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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说书人(师生 围棋)[第2页]

作者:风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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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我还有一个绰号,叫“输记”,
他们以此表彰我,
送人头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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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是比较关键的一局棋。升段赛共两天,第一天三局,第二天四局。他们是在第一天的最后遇上的,双方先前的战绩都是一胜一负。我们那时候有个说法,第一天如果输掉两局棋,那基本已经没戏了。除非隔天大开杀戒连斩四局,不然根本没有升段的可能。这就不妙了。经历过这种对局的双方,心里必然有疙瘩。赢家得瑟,输家恼恨,见了面一定骂个你死我活。
他们紧张。更紧张的是张保全。我没有段位,遇不到强劲的对手,拖不了时间,因此“唐嬷嬷”这个称号还没有得到。早早结束棋局,跑向三段组的教室外面,结果看到张保全和胡汉坤叠在一起。对,就是叠在一起。教室窗户过高,凭他们看不见。胡汉坤念及朋友情意,成为了一个人肉墩子。
我上前戳戳墩子:“怎么样?”
他费力仰头:“全子,怎么样?”
张保全:“不好。”
我:“……所以是哪个不好?”
全子瞪我,好像在责怪我质疑他的同门之情。
“裁判给他们上钟了。”
我咋舌,天了噜。棋类比赛有一种特殊的道具,用以计算双方花费的时间,我们称之为钟。一般对局是不上钟的;除非裁判认为,这局棋将要拖延到他们无法吃饭的地步了。双方各自限定一个小时,等时间用尽了,就读秒。一步棋超过三十秒,即判负。我从未见过乔墨之用钟;他向来计算很快。这回看起来,事情已经进展到遍地染血的地步了。
张保全看起来痛苦而挣扎,极像热锅上的蚂蚁(用这个已经被玩坏的比喻,纯粹是想说明,胡汉坤由于遭受迫害,已经和热锅没有什么区别了,圆、扁且通红)。我怀疑他可以在那一直看到结束——如果没有外力干扰的话。很遗憾,教室窗口出现一张脸,实在是太明显的一件事。裁判怒而起,冲出来打散了他们的堡垒。
于是我们只好靠墙等。听里面此起彼伏拍桌,叫裁判计算胜负,再看着人群一批一批或哭或笑地跑出教室,迎风冲向落日里。整个学校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欢乐气氛充满,操场上拉帮结派聊了一整天的家长站起来迎接孩子。我们三个站在那里,感觉很沧桑。最后,教室里只听得到一桌落子的声音,学校也渐渐走空了。
我们不沧桑了,站不动了,逼也不装了,七歪八扭倒在地上。
他们两个一直战到天黑,才悠悠走出来,后面跟着裁判,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咔嗒一锁门,转身就走。
感觉模仿不下去了,慢慢溜回自己文风了。
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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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乔墨之,一代面三,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我在日后与田鸽交手了才知道厉害,她心思很稳。我们下棋的时候,并不会像老先生们那样安安静静的。棋盘上较量,动作上也不认输:眼神浮夸,充满中二病气息(且以为自己在睥睨对手);落子妙不妙在其次,一定要在棋盘上拍出脆响,收手时毫不迟疑,以显示自己果决自信;出狠招,除了上述眼神之外,可能还要扬一扬下巴(有一回,对手全程以下巴示我,至今忘不掉,不知道他脖子酸不酸),内心有一种迷之豪迈感;甚至可能莫名其妙微笑。
这可能会给内心虚的对手造成心理压力。但是田鸽丝毫不受影响。这么干的时候,她会用一种看神奇生物的眼神看我。我怕她开口问我是不是有病,只好悻悻然恢复正常。总之,乔墨之那局棋全盘崩溃,“输到西伯利亚去了”。
这话是祁先生说的,又被乔墨之顶了回去:“那我在西伯利亚找个人开一局,再输回中国来。”这句话立即为他赢得一记毛栗子(在我们当地,这是家长对孩子玩笑般的惩罚方式,随手可为,并不疼)。
这是比赛第一日晚上,我们去棋院复盘时候发生的事。复盘,就是把下过的棋局从头到尾再摆一遍,并作分析。怎么能全部记住呢?这要求人下棋的时候全神贯注,不仅走每步棋都要有合理的理由,还要想透彻对方行棋的理由。我当然还没有这个能力,他们三人各自挑了一盘输掉的棋来复盘。饶是速度再快,折腾完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和祁先生道别之后,乔墨之提议去刷夜。他娘的!——请允许我这么表达心情,我当时觉得他疯了。现在也觉得他疯了。这很荒唐,我指出,明天还有比赛。
乔墨之:“我不去了。”
哦,真是好样的。写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在想,要是现在的乔墨之,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干的。要是从前的乔墨之,估计也不会。可当时,处于一个非常奇妙的时间点。他受过的挫折,不足以支撑他前去一场注定失败且丢人的比赛;他和祁先生的联系,却进入了一个极具安全感的阶段。以前他会去,怕被扫地出门;现在他会去,因为无畏于失败。而当时不行。当时只是少年心性。
我们凌晨两点的时候坐在沙县小吃里,冻得瑟瑟发抖,举起瓶装可乐干杯庆祝。鬼知道我们在庆祝什么。然而四个瓶子碰在一起的一瞬间,我头一回体会到那种漂泊的幸福感。剧组深夜的泡面、冬日演出结束后冒着热气的烤串、高考前灯火通明的教室,我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感受,但我知道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存在。
然后,如你所见。第二天我们就遭报应了。
解释一下围棋的段位设置:
最低从25级开始,数字减少代表水平提高,级位最高是1级。
一级过后是业余1段,然后逐次上升,一直到业余7段为最高。
业余7段之后,是职业初段,依次向上,金字塔的尖端,是职业九段。
(忽然想起来之前有错误,阿拉伯数字用来代表业余段位,中文字是代表职业段位的,抱歉)
级位是可以跳着来的,升到一级是很容易的事情;接下来就是一级一级攀爬的过程,不可以跳段位,必须一次一次升上去。
且有部分段位有一些特殊规定,我现在搞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职业九段:需要获得世界冠军1次,或者世界亚军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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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用生命在码字,
明天考试应该会坠毁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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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这个报应的主要承受对象并不是我。熬夜之后连下四局棋,对乔墨之来说不构成太大的困难(他习惯了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做事),但他执意不肯去,潇洒地直接回家了。于是我拖家带口地去比赛,结果全线坠毁。我最终还是成功定到了1级,但他们都挂了。小胡刚比赛完就睡倒在地,全子顶着两个显眼无比的黑眼圈,强打着精神陪田鸽说话(她毫无疑问地升到了业余四段),结果被后者关切地询问,是否遭到了某种暴力威胁。
在这种萎靡的精神状态下,我们竟没有一个人想起乔墨之。
而被伙伴遗忘的罪魁祸首此时也很崩溃。他回家以后和衣睡过去,从一个昏天黑地的噩梦里醒来,跌进了另外一个噩梦:祁据梧就在离他床不远的地方,惬意地窝在沙发椅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乔墨之蹭地一下坐起来。
“您怎么在我家!”
祁据梧头也不回,继续敲键盘:“我有钥匙。”
“谁给的?”
“你妈。”
“……我他妈的…………”
祁据梧啪地一下合上电脑,转过来,语气有点危险:“你再说一遍?”
乔墨之:“……不说了。”
他隔了三秒以后,又以得瑟的神态补一刀:“我说过的话不重复。”
这句话直接把空气点炸了。
祁据梧怒极反笑,绕过了弯弯绕绕的步骤,直接审问:“今天为什么不去?”
乔墨之感到很奇怪:“因为去了也没用啊。”
“这一次外地来的人那么多,他们市学围棋有中考加分的,水平肯定比我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上一回升段赛都挂了,这次铁定不行,所以下回再去。”
祁据梧沉默以对。
乔墨之语气激烈起来:“您这样不行,我要抗议。以前是您亲口告诉我,不要做无用的事情。不落废子,不添余足。您今天又来大动干戈,这我不能接受。所以……”
乔墨之宣布:
“……所以我错了,您能不能原谅我……?”
这厮开口的时候斗志昂然,神情严肃,话说一半总拐个弯。曾有人输棋给他,不服气,希望动用武力较量,领子都揪上了。乔墨之先发表自信的战书:“我还能怕了你了?”然后立即向对方建议道:“…………我叫你爸爸还不行吗?”
这搁在喜剧里,叫“泄气”,乔墨之是个俊杰,擅长泄气。他曾经在深夜向我发私信消息:
“怎么在打牌。还不睡?”
我:“今天刷夜,特困。”
他:“那也不能打牌。”
我:“好……那么请问你在干嘛?”
他:“打牌。”
这种机灵的小手段,常常能把人逗乐。然而乔墨之这一回估错了。祁据梧当了他许多年的老师,性格脾气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但当他的师父,不过数月。所以祁先生没笑,摔门而出之前扔下一句:“写完检查再来见我。”
乔墨之石化在原地。
诶,好像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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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在乔墨之的多年检查历史中,这是最让他不明所以的一回。过去的种种过失,多数是他在权衡了得失与后果之后,有意为之。这回是摸着黑犯法,根本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能在我们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找打行为,但在乔墨之不是这样。祁先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师(这也是他能吸引到墨汁的原因),他的概念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东西。能让他动怒的,绝对不是“在见到结果之前主动放弃”这种理由。
所以乔墨之想不通了。
正常人在想不通问题的时候,一般采取两种措施,一是求助,二是放弃。乔墨之不太正常,他选择死亡。
他往纸上写了几行字:
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
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兀的不冤煞人也么哥!
乔墨之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看他就像看一个死人,非常同情。他把这张纸递给祁先生,然后默默在边上跪了,等着劈头盖脸一顿骂。
结果他迎来了劈头盖脸一顿打。
祁先生很愤怒,抄起鸡毛掸子就往乔墨之身后抽。这种打法很带有暴力色彩,但祁先生并不是真的在泄愤,因此从未产生过严重后果。乔墨之就感觉自己字面意思地炸了。这和带有章法的打是不一样的。这样的疼是次方式叠加的,又快又猛,很难控制住不躲开。然而乔墨之总能做到(起码在我记忆里),在被痛觉袭击的那一瞬间,他习惯性地会控制住自己。等这一波停下来,他仍旧端端正正跪在原地。
祁先生每次看到他这样子,火气能消掉一半。消火以后的祁先生,总愿意给出解释。他的第一个解释是:“不要自以为是地乱拼曲词。那些都是有调子可唱的。”
乔墨之在内心咆哮。挨了半天,刚算完新增的账。他从来不会对祁先生的教训有所怨怼,哪怕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挨了这顿打,也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但是真的太疼了,人是控制不住怕疼的,所以他会有那么多次的耍机灵。我了解墨汁,他不爱自残,也不恋痛,只是因为心里太敬重一个人,愿意以任何方式聆听他的教诲。
他心里没底,闭上了眼睛。隔了几秒又睁眼,语气虚弱地回话:“以后不会了。”
非常抱歉,久等了。
学期的事情终于都结束了……
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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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乔同学从小喜欢听当地的曲子,我对于中国古典的东西又毫无涉猎,故他常常在我面前装逼。这回终于遭了报应,快意的只有我。不过幸灾乐祸是一方面,我也不太明白他那天究竟是为何遭到这样的对待。提及此事,墨汁按住我的肩膀,语气沉痛地提出告诫: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往枪口堵。唐真铮你那么蠢,以后作死之前记得来问问我啊……”
一点也不蠢的乔墨之,因为想不出缘由来,差点没给打晕过去。
他很少有跪不住的时候,但是那天,眼看着就要一头栽进面前的墙里。他几乎是祈求地问祁先生,能不能让他换个地方跪着——他只提了这一个请求。乔墨之一身的病,弱柳扶风(张保全语,惨遭暴打),又不太有硬骨头做派,总叫人误以为他软弱。而我知道的墨汁,是一个特别坚韧而投入的人。很多时候,祁据梧生气起来,做事让我们都觉得心惊胆战。但乔墨之认定了这个人是他的先生。只要他生气,乔墨之就能把所有的错都认下来(大部分的确是他的锅),所有的罚都扛下来。长期这样的相处模式,祁先生也被他给惯得成了习惯,所以直接拒绝了这一提议。
祁先生怒道,怎么乱来的时候不想想现在?
乔墨之是很无奈的。他乱来的时候想了很多,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然后他实话实说,遭到了新一轮猛烈的抽打。他没控制住地往前跌,右手握紧拳头撑住了墙。
祁先生在背后问:“想不出来了?”
乔墨之定了定神,一推墙壁,借着力跪回了原位:“对不起。”
“你怎么这么笨。”祁先生冷声道。
乔墨之费劲地回头,一脸无辜。
“那么你自己回想一下,升段赛的比分计算是什么样的。”
这么一说,谁都明白了。升段赛七局,胜六局稳升,五局算小分。小分即对手得分之和。乔墨之抽身而去,按照他的水平,让他的每位对手都损失了起码六分的小分。六分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可能就是这六分,让一个棋手无缘四段。
乔墨之瞬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冤枉了。他慢慢转回头,又尽他所能地跪直了。伤叠着伤,这样的直依旧很不好看,但是意思传达了出去——是我的错,随您怎样罚,我都受着。
祁先生很明显也收到了这个意思。所以他也消了火,不再继续那种泄愤一般的暴打。
他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你去找根皮带来。”
刷片子刷疯了
于是拖得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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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乔墨之勉强挤笑,假装没事,强撑着站起来。他回房间去翻箱倒柜的时候,祁据梧有点脱力地跌坐进沙发里。他有时候会很混乱,比如对乔墨之,以及他正在做的事情。他旁观了授业恩师对师兄弟们的教育,这么多年下来,总觉得不妥。他是幸运的,有另一种机会,可以跳脱出来,不把围棋当作主业,也不会被消磨掉兴趣;留下的人不一样。他们早早地断了退路,终有一天不再喜欢围棋,却迫于生计,只好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他要想,他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吗?
比如现在。哪怕自己失去升段的希望,也要为了对手,拼尽全力,使应得那几个席位的人,不至于落败。这是一种尊重,于他也是常识。但在年轻的学生心里,似乎这种“规则”已经不再重要。他也找不到说服对方的理由。乔墨之当然能理解——但他倒是怕自家学生的这种理解能力。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界定模糊的事情,没有谁能分出对错来。更可怕的是,内心有所分辨的人,一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正确,或理所当然的错误,而不会意识到这件事情实际处于“灰色地带”。祁据梧有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心慌,怕他带给乔墨之过多的东西。
人不是橡皮泥,想捏就捏。要是生铁倒好,刻出一点痕迹需要很久的功夫;最怕是石墨。软而易塑,而且留下一手的炭黑。
与此同时,乔墨之翻出一排皮带,挨个掂了过去,挑了一根最顺手的。它划过手,接触到皮肤的时候,本能地让人有点害怕。他又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的意思。又不是要你命,乔墨之,怎么怕成这样了。
他带着一种迎接一切的决心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一个疲倦至极的祁先生。
后者半倚在沙发上,眉头紧蹙,神色不太妙。相处多年,乔墨之没花多久,就猜出了先生的想法。他本来其实可以不挨打的——如果他没有进祁先生的门。毕竟他是真切地没有意识到这回事,而不是有意为之。身份有了微妙的差别,相处模式也必然改变。所以他会有之前的猜不透,祁先生也一定会有现在的不确定。
但是其实不需要这样。
乔墨之抽着冷气坐到祁先生边上,戳了一下他。然后扬起嘴角,带着一种刻意的、挑衅一样语气,宣称自己是一个拥有起码判断能力的人,且比正常人更加放肆一点。这种放肆会表现在,绝不会委屈自己听从任何违背本心的建议或者意见。他非常嚣张地表示:“如果是我不赞成的东西,那么哪怕是您在说,也休想让我听进去。”
他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口,但我明白。是他自己选择的先生,那么由此造成的一切影响,其实也是他本人的意愿。这没什么逻辑错误。我都能懂,那么祁先生必然也可以吧。
把21、22重作修改
谢谢@禁秋故月明同学私信提的建议

的确是有一种,点了引线,炮没响的感觉……
抱歉伪更,零点半之前上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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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乔墨之当时一定有殉道者的情怀。真是伟大,我忍不住要歌颂他了(啊,乔墨之,我们作死联盟的王!)。他三言两语就破解了祁先生的困惑,结果为自己挣得一顿揍。祁先生从前很少这样做。一切都是点通即止,绝不做多余的事情。但这个不尊重对手的问题,在他内心的积分器上已经跳到了数字三。
墨汁说得甚好,第三回,是在往枪口上撞。
既然撞了,那也该有点觉悟,没有完完整整回来的道理。祁先生那天抡圆了皮带抽,乔墨之从跪着挨,到跪不住伏在沙发上挨,以至最后整个人都趴了上去。即使这样也不求饶;非要让祁先生完全消气、原谅他为止。
当时的场景相当惨烈。我采访他,有何感想。乔墨之歪头想了一会,回答我说,他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
“暴君附体!”他愤愤然敲着桌子,“从来没见过先生这样子。”
那我就要问一句了,这样让先生打,不怕疼吗?
“还是有点怕的。”墨汁承认道,“和生病造成的疼不一样。这个炮火密集,像滚油泼上来,机关枪扫射那种密度。”
听起来真是可怕,我讥讽,不会进谏吗?
“怎么谏?”墨汁苦笑,“死谏?”
不管怎么说,这回他真的作大发了。那天留下的各种皮外伤,外加附加性质的发烧,导致他周一旷了课。这问题就严重了。乔墨之是谁?他是发烧过四十度,还能参加考试,轻微中暑,仍旧来上围棋课的不倒翁。在他眼里,一般是没有“不舒服”这一理由的,只考虑投入的精力和得到的回报。这样一个人,周一旷了课,而且还不是因为不想去学校(天知道,这在他是最常见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去不了。
我当时不知道这些,也不曾深究他旷课的理由。但小胡对他很上心。周日大家都心累,没有想起他来;等到周一下午,小胡给我来了一条短讯,认为军情紧急,非去看看墨汁不可的干活。我一想也有理,祁先生的性子我们全都摸不清楚,墨汁昨天要是真被找上了,那岂不是要上天?
我和墨汁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什么地步,一个人去显得很尴尬,于是我叫上田姑娘同往。说是顺路拜访,实际只想蹭饭。
结果我们在墨汁家门口叫了半天的门,才被放进去。
乔墨之同学,脸色惨白,两眼通红,额头温度惊人,屋里一片狼藉。他东倒西歪地招呼我们,“坐!”随后倒来两杯可乐:“喝点酱油压压惊!”
饭蹭不成,可乐也不敢喝了。我抬眼看他:“你喝酒了?”
墨汁摇头。
“我家有的是酱油,随便喝!”
我和田鸽对望一眼。我们那里,初中生出去聚会,喝一点啤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很少有人喝醉。大家都小心着自己的底子,一旦不舒服,立即推脱,也没有人会刁难。所以这样昏癫的状态,我是从来不在别人身上看到的。乔墨之喝醉了是毫无疑问的——他身上一股酒气!
每个人对待痛苦的方式都不同。精神上的,身体上的,都需要跨越。自制力超强的人,凭意志就可以克服。我这种人,靠的是阿Q精神。而乔墨之,很显然的,靠酒精。他喝酒的理由很多,除了同学劝酒,还会有吹牛逼之前壮胆、遭到痛苦之后解愁,甚至无聊时消遣。他有一种理论,认为啤酒可齐聚致怀,红酒则独饮下苦,黄酒又是闲来添趣。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个红酒瓶。
墨汁忽然一拍桌子,指着我道:“去,给我把冰箱拿来!”
我感觉莫名其妙。“什么冰箱?”
“冰箱!”他很着急,变着花样指自己的右手,“就是那个冰箱!”
靠,这王八犊子!我要采取措施了。我打算对准他的鼻子来一拳,叫他搞搞清楚,什么是冰箱,什么是星星。田鸽却在这时候站起来,不知从哪里把他的手机找了出来,拨通了吴医生的电话,才递给乔墨之。
天,真是神一般的默契。不知道是田鸽的直觉太敏锐,还是他们真有这种奇迹的沟通能力。同处一室,我像是被另一种语言隔绝在局外。我在内心咋舌,暗暗替张保全担心。
然而很快,这种担心就魂飞魄散了。
吴医生刚接到电话,就冲了回来。半个小时不到,她就以一种蓬头垢面的可怕形象,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以为自己很清醒的乔墨之。
[22]
吴医生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比较tough的女人。作为医生、母亲都是。乔墨之曾经是什么样子?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就他当下的状态来看,不懂事时期的小墨汁,一定非常顽劣。家庭里没有父亲,相当于没有人可以震慑住儿子。面对这样一个小恶魔,在毫无依靠的情况下,可能很多人都会崩溃。但吴医生把乔墨之教成了如今的样子(天地良心,他虽然过于活泼浪荡,却从不会忘本)。不仅仅是能够以武力压制这么简单,不然我就不会非要扯一个英文单词来形容她,直接用“强硬”就可以了事;她内心非常强大。
这一种强大给我的感觉是,她可以面对任何失败,也经得起各种各样的打击。她能言传身教,亦能让墨汁理解她所有的苦心。乔同学在每次被问及理想的时候,必会非常坚定地表示,要做一个医生。什么样的医生?和他妈妈一样的就好。他的妈妈不害怕医闹,也绝不因为看到丑陋,而对所有人丧失信心。
在我的各种印象里,包括乔墨之本人的描述中,吴医生是绝不会哭的。
所以当她面对乔墨之,摔下包,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我受到了惊吓。
乔墨之不知道是因为喝醉还是发烧,居然抱着他妈一起哭了。
轰隆一声。我真没当面见过乔墨之哭。当时脑中就剩下三个字:大新闻!
当时客厅里的状况是这样的。地上像刚干过一仗,空酒瓶、用过的毛巾、各类杂物七荤八素倒了一片。天黑下来,也没开灯,借着路灯透进来的光,隐约看得到他们还在拥抱。难得听到一两声啜泣,又被压抑住了。
后来我明白,哪怕再强大的人,也会感觉到无助。那天乔墨之其实挨了很重的打,但没有能力也没有经验来处理。他一开始以为熬熬就能过去,吴医生恰好不用值班,下一秒就能回家来;或者他的情况会好起来,能自己处理。但是没有。喝酒也让他不再清醒。那时候的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事情就是,在自己家中,居然孤立无援。而吴医生,这么多年来,同时扮演父亲和母亲,为了给乔墨之经济保障、精神支持,熬到灯枯油干。这次却发现,原来她也那么无能为力。她甚至没有办法在墨汁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两个人的家庭,撑得太过艰难。
然而当时的我想不通(此处省略不雅的泄愤词)。我想不通的事情千千万,比如他们为何要哭(我和奶奶过得太过平稳了,没有过这种经历),昨天发生了什么,田鸽对乔墨之是一种什么态度……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此处再次省略)
我唐真铮,一不胡作非为,二不自暴自弃,守校规、重情谊。但我永远是空气。比如现在这个场景:田鸽和乔墨之,有着微妙的气氛链接;乔墨之和吴医生,这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有理由存在于此,我没有。
人一旦开始这种念头,就会不停地挖下去。我又想到,祁先生班上四个人,墨汁跟他数载,如今也是关系升级;全子学棋是为了田鸽;小胡则是真的喜欢下棋,哪怕水平永远上不去,也是乐在其中。我又去干什么?
我很多余。说水平,我可能永远达不到田鸽的高度。论兴趣,我是远不及小胡和墨汁那样的满腔热情。我的确是以说书的身份在讲述——当年那个我,实在没有理由再继续学下去。
所以我选择退出。
我和祁先生通了电话,平心静气地和他谈过,然后就此分道扬镳。我的日子算是很无趣的,除了管弦乐团,全部精力都放在理科上面。所以时间就这样过去,我的消失,也不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墨汁不曾来问过;我们仍旧倒退回点头之交。
我离开,他们的轨道照常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认知持续到初三上学期,发生了一次变故。
嗯没错,这是《耶利哥》的故事。
可能完结掉这篇以后,我改改耶利哥,再发出来吧。
这真是我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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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说是初三上学期,不太准确。这件事情的开端,是埋在初二暑假里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从一开始就存在。当然,不是乔墨之又搞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这是关于我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虽然说的是墨汁,但这一笔怎样也绕不过去。因为若没有它,很多连锁事件都不会发生。
我初中的时候有一位数学老师,六十有余,是个胖胖的老太太。我和她的关系,可以用乔墨之和祁据梧的关系来作类比。她是我们学校数学学科的王牌,在明令禁止开补课班的大环境下,她的补课班搞得风生水起。
这位老师也姓吴,脾气怪诞,认人不认事。乔墨之曾经找她补课。第一节课进去,吴老师推回了吴医生的钱。她冷着脸递过来一张卷子:“不要你钱。先做。”
第二节课,她把钱扔了回去,又推过来一张卷子:“拿回去。接着做。”
第三节课,吴医生送了墨汁过来,不敢再掏钱。吴老师接过墨汁写完的第三张试卷,托着眼镜,伏在桌上勾勾画画。过一会,她继续冷着脸,抬起头。
乔墨之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吴老师推推眼镜,仔细看了看他。
墨汁努力地对她笑。
吴老师又不看他了,转头盯着吴医生。
“乔墨之,对吧?”
吴医生心里发虚,讪笑点头。
“还看得过去。”她坐回去,甩了一种很不屑的表情,“留下来吧。一节课一百,自己算好,我不催钱。”
关于她的事迹,我可以讲上三天三夜。她和我的故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讲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要是非得讲下去这个故事,可能我现在就要在这儿哭出来了。这不好。我们暂且带过吧。
暑假里,我和乔墨之又碰面了。那是在吴老师办的培训班上,预习高三数理化的内容。然而上课的数学老师并不是她。实际上,她自始至终居然只出现了一次。
那天她穿着病号服,身形消瘦,在下课的时候站在教室门口。全班都是受她教导的学生,大家全都安静下来。她走进门——走上讲台——讲台长三尺,跨六十五年。
吴老师从左到右地扫过我们。一个一个看过去。一个一个看回来。然后她说了一句我再也忘记不掉的话:
“你们都要好好加油。考上你们最想去的高中,再考上你们最想去的大学……过你们最想过的人生。你们都要……好好考。”
鸦默雀静,掷地有声。
她转身离去。
这是我听到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也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个背影。
十月三日晚上十二点,吴老师离开了,胃癌晚期扩散。我不愿再赘述那些故事,讲到这样差不多就可以。因为不说那些故事,所以也不太好直观地说明。只能这样,硬邦邦交代一句: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24]
吴老师的骨灰盒一直存放在家中,到次年寒食节下葬。墓碑早已立好,只待将朱砂红的字一笔一画地描黑。她将墓地选在市郊一处偏山上,据说风水极好,桃李蒙荫。从西环高架桥下坐唯一可去那里的公交车,需要两个小时。我每天赶最早一班去,踩着点候最末一班车回来,中间就呆立在她墓碑前,看那几个颜色鲜艳的字。她还没下葬,我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这和分离是完全不一样的。此刻再听她一句话也成为了奢求。挂念的人活在世界上的某处,和离开了这个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我这样来来回回,连续将近半个月没有回学校。
我当然没有傻站在那里。半个月里,我想了很多事情。不过,你们也不会有兴趣知道。反正乔墨之找到我的时候,我脆弱敏感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那会儿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承受能力低到骇人。我坐在山腰的墓碑林中往下看,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聚焦到,只是看而已。
下一秒,乔墨之直接从背后把我支了起来。
我没看到他来。感受到身后有人触碰的那一瞬间,恐惧到头疼,同时燃起一股无名火。我死命挣扎,回过身去就要和他拼命。
“他妈的这整个世界都和我作对!”我红着眼睛吼,声嘶力竭,“行行好哥们滚开行吗,我见了鬼的还不够倒霉吗?!我亲人死了你还要来打劫我吗?!”
然后我才看清那人是乔墨之。
“上帝没工夫和你作对。”他音调平淡,却一点都不冷,“他忙着掌管这么多美好的东西。”
他上前给了我一个很浅的拥抱。
“跟我回去吧。”
我不肯走。
于是他又补上一句。“吴老师见你这样,会伤心的。”
我昏头六冲地被乔墨之带回了他家。上一回来的时候,这里狼藉、杂乱,黑暗。他还很不清醒。而这时候窗帘大开,温暖而富有小资情调。而我看什么都没心情。
墨汁直接把我撂在沙发上,就不再理我,张罗着做饭。我记得很清楚,他包了虾仁饺子。面是自己和的,已经醒好。揉搓成粗条,切小份。右手持擀面杖向里推,左手旋转面皮,数秒出一张,边缘极薄、内里略厚,和机器碾的完全不在一个境界。荸荠时令鲜上,去壳,细细地剁碎。又剥好湖虾。一张皮,一箸荸荠末,一瓣虾仁,捏合、粘粉、铺排、下水,一气呵成。一碗几近透明的虾仁饺子端到我面前。
我吃不下。
乔墨之也不劝,坐在我边上一言不发。
冬阳的温度暖着玻璃茶几,茶几蒸腾腾地托着饺子,饺子的雾气朦了我的眼睛;我望乔墨之,他低头。我鼻子一酸,当场哭起来。这场面相当不雅观:我是扑在他身上哭的。
“我不想上学。”
“我知道。”
“我不想考普高了。”
“我知道。”
“我不想再看见数学。”
“……我知道。”
这句话听起来包含了些哽咽,我收回眼泪,发现他也眼眶红红的。
乔墨之拍拍我:“你等我一下。”
他从自己房间里找出来一张试卷。那上面写了什么题根本不要紧,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左上角的笔迹吸引过去。那是铅笔字,粗而淡,歪扭不堪。这支好久没有削过的铅笔,握在垂死之人手中,她耗着自己不多的生命,坚定而无力地下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唐”。
“有人托我带给你。”
[25]
你问后来?我自然是回到学校,埋头准备中考。期间原因很难深说,简单概括一下:考进这个学校的高中部,是我曾经向老师作出的承诺。
然而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张卷子会传到乔墨之手里——他甚至不在吴老师的班上。细想下去也只有两种可能性:或他受到老师所托,或他向那位被托付的同学讨来。无论哪种,都足以说明他对待我的态度。
在此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一下子回到了我离开以前,甚至变得更好一些。
本来嘛,他的逗逼特质就极具吸引力。在认识他以前,我就听闻到其不少事迹——全部来自于和他不熟的校内同学。这些故事演化成多个版本,讲述者不同,导致内容出现大面积不重合。不过主线思路是一样的,例如“体育老师邀请乔墨之下棋,惨遭五连败,脸面尽失”、“乔墨之遭遇狗追,翻操场栏杆狂奔,终被狗扑倒”、“愚人节何班竟使空城计,虚掩正门,全班迷之微笑,使人生疑,逼迫老师跳窗进教室”这类。后来这些故事里就有我一份了,例如上次的金盆洗手,以及之后我们交上去的寒假社会实践活动课题“扶一百个老奶奶过马路”:见老奶奶必扶,管她想不想过马路。
这么多的传奇事件,让大家都很喜欢他。这种喜欢,并不带有看小丑一样的贬义,不过也不会含有任何的爱慕。从来没有女孩子给他写过情书。当时在校的女生,要么会喜欢充满运动气息的帅气男生,要么就喜欢能作诗工赋的书卷气男生。乔墨之本可以成为后者,却生生被逗逼事迹毁了形象。
本来他也毫不在意:“又不急着嫁出去。”
基本每个这么说话的人,最后都会栽。早栽晚栽都是栽,乔墨之遇见田鸽,就栽了。
之前提起过,鸽子原本在另外一个城市念书。那个城市有规定,围棋学到业余四段,中考可以加分。这政策真是万能。血库缺血?中考加分。棋类弱势?中考加分。中考加分是万能牌,打出来分分钟造成爆炸。因此这个市的围棋水平,比周边市区高出一大截。
武装水平高了,就侵略。繁殖水平高了,就侵入。围棋水平高了,则出门四处吊打。我们市就是被吊打的头号目标。
鸽子戏称我们为“送分小王子生产地”。这话惹得乔墨之非常不爽。他于是多次带了棋去学校,放学就拖着田鸽陪他对练。结果越输越惨,到后来,也不知道真是水平不够,还是输出惯性了。
一天两天还没什么,连着半个学期,他逮着机会就下战书,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离放寒假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候,我运用独特而包含智慧的语言向墨汁含蓄地询问道:
“你个混帐,今天就告诉我,是不是喜欢田鸽?要是他娘的骗我,朋友就别做了。”
……
他道:“是。”
好的,还能有更崩溃的事情吗?我的两个朋友,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两位朋友,在某些问题上,情商都呈现负数。
忙得超乎想象……
过两天再发短篇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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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对乔墨之指出一个问题,他在这儿是向阳花木易为春,对张保全则是一个暴击。他小升初没考上我们初中,进了个号称“第四监狱”的地方。我们市区三个监狱,分布于城东城南城北,这初中立于城西,大圆满。
乔墨之对此也很内疚,问我怎么办呢。
怎么办?朋友妻,不可欺!不过鉴于田鸽和张保全从没有确定过什么正式关系,所以对于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我表示——管他呢,直接上。
乔治·波利亚总结出来,人类解决问题应分四个步骤。我拖着乔墨之一个一个地顺。首先要理解问题。这问题看起来很好理解,他想把田鸽追到手。但问题里还含着问题:他追不到鸽子的阻力有哪些?细想起来,这阻力真是太多了!撇开早恋、道德问题、性格、相貌、气质全都不谈,他自己的情商就横在那里。
我问他看聊天记录,惊喜地发现田鸽向他倾诉过情绪。她有天深夜戳过来一句:
“是不是男生的好胜心都特别强?”
墨汁答曰:“应该吧。”
“强到什么地步?”
“……”
“我之前陪我哥打游戏,结果不小心连砍他三局。他发脾气不理我了。”
“这样啊……”
“如果是你,你会生气吗?”
“我觉得,输在自己妹妹这里没什么好丢脸的。但是,我肯定不希望她出去到处跟人吹牛逼。”
“……我没有到处跟人吹牛逼…………”
“我不是人?”
我对天哀叹。真是没眼看了!
我问:“你们下棋那么长时间,居然没擦出火花来吗?”
乔墨之看起来有点茫然。
我循循善诱:“就是,她有没有会表现出来不太对劲的时候?比如说,想改变一下现状什么的?”
“有啊。”他点头。
诶哟?有戏。“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有天,她又砍了我一局。砍完以后,她问我,下次要不要换个地方。”
“你怎么说的呢?”
“我说换哪儿去?这地方三天两头下雨,总不能出去吧。然后她说,不如去星巴克。”
那你居然没答应吗?我在内心怒吼。
“我当然没答应。那里光线不好。”他一脸理所当然。
真是好样的。理解问题到此结束,我在内心打了个勾,边上记录问题难度:毁灭级。
抱歉,今天还是更不了…
最近事情扎堆来,于是刚压下去,又烧起来了

炉石开出来一张史上最废橙卡
……
大概是不更新的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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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接下来,是制定计划。说实话,这个太难了。之前已经说过,简直是毁灭级。经过数个小时的评估,我最终敲定一个方案:想方设法让田鸽到祁先生班上去。这一招是迫不得已。既然在有限的接触范围内,乔同学完全没办法有所长进,那就只能扩大这个范围。毕竟,在祁先生的班上呆着,对感情促进有多大帮助,没人比我更清楚。
但是问题也不小。最大的问题是张保全(那个教室里会有多么可怕的氛围!),乔墨之本人的各种窘迫状况次之。但他似乎认为,如果日后真能追到,什么事都是瞒不过田姑娘的。所以,她看到什么事,都无妨。既然当事人如此看得开,我也乐得不去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计划在我家客厅里偷偷摸摸给敲定下来。我们拿着笔推来画去,及夜深也没有把细节想清楚。在计算别人这事上,我和墨汁都是老油条了,然而凡事都得讲个前提。这种前提就是,对于那个人的足够了解,或者智商的绝对碾压。显然,我们两边都没有。你看,我们既不可能“碰巧”在田鸽边上提起祁先生没几个学生(太假了,很像偶像剧里面男女主角的碰巧同班、同单位楼层),又不可能让她正好路过上课的教室,和祁先生一见如故。
我瞪他,他瞪我,束手无策。
天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必然有人先忍不住。
那个人是我奶奶。
她踹开厨房门,指着我鼻子就一顿骂,什么难听上什么。我们这儿的方言是以好听闻名的,结果硬生生被奶奶说得跟放炮仗一样。而我从小听到大,已然习惯性过滤那些不堪入耳的词(乔墨之此时表情有点僵硬,这不怪他)。这么一长串信息里,我就提炼出一个意思:两个小兔崽子,磨磨唧唧,干嘛不直接上?
甚是有理。第二天,乔同学在一片喧哗的课间,敲了敲田鸽的桌子。鸽子抬起头。乔墨之有点不安地咳嗽了一声,问道:“你还打算接着学围棋吗?”
田鸽想都没想:“学啊。”
“那……你要不要来我和阿铮的老师这里试试看?”
“好啊。”
结果就这么简单。田鸽做了和我当年一样的事情,踏进了那间破破落落的棋院。他们依旧打掼蛋,依旧东敲西补,依旧惹祁先生发脾气。这样安安稳稳的情况持续了……
不到两个礼拜。
在所有人全力备战期末考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位访客。来人扣响几下门,在全班安静的注目礼下,微笑着对班主任说,他找我。
然后他把脸转向我,继续微笑。
那是祁据梧。
[28]
我第一感觉是受宠若惊。数秒之后,变成了受惊。等到踏出门,站在祁先生面前,就有点手足无措了。结果他仍然是笑得一派温和:
“很长时间没见了,唐真铮。”
我只好点头。
“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毕竟你都不在我这里学了。”
我立即申明:“我没跳到别人班上去!”
“我知道。”他拍拍我,“今天就是来问一件事。乔墨之和张保全在我的课上打起来了。现在什么也不肯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再紧张了。本来,莫名其妙离开他的班,我是很愧疚的,感觉欠了祁先生很多东西。不过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而且,他们两个打起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和机遇问题。
意识到这点,我先问了回去:“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们打起来,倒也不是为了一件多特殊的事。毕竟这种事情,对方的态度看在眼里,怨气积攒起来,爆发是迟早的事。那天下午,轮到他们对局。乔墨之这人的套路,我知道的,真要光明正大和你硬碰硬拼算路,他不怕;在收官的时候,挑对方中盘没填好的漏洞,趁其不意,一举翻盘,他也常干。有人说这种做法叫“耍阴招”,祁据梧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棋盘和棋子都是堂堂正正摆在桌面上的,哪儿能叫’阴招‘?又不是偷子,悔棋。自己计算失误,还能怪对手不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有人输给乔墨之以后,特别想揍他,我也是很能理解的。整整一局棋的苦心经营,眼看就要胜利了,被人一刀铲个前功尽弃,谁乐意呢?
真正动手揍的人不多,张保全算一个。既然他动手了,乔墨之就没有不打回去的道理。他们这一场打得痛快了,把积了好久的气全发了出来,祁先生却惊呆了。从来没有谁——从来没有——胆敢在他的课上打架。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里坐了一晚上,威逼利诱,两个鼻青眼肿的人居然没一个愿意说话。不说话,好,打电话问。结果小胡什么都不知道;田鸽号称自己一头雾水。万不得已,找上了我。
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他们全卖了,万一成为了他们的怨恨转移对象,得不偿失。要是跟那两位一样,撇个干净呢,又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发生更加不得了的事情。权衡之下,我跟着祁先生去见了那两位冤家。
隔了快一年,我又回到了这家破棋院。并且头一回地见证了,乔墨之在惹了事以后,还好端端地坐着。坐着就罢了,居然摆出一副“我打了,我爽了,我管你什么玩意”的架势。看来真是气得昏头了。
气昏头的人无法沟通。怪不得能僵一晚上不说话。
我直接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洗把脸看看自己好吗?”
他们迷迷糊糊的眼神都转向我。我心道果然有用,于是一个一个骂过去:
“你,自己掂量掂量这情商,要一直这么轴下去,走到哪被甩到哪!不是我说你,你追不上啊,活该!”
又转向另一位:“还有你。你特么脑袋开窍了吗,人家什么都没答应呢,就到处吹,吹吹吹你怎么不吹上天?幼稚!”
骂完了睁眼一看,都清醒了。张保全异常恼火地瞪着我,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靠,不是吧,还要打架?
他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然后——又绕过我,砰地一摔门,走了。
谢天谢地……
另一位没站起来,他把脑袋埋在胳膊里,过了一会,又抬起来,可怜兮兮地问我:
“我真有这么差吗?”
我一秒钟都没犹豫:“有。”
他看起来特别难过,又埋了头。然后,猛地抬起来,几乎是有点惊慌地(好像是终于发现了)我身后的祁先生。后者脸色非常差,笑都不高兴笑了。
乔墨之刷地站起来,这一下太过突然,椅子咣当倒了。
祁先生问他:“醒了?”
乔墨之这回也笑不出来。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垂着头拨弄衣服上的纽扣。
祁先生也没往他那里走,但说话间气场就压了过去。
“抬头!”
“真是破纪录啊,乔墨之,在我的课上打架,你们是史上第一对。”
“你最好用脖子上面那个可能已经失效的东西想想,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乔墨之嗫嚅着只敢不停地重复一句“对不起”,但是显然,祁先生不买账。
“你出去。”
[29]
一旦祁先生甩出这句话,乔墨之立刻就面子里子全不要了。他哀哀地保证道:
“我再也不敢了。”
祁先生完全不信:“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你这种样子,放在老底子的戏班里,绝对打得你分不清今天是芒种还是春分。”
乔同学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您打吧。”
就像我刚才完全不同情他一样,祁先生也不被这种表情收买。他大有一副雪姨“来得正好,我正要打你呢”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去角落,拎竹枝捆的扫帚。时逢冬季,乔墨之没等他走回来,就主动脱了外套。他肯定有一点怕,但是就和他之前说话时的状态一样,并不抗拒惩罚。于是他慢悠悠地走出来,离开桌子的庇护。
祁先生这回没叫他跪。胳膊带上一点力压过去,乔墨之就顺顺从从地趴到桌子上。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这么羞耻的状况下挨打,不过他也没有挣扎反对。理亏起来,乔墨之比谁都听话。就算理不亏,面对这位,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祁先生没想什么别的,他只是觉得顺手。顺手按下去,顺手就抽,嗖嗖嗖地连着十多下,一点水都不放。然后他松开乔墨之,活络手腕。
没人压着了,乔墨之也不敢挪位置,依旧把脸埋进胳膊里。这种时候就觉得,趴在桌上也不比跪着好捱多少,疼起来更加厉害。
祁先生缓了一缓,又连着十多下打下来。横着竖着斜着,新伤旧痛压在一起,伏着的人气都喘不匀了。
于是他又停下来,绕到桌侧边去,弯下腰:“说了多少遍。抬头看我。”
乔墨之还没从疼里缓回来,极其费力地抬眼。
“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喘了一会气,反反复复还是那一句:“对不起。”
“哦。”祁先生道,“我也很抱歉。”
他悠悠地绕回去,上手又是一顿狠抽。对于这类直截了当的作死行为,他也喜欢直截了当的处理方式。旧时候的戏班,学堂,棋院,统统是这一套规矩。这种事,检查没必要写,理由也没什么好听,那么直接打就是了。不是喜欢胡来么?打到你不敢为止。
几轮的狂风暴雨,乔墨之趴都趴不住,腿软地差点滑下去。他非常努力地往原位蹭,以此表示驯服。
祁先生见他这样,也没再为难。
“记得住了?”
乔墨之仍旧伏在那:“记得住了……”
祁先生哦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而向我:
“唐真铮,我和你谈谈。”
时隔多年,今晚《丞相快跑》居然又有更新,我激动得头顶冒烟。
特来安利。
上个地址:http://tieba.baidu.com/p/2827990373
这是一篇叼炸天的古风。
那个楔子可能给人一种词藻堆砌的错觉,但是要是仔细看呢,它还是非常不一样的,画面感超强,二次风格。
最重要的是两个主角:
少年帝王,白衣丞相。
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今天的更新里截一两段吧:
【1】这个时候地面又震动起来了,两百骑兵全力同时奔跑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卿凭捅了捅前面的君少辞道:“还不快跑。”
君少辞道:“已经够快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卿凭道:“此情此景应该作诗一首。”
君少辞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说来听听。”
卿凭道:“两个年轻人,大风里驰骋。”
君少辞无语道:“这算什么诗。”
卿凭继续道:“勿问俊马力,勿问山林深。”
【2】“谁!”傅昌勃然大怒,只见两百人的包围圈忽然出现一阵骚乱,他眼睛一花,人仰马翻的队伍里竟冲出了一名少年,少年驾马瞬间就冲到了君少辞身边,雪青扬首长嘶,一只手伸到君少辞面前:“上来!”
君少辞不假思索,覆手翻身上马,傅昌还没回过神来,那少年已挥手撒出几枚雾弹,纷乱的马蹄声过后,傅昌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二人踪影。
------------------------------
这种少年意气,真的很少见到了。
哦我真是不会夸人。
你可以试试给这篇文一个机会,看两章,如果不喜欢,也没有损失。
另外,文里有只超肥的鸡,还会叫,真是特棒:(以下为引用)
“卿小九!出门瞅!四顾无人一扬手!把药丢!转身走!大功告成乐悠悠!乐悠悠!不知木鸡坐枝头!明日…………”
“明日只剩鸡骨头。” 我斜倚着门框,凉凉地接口道。
[30]
祁先生找我,并不是要劝我回去。或者说,主要目的不在于此。
这事情和田鸽有点关系。
我们从来没有人问过,田鸽开始学棋的理由。不过深究下去,十有八九是和强到吊打市的其他人一样,为了加分而已。开始学,就学成了惯性,即使并不喜欢,也会继续下去。总有一种“要对得起之前时间”的感受。从祁先生目前的了解来看,田鸽实际上是靠着惯性在学棋。从前,他自己跳出了职业棋手的圈子,现在,也希望后来者能看清楚自己。
专业传话员兼媒婆唐真铮将这事情告诉了乔墨之。
职业作死专家兼情商超低王者乔墨之又找到了田鸽。
他们一局棋下了一半,乔墨之提起两颗子,倒扣过来,往棋盘正中央轻轻一拍。
这是一种不出声的默认准则,代表中盘认负。
田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楞兮兮看对面的人:“怎么啦?”
乔墨之:“我输了啊。”
“喔,好。我们收拾一下吧。”
乔墨之握住对方伸出来拾棋子的手腕:“不急,还早呢。聊聊吗?”
田鸽忽地一下抽回手,站起身:“聊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呀?”
“哦,这个啊。”田姑娘放松下来,坐了回去,“小学一年级。学校里有围棋集训班,我就去试试,结果成了班上学得最好的人。启蒙老师很快下不过我了,就找到我爸爸,推荐我出去学。”
乔墨之笑:“那你还挺聪明的。”
遭到一记冷眼:“嗯,没你聪明。”
乔墨之:“……”
迷之沉默。
乔墨之咳嗽了一声,切入正题:“那你喜欢下棋吗?”
“不喜欢。”田鸽回答得毫不犹豫。
乔同学目瞪口呆:“为什么?”
“不喜欢还有为什么?”
“……没有………吗?”
田鸽看了他一眼。
“学棋的,基本都是男生。小时候,大家都不懂事,他们就组团欺负我。我每个礼拜最怕的,就是去上围棋课。时间久了,兴趣也磨光了。”
“那你还学下去?”
“我爸爸喜欢。能怎么办呢?以前有次升段赛没升上,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他问我,围棋是学着玩的,还是要好好学?我回答他实话,学着玩的。他差点把我扔出去。后来改口了,说要好好学。然后他就定了一大堆规定,今天打完这个谱,明天弈城上赢几局……没完没了。”
乔墨之感觉完全无法理解:“你居然不反抗他吗?”
又惨遭一记冷眼。
“他是这么一个武端不讲理的人。和他翻脸,于我何益?”
我们在学棋的时候,多多少少地改变了思维方式,把这些计算的观念带进了生活。不过直到那一刻,乔墨之才真的明白过来,这种改变可以有多大的影响力。他是一个太过浪漫主义的人,随性以至成灾,对于田鸽的观念,完全无法接受。
于是他道:“你怎么那么懦弱?”
好不容易,没有卡在什么憋屈的地方
于是今天终于得空,码了个短篇
关于一个指挥和他的新任钢琴手
就这两天会发完:
http://tieba.baidu.com/p/4337535219
然后,明天开始,继续更这篇…谢谢

抱歉,这两天饭局简直爆炸。
明天居然还要上课,新东方还有天理吗……
总算抽出清醒的时间,先把过渡章结了……
顺祝 大家新年快乐
-----------------------------
[31]
说得出这话的乔墨之,拥有一种特殊的性格,我称之为少年心。这种状态很感动我,就像日后读到保罗柯艾略的小说时,感受到的那种念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为之付出牺牲,理所当然。于乔墨之,则应该是这样:我遇到过数不清的阻碍,但追求本心,不惜代价,理所当然。
同龄的女孩子,要更成熟一点。我没有说墨汁幼稚的意思。但是在田鸽的判断标准里,为了和平的家庭而做不喜欢的事情,是利大于弊的。所以,被这样一句话当头指责,她好些情绪涌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
太憋屈了。
明明是委曲求全的选择,还被人不理解和责备。于是,她采取了唯一能表达自己愤怒的方式:摔门而出。
乔墨之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造成了什么后果。他像往常一样去和田鸽搭话,却惨遭无视。他没有任何打破僵局的技巧,所以一路被无视到寒假。
实际上,那个年纪的喜欢,非常纯粹。有时候就是因为“她笑起来好看”,莫名其妙地陷进去了。但是相对应的,忘记起来,也很纯粹。他们的三观出现了分歧,又整整一个月没有说话,自然而然,那把火也熄灭下去。
多年之后,我们五个人,连带着家长,还常常聚会。我玩笑一般地问过田鸽,当时感觉不到两个男生在争锋吃醋吗?田姑娘已经升入大学,身上浸润出一股书卷气。她浅笑一下,告诉我,她都知道,而且,曾经喜欢过乔墨之。
“曾经。”她着重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他说话太伤人。后来就不喜欢了。”
乔墨之中学历史上唯一一次喜欢女生,维持了短短数月,然后被自己亲手葬送。
他并不知晓感情被埋进坟墓了,寒假的时间仍然扑在围棋上。他们如今依旧是三个人在上课,依旧是那个破落的棋院。就好像,我和田鸽从未出现过。
张保全和乔墨之,在都放弃田鸽之后,莫名其妙地恢复了从前的关系。大概少年之间就是这样,发生过什么事,很容易就揭过去了。
与此同时,我在一片天昏地暗里刷题。对于他们的事情,我没有再过多关注,甚至暂时地放下了乐团的事情,一心只想中考。
我和墨汁那一届考完之后,吴医生张罗着请大家搓了一顿。乔墨之的分数,远高于高中部普通班的分数线,于是让她妈妈很是欣慰。我在发了几个月的疯以后,也是如愿以偿地在重点班上占有一席之地(吃饭的时候吴医生才知道,很是尴尬)。
我把成绩条和通知书都烧给了吴老师。埋葬过去,等着九月份,新的一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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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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