邀他一起出城打猎游玩,这才让他躲过一劫……”
※※※※※
时间退回到宫变前一日,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六。
“骑马狩猎?你没听错?”晋王苏瑾琪听小厮说安王邀他去狩猎,顿时比听到李洪义要读书,安儿要学武更为惊讶。没想到他这每天只会努力办差,刻苦练兵的五哥,居然要狩猎玩耍?
可怜的小厮跪在地上委屈的说:“刚才安王府遣了人来说的就是这句话,奴才没有听错啊。”
苏瑾琪高兴的跳起来了,只要能有乐子,才不管他五哥为何忽然变了性情,立马答应道:“去回复安王府的,说本王马上来。”
已是冬天,但太阳当空高照,晒得人暖洋洋的,连骨头都酥了。晋王兴高采烈的带了几个护卫来到城外皇家猎场,便看见安王早已在那等候了。
“五哥,今儿怎么有空来玩?”
安王没有答话,只想微笑的看着他这弟弟,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一丝愧疚,一丝决绝。
苏瑾琪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五哥为何这样看着他,“五哥,怎么了?”
“无事。”安王淡淡道,“咱兄弟俩很久没有一起狩猎了,今儿就比比谁打猎多。”
“好!”苏瑾琪是相当有信心的,他这骑术箭法可是李洪义教过的,名师出高徒嘛。
一说好后,两人便骑马各自寻猎物去了。一下午下来,苏瑾琪硕果累累的回来了,而安王却没打多少,胜负立见分晓。
安王似乎宠溺的笑说:“看来本王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五哥是让了弟弟,这局不算,以后再来?”
“好啊,日后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安王玩笑道,顺便抬头看看天色,“眼见天快黑了,城门恐怕已关,不如去本王营中歇一晚?”
安王自大胜西瓯班师回京,老皇帝便让安王担任禁军统领,守护皇宫和帝都。
“好。”苏瑾欣然同意,他早就想去禁军看看了。
然而此时晋王不会知道,这一决定让自己躲过一劫,救了自己一命。
苏瑾琪与安王晚上仍在营中喝酒谈笑,丝毫没有感到危险的临近。而变故,突如其来。只一夜的功夫,外面天下已改,换了人间。
酒足饭饱,苏瑾琪辞别安王,在军营里凑合一晚。睡至半夜,忽闻丧钟高鸣,宫中骤起丧讯。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七日,帝崩于钦安殿。
苏瑾琪闻讯恸哭,可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清晨,晋王府小厮冒死拼杀出府,赶到城外禁军,带来更大的噩耗,“王爷、王爷!不好了。宫变……宫变!太子反、太子反!”
苏瑾琪和安王听见后大惊失色,安王到底持重些,对小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且慢慢道来。”
“是。半夜时分,丧钟响起过后不久,太子殿下派人说请晋王爷进宫。小的们就说王爷出去狩猎了。太子的人不信,就直接率兵闯入府中……现在晋王府全乱了,他们见人就砍……”小厮浑身发抖,断断续续道,“太子发动宫变,要杀主子您啊!听说连淑妃娘娘都……已被逼……殉葬……”
“母妃她……不可能!”苏瑾琪已近乎疯狂,口中大叫,“我要进宫,我要去见母亲。”
小厮哭劝:“主子您可不能去宫里,太子要杀您啊!”
安王让人按住苏瑾琪,沉着下令:“宫内估计已被太子控制,晋王府也不安全。这样,你先留在此处,这里有禁军把手,太子不敢胡来。”
“不,不!我一定要进城!”苏瑾琪大哭大闹,拼命挣脱牵制他的人,打算冲进城去。
众人强扭不过他,安王只得同意,“你执意如此,那本王派队人马护送你入城。”
晋王带兵入城,发现长安呈现出萧条景象,繁华的街道内是空无一人。官员们都不去上朝了,老百姓也听见风声,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主子,去江尚书府吧。”小厮劝道,“宫里肯定进不去,去找江大人想想办法吧。”
苏瑾琪现在也从冲动中冷静下来了,这时也心中害怕,六神无主。便听从小厮建议,去找舅舅。
但是一到尚书府中,晋王才发现为时已晚,舅舅府中已遭横祸。
苏瑾琪呆呆的站在吏部尚书江恒宇的府邸中,只见大门匾额被毁,大厅窗户被砸,古玩书画被撕坏扔在地上……院中都是被一剑杀害的家仆,个个死不瞑目。他们的鲜血汇集成红色的溪流,蜿蜒盘旋,真乃人间惨象。
苏瑾琪觉得两腿发软,不敢再踏入内院。他怕看见舅舅、舅母等人的尸体,让他如何面对。
“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苏瑾琪命令小厮道。
其余护从也帮忙处理尸体,苏瑾琪看着众人来来回回的搬运尸体,看到死者或愤怒、或悲伤、或惊恐的遗容,吓得“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此刻天色渐明,旭日东升,红艳艳的日光将半边天空映照的仿若火海,却比不上这里的血色艳红。阳光暖人,却暖不了苏瑾琪的心。
苏瑾琪在日光的沐浴下坐了很久,久到不知自己在等什么。是等舅舅的死讯,还是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终于,小厮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主子,江、江大人还活着!”
“带我去见他!”苏瑾琪忽然有了力量,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等他来到舅舅面前,才发现事实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舅舅虽活着,却也只剩一口气,是为见晋王而撑着的最后一口气!
此刻江恒宇满身是血,双手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袖,对他说:“晋王,快跑。太子发动宫变了。”
苏瑾琪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恐惧,他流着泪问他舅舅:“母妃死了,现在怎么办?”
“去找安王……他领禁军……快去找他。”江恒宇喘着粗气,已是行将就木,“快跑,快跑。去找安王,去找刘咏舟,去找董……”
话未说完,头一歪,没气了。
苏瑾琪抱着他舅舅的遗体,痛哭流涕。他又觉得这一切像是个梦,舅舅乃堂堂吏部尚书,怎么会如此悲催的死去。
“不可能,舅舅不会死的。”苏瑾琪已进入疯癫状态,口中喃喃自语,“这是梦,这是梦!”
“晋王爷,太子的人随时会来,还是赶紧离开这吧。”一侍卫劝道。其余人也是这个想法,都期待的看向苏瑾琪,但苏瑾琪依然一动不动,对他人所言不闻不问。
小厮眼见这样耗下去无益,拽着苏瑾琪的袖子哀求:“主子,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瑾琪茫然抬头,环顾四周,完全没了主意的,“现在去哪?”
小厮也没主意,还好安王派来的侍卫事先得到过吩咐,便道:“安王吩咐,若无去处,暂避于安王府。”
地点一定,众人说走就走,带着晋王一路飞奔冲向安王府。安王府这日也是大门紧闭,府内众人皆不敢外出。此时听有人敲门,看门的下了一大跳,再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追杀的对象;顿时三魂吓掉两魂,连忙跑入内院禀告王妃了。
多亏安王妃赵氏处事从容不迫,听闻晋王身边还有禁军的人,便猜到是安王的意思,忙让下人去开门。
晋王进府后,依旧惊魂未定。王妃赵氏急忙命人给晋王煮姜汤去惊,又命人紧闭大门,让护院骑奴等全都拿上武器,和那队禁军一起做好防备。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太子就听到了风声,亲自率人来安王府敲门了。王妃赵氏当然不傻,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喊,就是不开。外面的人不耐烦了,直接开始撞门。
进攻开始!
外面的人用木头撞门,里面的人海战术顶门,双方僵持不下。王妃赵氏在此时显示出了她的镇定和不迫,令所有内眷都躲入内院,故而王府内并未出现混乱地状况。
听着外面一声声“咚咚咚”的撞门声,王府内此刻人人自危。侍卫们紧握手中武器,做着最坏的准备。而屋内女人都蜷缩在一起,静静等待。但是平静中依稀听闻有女子低声啜泣……
幸而这种危险时刻没有持续多久,安王终于率领大队人马赶来了。
太子的兵马虽然也多,但较之安王统领的正规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双方混战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太子兵败如山倒,被禁军团团包围,最终溃败,绝望自尽。
一场宫变就此落下帷幕。
※※※※※
邵安讲完,冯彻陷入了沉默。果然当事人述说的远比案宗中记载的更为惊险恐怖。在那场宫变中,太子死,淑妃亡,晋王党人多被杀害。然而这样一场血腥宫变,在史官妙笔下,便会轻描淡写地抹去那些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字里行间中只余下一派盛世太平。
当然,在冯彻这种断案好手眼中,立马就能看出宫变里暗藏的种种疑点。冯彻分析道:“众所周知,先帝去世时没有留下遗诏。既然如此,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为何要去造反?”
第十一章 宫变旧案扑朔迷离,丞相揽权只手遮天(二)
冯彻一言直接切入要害。邵安也曾疑惑,觉得很有可能先帝死前想让晋王继位。而他在杭州时问起遗诏之事,晋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没有听先皇说过传位之事。
宫变平息后,由于先皇驾崩突然,没有立遗嘱。于是经过群臣举荐,加上安王平定宫变的功劳,一致推举安王为帝。安王顺利登基。
至于太子dang人和幸存的晋王党人,双方都保持了沉默。可叹两党针锋相对多年,到最后皇位、江山、天下却是安王苏瑾珉的。
“冯大人的意思是?”邵安将这么敏感的问题原封不动踢回去了。
冯彻此人再胆大耿直,也不敢猜测说当今圣上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此事毫无证据,断案诛心是为大忌。
冯彻便揭过此事,继续分析,“我们就从丞相及太子dang人查起,看看太子谋反他们到底参与多少?”
邵安点头,这样一来,即使身为丞相,但若犯谋反重罪,是无法宽恕的。
万事俱备,只欠证据。冯彻发挥他的专长,开始寻找蛛丝马迹,邵安负责记录整理。
冯彻办案的确很有一套,收集证据的速度是非常迅猛。可是随着证据越发确凿,邵安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大,因为他知道,皇帝并不热衷于打猎,为何宫变前日,会邀晋王狩猎呢?难道真如晋王所言,是个巧合?
可若不是巧合,而是皇帝得到宫变的风声的话,皇帝又为何要去营救晋王?让太子除去晋王,然后皇上再除掉太子,这才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然这万般疑惑,终不能诉。
近日来邵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孙敕的注意,这日在刑部偶遇到邵安,孙敕乘机关怀道:“怎么,案子查的不顺吗?”
“已经找到了很多证据,绝对能置丞相于死地。”邵安见四下无人,便坦言道,“只是,此案涉及……当年宫变。”
孙敕一听“宫变”二字,脸“刷”的一下子变得煞白,“宫变!你们查的是太子宫变之事?”
邵安见孙敕的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问道:“有何不妥吗?”
“不妥的很。”孙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事情不能拿到明面来说,更扳不倒廖丞相。”
邵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不幸被他猜中,此事真没晋王说的那么简单。
孙敕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也是皇帝心腹之人,那我就告诉你这事的来龙去脉吧。”
※※※※※
太子宫变的次日,永康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八。
虽然太子兵败身死,但京城仍笼罩在黑暗阴森的恐慌中。皇宫、晋王府、江尚书府、安王府等都或多或少遭遇太子袭击,几乎是一片狼藉。先皇、淑妃娘娘、太子、江恒宇及部分晋王党的遗体还未安葬。总之是大小事务一大堆,但掌事者暂缺!
上诉事件虽然急迫,但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是,谁才是皇位继承者!由于宫中没有找到先帝的遗诏,再加上太子已死,故而现在诸位皇子都有资格继承皇位。
先帝生有八子,除去早夭的和已故太子,还剩三皇子宁王、五皇子安王、六皇子康王和八皇子晋王。本来是晋王和太子最有实力问鼎皇位,但现在晋王党凋零,安王却平息宫变,立下大功。可想而知,安王的威信立马压过晋王了。
这场持续多年的夺嫡之争,在这一刻开始进入了尾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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