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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隐(重发,精修,父子兄弟,虐)[第5页]

作者:歧路伯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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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血色夕阳,白肃风凭栏,眉头难展。
“爹。”白幽仗剑立在他身后。
“嗯。”白肃风没什么心情跟他搭话,只是凝视着夕阳,心事重重。
“您的毒……”白幽忍不住问。
“解了。”白肃风不假思索。
“解了?……解了便好……解了便好。”白幽舔舔嘴唇,笑了笑,有些放心。
“山下可还有信送来?”白肃风问道。
“……有。”白幽将手中信笺递给白肃风。
在丐帮江阳分舵被屠之后,崆峒又有弟子被杀,死相难看。华山弟子失踪,三日后被发现佩剑均已被折断,尸首难寻。
白肃风看罢这些传递噩耗的信笺,怒将他们团作一团,骂道:“丧尽天良。”
“想必都是毒教所做……这一次蓝梁死在白露山庄,他们怕是要同我们结仇了。”白幽皱眉低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白肃风无奈摇头,“吕先生……还没有走出药庐么?”
白幽摇摇头。
吕一德将自己关在白露山庄临时辟给他的药庐中,一日不制出安眠蛊解药,一日便不肯出来。如今看来,解药仍是没有着落。
“唉。”白肃风拍栏,叹息,自言道:“莫非……蓝梁真是杀错了?这蓝萝儿怎么比他爹还胡来?”
“……”听见蓝萝儿的名字,白幽眉头又凝,欲言又止。他自知,他最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此番大乱,中原武林将再也不可能饶恕蓝萝儿。而自己,若是见了蓝萝儿并要代中原武林正道手刃之,可自己真的下得去手么?
*
“不行!我再也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崆峒大弟子元修拍案而起,他怒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白盟主解药也拿不出来,又不敢正面与毒教对峙。掌门依旧昏迷不醒,我门下又有弟子被杀,难道……难道我们要这样坐以待毙吗!”
“是啊,是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难道要等到毒教把我们的弟子都杀完才罢休吗。”华山弟子武艺抱剑凝眉,冷声道。
“呵,”点苍江吾冷笑道,“白肃风呵……你们还记得那蓝梁死前说的话么,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人家做戏给我们看呢!”
“什么意思?”武艺斜眸。
“假借毒教之命,控制我们六大门派,此刻,又以议事之名,把我们软禁在这里。杀蓝梁是兔死狗烹,此刻这外面传来弟子死亡的消息,算得上是敲山震虎了吧?再然后?再然后,怕是就要我们磕头请愿,求他白肃风出手相救这武林了吧。”江吾冷声道。
“不……不可能吧,他已是武林盟主,他还想要什么!”元修被江吾的推测有些惊道,喃喃道。
“怎么不可能,这人心贪念,岂是有尽头的。他已是武林盟主,可他儿子呢,他若是想使些手段,叫他儿子白幽也坐上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岂不是也说得通?”江吾道。
“够了,你们都别说了。”一直没有发话的峨眉女弟子秋知,终于听不下去站起身来道:“此刻不是内斗的时候,毒教来袭,我们当听从白盟主号令,一致对外。”
“女流之辈,见识短浅,知道什么?!”元修冷哼道。
“你……元修,我敬你为兄长,你说话客气点!”秋知亦冷声道。
*
四大弟子争个没完,门外的白幽听得苦笑。
爹说的一点没错,时间一久,人心便会涣散,一旦他们猜忌到自己人头上来,蓝梁的计策便得逞了。
“诸位,安静一下。”白幽轻咳一声,走入大堂。
“……嘁。”四大弟子收了丑态,束手而立。
“白公子,事到如今,我们议事也议不出什么结果了。要我说,现在就该攻入毒教,逼他们交出解药!”
“不行,此刻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神出鬼没,我们冒然出手,只会损失更惨重!”
“行了,诸位,你们说的,我和我爹都考虑到了。秋知姑娘说的对,此番并不是内讧的时候。”白幽不屑,摆手道,“不过,你们既然已无意留在此处,强留也没意思。白露山庄这就派人护送你们下山,不过……”
“不过什么?”元修以为白幽要开什么条件,一把长剑就要出鞘。
白幽又是轻蔑一笑,他瞥了眼元修抵住长剑吞口的手指,从容道:“不过,你们回了门派中,务必集结派中精锐力量。毒教擅毒,擅暗攻,你们也一定要加强防备,避免如江阳分舵那般……集结了精锐力量后,待得时机成熟,白露山庄令下,我们便可将毒教剿灭干净。……自然,你们若是实在不愿意听从白露山庄的号令,那么从此你派生死,将与中原武林没有半点瓜葛。”
“……”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白幽抱剑,浅笑:“如何?”
“峨眉自当听从白露山庄号令!”秋知抱手做礼道。
“好。”白幽点头,又扫视了眼其他三位,“你们呢?”
“自当……自当……听从号令……”似有不甘,但终是没有人敢真的在这个时候逞英雄。
啊啊啊啊再没有小隐的戏份我也要崩溃了
第四十二章:
遣散众门派弟子后的第三日,蓝萝儿终于上得青山来。
到了白露山庄的地界,竟然还规规矩矩的抵上了名帖:毒教教主——蓝萝儿。
这名帖一路从守卫的手中,传递到白肃风手中,白肃风将这名帖仔细端详,竟是端详了半盏茶时间,才抬手道:“我去会会这个蓝萝儿,把公子看牢了,别让他道前面来。”
*
白肃风站在山庄门前的瞭望阁上,春末的风已不再凛冽,卷着衣袍猎猎作响。白肃风没有带很多人,只是叫了白忠义贴身站着,十余下人远远守着瞭望阁。白肃风抱手垂眸而观,阁下蓝萝儿带着魔教数十人,立在十丈开外,昂头凝视,丝毫不惧。
“蓝萝儿,许久未见,果然长大了。”白肃风开口竟然是寒暄。
“白盟主,上一次来,我还是跟随我爹来做客,这一回……”蓝萝儿究竟是年轻,气量没有白肃风那么足,脾气也没有磨练得那么圆润,她想学着白肃风不动声色的喊一句话,反倒自己觉得鼻头一酸,她话锋一转,冷哼道:“我爹惨死于白露山庄,您作为他的旧交,就不想说些什么?”
“旧交?哈哈哈哈哈!”白肃风似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我几时说过,那蓝梁是我的旧交了?蓝梁心比天高,想的从来都是吞并中原武林,不惜使用下三滥的毒蛊之术,残害武林同盟,我白肃风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你!”仅是白肃风一句冷嘲热讽,就将蓝萝儿激得按耐不住。
“教主莫要失了风度。”花月凑着蓝萝儿耳边小声提醒道。
听了花月的声音,蓝萝儿深吸了口气,按住性子,冷哼了声道:“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乃是生存法则。峨眉,华山,崆峒,点苍,四大掌门皆在我教控制之下,形同虚设,丐帮一舵已全军覆没,少林……呵呵那帮秃驴,只知道关门念经,对武林也起不到什么用。这武林迟早都是我毒教的囊中之物,白盟主,你真的确定不要为我退位让贤么?”
“哈哈哈……”这一回不仅仅白肃风笑了出来,连白忠义也笑出了声,甚至连白肃风身后的数十守卫都笑晃了身形。
“蓝萝儿啊蓝萝儿,你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束手待毙?我白肃风以我大你一轮的年纪做担保,这武林纵使要易主,也绝不会拱手让给你们毒教这种歪门邪道!”白肃风抬手一指,指点江山。
“……”,蓝萝儿仰视着白肃风,心口闷闷,莫非这老东西真的能解开安眠蛊?不可能,这么多年了,从未毒教以外的人能解开毒蛊!
“好,白盟主果然好气魄,我倒要看看,是哪一位能人异士,能破开毒教秘传的安眠蛊……若是有那一日,请务必请我一开眼界!若是没有那一日,白盟主可要做好准备了!”蓝萝儿朗声道。
“哦?准备何物?”
“蓝萝儿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自知以蛊毒要挟,换取武林盟主职位操之过急。我也不急于这一时,更没兴趣用安眠蛊长久的牵制你们。不过,解药,还是需要交换条件的。我爹的血债,总得有人还。白盟主一把年纪了,杀你,没有意思。只要你把你儿子白幽交给我,我的解药保证立马奉上,你看如何?”蓝萝儿勾起嘴角,直勾勾看着瞭望阁上一笑,秋波泛起。
白肃风再也笑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地闷哼了声,只有白忠义听见那声不满的闷哼。他直接挥手道:“我看姑娘还是不用想了,我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我劝姑娘还是少造些杀孽,收拾人马回苗疆吧!逼急了,休怪老夫亲自动手,送客!”
白肃风转身便走,没有半分迟疑。他踱步走下瞭望阁,低声便对白忠义道:“吩咐下去,今日蓝萝儿在这里说的每句话,一个字都不能给幽儿听见,若有差池,全他娘的去死。”
“是是是。”白肃风极少骂脏话,白忠义跟了他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听见。白肃风近日日夜难眠,焦虑不安,气色差了不少,想必这武林风雨,已在他心头折磨良久。
*
白肃风已走了许久,蓝萝儿挥手也让身后人散了。
她坐在马上,缓缓地行着,方才的锐利一瞬间竟然失去光华。她只是颓然的坐着,任由马儿把她往前带去。
“教主。”花月还跟在她身后。
“嗯?”蓝萝儿回了回神,扯住缰绳,回头看她。
“教主,前任教主的想法可是叫您顺势夺下武林盟主之位啊,您怎么就轻易拿解药当做交换筹码了?难道……一个白幽比一个江湖还来得重要么?”花月轻轻皱眉。
“武林盟主……呵。”蓝萝儿苦笑,她道,“花月,你看我像是盟主么?我纵使如今逼得白肃风跪地求饶,抢得这盟主之位。又会有谁服我?谁听我?这烂摊子一样的武林,我才不稀罕。”
“可是……”花月欲言,却被蓝萝儿打断了。
“倒不如来点实际的。我爹的仇我一定要报,白幽可是白肃风的心头爱,我偏要毁给他看。”蓝萝儿猛地将缰绳紧紧攥在手中。
“可是,我看白肃风未必会做这笔交易。”花月摇头。
“什么意思?”蓝萝儿问。
“方才他说‘你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束手待毙?’,你可还记得?据我所知,白肃风有一旧友,江湖人称神医‘渡死生’。这位神医名叫吕一德,若是我没有猜错,当年白幽中了教主的暗夜惊,就是这位吕一德给救回来的。因为除他之外,别的江湖郎中也没有这个本事了。”花月思忖道。
“吕一德。”蓝萝儿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一次白肃风能有如此底气说出那句话,定是这位‘渡死生’在暗中帮忙。”花月道。
蓝萝儿轻蔑笑道:“渡死生?不知道他渡不渡得了,自己的死生。”
花月侧目看着蓝萝儿,太阳的金光笼罩在这位紫衣少女的身上。她年轻,貌美,却又仇恨,嗜杀。她可以徒步行走在一座死城中没有半点怜悯,她可以因为仇恨叫无数人陪葬。花月想,蓝梁若是看见此时的蓝萝儿,一定会觉得自己看错了:蓝萝儿最好的天赋不是制毒蛊,而是冷血。
不要打我 还是没有隐
但是下一次小隐出现的时候
我觉得你们会更想打我……
第四十三章:
“夫君。”
一个柔弱的声音,一阵轻缓的脚步,如微风吹起涟漪,打破了修竹园令人窒息的安静。
白幽正捻着笔杆子不知道发什么呆,一个小茶盅被一双秀气白皙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身边。
那两个字林珊叫得很轻,她还没有习惯这么叫。她垂手站在白幽身旁,歪着脑袋看着白幽面前的宣纸:“写什么呢?”
其实宣纸上一个字也没有。本该是写给蓝萝儿的,可是一想到这辈子若是见面必是敌手,便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了。
林珊的声音很清脆,落在他耳朵里,他一惊,下意识的放了笔,将面前一字未写的纸团作一团,扔在一边。仿佛那纸上已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不必要叫我夫君,我觉得,有点奇怪。”白幽瞥了眼林珊送来的茶,没有喝。
“可你终究是……”林珊垂了眼眸,有些失落。
新婚那日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情,宾客早早散去,没有人闹洞房。白幽在山庄忙前忙后,直至四更,才总算回来。莫要说什么亲热,白幽睡着时候,连衣服都没顾上脱。婚后的这许多日,武林里有出了各种不详之事,白幽更忙了,忙得连人都见不着。
她的成亲,仿佛是世界上最热闹的一次成亲,也仿佛是世界上最冷清的一次成亲。
方才走到白幽身后,见他是如此的安静逸然,见了自己却像是吓了一跳。仿佛是自己扰了他的清静——他像是有秘密不能说。
“你叫我白幽就可以了。”白幽淡淡道。
“好,白幽。”林珊轻轻叫着这两个字,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想起孩提初见时,白幽稚气未脱的模样。也仿佛是想起婚前林家庄相遇时,四目相对,掌心相触的模样。
林珊低头,很乖巧的勾了一下嘴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白幽轻轻问。
“没什么。你伤好全了么?”林珊问,自然是林家庄刺的那一刀。
“伤?什么伤?”白幽一愣,愣了片刻,忽又总算想起来,抚着左肩:“哦,这几日忙,竟然将它忘了。你有心了,只不过本来伤也不重,没什么大碍的。”
林珊点点头,然后又忽得摇头,嗔怪道:“什么不重,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好生将养着。”
白幽望着林珊,微微一笑,笑得好看极了,他又道:“皮肉伤罢了,练武的哪个不会遇到这些。”
林珊见着白幽的笑,便立刻羞红了脸,从面颊热到耳朵根儿。
白幽望着她想,若是没遇到过蓝萝儿,林珊也是很有意思的,只可惜先来后到,天命难违。
*
蓝萝儿离开白露山庄的后三日,吕一德还是没从那间药庐中走出来。
早饭放凉了,换了午饭。午饭热了三回,依然没有动静。
送饭的下人便劝老先生别太拼,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药庐里既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说话,没有回应,死一样的寂静。
但是因为那间药庐一直都很安静,所以,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直到天色擦黑,黑到了掌灯时分,药庐仍然是黑的。
没有人掌灯,没有人开门,没有人说话,死一样的寂静。
下人终于慌了,一路小跑了去找白肃风。
白肃风心头一紧,快步走去,扣了三声门。
“一德,是我,开个门。”他朗声道。
无声。
他凝着门锁,然后发力一脚踢开。
“况——”门开了,终于开了。
晚风透过隔窗迎面而来,风中的血腥气叫白肃风的手微微发抖。
“点灯。”他冷着声音道。
灯点起来了,白肃风端着灯走进药庐。草药、纸张、砚台、羊毫,依旧在桌案上。吕一德也依旧坐在案前,只不过胸口多了把刀子!
“一德!”白肃风脚下一软,几乎是扑了过去。
吕一德大约已这样坐了一天,手指已经僵硬,面已蜡黄,双目垂下,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
白肃风气得发抖:“毒教!毒教!我白肃风就算死,也要把你们灭干净!”
“庄主,你看。”白忠义走近一看,见吕一德僵硬的手下压着张字条。
那字写的隽秀:白幽换解药,廿七日正午,行云崖。
“休想……休想……”白肃风咬牙格格作响,一掌拍碎了书案。
书案坍塌,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吕一德,立刻倒了下去。白肃风将他扶住,含泪吩咐道:“来人,厚葬吕先生。”
第四十四章:
吕一德死了。
白幽的婚礼非但没有为白露山庄带来什么喜庆,反倒像是混乱的源头。
林珊坐在屋中,天又已擦黑,没有点灯。她望着窗外无穷无尽的黑暗,心里头很是不安。
听说江湖上已很乱,听说那位老大夫死了,听说那毒教的魔女也已来过了。
这些事,她虽然觉得惶恐,可毕竟有白露山庄顶着,她用不着太过操心。她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隐秘又诡异,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说,只能自己慢慢的想。
“哦,这几日忙,竟然将它忘了。你有心了,只不过本来伤也不重,没什么大碍的。”
“皮肉伤罢了,练武的哪个不会遇到这些。”
白幽的这两句话,当时听起来并无问题,可事后林珊发觉不对劲。
什么叫“你有心了”?这伤本就是自己亲手刺的,在林家庄时,他也没有这样谦恭吧。
什么叫“伤得也不重”?当时他明明已是要昏厥,怎么如今又如此轻描淡写?
“练武的哪个不会遇到这些”。这句话倒是耳熟,想来是他在林家庄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一个人,当自己说第二遍同样的话时,语气和神态怎么会和第一次说时一样?
林珊想不明白。除了这些细枝末节,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林家庄时,白幽愿意让她紧握双手,等成了亲后,他却像是要避着她?
难道自己已变得难看?
林珊对着铜镜自怜,闷闷不乐。
“夫人,今夜公子还有事,就不过来了。”婢子隔着门轻轻道。
“知道了。”林珊垂眸叹息。
*
“爹,你让我去跟蓝萝儿谈谈。”白幽跟在白肃风身后,恳切道。
“谈什么?”白肃风冷声。
“她……她从前不是这样的。”白幽急道,“她……她会变成这样,一定只是因为蓝梁的死。”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杀错咯?”白肃风反问。
“不……不是,爹,你肯定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去跟她谈谈,她一定会收手的,至少……至少不会再滥杀无辜了!”白幽恳切。
“幼稚!谈?我告诉你,能做出这么多事的人,没有一个是想着回头的。你去找她,只是羊入虎口。”白肃风骂道。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她,我就不信……”白幽将剑都已佩在腰间,扭头便想要出门。
“白幽!”白肃风喝道,“你今天要是敢去找她,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爹!”白幽被镇住了,果然转过头来。
“爹是为你好。来人,送公子回房去。近日别想着出门了!”白肃风甩手道。
“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白幽气得鼻子酸,然而几道黑影已从暗处走出,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叫他浑身无力,任凭他们把自己架去修竹园。
*
不眠夜,总是最难熬的。
白肃风在若虚阁踱步,一盏明灯伴他至三更。
他下了死命令,没有人感把蓝萝儿在瞭望阁下的话,穿给白幽。吕一德面前的字条也只有自己和白忠义看见了。本来瞒着他,就是怕他不顾生死要去做这个出头鸟,如今可好,纵使他不知道,他也想着要往那里去。
决不能让幽儿去跳这个火坑。
蓝萝儿现在心怀无数怨气,幽儿一去岂非就是个死字。
可幽儿不去,如何能换来解药?如今吕一德一死,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解开这安眠蛊——纵使是有,如今各大门派也再等不得了。再这么拖下去,蓝萝儿没有卷土重来,自己这白露山庄恐怕就要被四大门派的弟子合力踏平了。
彼时自然也莫要再谈什么武林盟主。
“白幽换解药,廿七日正午,行云崖。”字条虽然早已毁去,可这几个字却烙印在脑中挥之不去。
白幽,白幽。去的人只能是白幽么?就不能是别人么?
白肃风手一抖,他心中有个恶毒的想法正在萌芽。他窥见了那个恶毒的念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他紧紧攥着手心:“白肃风啊白肃风,你还是个人么。”
这世上能代替白幽,代替得天衣无缝的人,自然只能是小隐。
*
“月亮,好漂亮。”小隐仰头望着悬在燕雀小筑天井上的弯月。
“这月似镰刀,”白林仰头看了眼,不屑笑道,“又不是圆月,有什么好漂亮的。”
“于苍茫黑暗中,有这么一阕明亮,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小隐赞赏道。
“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白林摇头,宠溺的笑笑。
“我可没看什么书,我自己瞎说的。”小隐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哎呀,我也没指望你能考秀才。”白林将酒菜在两人面前摆好,“这书啊,自然得读一些,可千万别读过头了。”
“为何?”小隐问。
“因为啊,知道得越多,越不开心。”白林斟了杯酒,往嘴里道,随口说道。话音一落,他觉得气氛一窒,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这话,好像在当时拦着小隐去白露山庄时说过。
“师父?”小隐见白林目光一滞,有些奇怪。
“啊?”
“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白林目光一闪,尴尬一笑。
小隐倒是将白林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反倒笑了:“师父,你别这样。其实白露山庄的事,我已不介意了。”
“……”白林皱起了眉头,竟然被这个孩子看穿了心事。
小隐抚着左肩的伤,那里的伤经过这一阵子的静养,已好得差不多了。在白露山庄受的刑罚,浑身的红痕,也逐渐消退。只是——蛇,怕要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我不会再把白肃风对我做的一切放在心上了,白露山庄,我就当是从未去过。白肃风,我就当从未听过这个人。师父……不必刻意为了我,避开那些词汇。我不会原谅他,也不会介意他。……我已经想明白了,白肃风不愿意给我的,我就不要了。我愿意一直陪着师父,一直留在这里。”小隐目若星辰,笑得很温和。
“……”白林心头温热,眼眸中竟然变得湿润,在月光下,眼眸中似是有点点银光,“吃饭。”
“嗯!”
第四十五章:
白肃风面前扔满了废纸,写废了信笺团做一团,扔在书案上。世事已将他的棱角打理圆润,他已不是个很毛躁的人,就连写字也很少写错,可是今夜,仿佛写什么都不对。
他想让小隐替白幽去走这一遭,可这如何能开的了口啊。
因为白幽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蓝萝儿才会想要折磨他解恨……若是小隐落入她手中,她至少应该觉得折磨人已达不到目的而手下留情吧……小隐我发誓很快的,我会派人救你出来……只要……只要能换出解药。白肃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着,这样安慰着自己。
小隐,我已太对不起你——这一次之后,我会补偿你,我一定好好待你。
白肃风这样自我劝慰道,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的话,实在是太可笑。
*
次日,明媚阳光透过隔窗落在小隐桌前,落在小隐握住的那一册书卷上。
“咚——”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
小隐一惊,微微皱眉,见一个石子从窗外射进来,那石子上竟然包着一张字条。
小隐望了眼窗外:“什么人!”
窗外只有风声。
小隐弯腰将那包着字条的石子捡起,将字条展平,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只有三个字:“随我来。”
小隐又望了眼窗外,嘀咕道:“究竟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小隐思忖了片刻,还是翻身跳出了窗外。
一道黑影竟然在转角处盯着他,见小隐出来,一个闪身便往更远的地方掠去。
“……到底是谁?”小隐腹诽,但还是跟了上去。
*
小隐跟着那道黑影直到密林处。那黑影终于停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小隐已摸出腰间短刀,短刀出鞘,直直指着那人,厉声问道。
那人黑纱覆面,见了小隐似是笑了声,然后揭下了面纱。
“……是你?”小隐放下了刀,他认得面前这人,虽然只是见过几面,可他还是记住了,眼前这人是白露山庄的大管家,白忠义。
“你来做什么?”小隐冷声问道。
白忠义已不算是个年轻人,他的胸膛还在起伏,方才的奔跑已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尴尬地笑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笺,递给小隐:“我来替庄主送一封信。”
“白露山庄的信?”小隐皱眉,他不喜欢听到这四个字。“既然是送信,大可以走大门进来。”
“庄主说了,这封信一定要亲自送给你,也只能给你看。”白忠义道。
小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反正每次跟白露山庄搭上关系都没什么好事。
“信既已送到,白某也该告辞了。公子保重。”白忠义抱手做礼。
“多谢白管家。”小隐道。
*
“庄主,信已送到。”白忠义站在白肃风身后。
“呵。他收下了?”白肃风问。
“是。”
“他什么反应?”
“我……我没等他看完。”白忠义有些气短。
“……”白肃风没有抬头,他似乎很颓丧,他揉搓着自己已疲惫到极点的眉眼,他忽然问,“忠义啊,你来山庄几年了?”
“不多不少,到今年冬天,整十年了。”白忠义道。
“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最喜欢你什么么?”
“什么?”
“不该问的事情,绝不多问。你很有分寸。”
“谢……谢庄主。”白忠义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威、陆樵不在中原,吕一德意外殒命,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恐怕只有你我两人。”白肃风淡淡道。
“何事?”
“你见着小隐就不觉得奇怪?你不奇怪他为什么和白幽一个模样?”
“……”白忠义点头,“我当然奇怪,只是……”
“只是你不敢问。”白肃风苦笑,“无妨,我告诉你,那个少年,就是我的儿子,是白幽的孪生兄弟。”
“……”白忠义早已猜到了,可没想到白肃风竟然真的告诉了他。
“我,让那个孩子,替白幽,去送死。”白肃风一句一顿,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椎心泣血道:“忠义,我是不是个畜生?”
白忠义这才发现白肃风竟然喝了酒,喝了不少酒。
“庄主,您喝多了。”忠义微微皱眉,“您很少喝酒的。”
酒会让人糊涂,所以白肃风很少喝。但是这种清醒此刻却是酷刑,白肃风熬不下去了,他需要逃避。
*
见着信笺上的落款“白肃风”,小隐便想扔掉这东西。
可白忠义大管家亲自送的信……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么?
他已对自己这样决绝,自己也再没有去过白露山庄,他还想如何?
小隐攥着这信笺,来回踱步,不知是看还是扔,直到攥得手汗将信笺都濡软了。
“罢了,看看也无妨。”他终究是这样对自己说。
拆信,展平,手有点抖。
信上字虽小,白肃风的笔迹却苍劲有力,很漂亮的书法。他写到:“廿七日正午,来青山,行云崖,我们父子叙上一叙。”
我们。父子。
我们……父子……
我们真的还能做成父子?
小隐的手更抖,手汗出得更厉害。
他知道自己已不该对白肃风有任何幻想……可是上一次见面时,白肃风的那句“白隐”竟然又回荡在耳边……该死。
白肃风,你是厉鬼么,阴魂不散?
小隐长叹一口气,将信叠好,塞在衣襟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缓缓走回了燕雀小筑。
[恶搞]
白肃风(椎心泣血):忠义啊,你说我是不是个畜生!
白忠义:是啊,自信点,你就是。(冷漠.jpg)
白肃风:这个管家没法要了。
第四十六章:
廿七,八月廿七。
最闷热的夏天已经过去,阳光温和了不少。小隐很早便醒了,他摸出白肃风的信,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叙上一叙”,有什么好叙的呢?他会说什么?会说对不起自己?会说从此可以去白露山庄找他?自己虽然不稀罕什么山庄……
只是叙上一叙,也用不了多久吧?若是不投机,赶紧回来就是。
小隐这样想着,将那信放好,将短刀别在腰间,理了理衣衫,推门大步而出。
*
“去哪儿啊?”白林余光扫了眼穿戴整齐的小隐,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去找苏涵。”小隐顿也没顿,就这么顺畅的答道。
他已在脑中预想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所以才能答得这样若无其事——他深知这件事情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定又要板起面孔。
“早去早回!”白林当然也没在意。
*
青山。山如其名,一片郁郁葱葱。真正的秋天还没有来,满山树木仍然茂密得喜人。
小隐虽不喜欢白露山庄,却很喜欢这座山。他牵住了缰绳,站在这做矮崖前,深深的呼吸。清新的味道从鼻腔了进去,似乎连头脑都能被洗干净。
他其实已根本不在乎白肃风要和他说什么。他没有骗白林,他在白露山庄已吃够了苦头,他只想安静的留在那一方燕雀小筑。
他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总要当面把决绝的话告诉白肃风,或者亲耳听见白肃风说一句永诀的话。
小隐还不知道白肃风要说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无论今天白肃风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正因为已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心情特别好,吹着山林野风,他几乎能哼出小曲儿来。
*
一时风起,满林萧萧声。偶有孤雁,长鸣一声后,遁身于天际。
可小隐听见的,不止有风声。
一队人马从远处过来,马蹄声久久未绝,想来至少也有十几人。十几个人,十几匹快马,领头的是个脾气暴躁的年轻人。
小隐听见他在说话,说得气势汹汹。
“蓝萝儿亲自到白露山庄来过了,你们可知道!”领头那人问。
“……真的?”跟随们疑惑道。
“那还有假?蓝萝儿早就撂下话了,说只要交出这白露山庄的公子白幽,就可以换得解药!”领头人道。
“那……那赶紧换啊!”
“蠢货!你儿子你肯交出去送死?”领头人骂道,“那白肃风怕是要明哲保身,反正中毒的是我们六大门派,跟他白露山庄是一毛钱没关系……他凭什么替我们做交易?”
“这……这倒也是……大、大师兄!那我们到底怎么办??”跟随问道。
“哼,白肃风他不作为,就休怪我们不仁不义!走,我们杀进白露山庄,逼他交出白幽来!这样,总好过坐以待毙!”
“唉,这么做会不会……”跟随们仍有异议。
“事到如今,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嗯?”领头人凶狠问。
六大门派被毒教搅成一锅粥的事情,小隐当然是知道的。如今他在暗中这么一听,心中一寒……他希望事情不要是他猜的那样。
他握紧了缰绳,手微微发抖。
山水不再美好,眼前的一切似乎突然开始充满杀机。
他远远地往了眼那座安静伫立的山庄:白肃风,你能不能出现一下,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想找我“叙上一叙”?
虽然他已经突然明白,白肃风可能根本就没打算出现。
*
白肃风已把他推到了火坑边缘。
小隐很快反应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驾!”他猛夹马腹,手握缰绳,快鞭一抽——可为时已太晚了。
山回路转,方才的那一队人马竟然已到了小隐面前。
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崆峒派的元修。
“哟,这不是正是白幽公子么!好巧好巧,我们不用进山庄找你了!”元修笑道。
小隐却不识得他,暗暗握紧了腰间短刀,无声地瞪着他。
“白幽公子,为了武林,您就牺牲一把,如何?”元修哪里有什么求人的好语气,言下之意就是叫“白幽”不去也得去。
“我若告诉你,我不是白幽呢?”小隐苦笑了声。
“哼,白幽公子,人这样貌岂是能改变的。我劝您,莫要做缩头乌龟。”元修冷目道。
小隐将手中刀握得更紧:“我若偏不肯呢?”
元修已拔剑相对:“那莫要怪兄弟手下无情了!”
*
崆峒派惯修的是长剑,小隐常用的却是短刀,二者各有千秋。可纵使是小隐的刀法比元修高明,又如何敌得过眼前这十几个人?小隐是白林的得意徒儿,元修也自是崆峒的高徒,一对一尚且有悬念。
小隐拔刀,咬牙。眼前这群人对自己是势在必得……今日难道真的走不出这里了?
元修冷声一笑,扬剑对小隐批面砍下,小隐挥刀格挡。长剑与短刀的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元修的长剑力道极猛,小隐被震得虎口发颤,脚下滑出两三尺,才勉强驻足。
“想不到白幽公子……也不过尔尔罢了!”元修冷笑道。
“……我不是。”小隐心急,咬牙低声说了三个字。
元修哪里顾得上小隐是什么意思?一脚踢向小隐心口。小隐抽刀闪躲,跳出半丈远,想要跳上马去。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捉住他!”元修指挥道。
十多人立刻听命,向小隐扑去。小隐眉眼一凛,将短刀向身后刺去。十几柄长剑已对准了他。
短刀的好处就是灵活多变,杀起人来干净利落。长剑锋芒毕露,杀气凌然,可人多混乱时,长剑未必能施展得开。
这本是白林教他的,他也未能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真的遇上了这样的场景。
有剑迎面向他劈来,他便弯腰去伤对方的腿。有剑侧面向他刺来,他就绕走割对方的手腕。以剑气当剑气,用敌人的力量杀死敌人。
小隐的手上已沾上了别人的鲜血,温热,粘稠。他听见惨叫声在耳边划过,有些失神……
战了约莫有一盏茶,十几人已倒下了半数。小隐觉得自己的胸腔也热得快要炸开,浑身的汗已将衣衫浸透。
以一人之力竟然能伤一半人,元修自知是低估了“白幽”。
“白幽,我们只是想让你去毒教走一趟!你又何必至于此!”元修咬牙怒道。
“……这件事,与我何干?”小隐低声道,他并不指望元修会放过他。
“那你的意思是今日不止不休了!”
“废话少说!”
再战了一盏茶后,小隐的喉头涌起了一阵甜腥。
他的手臂已开始发软,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染红了袖口,湿湿滑滑地连剑都快握不住。他的胸口开始拼命地起伏,小隐知道自己的力气恐怕快要竭了。
会……会死么?小隐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钉钉——”忽而从背后传来两声,带着劲道指力的两粒石子,裹挟着劲风而来。小隐听见了,可他已没有办法从面前的两柄长剑抽手格挡或者转身躲避。
很快,他就听见紧凑的两声“噗噗”。那两粒石子正打在自己后背上。小隐瞳孔惊得放大,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两粒石子定是打在了什么穴位上,一时间竟然气血凝滞,发不出力气来!几乎是在同时,他听到了远处更多的马蹄声。马蹄声已经很近了,就在自己身后。
“噗——”又是两声。这一回不是石子打在穴道上的声音,而是剑刃穿过皮肉的声音——这声音,他在林家庄也听过。只不过这一次,剑刃插得更深更彻底。元修的剑已刺透了他的身体,温热的血液正滚滚而出。小隐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住身体,将短刀“叮——”地插于地缝中,砰然跪地。
“元兄,好久不见。”来人正是点苍派江吾,他从马上跳下来,朝元修拱手,笑得仿佛很开心。
“多谢江兄的那隔空一指。”元修大笑。
第四十七章:
小隐听见自己气促的喘气声,低头看去,温热的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淌下,滴滴答答落入脚下的黄土中去。眼花,然后是耳鸣,他听见元修和江吾放肆的笑声,却没能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人世间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一堆蚊子嗡嗡的叫声。
他勉强站起身来。远处白露山庄还是那么安然寂静,白肃风没有来,一个人都没有来——什么人都不会来。
他捂住伤口,那血却止不住,从指缝间汩汩而出。他用另外一只手再一次握紧他的短刀,指着他们:“来。”
“来……来什么?”元修一惊,他没想到,吃了他这么狠毒的一剑,眼前这个人居然还站得起来。
小隐怒目而视,没有说话,他要保存体力。
元修一怒,又要拔剑,却被江吾拦下,江吾道:“元兄,我们今日来可不是杀白幽的。”
“哼。”元修听罢,将剑按回剑鞘,很不客气道:“白幽,你这又是何苦,我们没必要杀个你死我活,你爹满口仁义道德,你就算替我们牺牲一下,又如何!”
小隐脚下有点打晃,他勉强听清了元修的话,仍然没有开口。他忽然在想,白肃风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在暗中看着自己,想着“只要能换来解药,就算小隐牺牲一下又能如何”?若是今日死在这里,他会不会又一点点愧疚,会不会终于发现自己有多自私?
“拔剑。”小隐动了动苍白的唇,轻声道。
元修又是一惊,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何以如此决绝?
“拔剑!”小隐的声音响了些,声调却压得更低。他也将刀握得更紧。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此刻却觉得生气。白肃风怎么可以这么骗他?因为是儿子,所以便可以随便利用么?
小隐已根本不在乎眼前站的是什么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他只是想发泄,甚至是想要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愚蠢。
元修皱眉,抚上剑柄,正准备拔剑时——
“住手!”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而后一道影子像是踏着风,轻盈盈地落在众人身边。深紫色的长裙,黑色绸缎覆住一只左眼,带着莫名的芳草香味儿,除了蓝萝儿,还能是谁。
“我是说过我要白幽换解药,可我要的是个活人……”蓝萝儿扶住小隐的双肩,忽然压低了嗓音,怒道:“不是个死人。”
“蓝萝儿……”众人见了,唏嘘不已。
“蓝……蓝姑娘,你莫要生气,为了您能见着白公子,这不是……使了些手段罢了。”元修挤眉弄眼的笑,亏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蓝萝儿扶住小隐,伸手点住几处大穴,冷声道:“白幽今日若是有半点闪失,我对你们不客气。我的手段,你们总该见识过了。”
“是是是……”元修瞥了眼小隐,见小隐已微闭了双眸,心中发虚,“不过,蓝姑娘已得到了白幽,解药是不是……”
“哼。”蓝萝儿冷哼一声,向怀中摸去。
一个蓝花儿的瓷瓶被凌空抛出,元修眼巴巴地瞧着那瓶子落下来。可这瓶子还未落在他手中,就被一道剑光一挑飞向了别处,道旁竟然跳出了约莫十余个黑衣人。
元修和江吾都大惊:“什么人!”
为首的黑衣人将那药瓶儿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冷笑道:“出手伤我家公子,又想把解药据为己有,崆峒派真是好计策。”
“你!”不知是被说中心事,还是被破了脏水,元修面红耳赤,怒道。
黑衣人并不理会他,只是又冷声道:“人是白露山庄交出去的,这解药自然也归白露山庄。我家主人深知各位公子已急不可耐,但还是劳烦各位往白露山庄走一趟!告辞!”
话音刚落,众黑衣人便已点了轻功,四散而去。
“白露山庄!白肃风!”元修咬牙恨恨道。
“元兄……想不到你……”江吾冷眼一挑,闷哼一声,再不理会元修。
“他这是污蔑,你这都看不出来?”元修不做解释。
待黑衣人走后,众人定睛一看,眼前的蓝萝儿和“白幽”也早已没了踪迹,只有地上那一滩血,能证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
蓝萝儿轻功虽好,可带着重伤的小隐,却实在飞不远,好在花月早在山下备好了马车。
小隐被蓝萝儿塞进车厢,到了此刻,却也不挣扎,垂了眼眸,似是没了神光。
“白幽!”蓝萝儿大声叫他。
小隐根本没有应声,他又将自己蜷在一角,灵魂似已不在这里。
*
他在想事情,从遇到白肃风后,一桩桩一件件。
“少侠肯为犬子献血,白肃风不胜感激。日后少侠若是有难处,白肃风一定全力相帮。”
“谁教你的办法?胁迫我?……敢胁迫我的,恐怕也就你一个人。”
“好好盘问,他意欲何为!”
“白隐,白肃风对不住你。”
白肃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
白露山庄的初遇,地牢里的吸血治伤,后来不堪回想的蛇刑,再后来燕雀小筑的探望。
他说过的那句“白隐,白肃风对不住你。”几乎已让小隐快要放下怨恨。
自己实在不是个记仇的人,白肃风一丝一毫的温柔,都被他自行无限放大,存在脑海里。
纵然此生无法再做一对正常的父子,那么不要怨恨彼此,做回陌路人总还是可以的吧?我已决定放下,白肃风,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呢?
方才小隐虽被蓝萝儿携走,黑衣人夺药那一幕,他却也看见了。
他知道那是白露山庄的人。
白露山庄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是不是所有人已把自己当一个天大的白痴看?
白肃风一手安排了自己出现在这里,派了人来,竟然只是为了夺药。原来,自己的生死,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白幽!”蓝萝儿大声的叫了好几声,小隐却根本没有听见。
他仍在想白肃风,突兀的冷笑了一声。
第四十八章:
“吁——”花月拉住缰绳,马儿乖乖地停了下来。
她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白幽!”蓝萝儿再没有耐心对着一言不发的小隐,干脆揪着他的衣衫,把他扔下了马车,然后她自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小隐旁边,用那双镶嵌着苗银的靴子,踢他的脸:“给我站起来,不用跟我装死。”
小隐捂着伤口,他的力气早在打斗中用得一干二净,此刻血流不止更加虚弱,蓝萝儿的羞辱,他已没有精力放在心上。
他用力撑坐起来,浑身的虚汗已将贴身的衣服湿透,他咬牙,勉强站起身来。
就在站直的那一瞬间,眼前竟忽然变得漆黑,浑身疲软,如坠深渊,再支撑不动。只听得“咚”的一声,他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像一滩烂泥就砸在地上。
*
黑衣人踩着疾风,回到白露山庄,跃进若虚阁,轻掩上门,单膝跪下,道:“主上,解药拿到了。”
此人当然是白肃风的暗卫之一。
白肃风接过解药瓶儿,紧紧攥在掌心。他垂下手去,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发抖的手。他动了动喉结,不敢抬眼,手中有止不住的冷汗。
“公子……怎么样?”白肃风的声音很低。
“公子,呃……”黑衣人始终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他的判断,白肃风也绝不可能让白幽就在那里被人暗算的。
“快说!”白肃风的声音提高了些,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将那小瓷瓶儿放在桌面上,生怕自己一激动,那瓶儿就在自己手中化为齑粉。
“公子被崆峒派弟子元修和点苍派弟子江吾联手暗算,属下到时,已身中一剑,血……流了不少。”黑衣人低声平淡道。
“好一个元修,好一个江吾。”白肃风冷声哼道。
“不过……”黑衣人忍不住道。
“不过什么。”白肃风道。
“属下……本不该问的。”黑衣人低头。
“你问,我准你问。”白肃风摆摆手。
“主上真的忍心让公子去见蓝萝儿,谁都知道公子若是落入那妖女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黑衣人越说越中气不足,话还没说完,他已后悔了,他实在不该戳主上的痛处的。
白肃风听罢,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沉默。安静的气氛让黑衣人背后出冷汗。
“慕亭。”
良久,白肃风声音终于响起,他冷冷淡淡的叫了声那黑衣人的名字。
黑衣人听着。
白肃风道:“你今天见到的,不是白幽。”
慕亭大惊:“什么!”
白肃风道:“他不是白幽,自然与现在这件事情没有半点瓜葛,他是个最无辜的人。”
慕亭惊罢,思忖道:“有时牺牲卒子也是件聪明的事情。不管如何,解药,我们已拿到了。”
白肃风皱眉,摇头:“这次不同,这个无辜的人……并不是个卒子。”
慕亭一愣,道:“属下不懂。”
白肃风叹息道:“他太年轻也太无辜,我不愿意让他就这么死了。”
慕亭眯眸,眸中含有杀意,他道:“那属下去把那人救出来。”
白肃风又摆手,他无奈道:“不必着急,现在不是时候。我需要一个契机,要让蓝萝儿顺理成章的消失,然后再把那人救出来。彼时武林必将再起风波,便不会有人再注意到今日的白幽,到底是不是白幽了。”
为白大公子找了个替身送去,作为人父本是见可以理解的事情,可作为武林盟主却又显得气量狭隘,没有魄力。白肃风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纵使一星半点也不愿贻人口实。慕亭已很明白白肃风的作风。
慕亭听着白肃风的话,暗暗点了头。
白肃风忽然又道:“慕亭,你也已跟了我十年,白林走后,你是我身边最好的一把刀。”
慕亭垂下了头,认真听着。
“这一次的龙潭虎穴,也要麻烦你替白露山庄去闯一闯。”白肃风拍拍慕亭的肩膀。
“自然听凭主上吩咐。”慕亭拱手道。
白肃风微微笑了笑,他看着慕亭仿佛看见了白林当年的模样。可惜白林比慕亭的话要少得多,严肃得多,无趣得多。
他正想着白林,若虚阁的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砰得一声,惊得慕亭直接拔剑出鞘,目露杀意。
“白庄主。”来人按住腰间短刀,一身浅色衣衫,横眉怒目,连白庄主这三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千斤力气。
来人脚边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庄……庄主,小的拦不住啊!”
白肃风叹了口气,该来的人终于来了,挥手对小厮道:“知道了,下去吧。”
瑟瑟发抖的小厮站起身来,把门带上,屋内重归安静。
等看清了来人模样,慕亭简直不敢置信,他的剑送回了剑鞘,惊道:“白林?”
来人正是白林。
半个时辰前,苏涵来燕雀小筑请小隐喝酒去。见了白林,两人面面相觑。小隐走时,原本说的就是去找苏涵,怎么如今苏涵又找上门来?白林自知其中又有事,加之最近武林动荡,想是同白露山庄脱不了干系。
“白庄主,你把小隐又弄到哪里去了!”白林恨得咬牙,一柄短刀银光一闪,已指向白肃风。
慕亭的剑竟然比白林的刀还要快,眼见着那三尺七寸长的剑从剑鞘中嗖得拔起,硬生生拦住白林的刀,慕亭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在杀手营被神话了的前辈,和自己主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下意识的护住白肃风,他冷声道:“收起你的刀。”
讲道理,我很怕自己写出一篇 白肃风all 的同人文,名字就叫《白肃风和他养的杀手们二三事》
第四十九章:
白林乜斜了眼睛,冷笑一声,一掌向慕亭握剑的手拍去。而慕亭眼看着自己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开,却无能为力,等力量重新回到手上时,白林的刀已稳稳当当落在白肃风脖颈上。慕亭眼光一闪,自知无法再从白林刀口下保护白肃风,便干脆将剑横亘在白林喉头,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再说一遍,收起你的刀!”
白林似是没听见,也完全不在乎慕亭那柄削铁如泥的剑已压住他喉头跳动的血脉。他什么也不在乎。
他只是冷声又问白肃风:“你把小隐弄到哪里去了?”
白肃风却是三个人中最冷静的那个,他微皱眉头,低沉声音道:“够了。慕亭,把剑收起来。”
他没有再命令白林,他还记得白林的话,白林已不是他的人了。
“可是……”慕亭仍要争辩。
“主人的话,你敢不听?”白肃风的声音没有半点情感,似乎与方才柔声同慕亭讲述秘密的已是两个人。白肃风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慕亭那里,他只是紧紧的凝视着白林。
他的话似乎是说给白林听的。
他知道白林已无法为自己操控,可他仍然希望这句话能够带给白林一定的威慑。他以为,奴性是永远洗不掉的。
可白林却不为所动,他的刀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冷漠,锋利,六亲不认。
“白林,小隐替我去做一件事。”白肃风平静道。
“那件事……”白林努力压抑着怒气,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代替白幽,去做蓝萝儿的人质。”
“是。”白肃风不假思索的承认了。
白林迷了眸子,将刀柄握得更紧。那一瞬,慕亭的剑光一闪,重新点在白林的喉头。他是个杀手,白林也是,杀人是会有杀气的,慕亭刚刚就在白林身上看见了杀气。
白肃风当然也看见了,他杀的人不比他们少,他已然是淡淡道:“白林,你若是杀了我,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小隐了。”
“为何?”
“白露山庄一百多暗卫,皆只听我一人调遣。纵使是白幽,没有我的命令,也休想动用一兵一卒。”
“那又如何?”
“如何?我问你,你知道那蓝萝儿此刻身在何处?你一个人要多久才找得到小隐?等你找到小隐,小隐会不会已经被折磨致死?一百多个人找,总好过你一个人找。”白肃风依然很平静。
白林的刀刃松了一松,白肃风总算缓了口气。他叹息道:“小隐……我发誓,我一定替你毫发无伤的找回来。”
白林的刀缓缓落下,瞥了眼慕亭,慕亭也将剑收起来。
他将刀送回刀鞘,缓缓转过身去,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他只是用一种很悲伤的语气,叹息着说道:“白肃风,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话。不过,你说错了一句话。”
“哪一句?”
“不是替我找回小隐,而是替你自己找回小隐。”
白林说罢,缓步走了出去,走得很慢,垂着头。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那柄刀,眼眸中露出久违的锋利,像一头豹子。
“他就这样走了?”慕亭站在白肃风身后,多话道。
“他不会再回来了。”白肃风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一个杀手若是过惯了云淡风轻的生活,若是久陷于感情,若是习惯了有人陪伴,那么是绝不愿意回到那种孤独、黑暗、冷漠的生活中去的。纵然由于种种原因,重新拾起刀来,他那颗心也绝不可能做到像从前那样果决。
而一个杀手若是没有杀人的果决,又已然拔刀——那么他离死,也不远了。
*
深紫色的被褥,深紫色的床帏,很软的床,上好的丝绸面料。距离床三步远处有珠帘,风一过,便叮铃作响。珠帘外是张小圆桌,桌上东西很多,是些药瓶药罐。是个女人的房间,莫非是那蓝萝儿的屋子?
小隐醒过来,眼珠子稍微一动,便觉得脑仁疼。好歹醒过来看见的是床褥,不是刑台,看来这个女人对白幽还不算太坏。
若是装成白幽,便能少受些苦,小隐也不会拒绝。羊入虎口,明知要死,却依然还想活下去。
小隐顺着衣衫往下摸,身上原来已被紧紧缠上了白绸,硬邦邦的动弹不得,看来连剑伤都已被处理过。说不定蓝萝儿并不想让白幽死,小隐自我安慰道。
他一醒来,便再也躺不下去。他试着坐起身来——然而,很快他便放弃了。身上的伤远比他想象得多,除了腹部那一剑的伤外,自己小腿,右臂竟然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动了动才发觉好几处都伤得厉害。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几乎隐遁在风声里。
小隐眯眸假寐,心中一跳,好高的轻功。
进来的是个穿黄短衫月白长裙的姑娘,她端了碗汤药来,朝小隐一笑,她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小虎牙,纯良无害,她道:“这是教主亲手熬的药,喝吧。”
小隐看着那碗褐色液体,直皱眉头,他想抬手,却抬不起来,有些懊恼。
白裙姑娘又笑了笑:“我喂你喝吧。”
小隐点点头,张开嘴巴。
又苦又涩的药,经过喉头,滑入胃中。苦得无法言说。
那姑娘看着小隐把药喝得精光,心满意足,她把药碗放在一旁,回头盯着小隐,似乎是在欣赏他。
小隐被瞧得很不自在,他垂了眸子,声音有些哑:“多谢姑娘喂药……不知姑娘在看什么?”
那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掩唇笑道:“用安眠蛊解药才换来的你,当然要多看看。不过,我更想看看,教主第一次亲手熬的毒药,究竟能毒成什么样子?”
最近又开始看古龙小说了,所以……可能文里面时不时就会夹着古龙味道的话……
第五十章:
小隐听罢,嘴角一僵,勉强笑道:“你一定是在说笑。”
那白裙姑娘拖着腮,不以为然,嘲笑道:“说笑?你可知道我是谁?”
“是谁?”
“我叫花月,在毒教当算得上是与教主,最亲近的人吧。我从来不说笑。”花月微微勾起嘴角。
小隐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听清花月的后半句话。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瞳孔却急速收缩,一股莫名的酸楚从肺腑间涌出。方才喝下去的滚热的汤药,突然竟像是一只魔爪,在胃里搅动,五脏六腑,无一安宁。小隐皱眉,抚上自己的胃,手里已满是冷汗。这下,他总算相信,眼前这个纯良无害的姑娘,真的不是在说笑。
他竟然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喝下了一碗毒药!
“你——”小隐抓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自己喉咙正在被什么东西扼住,嘶哑得发不出声音来。面色已白得吓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角瞪得想要裂开。
“教主,将这毒药取名为梦断……你可知道,为什么要叫梦断?”花月眉目间忽然凌厉,方才温和的模样荡然无存。她伸手捏住小隐的面颊,逼他对视。
“呃……”小隐已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眼神已涣散,哪里还能回得上花月的话?四肢百骸竟然忽然如千万只蛆虫在啃咬,疼痛酸楚,他从未体会过这莫名的痛苦,只知道这痛楚已胜过所有的刀伤,胜过地牢的鞭挞。他猛捶着胸口,想要逼自己呕吐,可是他的长大了嘴,却完全无济于事。
“因为教主恨过去的自己,竟会爱上你。”花月抚着小隐的脸,轻描淡写道。
这句话落在小隐耳中,仿佛已如千万里远。他的意识已近乎模糊,他伸手去抓花月的衣袖,仿佛是在抓一根救命的稻草。
花月眼角一挑,写满讥诮:“原来白露山庄仪态堂堂的公子,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花月。”蓝萝儿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她抱手看着扭做一团的床上人。
“教主。”花月走到蓝萝儿身边去,低声道:“梦断之毒,他已服下,竟然一滴不剩。”
蓝萝儿只是远远的站着,抱手看着,听到花月说这的这句话,竟然一怔:“一滴不剩?”
“一滴不剩。”
难道白幽到了此刻还信任自己?难道自己让他吃什么,他就肯吃什么?难道白幽竟然还没有如那些人一般将自己视为豺狼虎豹?
蓝萝儿心中一动,上前一把揪住小隐的衣襟,厉声道:“白幽!你不要以为服下这梦断之后,我对你们白家的恨就会消减一丝一毫!”
“呃……呃……”小隐瞪着蓝萝儿,紧紧攥住蓝萝儿的手腕,浑身是汗,牙齿上下打架,说不成话。
“白肃风杀我爹,你……还有你,我以为你纵然不娶我,也不会娶别人,可是你转眼就娶了别的女人!白幽,白幽!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蓝萝儿咬牙切齿。
“那女人叫什么……对,叫林珊,我本该让她跟你一起来,我本该让你看着她喝下这梦断的!”蓝萝儿更恨。
听见“林珊”两个字,小隐眸中有亮光一闪。
“白幽,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你爹的血债,你我的情债,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蓝萝儿冷笑,笑得眸中含泪。
“不对……不对……”小隐抖着唇,艰难说道。
“什么不对?你想讨饶么,可惜,这梦断之毒,是没有解药的。连我都治不出解药……”蓝萝儿冷笑道。
“不对,你……你错了,你恨的是白幽,可我……不是!”小隐苦笑,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已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你……你胡说!”蓝萝儿一愣,眼泪在眼眶中,流不出来。
连花月都脸色一变。
“胡说……我怎么会胡说?你也不想想,白幽……白幽是白肃风的心口至宝,白肃风怎么肯让他来你这里……”小隐又蜷做一团,发抖,不仅仅是那毒物带来的剧痛。他似乎竟然是在笑,笑得泪流满面。
蓝萝儿心中一凉,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白幽,他为什么要否认?
如果不是白幽,那么这个和白幽一模一样的人,又能是什么人?
这是白肃风的计谋么?
她把小隐扶坐起来,伸手在小隐肋下一点。小隐一惊,忽然觉得这剧痛竟然退下去许多,就连思绪都清明许多,他往后缩了缩问:“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叫做蓝萝儿的女人。她的鼻子嘴巴眼睛很是匀称,说不出哪一处好看,但看一眼她便觉得心里很舒服。这样漂亮的人,她的左眼竟然被一个精致的眼罩扣住,眼罩的绑带穿插在发带中。有眼罩的那半张脸,有被些许发丝遮住,若非近了看,还真是看不出有这样的瑕疵。小隐本该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看着蓝萝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凑得很近,小隐几乎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味儿。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蓝萝儿看着小隐,冷声问。
“蓝萝儿,毒教教主,如今武林里还有谁不知道。”小隐道。
“好,那你说你不是白幽,你是谁?”蓝萝儿问。
“哼。”小隐垂下眸子,冷哼一声。
“快说。”花月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我若说了,你怕也不信……世人都不知道,白肃风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恰巧是孪生。”小隐的眼眸中很暗淡,平淡得像是诉说别人的事。
“你是白幽的兄弟?”蓝萝儿和花月都大惊。
小隐点点头,懒懒道:“算是吧。”
蓝萝儿看着小隐思忖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早该猜到,白肃风是不肯交出白幽的。可是你在我手里,也不算太吃亏。”
小隐忽然又开始笑,笑得悲怆凄惨,他含泪道:“你们又错了。对于白肃风来说,我恐怕是个最没用的人。你们想要用我,再换出白幽,更是一万个不可能。白肃风既然肯让我落入你们手里,就根本没想过要我活着回去。”
蓝萝儿瞳孔一紧,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小隐面颊上。小隐又歪斜着倒下去。
蓝萝儿冷声道:“别以为,你说这样的话,我就能放过你。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白家的人,我一个也不想放过。”
第五十一章:
距离蓝萝儿带走小隐,已经过去了三日。
白露山庄将解药分发给各大门派,丐帮整整损失了一个分舵,各门各派都有弟子被杀,这回得了解药,各自修养,武林终于得以安静片刻。
表面上一如往常宁静致远的白露山庄,众人却各有心事。
慕亭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来,翻身越进白肃风的若虚阁,面有疲惫之色。
“主上,三天了,还是没消息。”慕亭低声,有些愧疚。
“……唉。”白肃风皱眉,“城里就没有一点消息?”
“没有。”慕亭摇头,“兄弟们找了三日,俞安城里没有半点消息。蓝萝儿恐怕是出城了。”
“这三日,你们可遇到白林?”白肃风问。
“没有。”慕亭道。
白肃风叹息:“你的剑法再练三年,恐怕就能与当年的白林抗衡。而你寻人的能力,再练十年,也及不上白林。若是白林在,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慕亭出了一声冷汗,道:“属下无用。”
白肃风摇头:“罢了,有你总好过无你,再去找吧。”
*
修竹园。
“庄主吩咐,不准公子出门。”小厮小五再一次拦住了要破门而出的白幽。
“又是这句话,小五你被下咒了么?”白幽气急败坏。
“庄主下了死命令,不准你出门啊,小五……小五也没办法……”小五委屈道。
“我不出门,那给我把我爹叫来!”
“庄主事务繁忙,谁也不见,包……包括您。”小五更委屈。
“……好,行,那我见林珊总可以了吧?”白幽道。
“这个倒没说不行,我去替您叫!”小五道。
“快滚!”白幽心烦。
爹居然会叫人点了自己穴道,扔在房间里不管不问,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除非外面已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既然没人能说,林珊嘴里,总能听到些风声吧?
很快,门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她走来,轻轻叩门,温柔的嗓音响起:“白幽。”
“林珊,你来了。”白幽让林珊进来。
林珊穿了一袭水绿色的长裙,温婉动人,见了白幽便是甜甜的一笑。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柔声道:“两日没好好吃东西,饿坏了吧。”
食盒打开,一碟雪菜毛豆,一碟绍兴豆腐,一碟碎斩卤鸡,还有一碗白粥。
林珊将碟子从食盒中拿出来,在白幽面前摆开,她低头认真道:“太饿的时候,一定要喝粥,养胃。”
白幽看了眼,咽了口口水。白幽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胃在叫,可是,他叫林珊来,并不是为了吃的。他捉住正在拿筷子的林珊的白皙细嫩的手:“林珊。”
“嗯?”林珊抬头。
白幽直直的看着她,他柔下声音来问:“林珊,近日……山庄里怎么样?蓝……蓝萝儿来过没有?”
林珊眼神忽然黯淡,她道:“庄主早已吩咐,不可以将任何关于蓝萝儿的消息告诉你。”
白幽眯眸,他仔细回味着这句话,仔细的品读着。他凝视着林珊,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林珊勾起嘴角,摇头:“我什么也不能说。”
白幽是个聪明人,林珊自然也是。
“不能将任何蓝萝儿的消息告诉你”这句话本就是一个消息。
为什么不能告诉白幽,肯定是因为白幽知道了后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找蓝萝儿。那么蓝萝儿的消息,一定是和白幽有关的。
白幽眯起眸子,揣度道:“蓝萝儿是不是要见我?”
林珊不说话了。本来两人心有灵犀,是见甜蜜的事情,林珊却笑不出来。因为她是个女人,她能精准的嗅到白幽对蓝萝儿莫名的热衷。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那时在林家庄的白幽,和如今在白露山庄的白幽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一个人的情绪和气质能有如此大的差别?她想了好久,总算意识到,这和自己是不是他的妻子,也许并没有关系。他们说不定根本就是两个人!林珊起先也被这种想法吓了跳,可她一定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林珊点头,她道:“我可以把事情完全告诉你。不过,你一会儿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
“蓝萝儿的确来过白露山庄,她说,只要白露山庄肯把你交出去,她就会送来各大门派安眠蛊的解药。”
“然后呢?”白幽急道。
“爹当然不可能送你去冒险。”林珊道。
“……”白幽叹了口气,“那解药……”
“爹没有将你交出去,却也换回了解药。如今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已在解毒……这一点,我的确也不知道爹是如何做到的。”林珊思忖道。
白幽皱眉踱了几步,思量片刻,一时也没有结论。
他兀自摇了摇头,转头问林珊:“你想问我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林珊点头,她郑重道:“我问的,不过是你的一些私事。”
“可以。”
“我们成亲前一个月,你在什么地方?”
“在白露山庄,筹备婚事。”
“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没有去过林家庄?”
“没有。”白幽肯定道。
林珊心中一凛,这答案却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
“你有没有一个叫做苏涵的朋友?”
“我朋友甚多,哪怕一些走得不近的,也会说是我的朋友。苏涵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白幽在认真的思考。
林珊十分淡然的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上次我问你身上的伤……那伤是怎么来的?”林珊攥紧了手掌。
“那个啊,”白幽笑了,“我还以为你早已知道了。成亲前约莫十天的时候,我的书房里翻进来一个飞贼,砍伤了我。说来是不是很可笑,我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伤了。”
林珊真的笑不出来了。她知道,那个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一定是对的。白幽没必要骗他。那么成亲前在林家庄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白幽为什么偏偏在那个节骨眼遇刺?是那个人故意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巧合?
白幽见林珊发呆,不知她是怎么了,他奇怪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你怎么了?”
林珊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忽然又想起了更多的事。两件毫无瓜葛的事,忽然被联想到了一起。
如果那日在白露山庄出现的人,骗过了自己,那么能不能骗过蓝萝儿呢?
林珊心中一惊,她看着白幽,怔怔道:“白幽,我似乎知道,为什么爹没有交出你,却能换来解药了。”
第五十二章:
丐帮江阳分舵。
这里本该是一座死城,可这里却偏偏有人,两个女人。
一个深紫色长衣的女人和一个鹅黄缎衫月白长裙的女人站在高阁楼台上,吹着夜风。蓝萝儿和花月。谁没能猜到,她们竟然躲到这死城里来。
“他今日还是没吃东西?”蓝萝儿问。
花月摇头,这三日来,那屋子里关着的那个人,几乎什么都没吃过。
“他会死的。”蓝萝儿淡淡道,既不是惋惜,更没有同情。
“他死了就半点价值都没有了。”花月也淡淡道。
“你说,这个人……”蓝萝儿还是不死心,她蜷起手指,恨恨道:“会不会是白幽装出来的?”
花月摇头:“他们面容虽然一样,可有些东西完全不同。且不说气质和性格,单说在这随身武器。中原武林人用武器,和我们用毒一样,终其一生,只用一种武器。白幽惯用的是风波剑,可这个人身上带的却是一柄短刀。”
蓝萝儿沉默了,晚风在耳畔缭绕,卷起声声呜咽,仿佛在哀悼此处的亡灵。蓝萝儿也自知那些,不过是自己的臆断,不再追究。
过了半晌,她皱眉道:“就算是梦断之毒难以承受,我上次已然点住他的期门穴。他为何不吃饭,还是想死么?”
花月摇头:“梦断……怕是的确不那么好受。”
*
幽紫色的房间此刻看起来昏暗又诡谲,小隐缩在一床薄被中。
其实那日蓝萝儿虽然点住他的穴道,勉强压住毒物的作用,可梦断之毒依旧不好受。似万箭穿心,似万虫啮噬的痛觉,半刻也没有放过他。如钝刀割麻绳,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意识。
他看着送来的饭菜,胃里已饿得反酸水,可一旦饭菜到了嘴里,有忽然想要疯狂呕吐。他也已想过死,可他已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拔刀能不能一刀捅死自己都是问题。
他身上的白纱依旧被缠得很紧,此刻在他皮肤上已勒出道道红痕,之前未好的伤,也印染出斑驳的血迹来。那是每一次剧痛,他拼命蜷缩后留下的印记。他似乎又瘦了,瘦削的肩头在轻颤着,疼痛和饥饿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窝在角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喂。”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是花月,花月低头看着他。蓝萝儿依然抱手站在花月后面。
“张嘴。”花月拍拍他的脸。
小隐很乖的张开已经干裂的嘴。
花月塞了一颗药丸进来。
小隐恍惚间听见花月说:“这颗是妙应丸。毒教除了蛊毒之外,大多数的毒,它都能解。至于梦断,是真的没有解药。妙应丸也不过能使你缓解几日。”
蓝萝儿冷声道:“你放心,我绝没有同情你的意思。只不过,你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得有价值些。”
小隐用力吞下药丸,那痛楚竟然真的褪去一些。
花月竟然贴心的端来一杯水,递给小隐。小隐凑着杯口,猛喝了几口,总算缓过来,他的声音极度虚弱,他问:“好,反正我的命已在你们手中。你们想要如何?”
蓝萝儿冷笑:“你倒是豁达。”
小隐又猛喝了几口,似乎真的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蓝萝儿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仔细审视着他,她道:“你再如何也是白肃风的儿子。他虽不爱你,但若是看着你死,心里会不会难受呢?”
小隐的手抖了一下,杯子差点没有捏住。
蓝萝儿继续道:“我不仅要叫他看,我还要叫武林里的人都来看。看看他们一向遵从的白肃风白盟主,为什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儿子,也让他们看看白肃风骨子是什么样的冷血,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折磨致死。”
蓝萝儿忽然笑起来,她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她笑得讥诮:“你的死是多么美好的一场表演。”
小隐的手抖得更厉害,他几乎要将手中的杯子捏碎。
*
“他虽不爱你,但若是看着你死,心里会不会难受呢?”
小隐啊小隐,你难道不想看看么?这一场盛大的表演,白肃风会是什么表情呢?
你曾那么努力的想凑过去,想要感受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都被他一脚踢开。原本已经绝望,已不再挣扎,他却偏偏又要找上门利用你。
难道他真的已连你的生死都不在乎?难道为了白幽就可以牺牲任何人?
小隐忽然也很想看看,自己若是死在白肃风面前,那张永远严肃着的脸,会不会也会哭泣?会不会失态?会不会……给予最后的温柔?
小隐知道自己已不该再奢望,可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吧。
只这最后一次,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这一念,完全取决于白肃风。
*
“怎么了?害怕了?”蓝萝儿冷哼。
“不,我已什么都不怕。”小隐忽然抬眸道,你应该还是想见白幽的吧。”
“……”,蓝萝儿不置可否。
小隐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他继续缓缓道:“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第五十三章:
“你是说这世上,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林珊把自己的猜测同白幽一说,白幽便惊得站起来。
林珊点头:“这也是我一个人的猜测。可是你若从没有来过林家庄,我见得是谁?如今的解药又是如何到手的?若是爹当真已剿灭了毒教,武林中为何又没有蓝萝儿已死的消息?”
白幽凝眉,他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摇头,低声道:“这不可能吧。”
林珊道:“这背后总该有个真相。”
白幽忽而站起身来,他取下风波剑握在手中,大步而去,道:“不行,我要找爹问个清楚。”
林珊拦住他,她皱眉道:“如今你连这扇门都出不去,爹也一定不肯见你。”
“谁说我出不去,小五是我贴身的小厮,我让他倒下,他不就倒下了?”白幽狡黠一笑。
林珊撇嘴道:“那也不准走,吃了饭再走。”
白幽释然,笑道:“也行。”
林珊站得远远的,见白幽过来一通狼吞虎咽,忍不住勾了嘴角。
白幽喝了口粥,抬眼看着林珊,心里有些酸楚。自己总是惦记着蓝萝儿,对林珊总是相敬如宾。可夫妻之前,这礼貌是不是太过生分?也太过无情?
他有些愧疚,问道:“林珊,若是这世上的婚姻,用不着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会不会嫁给我?”
林珊一愣,不再笑。她绞着葱白玉指,沉默了片刻。片刻后,她终于开口,叹了口气,她摇头道:“不会。”
白幽点头,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两人不过幼年相识,时隔多年再见已是婚礼,能有什么男女感情可言?
“你不生气?”林珊小心翼翼问。
白幽笑了,笑得很好看:“我为什么要生气?”
“……算了,如今我已嫁给你,我还有什么办法?”林珊依旧低头绞着手指,坐下去。
她心里其实在害怕。自己这一辈子已拱手交给白幽,却又不经意间道出了婚前,同别的男子的偶遇故事。白幽会不会心存芥蒂?会不会对自己更加冷淡?若是自己当真要在这偌大的山庄过一辈子,会不会寂寞得发疯?她的手心里出着细细的冷汗。
白幽已吃完了,他忽然又笑了笑,他问:“我问你,如果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寻到了你真正想跟随的人,你会不会离开这里?”
“我……”林珊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垂下头去,面颊发热。
“你只需听从你的心。”白幽温柔道。
“我说了你一定不准生我的气。”
“你说。”白幽依然温柔。
林珊终于说出来,她道,“若是有那样一个人,若我真的已迷上那个人,我一定会想跟他去……”
若是真有那样一个人,任何一个阻挡他们在一起的人,都是这世上最恶毒的囚笼。而囚笼再如何恶毒,也一定囚不住两颗相爱的心。只要相爱,那便可以翻山越岭,那便可以刀枪不顾。
林珊的脸已红得不能更红,她万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会和白幽聊上这样的天。
白幽似是长叹了口气,也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他道:“若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不留你。”
林珊抬起眸子,惊奇地看着他。
白幽又笑道:“我们于彼此,并非是一对真正的恋人。若是有更好的人,为什么不去跟随更好的人呢?”
林珊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忽然也觉得,若非自己心里已被婚前的那人扰乱了心绪,说不定也能和眼前的这个白幽,成为一对恋人呢。——如今这样,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岂非也是一件痛快事?
林珊抬手掩唇,会意的笑了。
白幽已站起身来,他将风波剑握在手中,门外已是浓浓的夜色。他微微皱起眉头,该知道的事情,总该知道的。该去见的人,也总该去见的。这一次,恐怕已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
“明日午时,请将真正白幽送至庄外。否则,您的另一个儿子将有性命之忧。白盟主,切勿让武林同道看笑话。——蓝萝儿。”
白肃风仔仔细细的把这一封信看了几遍,将纸按在手下,手指微微发抖。
原来小隐的身份已暴露了。
白肃风心里像是被拧着,绞痛。蓝萝儿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逼得他要死了?
蓝萝儿既然还拿他的命威胁自己,那么小隐就绝对还活着。
是不是已生不如死?
白肃风已不敢去想。
“爹!”一阵夜风吹来,门又是大开。白幽已站在他面前。他脚下又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
白肃风看看白幽,又看看小厮,心想,是时候换一拨家丁了,怎么谁都往里面闯,一个都拦不住。
“爹,你今日休想再瞒我。”白幽沉着声音道。
白肃风挥手退了小厮,站起身来把门关好,冷声道:“事到如今,也不能再瞒你。”
白肃风将蓝萝儿的字条递给白幽:“你看看。”
白幽皱眉:“明日午时?我去便是。”
白肃风闷哼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去。我只想让你同我一起去看。”
“看什么?”
“看看若是你真的到了她手里,你会变成什么样子!”白肃风的声音已提高了几分,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白幽眯眸。
白肃风长叹一口气,知道再也瞒不住,他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蓝萝儿是如何杀戮武林人,是如何杀了吕一德,是如何要挟白肃风交出白幽,自己又是怎么把小隐骗去了蓝萝儿手中,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给他听。
白幽越听心里越凉,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风波剑。果然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林珊竟然没有猜错。他努力的镇定,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似乎已是波澜不惊,他问:“那么……这个人,小隐……到底是谁?”
白肃风沉默了良久,终于郑重道:“他是你兄弟,亲兄弟。”
白幽将风波剑握得更紧,他道:“好,既然这样,那我更应该把他换出来。这些,本该都由我来承受的。”
白肃风怒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若是现在将你再送入虎口,小隐受的委屈,才是真的全都白费了!你……你……”
白肃风声音极少如这般颤抖,已像一个真正的老人,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恳求:“难道要我两个儿子都被折磨得不像人吗?”
白幽心里发虚,软了声音:“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明日只要站在我身边,不许轻举妄动。”白肃风似已很疲惫,他沉着声音,眉目间苍老了不少。
刷一波白幽的好感度……
啊啊啊啊啊写不动了累死了睡觉睡觉明天晚上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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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9  更:2021-09-08 16: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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