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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山中岁月(师徒)[第6页] |
作者:今秋醉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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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 灵庵宫掌门人韩赤玉也好姬豁垓也罢一个都没能上晓白山来,原因很简单,姬豁垓失踪三个月了。 韩赤玉谛君令诏发天下,希望仙道众仙君能一同寻找这位如日中天的灵庵掌门人独徒,晓白山自然也不例外。 十天后的清晨,男人突然召一众弟子入悔思阁。 燕灵儿和景云一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有大事,精厉堂才是晓白山议事所在,这平白无故的召集一众弟子入刑惩之地悔思阁是什么情况? 吴奇今日却意外的沉默行在三人最后,低垂着头只言不语。 燕灵儿屡屡叫他,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止步在悔思阁的门前蹙眉道: “阿奇!” 吴奇怔怔抬头,向她看去,向这温柔美貌的人儿瞧去。 灵儿说: “你这样进去,可要挨义父骂了!” 挨骂……吗? 吴奇好一会的沉默,他看着眼前这张几乎要烙入灵魂深处的脸颊,末了却是轻轻,轻轻笑了,他轻轻点头,道: “恩,我知道了,多谢大师兄。” 这些年来,灵儿从来不曾听过眼前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愣后还要说些什么,吴奇却已当先一步迈步上前,缓缓,而又极其坚定的推开了悔思阁的门。 阁中,青衫的男人立在上首负手而立,他背对着三人,是以三人也不知道他作何表情。 悔思阁的地板正中央,摆着一块白布,虽看不见其下物什,却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灵儿愣了愣,捂着鼻子蹙着眉走上前去就要掀开白布看个究竟。 “别。” 一只手拦住了她,吴奇认真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是十分温柔的,他静静微笑道: “大师兄,你能和三师弟都出去吗?” 燕灵儿一呆,不懂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之举,张口正要说什么时。 “你二人出去。” 正首上的男人发话了,话音是深沉的,听不出半分喜怒哀乐来。 灵儿满脑子都是疑问,但义父既然开了口又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了看不转身的义父,又看了看眼前微笑依旧的少年,想了好久才低声道: “阿奇,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你一定会对我说对不对?” 吴奇笑的依旧,他轻轻点了点头。 燕灵儿安了心,对他报以微笑,转头拉着老三出去了。 吴奇的微笑,随着悔思阁门缓缓,缓缓关上渐渐僵住了。 很抱歉,我骗了你,大师……不,让他妈的该死的大师兄去死吧,灵儿!很抱歉我骗了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 他转过头来,撩起衣摆缓缓,缓缓跪了下来俯首而下,他将额头重重抵在了粗糙的青石板砖上,但我永远不会后悔也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的话音听不出喜怒哀乐来。 “三个月,零十天前。” 堂下俯首而下的少年缓缓答。 “你修为差他这么多,如何做到的?” 男人问。 “骗他有大师兄的消息,让他附耳来听。” 少年答。 “一击击杀。” 男人陈述。 “是。” 少年叩了一首,又道: “弟子一击挖出了他的心脏。” 悔思阁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道: “理由呢?”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一字一句缓缓道: “他是灵庵宫的仙君,更是韩赤玉唯一的徒弟,这就够了。” 是啊,便到这吧,这就够了。 少年人就这样深深,深深阖上了双眸。 …… …… ================ 补个尾巴。 |
================= 番外、终章(八) “他是灵庵宫的仙君,更是韩赤玉唯一的徒弟,这就够了。” “轰”!——“碰”! 一直负手而立的男人在这一刻怒然挥袖转身,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股大力拍来,将他赫然从原地拍飞了出去整个身子重重,重重砸在了悔思阁的墙壁上。 “扑通”一声,他从墙上掉了下来,却是“哇啦”一口鲜血喷出口来,五脏六腑在重击之下是说不出的剧痛,他趴在地上勉强向上首看了一眼——师父脸色寒的快要掉下冰碴子来了…… 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有一点解脱的感觉,嘴里皆是咸咸的腥味,似乎想扯起嘴角笑笑,但终究没能笑出来,又是一口鲜血咳出,他强自将口中的腥涩咽了回去,再一次跪好了身子叩首而下。 我。杀。人。了。 他想。 那个夜里我将染满鲜血的手洗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还是洗不净手上残留的那股子腥味与滑腻的感觉…… 少年又想。 我接连吐了好几天,一停止吐就想起那握在手中还在跳动温乎乎的心脏和姬豁垓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可,他将头深深埋入了地里。 该死的,我似乎一点也没后悔过,除了恶心这种感觉,难过今日的现状,我似乎,一丝一毫都没后悔过…… 因为他要伤害灵儿和……和您…… 所以他该死,就像如今伤害了您的我一样。 “哒”,“哒”,“哒”…… 青衫的男人负着手从上首踱步而下,饶是再克制,吴奇听着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那巍峨如山的身影立在了他的身前,将头埋入地间的吴奇忍不住一抖,却听身前毫无感情的声音道: “再撒谎,右手不要了?” 吴奇愣,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 “姬豁垓为何去而又返?并且连灵庵仙门的人也不知其行踪。” 问话的声音微微一顿,声音又沉了几分: “如实说。” 吴奇心中一咯噔,原来疑点却是在此吗,他并未花太多时间考虑,答: “他白日在山上时,走之前弟子说会告诉他有关灵庵宫最大辛秘黑石……” “咳嚓”一声! 一只大手捏上了肩膀,吴奇倒吸了一口冷气,刹那间满额皆是冷汗溢出,右肩处如钻心一般疼的要命,那捏在右肩上的手却依旧抚在右肩上,男人面无表情,道: “坤地。” 黑衣之人应声而出。 男人静静看着满头冷汗的吴奇,话音如渡了冰一般: “告诉他。” 坤地叩首而下答: “姬豁垓乃属下亲自相送,由始至终姬豁垓从未私自见过一人。” 面无表情,男人道: “退下。” 坤地再叩首,继而消失了。 抚在右肩上的手轻的要命,然而生生被扭断的右肩之处疼的亦是要命,少年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在颤抖着,仙道之中正值巅峰的刑罚之司,再硬的铁汉落到他的手中,不出半天必会交待一切。 男人素来不会在他们几个孩子面前处理刑罚上的事项,所司刑罚之事也自会带人入晓白山的地牢,然而照今天这架势…… “第二次了,别逼为师真对你动手。” 依旧是不含半分感情的声音。 吴奇心中一颤,然而不知为何这一刻却突然有些想哭,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呢?是因为,您觉得我不会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吗?您为什么要这么相信我呢,一个杀人之时眉头都不一皱的人,真的值得您这样相待……吗…… 吴奇阖上双眸,他忍着右肩之处钻心的疼痛,又一次叩首而下,他道: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够了,求您不要再问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弟子心中唯一的事实了! 杀了人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这种事情,跟灵儿和您无关……灵儿是我最喜欢的人,而您是我最敬佩的人,这种事情,以前不会和你二人有关,从今往后,只要我还活着,将永远不会和你二人有关了。 “好。” 男人神色不明的点了点头,他突然一翻腕,一尾幽蓝色的长鞭便现手中,男人一时冷笑道: “为师今日便打你个句句属实!” 吴奇见到渊龙鞭的这一刻心中跳了一下,然而并没能来得及让他思考太常时间,如狂风骤雨一般的鞭子劈头盖脸抽了下来,这鞭子落在身前,身后,一记之下便能生生撕破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裳留下宽约一指的红印来。 好疼。 这是跪着的吴奇起初的想法,他努力克制自己跪在原地不要动作,然而渊龙鞭抽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疼了,到了后来,他下意识伸出未断的左手去想要挡一挡。 “刷啦”一声抬脚而起,却是面无表情的男人一脚将他踢出一丈之远,话语如冰如剑: “挡?!为师今天打不死你这个满口句句属实杀人不眨眼的孽障!” 又是一轮鞭子,如暴雨般打砸而下,这鞭子似乎无孔不钻痛彻心扉,每一下都如将人往地狱更深处推了半分,但十八层地狱好歹还有个头,这痛彻心扉几乎要寸寸撕开身上每一处的尽头,却在何处?! 少年吴奇泪如雨下,他颤抖着身子几次想要开口求饶,但都生生合着泪与满口的腥味咽了回去。 等一下! 也许剧痛之下真的有益于思考,少年吴奇突然在惊醒,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夙愿未了! 更何况,他颤抖着身子含泪向面前男人看去,小棒则受,大棒则走,更何况我绝不能死在您的手中,如果我今天真的被您打死在此,您将会难过一辈子的! 不忠不孝不义之人由我一人来做就够了! 此念一至! “师父……” 小小的少年,突然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意来,这抹笑意太难看了,但他依然还是微笑。 苏萧焕停了手,冷着脸向他看去,吴奇突然静默,他低下头,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轻声问: “弟子能给您磕个头吗?” 男人皱眉,他没有答话,那小小的少年遍体鳞伤,他用好着的左手捂着右肩,郑重,缓缓,沉沉叩首而下。 “碰。” 是您将我从地狱之中带了出来,奇儿记得。 “碰。” 两年来是您手把手传笛曲之道,奇儿记得。 “碰。” 是您倾囊相授将奇儿视如亲子,奇儿都记得。 所以……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那沉默中的面孔好久好久,似乎要将这张从无表情的脸颊烙入灵魂一般,然后,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 “弟子这就告诉您始末,您能附耳来听吗?” 男人看着他,看着这静静微笑的,遍体鳞伤的,五年以来朝夕相处的小小身影,他的心中,突然也有些难过了。 但他到底面无表情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他凑近了这即将十六岁虚十七岁的少年耳边去…… 吴奇伸出手去,突然缓缓,却又沉沉的用好着的左手搂了搂这一直高高在上的肩膀,男人不可察觉的微微一颤,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吴奇小声道: “师父,弟子不孝,我一定要去灵庵宫,从今往后,请您忘了我吧……” 赫然睁大双眼,却是一只右手聚魄而起,狠狠,而又重重打在了男人的心房之上,原来如此,磕头的时候便已经用左手接好了右肩吗? 男人缓缓阖眸,似乎有一点疼,这小小的右手打在心房之上怎么会疼到如此地步呢? 男人睁开眼来,就这样静静,静静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就此拔身而起,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了…… “呵……” 轻轻一笑溢出唇边,竟然还带着点点血色,男人伸出衣袖抹了抹嘴角,有点疼啊。 “主子!” 黑白两道身影倏然现身跪倒在地,白衣乾天已沉声道: “这孽障!属下这就将他带回。” “站住。” 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沉声一喝,男人缓缓站起身来,他面无表情向少年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哇”的一声捂住口来。 “主子!” 乾天坤地二人惊声。 血,鲜红色的血从手指间滑落,男人面无表情注视了好一会方才道: “谁都不准追,去叫灵儿来见我……” …… 一个月后,苏谛君故地重游,途径香火之地收四弟子游小真。 三个月后,灵庵宫万年庆典,掌门韩赤玉广收门徒,有一俊郎少年一路过关斩将,天赋异禀天资聪颖尤为出众,痛丧爱徒不久的灵庵宫掌门人大喜之下焚香开炉,当着仙道一众仙君之面当即将其收为座下大弟子,成就灵庵宫双喜临门一段佳话。 值得一提的是,灵庵宫万年庆典大喜之事晓白山只有贺贴而无一人出席。 灵庵宫万年庆典十日后。 苏谛君看到女儿和座下三弟子情愫渐生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一向将女儿宠到无法无天的苏谛君竟为此下令将灵儿赶入荒北极地,勒令其为父母守灵七年之期。 女儿离山七日之后,刑罚之司谛君令诏示天下,令出毕生不再收徒。 多少离合悲欢,多少往事如烟,尽留……后。人。纷。说。 …… …… =================== 番外终。 |
扶墙……某又二了,说好的往番外里要插一段小小奕天的……好吧……这次是真给忘了,囧……回头有空再补好了…… |
============================================================ 五十二、礼 “启禀奕仙君,这是远渡重洋从中原大陆上特地送来的特产,老爷再三叮嘱说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里,劳驾您大老远下山来亲自验货了……” 穿着华衣丽服的青衫中年人说道。 微微笑笑,穿着素衣的少年人摇了摇首,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眼前巨大的楼船道: “你们老爷好吗?” 青衫中年人躬着腰将少年往楼船上引去微笑道: “今年又新开辟了南疆,北隅,西途三大商道,老爷说就等着您日后去了能一同驾龙舟百艘,邀红袖添香,畅游在这天地之间好不快活呢!” 少年人一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 “去看看带来的东西吧,这回又是什么?” …… 晓白山,精厉堂,夫妻二人燕灵儿景云均在堂中。 少年人含笑指着第一个华美的盒子道: “师娘,这个盒子是给您的,那管家是这么说的……” 少年嗽了嗽嗓子,有模有样学道: “这是天山的万年并蒂莲,乃有缘人从天山带回,老爷说是献给山上的老祖宗的,望老祖宗能青春永驻,年年冬日都能单衣踏雪,羞煞这天下间的所有女娇娥……” 堂中众人听及起先的‘老祖宗’三个字先是一愣,听及后来却不由都笑了起来,待少年说罢,紫眮才连连笑着摆手道: “小真这混小子,明里暗里还不忘损上师娘两句,依师娘看山下呆的久了就是欠揍,拿过来吧!” 奕天笑着应了一声呈了上去,转过头来看着燕灵儿笑道: “大师兄,这个是您的……” 少年指了指黑色的盒子,佯装正色道: “这是鬼域奈河的清凉石,乃这世间清凉消暑之圣物,是以务必将其谨慎交到大老爷手中,但望其能时时刻刻助大老爷消暑解压,早日在火魄一道修成正果才是!哦对了,你可务必要确保这清凉石已经稳妥交到了大老爷手中再说我说过的话啊!” 堂中众人哄笑,这一次纷纷看向燕灵儿,燕灵儿一时哭笑不得道: “老四这混小子,我看真是皮痒痒了,但这清凉石确实乃火魄之仙求之不得的圣物,想必他也花了不少功夫,给我吧!” 奕天笑着‘哎’了一声,将黑盒子呈了上去,燕灵儿伸手接盒子的时候奕天却突然正色道: “大师兄,四师哥还有一句话要我当面转告你。” 燕灵儿挑眉。 奕天敛了笑意,正色道: “望大师兄记得,小真虽在万里之外,然依旧是这晓白山上的四弟子。以前便罢,往后,这天底下谁若敢对大师兄持晓白山一事说个不字,我游小真就断了他一切吃穿用度生计来源,老子就不信,他全家上下还真敢不穿衣服出去了!” 这话前半句说的让燕灵儿大为感动,后半句说完堂中众人却不由又是哄笑,燕灵儿这回可真是哭笑不得了,燕灵儿伸脚踹了奕天一脚怒笑: “滚蛋,合着跟你四师哥一起出息我呢!” 奕天自然笑着躲了开来,这一回转向了景云正色道: “呃,三师哥……” 景云憨厚微笑着。 奕天咳嗽了一下掏出了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道: “这是给三老爷的,妖司传出来的百年血玉,至于功效嘛……” 奕天转头看了景云一眼,堂中众人包括男人在内都正色看去,唯独紫眮‘噗嗤’一声已然笑出了声,奕天连忙拜倒笑道: “师娘,弟子这回可真不敢说了……还是您……” “别说了!” 精通医道的景云已是满面通红‘唰’的一把从奕天手中将那血玉抢了过去,一时面上尴尬笑意俱在摇了摇头道: “小师弟,赶明儿写信告诉老四,师哥是真想管他求个东西了……” 奕天笑着挑眉。 景云一脸通红看着手中血玉道: “啥东西要是能封住他那张嘴,景云万金不换!” “哈哈哈哈……” 堂中众人大笑不止。 到了这会,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一起聚集在了堂上青衫身影之上了,微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男人唇间或多或少也有了几分笑意,此时也不说话,抬眸向少年瞅来。 “师父……” 少年笑着挠了挠脸颊,面间是一种想说而不敢说的表情,是以一时只能挠着脸站在堂中干笑了。 “哼……” 淡笑着轻哼了一声,男人将手中茶盏放在了案几上淡淡道: “说吧,看看你四师哥又想出了个什么鬼点子来出息为师。” 奕天一时干笑着单膝跪倒在地道: “这送给我家老太爷的东西可不敢搬不上台面,这修罗界中的五男五女乃老爷亲手挑选,精心调教,皆是容貌姿色过人聪慧机敏,是以希望能替老爷在老太爷和老祖宗身侧鞍前马后……” 众人哄笑,微微摇首,男人也有些不知如何表情是好了,不由又是摇头淡淡道: “依为师看来,你师娘大师兄所言不虚,确实是欠揍了。” 少年干笑,单膝跪地继而道: “老爷说这之前的都是玩笑话,大家可切莫当真,我家老爷说了,老太爷和老祖宗身边哪乏伺候的人啊,他培养的人那可只够给老太爷添堵的!” 众人大笑。男人亦是失笑摇首。 “师哥还说……” 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有些结结巴巴了,他抬头向男人看了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男人已经被出息够了,不由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深吸了几口气,奕天这回却是端端正正跪直了身子,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 “师哥说,这十位修罗其实皆是他重金聘来的死士,修罗之众自身有生食人肉恢复己身组织的本领,是以如果师父您愿意的话,您那伤,这十位自会用他们的办法帮您……” “碰!”的一声,跪在地上的少年一颤! 精厉堂中一片静寂,却是男人沉了面一把拍在了案几之上,奕天不敢看男人的神色,只是跪在地上将头压低了几分。 面色如铁的男人不说话,他就这样冷冷注视着堂中少年,本是笑意盈盈的精厉堂中,忽如一阵寒风卷荡,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看堂上男人的表情。 但包括医圣紫眮在内,他们的想法却是大体一致的,男人已趋二十年的伤口,若是真能治愈,便是,便是…… 不知过了多久,堂中那少年才极缓极慢的在堂中重重叩了两首道: “弟子知道您肯定是不许的,是以也没敢让这十位下船。师哥也说了,估计您听完这话生气是必然的,所以叫弟子给您磕两个头告个罪,但还是希望您能……” “散了吧!” 少年话未说罢,男人却已经倏然拔身而起冷冷一挥衣袖,负手就欲往后堂行去。 “师父!” 撩起衣摆,却是少年上前三步跪倒在男人面前,他一时不敢抬首,低垂着首跪倒在男人面前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 “弟子斗胆,求您三思,您那伤,只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男人赫然大怒,道: “放肆!给为师滚出去!” “师父!” 少年抬首,又唤,这一次的话音里隐隐有些哽咽了。 男人不理,怒然一挥袖就欲绕过少年向后堂行去。 接连“扑通”两声,却又一次拦住了他的身影。 这一回,纷纷跪在他身前的,却是燕灵儿和景云二人。 二人同样垂首,唤: “义父。” “师父。” 男人一窒,蹙紧秀眉向妻子看去,然而这一回,医圣紫眮却也坚定的站起身来向他看来,女子没有说话,然而那神情也无需再说她的立场了。 勃然大怒,男人喝道: “怎的,合着今天这是唱戏来了?!一个个都反了你们了不成?!” …… …… =========================== 这就是赤裸裸的逼宫,望天…… 今天的第一更在12点10分,今日为了我徒弟的长评和秋小受的光头还会有一更。白日若有时间给我徒弟再补一段谛君夫妇的过去~ |
================================================================== 五十三、来,放倒! “怎的,合着今天这是唱戏来了?!一个个都反了你们了不成?!” 见男人这回是真怒了,跪倒在地的三人自然纷纷垂首不敢言语,燕灵儿乃三人中的老大,此时不由小声开口道: “义父,您先别生气嘛,我们这不是正在跟您商量这事呢,您先听小师弟说完方法再生气也不迟嘛……” 男人冷眉一肃,指着女儿怒道: “听听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老四老五他们两个孩子不懂事,你好好的一个大师兄这晓白山未来的掌门人和老三今天也跟在这儿瞎起哄!” 燕灵儿跪着撇了撇嘴,道: “您嘴里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可已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五大商首之一了,人家要是愿意,指不定赶明儿您就穿不上衣服了,也就您成天一厢情愿的把我们几个都当孩子看……” 男人被这话呛得一窒,听闻女儿此言不由是气笑了,他道: “怎的,这话里的意思可是你们如今能耐了,为父现在便管不得你们几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哪有您这么歪解别人的意思的?!” 燕灵儿有些微哽抬首怒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您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改改您这个驴脾气,我们不都是关心您才……” “灵儿!” 一直沉默中的女子向女儿呵斥了一声,燕灵儿一愣,明白心中虽是怒火委屈兼有,但自己今天可真是说过油了,骂人已经骂到义父头上去了,她心中暗骂了一句‘我这暴脾气’,下半刻叩首而下道: “灵儿不孝,若有怪罪,请义父莫要牵连几个师弟,但在此之前,灵儿当以大师兄之名,率众师弟恳请义父考虑一二。” 男人怒目而视看着女儿,到了这节骨眼已经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许久之后才怒然一挥手道: “好一个大师兄啊,真是威风的很!你记着了,你是这晓白山未来的掌门人,是以为父如今一个指头都不会动你,老五,你滚过来!” “您叫小师弟做什么!” 燕灵儿赫然大惊。 “做什么?!” 男人冷笑看了女儿一眼,一指少年道: “你再把你四师哥的话给你大师兄复述一遍!” 少年一愣,许久才低着头缓缓道: “修罗之众自身有生食人肉恢复己身组织的本领,是以如果师父您愿意的话,您那伤,这……” 男人怒然打断了少年的话道: “少在这里跟为师瞎扯,说前面那半句!” 少年好一会沉默,才叩首而下缓缓道: “师哥说,这十位修罗其实皆是他重金聘来的死士……” 燕灵儿景云皆是一愣,男人已是冷笑道: “怎的,燕仙君如今是不是还想要好好去听听你这两个好师弟到底想了个什么法子来疗伤啊?!” 燕灵儿哽住,她一时看着俯首而下不敢抬头的少年,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男人赫然一怒指着眼前几个孩子道: “你们这是在逼为师去做千古罪人,你!” 男人指燕灵儿,道: “堂堂晓白山的大师兄,这万千仙道未来的掌门人,受不得一点挑拨一点风吹草动,关心则乱,这么个话都听不出端倪来!先不说老四小你三岁,就是老五也小着你七岁,今天却叫两个娃娃一起把你耍的团团转,你当老四之前那些玩笑话就仅仅是说来笑的?!他二人今天把战线拉了这么长,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才兜到正题上,难道就是为了逗你乐的?!” 燕灵儿被骂的不敢抬头,这回是真的不敢言语了。 “老三!” 男人赫然一指景云怒道: “你性子素来沉稳,又是男儿,你大师兄性子急脾气烈些,你今日里不拦着也就罢了,竟然也跟着她瞎胡来一惊一乍的,叫为师好生失望!” 这话说景云说的算是颇重了,景云自然不敢答话,只是深深叩首而下。 “你!” 男人怒然转首看向了少年,少年这会哪敢抬头,男人伸手怒指了少年一会方才深深吸了口气道: “你和你四师哥今日之举是在逼为师做千古罪人,写信传为师口谕,此事既然未能造成大祸,但诞此邪念却必须小惩大戒,令他净身焚香,跪醒三日。” 微一沉默,男人赫然翻袖转首沉声: “写完你也一般。” 然而这男人的身影刚向后堂走出两步。 “师父!” 少年却突然拔身而起拦住了男人的身影,他几乎有些哽咽了: “弟子领责,可……可您该怎么办,最近一次您旧伤复发时,师娘虽不说,但您整整七天都没能踏出精厉堂后堂的门来,一十四天不下习武场,您的伤您二老虽一直极力隐瞒,我等却,却……若,若继续这样下去,弟子只怕您迟早会,会……” 少年说到此处,含着泪咬牙缓缓跪了下来道: “师哥已经安顿好了这十位修罗死士的家眷,他们都是自愿而来,是以今日之事……是弟子自作主张大逆不道……” 少年话音渐沉,他就这样,缓缓,却又慢慢而坚定的抬起了头来,堂中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少年何出此言。 男人微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时,却突觉眼前层层晕厥泛起,他赫然一愣,转首向自己先前喝了一口的茶盏的看去,那茶盏,却不是眼前这少年端来又是何人? 怪不得今日这茶喝着跟往日有所差异,但之前只顾着眼前这孩子逗乐了,又哪曾会想这平日里闷里闷气的孩子会做出这般胆大妄为之举来? 呵…… 男人晕倒过去的最后一刻却想——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非要惊不死人死不休啊…… 跪倒在地的少年没有说话,他日渐高大的身影就这样稳稳,稳稳抱住了这往日里巍峨如山的青衫,这一刻,他看着这深深沉睡的银发男人想—— 师父,弟子可以为了研晓而私闯境地,自然也可以为了您而……万劫不复。 …… …… =================== 扶额,果然就是个被放倒的命啊……至于醒来之后天儿会怎样,呵呵呵……某也不敢想了…… |
====================================================== 五十四、对峙 莫说堂中所有惊呆的人,便是此刻昏迷过去的男人只怕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这山上最小的孩子放倒过去。 少年跪在原地,他只抱着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缓缓抬头,这十六岁的少年静静向燕灵儿看去,正色: “大师兄,帮我。” 震愕中的燕灵儿只呆了一个瞬间,旋即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认真道: “你说。” 少年又向沉睡中的男人看了一眼道: “以师父的修为,这药性只怕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我需要你速去速回,务必在一炷香内将山下那十位死士带上来。” 燕灵儿点头,也不说行与不行,只道: “等着。” 抬步拔身即走。 “三师哥。” 少年看向了景云。 景云良久沉默,末了只是无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整个过程可能会大放血,请三师哥同样在一炷香内准备好所有可能用到的药。” 景云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出两步,却又顿下身来,这高大的男人没有回头,只问: “想好了吗?” 依旧跪在地上的少年人没有答话,他只是又一次向沉睡中的人儿看了一眼,眸色深处却渐渐沉了下来,他点了点头,道: “想好了。” “小师弟……” 景云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下去: “此事……你必须明白,师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跪倒在地的小小身影良久沉默,继而动也没动只是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答: “我明白。” 景云到此亦不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正欲抬步而行。 “都站住!” 这三个字中的情绪是极为复杂的,到了此时,一直静默立在堂中的女子终于发话了。 她抬首向少年看去,她的表情是极为复杂的,有三分感动,有三分无奈,亦有三分含泪,最盛的,却是余下的那一分怒火。 少年见师娘是这么个表情,心中暗道一句糟糕,千算万算,师父这头虽然算好了一切,怎么偏偏把师娘给算忘了,眼下的问题在于别说他身上现在已经没药了,就算是还有药,这天底下哪有什么药还能药倒医圣紫晍的啊…… 如此想来,少年瞬间感到有些头大,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于是他干干笑道: “师娘,弟子……” 紫晍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只有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却足以堵住少年余下所有的话语,她是这么说的: “我死了吗?” 奕天被这四个字呛得有些窒息,然而这四个字已经可以完全表达紫晍对于此事的态度,少年心中连声大叫糟糕,叩首而下唤道: “师娘!” 紫晍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她看着少年,这回又问: “这么说来,那就是你师父死了?” 少年心中“咯噔”一声,这样的话他哪里敢接,是以不敢抬头又唤: “师……娘……” “碰”的一声,却是素来娴熟温柔的女子柳眉一肃重重,重重拍在了案几上,女子怒道: “既然我二人都还没死!那你可知道,你今日里这样的所作所为,就是在逼我二人去死!” 叩首少年大惊失措,不由道: “师的娘!不是的,此事和您二老无关,所有的罪责,弟子愿意一人承担,弟子……” 紫晍大怒: “无关?!你会担心你师父的安危,你的安危呢?再退一万步讲,师娘问你,你师父毕生所护的,又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奕天一窒,他神色一黯,他向沉睡中的男人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这十六岁的少年心中也燃起了一股熊熊的烈火,他攥紧了双拳却是咬了咬牙低声道: “天下苍生,便就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四个字,就可以一直将自己的性命至于不顾吗?我不知道您二老与秀文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往,但无论这天下苍生也好,亦或是那些你二老不愿提及的往事也好,却都与弟子无关!” 少年怒然抬首,他伸出拳头一砸自己的胸口认真道: “只要您二老能够安然无恙,纵使是要了弟子的性命又有何……” “啪!”的一声脆响。 少年奕天,呆住了。 又岂止奕天,这一刻,堂口的燕灵儿和堂中的景云也双双愣住了,这些年来莫说少年,便是燕景二人又哪曾见过面前这个素来温柔甜美的女子会扬起巴掌呢? 豪言壮语被一巴掌打懵了,少年几乎有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摸了摸脸颊,旋即,他傻傻,傻傻抬起头来向面前已经泪流雨下的女子看去。 动手的人儿伸出秀指,颤抖着,却狠狠指了他一下,她道: “要你的性命?你自己问问自己今日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紫眮的手,指向了昏睡中的丈夫,她继而哽咽道: “你师父打你最狠的一个夜,你只有十二岁,是你记性太差了吗?!你师父当年是为了什么打你你不明白吗?!” 跪在地上的少年人心中如被人揪了一般的疼,他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紫眮继而怒指他,又道: “你有师父,你有师娘,你有这一干的师兄弟,那山底下的十个修罗死士就没有吗?这天下间千千万万的苍生都没有亲人吗?!你自幼上山来先习的是这仙医一道,杀一个人容易,然而救一个人到底有多难却还要师娘再教你一遍吗?!” 少年心中如被人狠狠,狠狠砸了一拳,他攥紧了双拳,一时连面容也有些狰狞了,他咬紧了牙关,眼一斜却又看到了沉睡中的银发男人,少年紧咬双唇,似乎有咸咸的味道染上了舌尖,他倏然一挥衣袖怒道: “可是,可是师父呢!他护了这个护那个!这天底下的人又有谁真正在乎过他的死活!如果连我们也瞻前顾后只顾这苍生大业而放任不管……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他说到后来,话语中,已全然是哽咽了。 少年人压抑的哽咽声回荡在幽静而古老的大殿之中,这一刻,堂中清醒中的四人,无不是泪如雨下而泣不成声,然而,蓝衫的女子就这样在哭泣中缓缓,缓缓摇了摇头,她含泪说道: “无论发生怎样的事,都不该成为放任你们做出草菅人命的理由,你们记得了,人之一生短短华年,达,则需兼济于天下,穷,亦需独善其身,不为怀柔天下,只为博施济众,方不枉这七尺身躯立足天地!” 少年泪如雨下,他有七分委屈更有三分怒意,但他此时俨然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紫眮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轻轻,轻轻将这孩子揽入了怀中,她揉了揉孩子头,一时间也是泪流雨下,她又揉了揉孩子的头,哽咽道: “天儿,你就权当为了你师父,为了他,也是为了师娘,你都一定要答应师娘——他日,无论你身在何方,更无论你手中将会握有多大的力量,你永远都会是今天的这个你。你要记得,善良并不是软弱,假以时日,如果你真的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你一定要记得师娘今天的话。” 泪水如狂风骤雨砸落,少年人一时泣不成声,他只是抱着眼前这一抹身影痛哭流涕,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哽咽之中,缓缓,却狠狠的点了点头。 为了你们,便做上这一世的孩子,又有......何妨呢? …… …… ================= 我为什么要给出这样一章呢,那肯定肯定是有原因的,天儿所有的乖,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对他来讲无可替代,并且他真正重视眼前的人。但事实上,如果大家还记得初时上山时的那个孩子的话,也应该能明白,天儿其实压根就称不上是个乖乖宝,囧。 想来想去,改来改去,还是给这章的名字起了‘对峙’二字。 |
================= 五十五、醒了 哭完之后,便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实摆在眼前了…… 他似乎……在一激动之下……做了一件……咳咳咳咳…… 少年默默向沉睡中的男人看去,觉得身后某处疼的一跳,更感觉这回自己实在是亏大了,啊啊啊啊啊啊……他心中汹涌澎湃的全都是呐喊声,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少年想,我要么压根不和四师哥一起谋划这事,要么下回就得把师娘也谋划进去啊…… 但这个世间素来很奇妙,从来不乏稀奇古怪的奇珍异宝,唯一没有的,却是后悔药了。 少年苦了脸,带着些许央求向蓝衫女子看去。 紫晍摊手挑眉,大有一副你少看我,放倒他的人又不是我的意思。 少年心中更苦,不由抬头向堂口的大师兄瞧去,他唤: “大,师,兄?” 立在堂口的燕灵儿一拍手,骤然想起什么来道: “哦对,我突然记起来我昨天剩了好多文书没处理,我得赶紧去看看……” 话未说罢,人影已经跑没了,奕天黑了脸,不由向素来憨厚的三师哥瞧去。 景云已经蹑手蹑脚走到堂门口了,还未待少年发话,此时干笑着回首向堂中女子行礼道: “师娘……弟子该下山去施药行医了,弟子这就先告退了……” 这话说罢,景云一溜烟的也跑没影了…… 我X! 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在心中狠狠爆了句粗,你们两个见利忘义,狼心狗肺,见风使舵,毫无义气的小人!小人!小!人!!! 无奈之下,少年只得再一次向师娘瞧去。 医圣紫晍笑的十分温柔,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师娘今日也有约,云殇阁的奕风竹奕谛君旧疾又犯了,云殇阁离得实在有些远,是以此去可能要不少时日,你和你师父好好聊聊~” “……” 奕天心里可不敢骂眼前之人,一时只好化作了狗腿脸面讪笑道: “师娘,那您身侧可缺个提药箱的人吗?” 紫晍微笑更甚,道: “别担心,云殇阁财大气粗的,奕谛君那边什么都有~” 刷!刷!刷! 几柄闪着寒光的冷剑径直插上了少年的心窝,让我死吧,少年心中呐喊着。 “师娘!路途这么遥远,您一人上路多有不便,弟子还是……” 奕天还欲再说。 然而,一只手…… 躺在地上的一只手缓缓抬起,那只坚定有力的大手抓在了少年的身上,大手的主人缓缓,缓缓睁开了眼来看着妻子道: “你去。” 少年被抓的全身一僵,这个瞬间脑海中所有的念想尽数化作了空白,余下的唯一想法是——呜呜呜,救命啊,您要真走了就真要出人命了!!! 然而紫晍只是又留下了一抹好看到倾国倾城的笑容,旋即拍拍衣裳,就此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了。 到了这会,堂中便真的只剩下他和周身气压都低到一定境界的男人了。 男人昏迷了有多久,前前后后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但他此时显然身上药劲还是没过去,支着身子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奕天见状,赶忙跪上前去扶,碰到男人的那一刻,不出意料如冰似剑的眼神便刺了过来,少年不敢相对视,深深低下头去扶着男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继而又瞪了他一会,男人这才缓缓开口了: “老五不是要害我,你二人把手里的东西收了。” 奕天一惊,堂中突现两道身影跪倒在男人身前,一黑一白的乾天坤地二人纷纷叩首称是,手中寒光一敛却是一黑一白两柄细剑就此消失。 少年傻傻看着这从不离男人身侧的天官二人,在哪里站着?又站了多久了?如果适才自己真的按照方法给师父放了血,他们二人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记住……” 男人喘息了好一会,他的头还是晕的,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天官二人道: “无论什么情况,你二人都不得伤山上这五个孩子。” “是。” 二人叩首而应。 “退下吧。” 男人阖上了眸,二人应声而退,片刻运魄驱法之后,眼前的昏厥不适感好了许多,再次睁眼,身侧的孩子目光中既有担忧更有害怕,男人心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便看着奕天问: “放倒为师,好玩吗?” 少年兀自咽了口唾沫,没敢答话,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竟还是有一丝成就感的,我也能把我师父放倒了,他想。 男人见他垂着首不答话,便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少年见师父身子还有几分摇摇晃晃的,赶忙站起身来去扶,冷冷斜他一眼,男人沉声: “谁准你起来了?!” 少年心下微苦,一屈膝缓缓又跪了下来,跪下的同时他想,四师哥啊四师哥,你屁的个天下五大商首之一,这桩买卖,我们……哦对!你XX个老奸巨猾只需出谋划策的老狐狸,确实是我一人亏大好吗?! 同一时刻,远在万里之外的青年人大大打了个喷嚏。 “老爷,看来是有人念起您了。” 服侍左右的管家笑。 “嗨~” 佩金带紫的青年人挥了挥手笑道: “我估摸着啊,是有人要挨揍了,你下去准备焚香所用之物吧,吩咐下去,我要净身,最近三日里的事都推了吧。” “怎么?” 管家奇道。 双手叠在玉桌之上,青年人有意无意间摸了摸戴在拇指上的戒指笑笑: “没什么,吩咐下去安排吧,这几日若是有了书信第一时间送过来。” “是。” 管家见自家老爷再无言说的打算,行了一礼就此退下了。 “哎……” 轻声一叹,青年人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向窗外遥遥望去,他一手负在身后,素来含笑的面孔上却渐渐染上了一丝凝重兀自念道: “不成的话……可又该怎么办呢……” …… =================== 罒ω罒 小真儿自此之后可就是真爷了~ |
======================= 男人在精厉堂的正首上落座下来还是有几分头晕脑眩的,他向堂中垂着首跪的笔直的孩子看了一眼,心中那个火大啊,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气道: “什么药?” 少年的声音是极低极低的,他答: “酥软散……” 男人一听,乐了。 酥软散,乃医圣紫晍这些年来研发出的最好的迷药,毫无副作用而药效极强,怎奈配料实为罕见,经常是千金也难求一味,也不知道这俩小子到底从哪里搞来的,但一想起自己座下那个四弟子,男人简直哭笑不得了: “你俩倒是舍得!为师是不是还得好好谢过你二人一掷千金大费周折就为了放倒为师这一炷香?!” “不敢不敢……” 少年连连摆手继而哭丧着脸道: “寻常的药,您早就辨出来了……而且,而且这药量可不是一炷香,而是足以顶一天的计量……” 少年啧啧舌,起料到您身上连一炷香都没顶上……奕天心中又暗补了一句。 “碰!”的一声响,少年下意识一颤,却是男人一巴掌拍在了几案上气乐了: “如此说来,倒像是为师错了?要不为师现在好好沐浴之后让你奕大仙君敲晕了把剩下的时辰都补回来如何?!” 少年吓得慌忙叩首而下道: “弟子不敢,不敢……” 苏谛君再好的涵养,这一刻都没能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不敢个屁!你已经把老子都放倒了这会还在这一口一个不敢的,一想到这儿心中那个蹭蹭蹭的火大啊…… 男人这会是真想冲下去揍人了,怎奈身上药效还没过去,不得已之下便只是冷笑道: “你师娘说的话,记住了吗?” 少年到了这会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叩首而下连忙叠声应道: “记住了,记住了……” 刚应了两声,却不由又是一愣。 恩?师娘的话?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醒了?! 男人见他表情疑惑,不由冷笑,一指他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从你师娘打你那巴掌起!为师今天不妨好好教教你,你师娘那酥软散,如今这世间至今能解的也只有她一人!” 奕天愣了愣,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师父不是靠自己醒来的?!难道…… 一念至此,他不由提起袖子闻了闻,果不其然,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淡淡的异香,只怕却是师娘先前跟着那一巴掌一起甩来的。 天呐!!! 他一时瞠目结舌,下药能不被人发现不过是小能,然这在一时三刻间判断出药性并对症解药还能不让人发觉的手腕…… 少年觉得自己才是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人。 师父晕倒前的面无表情,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两位天官伴在身侧,有底。 师娘由始至终任他胡来,是因为相信自己扭转乾坤的玲珑手腕,无畏。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您二位……这实在是辣的有些太过了啊…… “想明白了?” 正首上的男人就在此时缓缓站起身来,他张了张手又再次慢慢握紧,显然是在试药劲是否尽数褪去,少年见师父这番动作颇有几分大动干戈之势,一时心低吸了口冷气苦了脸道: “明,明白了……但……但师父,您这回……能不能念在弟子出发点是好的份上从轻发落……弟子?” 男人立在上首良久沉默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少年不由一愣,大为不解男人的意思。 男人却也不解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老五,为师问你一个问题,你后悔了吗?” 须臾沉默,少年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将身子跪的笔直沉沉道: “不,弟子不后悔。” 微微阖眸,男人点头,缓缓从上首间踱步而下道: “为师也是这么想的,但你这样的回答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男人止步,负手立在他的面前,身影如山巍峨。 少年愣愣抬头向师父看去,面无表情,负手而立的男人只说了两个字: “欠揍。” …… …… ============================= 昨晚有点不太舒服,抱歉了。过渡章是一定要交待完的~ |
================ 五十六、打的就是你 “欠揍。” 跪在地上的少年听到眼前这巍峨如山的身影如此平淡说出这样两个字来心底有些抽抽。 我真的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挨揍,少年想,尤其是被您揍,更何况您这些年来揍人的手腕实在是让人…… 不。敢。恭。维。 一念至此,不由又思及几次挨揍时的点点滴滴,少年一时涨红了面跪着向后倒退了两步先摆条件道: “师父,弟子早已过束发之年,在凡间这年龄已经算不得孩子了,所以您,您……” 男人罕见的能从他口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来,心中兴致大起,不由收起负在身后的手环起双臂面无表情向他看来,言下之意很是清楚——来,继续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少年涨红了面,跪直了身子伸出双手大有安抚之意道: “所以您……不……是咱能先讲理吗?” 亏得男人这些年来肃面肃惯了,不然险些就被这样一句话给逗乐了,但心中却不由突地轻轻一叹——恩,确实是长大了些,当敬畏远胜于害怕,就说明孩子的心中也已有了自己的考量与打算了。 于是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少年,问: “你动手放倒为师前可想过跟为师讲理了吗?” 少年一窒,心中不由大叫着——我想跟您说理来着,可您不是不肯吗!哎?至于下药,那还不是因为想到了您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就…… 少年又是一窒,所以我就……干脆按师哥说的先下手为强了…… 男人见他表情一变再变,丰富极了,不由环着双臂淡淡道: “怎的?这是为师今日教你的第二个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既然说到这了,也好,不如把你的道理都摆出来叫为师听听。” 少年看了师父好几眼,见师父面上依旧找不出一丝表情来,方才深深垂下首来,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小小声道: “我不想您死……” 轻谈长者生死,这其实是一句大不敬的话,但男人素来坚若磐石的心却在这一刻被这样直白而又简单的五个字狠狠,狠狠敲了一下,他依旧环着双臂,面无表情却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说这孩子笨吗? 他其实一点都不笨,他的手段果断而坚定,几次决策都在朝夕之间达到了已然超乎他年龄的睿智。 但这孩子聪明吗? 同样一点都不聪明,几次闯祸顾及到一切,明明深知事后所临却从不动用心思在对他的惩罚之上。 就犹如魔道之人可以打断他的双腿对他施以酷刑,在那样的剧痛之下这个孩子莫说求饶,他连一滴泪都不曾落一落。 然而对着自己,环着双臂的男人深深阖上双眸。 对着自己……他却可以弯下高傲的双膝一再相求甚至不惜放倒自己,为的,却也不过是那样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罢了。 我。不。想。您。死。 男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感动愤怒俱在,若不是顾及身份涵养问题,这一刻的苏谛君真的很想指天大骂——老子养下的这几个混账玩意,怎么个个都是这样一副狗模样! 他深深喘息了几口,看着那垂首跪着笔直的孩子又是好一会的沉默,才道: “摆完了吗?摆完了就过来挨揍。” 少年本来见师父环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暗喜有望,听到这样一句话却是赫然一惊抬起头来,不得不说,他心底有些委屈了。 …… 少年跪在地上又看了师父好几眼,他没动作只是微微带着丝央求道: “师,师父……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弟,弟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听不懂为师说话吗?!” 赫然一声冷喝,男人沉了面向他看来,少年吓得全身都是一颤,还想说的话便全部哽在了口中。 男人哪里管他这会是什么表情,精厉堂可不是悔思阁,既没罚人的几案更没凶器的,转身伸手一指紫檀椅道: “滚过去。” 在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却撂下他沉默着径直走到了精厉堂门前推开门冷声: “来人。” 少年看不到外面来的是谁,只听师父继而沉声道: “什么东西打人疼?” 外面传来了乾天半死不活的声音: “回禀主子,藤条打人最疼,而且不会留下内伤。” 我X!跪在屋中的少年心中这一刻那是大怒啊,不就是上次在地牢里说了你个话唠吗?!你有必要这么记仇这么小心眼吗你?!! 继而,听到耳中的却是师父冷冰冰的两个字: “去找。” 事实证明,小心眼的乾天办事效率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高,当男人再次合上门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根手臂般长短的藤条,啧啧,拇指般粗细,表面光滑色泽光润,少年傻愣愣看着师父面无表情将其在手里弯了弯,再松开时藤条在空气中发出“嗖嗖”的回弹声,恩,弹性极佳手感上乘! 呆住的奕天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棒极了?!!屁啊,明明是'我惨了'好吗!!! …… ============ 扶额,望天,摊手~ |
================= 心里如有人在敲着小鼓一般咚咚作响,少年在看到师父手里那根拇指粗细的藤条后几乎紧张的要忘记呼吸了,银发的男人是一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走来的,见这么久了这孩子还依然跪在原地没有动作不由是轻蹙冷眉淡淡道: “怎的?为师如今说话你是听不懂了?” 不等他作答,拇指般粗细的藤条已是“嗖”声而下,准准,狠狠抽在了他跪的笔直的臀上,少年疼的一皱眉,心底吸了口冷气,这隔着厚厚的衣服都如要钻入皮肉深处的疼,真不知等会打在肉上又会是什么滋味了…… “告诉你规矩,三个数给为师滚过去趴好,超一个数五下。” 男人虚虚扬了扬手中的藤条,少年还想说话,男人已冷冷开数了: “一。” 转头向不远处的檀椅看了一眼,这么多年来,师父立下的规矩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 “二。” 微微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少年下意识站起身来,起料刚直起右腿,却是“嗖”的一声抽在了膝关节处,少年一时吃痛,“啊”了一声转头有些委屈的向男人看去,冷冷瞪他一眼,男人面色沉沉继续数: “三。” 虽只有几步之遥,然而满腔委屈之下的跪移是非常耻辱难过的事,少年低着头跪的笔直喘了好一会也不想迈出第一步去。 “四。” 以往您罚我,弟子服理,今个儿您却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要打人,我。不。服。男人见他垂着头不动作,神色又冷了几分: “五。” 凭心而论,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把您放晕了,您要气的是这个,我也让您放晕一次不就是了,再说……再说我放晕您不也没做什么吗?!! “六。” “您别费心数下去了,弟子如此大逆不道放晕了您,您打死弟子算了。” 少年深垂着首闷闷说道。 …… …… ==================== 因为这章只剩一点点了,补上。 |
========================= 五十七、打的就是你(二) “您别费心数下去了,弟子如此大逆不道放晕了您,您打死弟子算了。” 这当然是一句委屈之下的气话,男人斜了他一眼后的回答是平静的: “七。” 少年被这不瘟不火却同样带来了足够压力的数字呛到了,他几乎是狠狠,狠狠攥紧了双拳,心中一时被满满的委屈和愤怒填满了,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是不是都会有这样一段岁月呢?这样一段,因为青春,所以足够热血的岁月啊…… 于是这日渐长大的孩子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他“蹭”的一声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头一次如此正视银发男人道: “您……您太不讲理了。” 高他尚有一头的男人静默着,他如剑一般的凤眸轻轻,轻轻阖了起来,少年一呆,然而正当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时…… “刷”的一拳重重,而又毫不留情的狠狠捣在了他的腹上,少年一时痛的弯下了腰来这回别说还想说话了,带着暗劲的这一拳赫然打的他半分气力都使不出来了。 面无表情“刷啦”一声将疼的完全用不上力的他顺势扛在了肩上,男人面无表情道: “第三点,既然打算出手,就别再给对方留有余地。” 少年在剧痛中听到这话,突然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别说我不敢,就是敢了,除了下药,我又哪里有能真正治住您的本事啊…… “扑通”一声将毫无气力的他丢到了紫檀椅前,男人面无表情注视了他好一会,冷冷道: “既然明白自己没那本事,那就管好你的手和嘴,这是第四点。” 少年捂着肚子依旧疼的有几分缓不过劲来,一时靠在紫檀椅上脸色苍白的看着男人,到了这会,纵使他还想说些什么,也有几分疼的说不出话来了,他脸色发白,捂着肚子向后方的紫檀椅上又蹭了几分。 拿手中藤条打了紫檀椅两下,那清脆的声音亦狠狠刺了少年心扉两下,男人道: “脱了趴好。” 这四个字又如四柄寒剑径直插入了少年心窝,他下意识又往身后蹭了几分,但脾气倔强如他,只觉得这事上自己真的并没有太大的过错,除了打您那下以外,您刚刚不也算要回来了吧,是以他没有动,更疼的说不出话来。 一双冷眸中几乎找不出温度来了,男人张了张手,又再次握紧了手中藤条缓慢说道: “你师娘和你三师哥都不在山上,我不想生气。” 奕天颤了一下,师娘和三师哥所擅长之事就不必提了,更重要的,师父的自称已经不是“为师”了。 然而,满腔都是委屈,他突然哽咽吼道: “您总得给个理由吧!” 脸色赫然化作了铁青,这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几乎要燎原的熊熊大火,男人伸出手去“刷”的一把将他压倒在紫檀椅上勃然大怒道: “莫说今日的理由早够我打死你的,便是没有理由,我难道还打不得你了吗?!” 韧性十足的藤条狠狠,狠狠抽了下来,少年一时被按趴在了紫檀椅上无奈撅着屁股,只觉得抽在屁股上的藤条一下覆着一下,仿佛要咬入皮肉里一般,巨疼和这屈辱的姿势让他一时泪如雨下挣扎道: “可我也是因为担心您啊,再说,最后您的伤不还是没医成吗?!” “担心我?就是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方式来担心的?!还想医成?!你真是反了天了!” 男人说着话,又是重重几藤条抽了下来怒道: “你师娘跟你好好说话你听不进去是不是?!跟你讲道理要是有用,你还能义正言辞的说出你不后悔?!你当你师娘苦口婆心的是跟你说笑呢?!你如今倒是一脸的委屈像了,张口闭口在这问我凭什么,呵,想让我讲理给你听,我不妨明确的告诉你,今日这顿打,你服,得挨,不服,为师打到你服为止!” 韧性十足的藤条打在身上实在是太疼了,少年一时泪如雨下,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一挡身后的如狂风骤雨般的剧痛,“嗖”的一声这回狠狠抽在了他的手上,刹那间便是一条鲜红鲜红的红棱冒在了手臂上,男人沉声道: “挡?真是本事越来越大了,好,既然你已经这么有本事了,为师今日就念在这么多年的情意上给你一次机会……” 男人又狠狠抽了他一下面色铁青道: “滚起来,你听好了,机会就一次,你要没能把握住放不倒为师,为师今日非得打死你。” 男人说到此,竟然真的松开了他转过了身去,赫然一副任他肆意妄为的模样,少年傻傻,傻傻看着眼前这一抹青衫背影,突然间,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了。 男人背过头去深深阖上了眸,我需要冷静,他想,并且也要给这个孩子一个选择——如果他今日真的对我出手,我便会像放老二一样放他走。 孩子总该去走一条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又想,即便是错误的,但人生真的太短暂了,即使是错误的又如何呢,起码他自己不会后悔不是吗? 最主要的,我同样不希望你们像我一般被这么多的东西绑住,因为这些名为责任的东西真的太沉太重了,人生既然这么短暂,即使你如今即将选择的是一条错误的路,然而作为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之一,我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只能是不拦着你了。 奕天看着这青色的背影抽泣了好一会,然而下半刻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能想到的动作,这动作浑然是从内心最深处汹涌而出的,完全情不自禁而理所当然的—— 他跪了下来,从后缓缓,却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一抹巍峨的身影。少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这一抹厚重若斯的身影许久后才闷闷道: “那还是选您打死弟子吧。” 因为我就是死,也不愿再对您出手了。 这短短的几个字,如一颗石子丢入了男人素来静如止水的心湖,波澜壮阔的涟漪,在他的心头渐渐泛起,这也许亦是这么多年来,宛若天神的男人第一次觉得,我有一点点,仅仅是那么一点点想哭啊。 …… ================= 小天儿干不过他爹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他爹啊……囧……(1W字) |
=================== 青衫的背影负着手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勉强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他突然抬手,将大大的手沉沉放在了孩子的头顶,然后,他轻轻,轻轻揉了揉后者那柔软极了的短发。 就是这样简单一个动作,少年一时间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哽咽不断。 我不想害人的,可这道理是同样的,就如同我会在我与您间选择您一般,若非您不许,莫说是十人,便是要杀遍这天下间千千万万的人,我也依然会去做的啊…… “为何打你?” 又是许久沉默,男人突然沉声问道。 “弟……弟子……不……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但感受到师父的身子僵了一下,抱着他哽咽不断的少年连忙道: “弟子只记得您今日教诲的第一点是因师娘之举,您是希望弟子能拨草瞻风明辨慎思,二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是做事需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四则是莫要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他哽咽了一下,继而有些颤抖着啜泣道: “可,可是余,余下的……弟子是真的不知道了……” 苏萧焕却是微微一愣,够不够聪明? 太聪明了……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在己身愤怒委屈害怕各种情绪齐聚一身的情况下依旧不忘思考所得,并且能够迅速抓住重点在短时间内将其化作自己的东西…… 他此次闹腾归闹腾,委屈归委屈,害怕归害怕,但他从未忘记过他的身份以及去时刻汲取对他有益的东西。 己身的情绪已经完全不能影响到他的思考与判断了,这是一种怎样的能力呢? 男人突然为面前这个孩子感到了几分心酸,这种任何时候都要保留几分清醒的能力,却正是他们这种人必备的能力啊…… 他们这种人——这种立在世事洪流之端手握重权与承担重责的人们,这种站在了最高处却同样高处不胜寒的人们啊…… 作为一个师父,我应该为你自豪了,然而,然而作为一个父亲,我却希望你依然还能是一个懵懂到无知无畏并且毫无忌惮的孩子啊…… 此念一至,他突然深深阖眸,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扬手指了指紫檀椅道: “去,趴下。” 少年到了这会是真不敢再犯倔了,转过身去好一会蹭到了紫檀椅边抓住了裤带哽咽道: “师……师父……不脱行……行吗……” 他怕男人生气,又哽咽着补了一句道: “就,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行,行吗……” “脱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少年人在哽咽声中颤抖的更厉害了,他咬了咬牙,不想脱的原因很大一重也来自从肿着的屁股上脱下亵衣真的真的是太疼了……然而男人已经发话,他也不能再把男人惹生气了,当下也只能咬紧牙关闭紧双眸将衣服褪了下来。 剧痛中的伤口因为挤压一时疼的更厉害了,就是这样再过简单的一个动作之后,少年人额头之上已是冷汗连连。 他一时疼的紧了,脱到一半趴倒在紫檀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继而一狠心一咬牙,将亵裤从身上拽了下来,但这回无论怎样去强烈抑制,都无法抑制住那因为疼痛汹涌而出的哽咽声了。 男人就这样沉默的看着这孩子在眼前大口大口倒吸着冷气,看到了那盛怒之下一条条红肿夹青毫无章法的伤痕,更看到了这个带着这样伤势还在顾及自己情绪并且义无反顾抱住自己说着“那还是选您打死弟子吧。”的小小身影…… 突然…… “嗖”的一声响,趴在紫檀椅上的少年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忍着疼。 然而…… 他好久好久才傻傻睁开眼来,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并不是我!!!! 他倏的转过身去,看到师父一手持着藤条和另一条胳膊上的红印后先是呆了个瞬间,又见师父冷着面皱了皱眉再一次对着师父自己扬起了藤条…… 少年如发了疯一般一个蹦子就跳上前去抱住男人“哇”的痛哭叠声嘶喊道: “别打!别打!别打!别打!别打!!!!……” 他哭的一时喘不上气来,只是抱紧了男人痛哭道: “您做什么啊,您发什么疯啊,您若是生气,您打弟子啊……” 男人沉默,低头,看他。 少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慌忙拉住了男人受了一藤条的胳膊,那胳膊之上,正有一条红肿红肿的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起来,少年一时急得泪珠直滚,赶忙四处摸索着上衣里的什么道: “药……药……我的药呢……” 但药显然不在他的上衣中,下衣又被脱在了紫檀椅边,少年叮嘱道: “您等等……别碰!会疼。” 这话说完,他已经一瘸一拐的向紫檀椅那边跑去了,俨然忘记了他才是此时最该上药的人。 青衫男人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挨打时可以咬牙不语,然而却看不得自己受到一点伤害的小小身影…… 呵,他突然想,这傻小子啊……呵……这傻小子就是我儿子,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一念至此,他又一次拿起手中藤条看了看,神色倏然一冷,他扬起手中藤条,狠狠,而又毫不留情的抽在了自己另一条胳膊上!!! 正在拿药赶回的少年被男人的举动赫然惊到了,一声惊呼后再冲上来俨然已是来不及了。 那韧性十足的藤条狠狠,狠狠抽在了男人胳膊之上,力度之大竟然“咔啦”一声被抽断了开来,再然后,断口处整齐的划过了男人的胳膊,所划之处,尽是咕噜噜的血珠冒了出来!!! “师父!!!” 那怔愕住的少年突然化作了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他“刷”的一声跳上前来看着男人的胳膊泪如雨下道: “您到底要干什么呀,都是弟子错了,都是弟子不对,求您别这样啊!!!” “药呢?” 良久沉默,男人问他。 少年哽咽着连忙双手逞上前去道: “在这在这……” 伸出手将精致的药瓶接了过来,男人面无表情的又看他一眼,这回却是“刷”的一把将他再一次扛上了肩,径直往精厉堂后堂去了。 …… …… ============================== 对待教育,是该拥有一个师者的严厉苛责为出高徒,还是应该以一个慈父之姿守护孩子的成长。说实话,曾和挚友彻聊小苏此人,朋友提曰“最高明的师父,最败类的父亲。” 某久久笑而不知如何作答。这一章交待的就是小苏也同样矛盾于这两种身份之中。 如果你有一个孩子,你会希望他权倾四海能力比天,还是高高兴兴普普通通做个凡人? |
====================== 五十八、无题 光着屁股被再次扛起感觉那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少年是真的搞不明白师父要做什么了。但身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凉飕飕的,他羞的不知道该遮哪里好,更不敢问男人只好讷讷斟酌道: “师,师父,您要打要罚,先容弟子穿个衣服行吗……” 扛着他的人不答,已然绕到了后堂一把推开了堂后的门,少年连声道: “师,师父,弟子的衣服还在外面呢。” 银发的男人这会已踏入了屋中,绕过前堂径直向后卧走去,途经屏风时只听少年又道: “师,师父,您能不能放弟子自己下来走……” 冷冷一眼斜了过去,这话唠的毛病到底像谁了?——绝对不是本君。 少年被这犀利的眼神瞪得一呆,一时将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全忘了,片刻之后,男人止下了步一把将他捞到了床上。 少年趴到柔软的床上先是一呆,在他张口还要说什么时。 见他傻呆呆的不知动作,男人已是“啪”的一把打在了他身后蹙眉道: “傻了吗?!还不趴好!” 高肿的屁股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摧残”,少年“嘶”的倒吸了口冷气,这回是真傻了呆呆道: “您,您还要打弟子吗?” 简直都要气笑了,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男人怒: “谁跟你说为师不打你?!” 这一巴掌虽不重,但满是伤痕的身后连碰都经不住就莫说还要挨巴掌了,他疼的一哆嗦,到了这会是真的摸不准男人底细了,一时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师,师父,您还生气吗?” 又是一掌拍了下来,男人语意不明道: “为什么不生气,你是要杀人帮为师疗伤,为此干脆直接为师放倒了,你说为师该不该生气?!” 少年疼的直吸冷气,一时侧过身子求饶一般的止住男人的动作道: “疼……别,别打,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弟子绝不会出此下策的,而且,最终不是没……” “没什么没!” 冷眉一蹙,这一巴掌打的是极狠的,少年疼的显些跳起来已被男人一把压住了,压住他的人声音渐沉道: “还想有?若是今日之事真成了,为师就先宰了你这孽障再自裁以向天下谢罪!”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少年心中突然泛起莫名其妙而汹涌澎湃的委屈,他一时静静将头埋入了软绵绵的床褥里不动作,闷闷的问了一句特孩子气的话: “真的?” 立在床侧的男人见他突然静默了,也知道这孩子只怕是真受伤了…… 良久沉默,长长出了口气,男人缓缓,缓缓依着床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揉了揉那静默埋在床间的小脑袋,后者却并没有什么回应,依旧将头深深埋在床褥里一动不动。 又是轻轻一叹,男人也不收回手来,他将大大的手沉沉放在这小脑袋上想了一会道: “觉得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很虚无缥缈?” 少年好一会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才闷闷“呃”了一声。 看着这小小的茁壮成长中的小小身影,男人的神色或多或少也柔了下来,他道: “每一个人出生在这世间,首先都会有父母,成年以后,还将有爱人孩子,一生之中,更不乏朋友兄弟,师长徒弟,当然,也不乏敌人与对手。” 男人顿了顿,见少年没有动静,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道: “这些或有血缘,或无血缘的人们交织在了一个人的一生之中,就像是百川归海一般构成了天下苍生四个字。往大里说,师父担待的似乎很高很缥缈,然而往小里说,师父在护的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每一个人,但这个人或许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亦同时他也可能是父母们唯一的孩子……” 男人说到这,那一直不动弹不做声的小小身影这才闷闷转过了脑袋来看着他,那小脸上布满了泪痕与委屈,少年小声道: “光知道说别人,那您呢……”您不也是我师父,是我最最最不想失去的人啊…… 这句话是含着指责的,男人心底深处却微微有些触动,一时又揉了揉少年的头认真道: “师父不是有你吗?” 少年一愣,却见男人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 “奕小仙君身手如此不凡,年仅一十六岁就在苏谛君的地盘上当众放倒了响名六道的刑罚之司,还怕将来对付不了这小小的疾患了不成?” 到底还是个孩子,少年一时破涕为笑了,他看了一会似乎同样带着半分微笑的师父,下半刻扭过头去又一次埋入了床褥里闷闷道: “这次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不算数的。” 男人心中失笑,心道你还知道这是下三滥的手段,罢了罢了,管你下三滥还是下四滥呢,行为可恶然本心可贵,一念至此他叹了口气拍了少年一把,道: “趴好,多大个人了,趴也没个趴像。” 少年疼的颤了一下,继而极委屈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大有“您怎么还打?!”的意思。 男人心中失笑更甚,面上却是板着脸道: “怎的?手背后,快!” 再委屈,男人已经如此说了,少年也不敢违命,但到底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啪”的一声,他下意识咬牙皱眉,然而预料中的疼却迟迟没有降临,少年愣了愣,正想转头看个究竟,身后的伤口却突然被并着的两指轻轻压了压,虽是不重,少年还是疼的倒吸了口冷气颤了一下。 男人自然是在试伤,一试过后也明白自己这回是真打狠了。怎奈当时这孩子犯倔,自己又是头一次用藤条手下不知轻重,隔着裤子也看不到伤口的情况,想到这儿……他却是一蹙眉间故意加重了力道——事先计划好的事都能叫你给搅和了! “哎呦!”少年被这突如其来不知所谓的一手按的像一只大虾一样跳了起来,身后的手却一把压住他淡淡道: “再动!嫌不够疼怎的?!” 够够够!额角冷汗滑下,少年咬紧牙关欲哭无泪心想——只有这个简直太够了! 凉凉的感觉却也就在这时轻轻敷上了生疼生疼的伤口,少年一时呆住了,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起先那声“啪”是开瓶盖的声音,他一时愣住,下意识转头就叫道: “师父,那可是给您……嘶!” 却是男人猛的加重了力道瞪了他一眼道: “乱动什么呢,趴好了。” …… =================== 因是无题,胜似有题。 |
=============== 医圣紫晍归来推开门时,映入眼中的景却让她足足惊了一刻钟。 少年在床上趴着已经睡沉了,上半身盖着一床小被,显然这孩子又挨了好一顿打,下半身此时即使上过了药还沾不得被子。 丈夫持着一卷书简坐在床边,也不知到底坐了多久了,此时见她进来方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紫晍正要说话,男人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伸手指了指熟睡中的少年旋即书卷一指屋外静悄悄站起了身子示意出去说。 精厉堂中。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丈夫好几眼还是没忍住一时笑道: “呃,有进步,能在你身旁睡着了,怕不是被打晕过去的吧?!” 男人阖了阖眸子,没有搭理妻子的调侃淡淡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挑眉一耸肩,女子给自己和丈夫各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一杯道: “奕谛君那个病你又不是不清楚,天生残着一魂一魄,便是我去了也只能是给他开些巩固本源的药……” 男人接过茶来喝了一口,良久之后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微微阖眸叹气道: “他此次顽疾来势汹汹,只怕是跟前段时间送回去的亡笛脱不开关系啊……” 神色也暗半分,紫晍摇了摇头道: “寒毅大哥和凝纤嫂嫂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他却还是放不下吗?” 男人不作答,只是看向茶盏中上下游弋的茶叶,许久才道: “莫说他了,亲手杀他二人的那一日对我而言也依稀仿佛昨日,放下……这世间之事素来如此,想记住一件事简单,然而若真正想要忘记一件事,实在是太难了。” 紫晍神色更暗几分,良久才道: “我这次去,奕谛君他……他说他很想见见你,萧焕,你……” “不必了……” 轻轻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男人面无表情淡淡道: “我从未怪过他昔日跟我动手之举,那种情况下,他和妖尊对我拔剑相向也是常理……如今,他二人只要能把寒毅夫妻的孩子照顾好就是了……” 男人说到这,显然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他负手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进去看看老五醒没醒。” 然而方才走出两步。 “总是教孩子们这啊那啊的,你总得先学会原谅自己啊……” 身后的蓝衫突然悠悠一叹,又道: “一天就知道生天儿的气,觉得他总是不知顾及自己,却忘了有你这么个在前面一直言传身教的人。依我看啊,天儿可确实委屈的很。” 负着手的青衫许久没有答话,许久后才有意无意间向胳膊那里看了一眼淡淡道: “记得了。” 紫晍听到他的回答先是一愣,下半刻上下瞅了丈夫好几眼,突的跳下了座位径直走上前去抓起丈夫的胳膊抹起了袖子。 两道高肿的红棱和已经凝血的长长一道口子便映入了眼帘。 简直气的有些哭笑不得了,紫晍一边掏出药来一边讽刺道: “你应该不会告诉我,这是鼎鼎大名的刑罚之司一着急下失手了吧?!” “恩。” 苏萧焕回答的面无表情而一本正经。 “恩个屁!” 紫晍是真想给他一脚了,忍了又忍才强压下火暗道上药为先,但越上心中火气越大不由怒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打的?!” 男人挑眉,下半刻将妻子揽入怀中继而一脸严肃道: “回禀夫人,凶器已经横尸街头了。” 这一句话后,紫晍终于是气笑了,推了丈夫一把显然是没能推开的,不由翻了个白眼道: “滚蛋吧,一天装的道貌岸然,实则你才是最没正形的那个!”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轻轻,轻轻微笑着搂紧了怀中这一抹水衫身影。 …… …… =================== 为引发下一环节剧情,是以提前交待~ |
================= 五十九、直面与逃避 这般一个小插曲后,女子倚在丈夫怀中突然道: “我这么多年都没回过灵庵宫,前两日师姐着人传来了信,说是师父三十周年祭日将近,希望我能回去一同操持……” 抱着她的人儿蹙了蹙眉,良久,方问: “你怎么想?” 紫晍沉默着,她身子似乎僵了一僵,但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她笑笑,道: “从我一十六岁整接到灵庵宫弑师一令以来,至如今转眼已是将近三十年整,我有过怨恨,有过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心痛与无奈……”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道: “那座仙山太高太冷,它象征了天下间最大的正义,立足于这朗朗乾坤之上永远俯瞰世人,是以我能理解它所有的命令与举动都要以大局为重,然而……” 紫晍轻轻阖眸而上缓缓道: “然而它也忘记了,人心都是肉做的。” 男人抱紧了妻子,见及妻子这般模样一时冷眉紧蹙,良久沉默才道: “不若,我同你一起去?” “不。” 缓缓睁开眼来,女子静静,静静对视上了丈夫的眸,她素来温婉的明眸中写满了坚定,她认真道: “我已经逃避了将近三十年了,这一回,我不想也不会再逃下去。” 又是片刻的对视,见妻子眼中毫无犹疑,轻轻叹气,男人慢慢点头,突然转头道: “来人。” 黑衣坤地应声而出。 “夫人要回娘家探亲,你打点些东西随同前往,切记莫要丢了晓白山的脸。” 坤地应了一声,却听男人沉默了片刻又道: “还有一事,留心所有送给夫人的膳食用度,若是出了一点问题,你就提头来见本君。” 坤地自然叩首而应,女子看着丈夫突然冷下来的面色已是哭笑不得道: “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姐怎么可能会害我!” 男人看了她一会,长出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跟她无关。我近日里接了好几道密信,灵庵宫近来不怎么太平,你此去万事小心。” 紫晍愣了愣,见丈夫没有说下去的意愿,也知道丈夫身份特殊,有些事她也是问不得的。 良久沉默,她微笑着又一次轻轻抱了抱丈夫道: “知道了,我走了。” 伸出大手去抚了抚妻子的秀发,男人慢慢点了点头,旋即缓缓松开了妻子。 女子先走出了两步,突然又转过了身来,随即便是轻轻一个吻送上了男人的侧脸颊。 男人有些意外的挑眉,女子罕见的薄红了面色一指他叮嘱道: “记着了,胳膊上那伤这几日里莫要见水。” 微微勾起嘴角,男人点首。 紫晍又指他,道: “我走这些天,别有事没事就凶孩子!” 含笑无奈摇头,男人继而点首。 笑了笑,这回却渐渐正色下来道: “待我此次归来,你便要向我学习,不准再继续逃避奕谛君他们二人了。” 沉默,片刻沉默。 微微阖眸,男人缓缓,却又极重极深的点了点头。 我又怎能不明白,你这都是为了给我打气啊。 逃避……吗? …… ========== 所谓的伉俪情深,感情这事,在某看来何必轰轰烈烈动辄要死要活的,摊手。 |
================= 回到屋中,趴在床上的孩子依然还在沉睡,但本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为何已经被折腾到了床下。 轻轻叹气,男人走上前去捡起被子轻轻盖好,继而倚着床边轻轻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没能忍住的轻轻揉了揉那小小脑袋,入手,却是一把冷汗。 男人赫然一惊,收回手来向手心之中看了一眼,不由蹙眉唤道: “老五?” 趴着的孩子没有反应,只是微微转过头来无意识的“呃”了一声,男人却是一惊,因为那小脸上此时已是通红通红,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珠。 男人愣了下,不由伸出手去试了试这孩子的额头,果不其然,入手皆是滚烫滚烫的! 谛君苏萧焕兼刑罚之司这么多年来,刑惩一道他若称自己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这会肯定还在娘胎里睡觉呢! 至若这疗伤一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呵呵,对不住您了,疗伤一道因有医圣大人和他那忠厚老实的三弟子景云,此二人早已把男人惯的连最基础的金疮药都快分不出了。 男人估计从来没感受过慌张的感觉,到了这会只觉得手下这额头是滚烫滚烫的,少年通红着脸粗喘连连。 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竟似乎也随着这个孩子的喘息加快了许多…… 苏萧焕估计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第一次觉得他有点想找人求救了,于是他又唤: “老五?” “师,师父……” 少年在这两声呼唤之下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 “热,热……” 热?热了怎么办?男人想——这要是换在地牢里,自己着人一盆凉水浇下来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但眼下这状态……似乎……不太合适吧…… 少年喘着粗气,他也明白男人于这疗伤一道上基本就是一窍不通,他必须努力让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一点,于是他缓缓收回胳膊来,张嘴对着小臂上便是一口! 血和疼瞬间刺激到了晕乎乎的大脑,他清醒多了,但他明白这样的清醒肯定是一时的,更何况高烧之下全身依旧使不上半分气力来,所以还是直奔主题吧—— “您能把上的药给弟子再看看吗?” 男人看到这孩子试图让他自己清醒的手段不由是深深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伸手自桌上拿过了药瓶递了过来。 少年将药瓶拿到手里,一闻,先是微微蹙眉,再倒出一点来放入嘴中,这回便化作苦笑了。 真是自作虐不可活,自己之前一定是看到师父的伤口太紧张了,拿错药这种事竟然也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他咬着牙将小瓶递给男人,挣扎着要下床道: “弟子搞错,错了……这不是,不是伤药……” 起料腿一软便是“扑通”一声,然而还未跌倒男人已经一把将他捞入怀里蹙眉道: “什么药?” 少年苦笑不已,答: “这个是'酥软散'的药引……” 苏萧焕简直要气笑了,这常识性的药理知识他还是懂得,常见的药引有什么,生姜,葱白,食盐…… 至于这里面到底还添了什么竟然能够在当伤药涂抹时都感受不出来,男人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他眼下最想知道的是,少年的身子骨他再了解不过了,这样的伤势本来是绝对不会引起发烧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生气便是闲的,那么眼下涂错了药又该怎么办?! 少年在高烧剧痛下实在是没力气动了,此时便窝在男人怀里道: “这药引里面有少量成分和'酥软散'相当,是以弟子才睡着了,师父,弟子问您个事,弟子,弟子……” 他结结巴巴半天红着面有些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苏萧焕皱眉,道: “你说。” 少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 “弟子身后破皮了吗?” 男人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只是扫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道: “有两处,不是很重。” 少年心中不由是苦笑,您下回能不能不下这么重的手啊,这可还隔着衣服呢,但他也知道此次到底是自己挑衅在先,于是有意无意间看了一眼屋中角落里的清水盆才讷讷小声道: “师,师父……您能先出去会吗?” 苏萧焕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向水盆那边看了一眼蹙眉道: “要擦,可是?” 少年羞的面色通红答非所问道: “您别担心了,您能先出去会吗……” 冷着眉斜了他一眼,男人理也不理缓缓将他放到了床上,转过身去将银盆端了过来问: “什么水?” 少年不由求道: “师父,您还是……” “问你话呢!” 冷冷一声喝下,少年下意识一抖,他见男人脸色已然不好,许久才小小声道: “清水,要凉的,神农堂三号药柜第二排分别有一个蓝色小瓶和一个白色小瓶,您能……” 男人听他说到这儿,已经转身走到房门口拉开了房门道: “来人。” 白衣乾天出现,男人将银盆给了他道: “凉清水和神农堂三号药柜第二排的蓝白二色药瓶,快。” 乾天一应消失,须臾之后已经带着一盆清水一块药棉和两个小瓶回来了。 男人接过来合上门,看了看手中两个小瓶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转头再次拉开门问一直候在门口的乾天道: “三号药柜是什么药柜?” “回主子。” 乾天跪地答: “夫人在三号药柜上写着'创伤药类'四个字。” 微微点头,正要回头却又想起什么来,男人凑近了乾天耳边压低声音道: “近几日里往本君时常看的书典中添些基础药典。” 乾天愣了愣,男人已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做,旋即转过身合上门进屋了。 …… …… ============== 摊手,留一个父亲去带孩子,总是有许多事情让人忍俊不禁啊~ |
=================== 六十、上药风波 如此端着银盆再到床前,趴着的少年已经又有些迷糊了,感受到男人过来了,他晕乎乎转过头向男人看了一眼小声喊: “师,师父……” 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男人蹙眉,转手自一旁拉过凳子来将银盆放在其上,靠着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手中两个药瓶道: “蓝色的里面是膏状的,白色的里面是粉末状的,可有内服的?”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晕乎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男人已经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画着腾龙的小瓶来,他从精致发光的小瓶里倒出一颗透明的丹药喂入少年嘴里道: “那就是说,这粉末状的是往水里化的?” 少年下意识嚼着嘴里的丹药,暗想师父这分析能力当真是卓尔不凡啊…… 晕晕乎乎嚼了一会却是一愣,这绝不是师娘炼的药,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药,然而随着这颗丹药从嘴里化开,竟似乎有一股暖流刹那间散往了全身,随着这股暖流留入了身体筋络的每一处,渐渐的,身体里的无力与不适感竟然都舒缓多了…… 要到很多年以后,少年才能知道,这透明的丹药乃刑罚之司苏萧焕以根力所炼之物,名唤——虚无丹。普天之下只有五颗,是名副其实的无价之宝。 一颗虚无丹下肚,少年瞬间感觉好多了,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是,那白瓶里的粉末是以一兑五之量和入水里的。” 男人打开白瓶闻了闻,不由蹙了蹙眉,味道这么刺鼻,不是特别柔和的药。 他向半清醒间的少年又看了一眼,到底有点不放心,一边将药倒入水中一边挽起袖子蘸了一点盆中的水先擦在了胳膊上,肿起来的地方还好,长长的划伤之上刹那间竟如火烧火燎一般剧痛无比! 男人眉头蹙的更深,他转头看着床上脸色通红的少年,不由道: “没错?” 少年没看到男人的举动,但听到这样的问话心中已是苦笑连连,您这可真是对弟子赤裸裸的怀疑……他脸烧的通红,喘息着趴在床上小声答道: “没,没错……这药虽刺激了些,但见效快,而且能中和刚刚那药引里的一些导致弟子发烧的成份……” 男人向盆中又看一眼,到了这会不相信这孩子也没得倚仗了,他心中突然感慨良多,这素来握惯了他人生杀大权的手,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微微有些迟疑了。 但,他向床上的孩子看了一眼,下半刻持起药棉的手已是沉稳若斯,伸手,蘸上和着药的清水,收回手,探向那伤痕累累的身后…… 似乎有一个瞬间的停顿,但继而已是缓缓而下,亦就在药棉擦到少年身上的这个瞬间,没破皮处还好,破皮处竟如有人狠狠抹了一把辣椒面一般!!!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疼,他下意识抽噎了一声,下半刻,几乎是疼的紧紧蜷缩起了身子。 好疼!别碰了!快停手! 浑浑噩噩中,这已成了少年脑海里唯一来回穿梭的念头,他几乎是拼尽全力一挣,想要从这带来剧痛的地方逃走,这一挣之下,男人自然吓了一跳收回手去,眼见着少年就要挣出床去打翻水盆了! 手疾眼快伸手一捞,便将少年捞到了膝盖之上,那趴在他膝盖上的小小身影疼的一直在颤抖,孩子一时蜷紧了身子窝在男人腿上抽泣着…… 男人心中如被人生生捅了一刀,然而放在膝盖上,男人这才察觉到这孩子已经烧到了什么地步,简直就像一个小火盆放在了身上一般! 微微咬牙,男人轻轻拍了拍怀中这颤抖不已的孩子示以安抚,伸出手去继而蘸上药水往少年身后擦去,这第二次的接触面积更大了,滚烫到直往皮肉深处钻的疼痛实在是太疼太疼了,这浑噩中的孩子几乎是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衣摆挣扎着哭道: “别,别,太疼了,师父我不要擦了,烧上几天就能褪了……” 他这回一挣险些挣下了地,男人连忙压住了他紧紧蹙眉,烧几天?这样的温度,若非少年常年跟着自己修炼,放往寻常孩子早就烧脱水了,开什么玩笑,这能放任烧几天?! 一念至此,他倒是骤然狠了心,这回将少年紧紧锁在了身上突问: “玄关幽谷听风吟,此句口诀的下半句是什么?” 双手被锁的少年愣了愣,这样的对问在书房之中乃每日必行之课,是以几乎都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习惯已经促使他张口应道: “帝京梦蝶捉雨疾,嘶!师父,别……” 男人手中的药棉坚定坚决的擦在了他的伤口之上,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双手锁在腰际上控制住他。待他回答了问题之后竟完全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又问: “阴八卦的八字是什么?” 少年对这八字那怎是一个刻骨铭心了得,此时挣扎不得但疼的简直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入这怀抱深处以逃避身后那莫大的痛楚,他哭的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然而刻骨铭心的身体记忆还是催使他哭着应道: “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师父,您能……” 男人却已然又断了他的话道: “由此八字衍生而出最基础的土魄术法是什么?” 说着话,手下可一点都不迟疑。 到了此时少年身后基本上也已被擦完一遍了,不复起初那般火烧火燎的疼,孩子一时泪如雨下缩在男人怀里颤抖着声哽咽道: “是,是厚土……之实……” 男人感受着身上这小小身影反应不复之前那么剧烈了,一时也缓下了手中的动作,片刻沉默,才道: “是为师下手狠了。” 完全是习惯造成了下意识的对答: “恩。” 微微一愣,少年赫然抬首向男人看去: “恩?!” 冷冷瞪了他一眼,继而换了张药棉蘸上药继续擦着,男人不再说话了。 少年想了好一会,觉得师父这句话隐隐有着丝道歉的味道,他本来还在哽咽,思及此处竟有些破涕为笑了。 他就这般含着笑哽咽了一会,一时却有些贪恋这温暖而又大大的怀抱,突然下意识轻轻抱了抱眼前之人闷闷道: “不关您的事,只是……” 男人早在少年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僵住了,此时不由低头向这孩子看去,只听含着哽咽的孩子到底有些委屈道: “只是真的特别疼。” 心中微微有些触动,面上却是沉沉道: “若不是你犯错,为师难道还要追着赶着打你吗?” 少年一滞,苦着脸想了想商量道: “那您下回轻点行吗?” “敢情你当为师是打着你玩呢?!” 男人怒瞪了他一眼,擦药的手扬起来拍了他一把道: “为师警告你,再有下次,一个月内都别想着下床这事了!” 少年疼的一哆嗦,偷偷看了师父一眼心道——一个月内不下床不是意味着可以休息一个月了,说来倒似乎也是挺合…… 微微斜他一眼,男人冷声哼道: “跟着你四师哥成天不学好,你当你四师哥那时候没想过用这法子?!结果你看到了,不如赶明儿你也试试?” 男人板着脸,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少年哆嗦了一下,窝在男人怀里拼命摇了摇头。 继而冷哼一声,见基本擦的差不多了,男人伸出手去拿过另一只蓝色小瓶来,正要说什么时蓝色小瓶却是“啪”的一声从他手上掉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少年愣住,不由抬首向师父看去,却只见男人正蹙眉紧盯着自己颤抖不已中的手臂,少年定睛瞧去,突然看到了小臂之上那高肿的两道红棱和一条极长的划痕,赫然大惊,少年已是伸出手去一把将男人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大叫道: “是不是师娘回来给您上过药了?!她有没有嘱咐过您切记不要碰水?!!!” 这胳膊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疼了,但一直顾着给这孩子擦伤口也未曾在意,男人蹙紧了眉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完全无法抑制颤抖与疼痛愈烈的手臂,心中却已是连连苦笑——早忘了,还说什么不要碰水,为了给你这混小子擦伤口,老子可就差直接把手泡水里了…… …… …… =================== 父慈子孝想了又想还是写不来→_→,师娘不在这几日,小苏你就好好感受一下徒儿[HEAVY PLUS SIGN]儿子的爱吧→_→各种意义上的…… ps: 今天已更完。 |
重要通知: 陆陆续续有好多兄弟姐妹们追问我关于之前的一些文,囧,因为某近乎有两年不混迹贴吧了,再者某并不是写小说出身的,所以正儿八经的小说系列应该就只有这一个系列,噗嗤,算的上传说中的处女作了,当然某执笔的岁月可能与许多看文的孩子岁数大体相当了~ 关于此书正传《晓白山传》有两个渠道。 1.正文某开在了网易,如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网易直接看,但正传并不是一篇训诫文,所以各位朋友需注意喜好问题。 2.QQ群里某会一直及时更新此书最新最全的所有电子档,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上山来一起逗比,群号:383706665(此群并非角色扮演类群,实行各种自由各种鸡血制,来去自由而逗比渐多,囧,除了某还算正常以外,上来的都已经疯了→_→)。 |
================= 六十一、上药风波(二) 男人虽是面无表情,然而颤抖到已经完全动不得东西的手和他微微紧蹙的双眉已然显示出他此时的手臂之上到底疼到了一番怎样的程度。 少年见状,他沉默了一会儿,亦可能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却见这少年人一咬牙后竟是“刷”的翻身而起拉过了被子围住了下半身径直走到了门前推开门喝: “乾天!” 候在门口的乾天吓了一跳,傻愣愣看他。 面色是阴沉的,这十六岁的孩子沉下脸来的模样竟然让乾天心中都不免微微一颤,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道: “神农堂里的三号药柜后有一个暗格,在第三排上有一个蓝色的药瓶,你将药瓶往左往右各转三圈,切记顺序莫要错了,把暗格里面的木盒子带过来。” 乾天愣住了,天官向来只听命于所属谛君,更何况刑罚之司这二位天官在八位之中身份更是特殊,至如今竟然会被这一个小娃娃…… “去。” 再次吐出口的这个字已是冰冷而不含丝毫温度的了,肃着面的少年脸上此时找不出一丝温度来,俨然没了往日里常见的稚嫩与天真,隐隐有着一丝说不出的狠厉与……威严吗?! 乾天有一瞬间的失神,竟是下意识微微向眼前之人低头行了一礼脚步便先于意识而行了,刚转过身去他心中大叫了一句糟糕,慌忙又转过身来跪下了身子向屋里一直不发话的男人道: “主,主子……” 片刻沉默,少年人立在身前,乾天看不见屋内坐在床上人儿作何表情,只有话语淡淡听不出喜怒: “照老五说的做。” 叩首一应,这一回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狂奔而去了。 待得乾天拿回了盒子,少年合上门转过身来,才觉得适才骤然而起又拉扯到了伤势,不得已围着薄被站了这一会的功夫身后已是叫嚣着疼痛无比,是以回来的这几步倒是走的有些蹒跚了。 这般慢吞吞走了几步,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的举动似乎有些……呃……姑且便当做着急吧。 他啧了啧舌偷偷抬头向师父看了一眼,见后者恰巧也在打量自己,他一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低头间顺道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蓝色药瓶。 看着手中这蓝色的小药瓶片刻沉默,他低着头走上前去跪倒在男人身前继而将盒子放在了男人身侧,端端正正叩了一首道: “请师父恕弟子逾越之罪。” 男人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少年也不再说话,只是跪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打开了木盒——不大的木盒中,却有着大大小小一模一样的十几个小白瓶。 拿出药碟,轻车熟路的捡起一个个小白瓶拔开盖放在鼻前一闻,有的倒一滴有的添半瓶,有的直接放回盒中…… 男人就在沉默中看着药碟里的液体从起初的乳白色化作湖绿色,又从湖绿色变为宝蓝色,继而更有深紫色…… 他将目光从药碟移到了面前这个一言不发十分娴熟调制药剂的孩子身上,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成长的还要快些…… 记忆之中却只记得,那围裹在襁褓中那红扑扑的脸蛋奶香奶气软绵绵的小人儿,更记得那怯生生瞅着自己不敢说话的九岁孩童,再后来,是那个会因自己一个眼神退上三退的孩子,而如今……这一切的一切,依如昨日历历在目,呵,岁月啊,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将最后一个小瓶放回木盒中,药碟里的药再次变成了起初的乳白色。少年将药碟探到鼻前闻了闻,继而兀自点了点头表达了他的基本满意,再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说了一句特别傻的话: “这个是不会疼的,您别怕。” 苏谛君对着这句话欲哭无泪,我今年难道三岁吗?但转念一想,似乎自己三岁之时倒还真不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啊…… 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担当,担当,再担当,第一个问自己累不累疼不疼的人是谁呢?呵,对了,是大师兄秀文罢……然而后来秀文与自己却是……第二个是谁呢?是二师哥燕逸云,可是对于他和师嫂的事上自己却……第三个呢?是二哥寒毅,然他夫妻二人却是自己迫不得已亲手斩杀,他们四兄弟昔日月下歃血为盟,对酒当歌好不痛快,便因此事,自此之后他和二人兵刃相接及至形同陌路了…… 思及此,男人深深,深深阖上了双眸,正在给他涂药的少年一愣,只当是弄疼了他,不由手下一窒面上尽是焦急道: “弄疼您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满脸关切的孩子并不答话。 少年脸上皆是疑惑,又将药凑近鼻前闻了闻,闻完之后脸上的疑惑却更深了,想了又想也搞不明白怎么会疼,于是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竟然特孩子气的凑到手臂跟前吹了吹,疼就吹吹呗! 男人看他这会的表情简直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先是一愣,下半刻没能忍住笑了,伸出手去,情不自禁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刚还在想你长大了呢,这又哪里像是长大了啊…… 少年被男人这轻轻一拍不由抬起头来,见师父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他下意识一窒,心道您这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一会蹙眉一会笑的,总该不会是给疼傻了吧,想归想,手下给男人上药却更加小心了。 …… “师父,感觉还疼吗?” 奕天仙医的医术是值得标榜的,此时既然上完了药当然就要问问病人的状况,然而某人显然是没把自己当病人看的,此时叫眼前这小人儿上完了药,刷的一把拉下了袖子伤手已经拿起了蓝色小瓶看了看道: “这是做什么的?” 奕天看着蓝色小瓶愣了下,膏状的药还能做什么?!但他思及适才那宛如酷刑的第一步,此时已连连摆手干笑道: “这个是弟子拿来备用的,现在已经没什么……” 男人不说话,只是冷眸如剑瞧了过来。 少年一哽,到底不敢说了,他在如剑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去心中已是连连大叫——您能不能不瞪弟子啊,这身体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 “再撒谎。” 淡淡三个字吐出口来,男人依旧看着他,少年没敢答话,跪在地上怯生生看了男人一眼,冷冷看着他,男人语义不明道: “你不知道为师最忌讳什么吗?” 奕天低垂着首,抬头悄悄看了师父一眼,这回是真不敢答话了。 本事能力不会了都可以学,然这如何做人却是一辈子的大问题。所谓欲成才,先做人,你若无一腔浩然之气,没一颗上进努力的心,学多少本事那都是白瞎,是以若是做人都没学好,什么本事交到你手里迟早都得荒了! 少年见师父的脸色沉下来了,连忙摆手道: “弟子错了,弟子就是信口一说,不是打算和您撒谎的。” 微微阖眸,男人继而睁开眼看着他淡淡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信口一说的道理?!” 他说到这儿,向手心蓝色小瓶看了一眼又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药也不用上了,出去穿衣服吧,晚课时辰到了,你随为师去上课。” 奕天苦了脸,心道我身后可还疼着呢,您叫我这会去穿衣服不是…… 但又念起几数年前男人为了四师兄一个“拿药”问题立的规矩,他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应了一声,心道今个这事没再打自己就很不错了,别在这不知趣了,是以就此一瘸一拐的围着单子出去穿衣服去了。 在后的男人看着这小小的背影微微蹙眉,须臾,抬起手中蓝色小瓶看了一眼,顺手揣入怀里就此起身跟上去了。 …… 晚课于书房之中用以复习一天所学。 晓白山有门规,进书房前素来要三省着装,即使身后只剩下疼字可以形容,铁打的规矩却还是不能改的,绑好腰带,理好裤腿,少年真的很不想做但凡会牵扯到一点点身后的动作,咬着牙检查三遍,叩门询问,听到师长应允方可推门而入。 规矩多的让人头大,然而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也就成了习惯,不做但觉得反而缺了些什么似得,是以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比起能力将来反而会跟着孩子一辈子,然后化成叫做气质的东西。 人们常说的气质气质,由何修来?便是点滴与习惯慢慢积累而成,气质这东西能让你变得与众不同,与之而来的便是强大的自信与气场。 少年今日还太小,他自然不懂这些东西将来会他造成怎样的影响,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乾天天官今日已经隐隐可以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卓尔不群的东西了。 所以这世间所有事皆有因果,只不过有些因看得清看得见,然而更多的因却渗入在点点滴滴的日常之中,一天的改变牵动着一月的改变,一月的改变牵动着一年的改变,一年的改变牵动着十年的改变,再后来,你就发现你的人生已经变了。 是以处人立世,少问几个为什么,多学几个怎么做方乃真正大智。 聪明不过代表着机敏程度,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然而真正将聪明转做了智慧者,那功夫皆在点滴中啊。 …… …… ============ 一十年整所感所悟,是以如今宁做愚者,不愿听人赞句聪明。 聪明二字实在太小太浮躁了。 |
================== 六十二、上药风波(三) 既然进了书房,一切便都要按书房里的规矩来。 擦桌,净手,请安…… 换以往日,这些事情倒是早都熟门轻路了,然而今日里却…… 擦着桌子的孩子是生生疼出了一头冷汗,然而坐在上首执一册书卷头也不抬的男人不发话,该做的事该守的规矩便一件都不能落下。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了一切,少年立在书桌前苦着脸侧目了一眼垫子,想了又想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请安道: “师父。” 从书卷中抬眸向他看来,男人淡淡道: “落坐吧。” 少年心中“咯噔”一声,又看了垫子一眼小声商量道: “弟子今日站着行吗?” 又一次将目光埋入了手中书卷,男人语气都不改道: “坐。” 男人是刻意的,在少年还未来得及叫苦时: “默完今日的功课,再把《静心篇》抄一遍。” 少年看了好一会那并不算柔软书案前垫,当真是觉得内心深处是欲哭无泪啊欲哭无泪,好一会沉默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他才伸出手去扶着书案缓缓,缓缓,缓缓坐下了身来…… !!! 蹙紧眉头,狠咬牙关,这一刻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我真的好后悔!这还不如适才让您给我继续上药呢!!起码疼了还敢喊一声叫一句吧!!! 可惜的是,事实又一次证明,这世上唯一没有的,便大体是后悔药了吧。 正首上坐着的男人此时头也不抬,只因这世间有些理,是对是错又何需字句言说?便就留于你自己悟去,区别便是悟的快了便少吃些苦头,悟的慢了便多吃些苦头,若是受得住了你就继续照犯,若是受不住了……那今日里你也受定了! 既然做了你的师父,那就别指望着为师在原则性的事情上好言好语的哄着你。毕竟为师今日可以念D你年幼哄着你,你他日里碰到的教训却绝不会管你身份为何年龄多大! 少年落座而下自然是不敢坐实的,饶是如此头上的冷汗还是一层覆着一层冒了出来,握笔的手一直在抖,一篇字写下来七成都是歪的斜的,然而他性子倒也真是倔强,便生生在这样的情况下默完了今日所学以及冗长的《静心篇》。 心底好不容易舒了口气放下笔欲站起身来,男人却突然间自上首间负着手走了下来,高大的身子停在桌边,伸手拿起他所抄的一遍,满篇斜斜歪歪的字映入眼帘,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男人道: “再抄。” “……” 少年这一刻觉得,我真的想哭了。 这一回再抄的时候,疼的简直都恨不得用笔将面前的纸张狠狠捅个窟窿,抄罢,抬起手来,凡是手压过得地方便全是汗渍浸皱了纸,他抬头,挺直了腰恨不得把下身从垫子上拔起来结结巴巴唤道: “师,师父……” 男人面无表情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问: “抄完了?” 冷汗连连: “是,是……” 微微点首,男人道: “那就坐好了跟为师讲讲所得。” “……” 奕天疼的一直在抖,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大叫——弟子现在唯一的心得就是,您能不能不要再捅弟子软刀子了?!! 男人见他疼的全身微向前倾,面无表情道: “坐好,还想要为师今日里从新帮你矫坐姿怎的?!” “扑通”一声,饶是少年心智再坚定,也受不住这样的'身心煎熬',他“刷啦”出来跪倒在了书桌旁,颤抖不已结结巴巴唤: “师,师父……弟子知错了……” 良久的沉默,男人见他冷汗出的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微的一声冷哼,男人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大丈夫一言既出,金玉不移,自个都不信守自个的话,还指望着他人去帮你信守吗?!” 少年叩了一首,应道: “是……是。” 微微叹气,看着他疼的苍白的小脸,男人道: “你起来吧。” 少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苦着脸想了想小声道: “师父,弟子今日能先告退吗……” 男人看他一眼,不应,提笔,在密函上写了些什么道: “来人。” 乾天应声推门而入。 “蓝的送去佛陀寺,务必交到不明觉厉大师手中,这一本……” 他沉默了一下,将黄色的推了出去道: “这本南上,送去云殇阁奕风竹谛君手中。” 乾天愣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片刻方道: “主子,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和奕谛君昔日有约,两派对接之事,都当由妖尊转手。” 微微阖眸,又推出一本红的,男人淡淡道: “奕谛君收到之后若是执意与你一同归来,你便带着这本引他去见妖尊,务必当着他的面交给妖尊。” 乾天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许久才道: “那……若是奕谛君不同属下一起来呢?” 低下头向红色的册子看了一眼,男人淡淡道: “那就烧了吧。” 乾天应声接过,起身走了两步又跪了下来道: “主子,属下二人都不在身边,您身边缺个伺候的人,要不奴才吩……” “啪”的一把将笔放在了桌上,男人冷冷抬眸看去,乾天一窒,叩首而下道: “是属于多事了,可主子,您身边没个人伺候只怕……” 男人脸色渐冷,突听: “您放心去吧,还有我在呢。” 屋中两个大人都是一愣,向那脸色苍白的小小身影看去,后者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他也不抬头,只是低着头小声道: “我会把师父照顾好的,您去吧。” 良久的沉默,乾天突然向少年礼了一礼道: “如此,就唠叨五少爷费心了。” 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着堂上的男人又是一礼,乾天道: “属下告退。”就此消失。 书房中陷入了静寂,男人提着笔又翻了一会什么,既然应承了要照顾人,少年也自然不会闲着,他添茶上前立在男人身侧,但身后到了这会实在是疼的紧了,身子便不免有些哆哆嗦嗦的。 男人将手下的东西刚翻到一半,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抬起头问道: “疼的紧了?” 少年偷偷看他一眼,下意识就想摇头,但愣了一愣,突的想起今日被罚在此的原因,良久,轻轻“呃”了一声。 放下笔,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转过身去,少年搞不懂他要干嘛,但还是乖乖听话转过了身去。 一只手,突然撩起了他的衣摆,少年一愣,下意识抓住了衣摆惊声: “师父!” 声音是淡淡,将他的衣摆撩起到腰际以上道: “自己抓着。” “师父!” 少年下意识依言,然而却不由央求了一声,道: “之前那会是弟子真的动不得了,如今您能不能饶弟子自个去……” “你够得着?” 男人反问,继而理也不理他,手已经慢慢去褪他的裤子,饶是男人动作再慢,伤口凝血结痂,衣裤黏在了身后,少年一时疼的绷紧了身子,男人见他疼的连声倒吸冷气,突然蹙眉停下了手自怀中拿出了蓝色小瓶道: “味辛,膏状白色,这是外敷的伤药。”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少年愣了愣,不由转首向后看去,师父不是在药石一道上一窍不通吗?!然而余光一扫,看到的却是桌面上摊开已经看到一半的药典…… 少年心中突然有些触动了…… 严厉不严厉?严厉。打你罚你从来不留情面,该怎么疼该怎么难受你却都得受着。 宠你不宠你?宠你。再忙再累也要翻翻药典,教你处世为人护你为你却从不言说。 憎恨吗?憎恨了,人非圣贤,谁挨揍挨罚的时候能不委屈不去憎恨呢? 感动吗?感动了,人心肉长,似乎为了你他也在一直做出让步妥协啊! 您真矛盾…… 少年的鼻息突然有些涩了,但这这样的矛盾惹得人真想哭啊,一定是我眼睛里吹进沙子了!一定! 外敷的伤药比起之前那个就温和多了,少年垂着首闷闷站着,男人也不是多话的人,是以这一刻书房之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悉悉索索抹药的声音…… “师父……”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垂着头的孩子突然小声道: “弟子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的您很年轻很年轻,您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然后笑着对他说'天儿要快快长大,将来爹要把这一身本事都传给你去!'” 身后涂药的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少年自然感受到了,他尴尬笑笑,道: “您别当真,弟子估计是睡迷糊了,再说您二老要真有个孩子,那他肯定是很优秀很优秀的,哪会像弟子这么笨……” 男人没有说话,少年背着身,自然也不曾看到他的表情,然而至此以后的整个上药中,男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 …… =============== 三篇的上药章节终于完了,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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