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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鱼在池沼[第5页]

作者:禺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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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闯祸
“二哥,我没事了,二哥回去看看长兄吧。”
“不去!”苏绍仍是又伤心又生气。又无计可施!从苏绎屋里出来纯属头脑一热,几时自己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过?可一想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他决定,真真过分得很!脚带着腿,腿带着身子就一股脑走进了苏绪的屋子。一屁股做在里间榻上,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屋子,苏绪在他身后半坐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苏绍脸红了,又不好承认自己是走错屋子,今儿下午给苏绎洗衣服之前才刚来看过小子。想到洗衣服……老子都给你洗衣服了你这么对我!于是在苏绪屋里坐了许久,说了些有的没的。
等一会儿不那么气了,准备留着点明天再气,苏绍想起来,问;“你好几天没去看他了吧?”
苏绪红了脸,默默低下头。
“从大漠回来就没去看他。”苏绍道,“被我发现了。”
“我……”
“呐,虽然你长兄是个小心眼,但你要做的还是要做到。”
“长兄才不是小心眼……”苏绪小声辩解。
“我说是就是不许反驳!”苏绍气道,“这样,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他,顺便带早饭过去。”
“二哥你呢?”
“我伺候他这几天,也该轮到你了。”
“哦。”仔细听来,这小子还有点开心。照顾苏绎还能是件开心的事?!
“你愿意去就都让给你。”
“啊,可以吗?”
苏绎他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以可以可以!我才懒得管他。”一时无话,又待一会儿起身便走了。
第二天,苏绪果然早早就来了苏绎房前,连带洗脸的热水巾子都亲自备好,在门前却犹豫着敲不敲门。房内听着没什么动静,长兄还未起么?苏绪想了想,又安静的等了会儿。等到水温正好,再凉些就洗不了了,准备敲门,才发现双手端着盆,哪里还有另一只手可供使唤。
“长……长兄?”他试探着出声。
他声音小得很,未料屋内传来动静,门已被打开,他的长兄略微低头,微笑道:“想好进来了?”
“不、不是……怕长兄还在休息。”发现长兄已穿好常服,头发也已梳好,明显起身很久的样子。
“进来。”未等苏绪推辞,苏绎拿过他手里盛水的铜盆,迎他进来。苏绪乖乖进去,见苏绎将铜盆在一旁放好,转回头来向他解释:“有劳阿绪。为兄今日醒得早,已自行梳洗过了。”向还有些发呆的苏绪招招手,“用过早饭了么?”
苏绪边走边摇头,“我想着等长兄一起。”
“那便再等等罢,我现在还没什么胃口。”苏绎没说什么你先去吃的客套话。大漠一事来,这还是兄弟俩第一次正式且单独见面,定是要说些话的。
苏绎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饶是那椅子已被垫上厚厚的棉垫,苏绪看着自己都身后一紧,一惊道:“长兄别坐!”
“无妨。阿绪过来。”
怎么可能无妨?长兄进宫受责不过是前几天的事,十分严重至少半月余行动不便。苏绪走过去,揪他的袖子,“长兄起来吧,阿绪陪你一同站着。”
苏绎无奈地微笑:“当真无妨。”见幼弟仍揪着他袖子不放,便道:“为兄自认束先生为师来,身体的恢复能力便是异于常人。”
“啊?”
苏绎知道今日如何也是要说起这件事的,因而故意道:“阿绪想,大漠为兄中箭一事,放在何人身上,大概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了。如今你看,不过月余,疤痕大概都要淡得看不真切了罢。”
苏绪抬头去看,果真是这样!这又是何等神奇呢?
由衷地开起来了,马上又联想起长兄是如何受伤的,这一段时间来日日纠缠着他的伤心与难过复涌上。他松开攥着苏绎袖子的手,“嘭”地一声跪倒在苏绎身边。
低着头,血全都涌到脸上,眼眶也红得很彻底。苏绪颤声:“长兄,我对不起——”
在他泪水要决堤,忏悔的话要说完前,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有些坚硬的力量一把便将他从地上扯起来。苏绪的脸撞到一个不那么温柔的胸膛。身后却狠狠痛了一下。
“这么跪下去,膝盖不要了么!”苏绎呵斥,抬手又揍了自己的弟弟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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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苏绪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绪,先把眼泪收起来。”苏绎温和道,拍拍他的背,拉他起来让他站好:“这天下的错若都让你认了,倒也少了许多犯人和整治治安的功夫。你未曾伤过为兄,不必为此道歉。”
“是我令长兄中箭……”苏绪白着脸强辩。
“扯谎。”苏绎叹气。“我是要教训你的,莫要给自己再添些过错。”
“是我令长兄中箭的。”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还是硬生生重复了一遍。
苏绎沉默半晌,“阿绪有要维护的人,是好事。”见苏绪焦急地抬头欲分辩,苏绎直视他的眼睛教训道:“但连兄长也要欺瞒,至己于不悌,是坏事。阿绪,莫让我现在就教训你。”
苏绪无言分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你一直是个心事重的孩子,父亲与我也总为你担心多些。不求其他,只望你能平安的长大,无飞来祸事。当下你还是个孩子,有些话本不应现在同你讲。”苏绎微微笑了笑,却语气郑重道:“接下来的话,你愿听我说么?”
“阿兄不要说。”
“不好。”苏绎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的拒绝,当然苏绪也料不到一直温润对他极好的长兄会断然拒绝他的拒绝。这分明是耍赖啊。
“长兄……”
苏绎安抚地看着他,“你与其他孩子不同,这从你还很小就发现了,你一直为你漠族的血统困扰。阿绪,我们都在为你的血统困扰。整个苏家需要更努力的保护你,这种努力却也同样会为招来祸事。但这不是你的错,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记住这一点。苏绪,好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阿兄讲吧。”
“七年前,梁与漠战,是父亲领兵,我亦有随军。梁胜,父亲带着你回来,这些你已略有了解。漠族生来骁勇好战,如何这七年来几与梁秋毫无犯,还在束丞相的坚持下,与梁通商?”
“……因为北漠世子白音入质于梁。世人均知,北漠人极注重传承,除非世子已故,君位无论如何都是要传给世子的。”
“是。而这世子,只能是大君的最后一个儿子。这是北漠的‘天选’,数百年来未曾变过。”
“阿兄想说什么?”
“同是梁漠之战那一年,传北漠大君巴特尔的大阏氏死于难产,腹中之子亦未能留下来。……如果传言为虚呢?”
“阿、阿兄?”
“这些父亲从未同我讲过。直到我认识束先生,直到我发现束先生与北漠巫族有难以说清的关系,也到我发现,束先生竟将他的儿子,派来做你的影卫。不要否认了!不是因为那影卫,你又是如何只身一人前往边城的?又是谁射了那一箭,迫我不得不回来,停止继续探索束先生之身事的?”他没有说下去的,是束白下得一手好棋。
苏绎只身前往大漠,本不会轻易被皇帝李燮发现。束白却让那影卫带着苏绪一同前来,还让他重伤不得不放弃探寻,也让皇帝知道,从此不仅疑心自己,更怀疑起苏绪。疑苏绎自己无非是削弱苏家势力,疑苏绪,却是在逼迫父亲早做决断。
又是做什么决断呢?
“阿兄怀、怀疑,我就是大阏氏未生下的世子吗?”
苏绎不语。
“所以……我与爹爹、长兄,二哥,阿姊……没有任何血脉相连……吗?”
束白要逼父亲做什么决断呢?很简单,如果苏绪是世子……如今或许到了,存留之际。
“长兄。”
“阿绪。无论将来你会如何做抉择,我都当你是兄弟。父亲和我的初衷不会变,望你平安。”
第二十七章 闯祸(下)
“进去。”赵雁拎着苏绍领子把他放在了苏绎房门口,示意他敲门。
“赵大哥,雁大哥,赵副将~”苏绍生怕动静大被苏绎听到,特别小声谄媚地向赵雁讨饶,“不要告诉苏绎了好不好,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私了私了好不好。”
“小子,废话还是这般多。敢做何不敢当,进去。”
“赵赵赵雁!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好好好,就算你听不懂,苏绎现在身体那么差,我进去他要是动粗不成反伤了自己,你这做副将的至将军于不义,可是天大的失职啊失职!”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刻意压低声音,到后来越说越激动,简直像是在菜市场和谁吵架。
说完,两人都安静了。步调特别一致的朝门里看。
果然,苏绎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冷冰冰如修罗般:“滚进来。”
“他他他、不是还病着嘛,说话怎么如此中气十足了……”吓得老子险些腿抖。
赵雁朝门歪歪头,“救不了你。”
“要救!”苏绍又欢乐一副嘴脸,“赵大哥,雁大哥,赵副将!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们一会儿打起来,你、你可记得劝架啊,我怕伤着他。”
赵雁着实无语了。
那屋内的修罗又发声了:“苏绍。”
这这这不是催命吗!一个踉跄他就推门进去了,还没看清苏绎在哪儿,就:“哥!”
他下意识朝床那边看,幻想着苏绎病歪歪的躺在那里。结果不在,才发现苏绎在一旁坐着,苏绪立在他身侧。由于他刚进来情绪激动,也没发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
苏绎只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到苏绪身上,“去拿戒尺来。”
哦,原来苏绎要打小鬼了。小鬼,这次哥哥我也帮不了你。
苏绪根本没有从知道事实的震慑中缓过来,缓了一会儿,“啊,在哪儿?”
“这你都不知道!”太幸福了吧!苏绍腹诽。想想这个家里,处处都有他被苏绎追着打的回忆。后来为了省得和他满院周旋,在书房、苏绎苏绍两人的房内都放了戒尺。苏绍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轻车熟路的自己去柜子里翻了翻,拿了戒尺,往苏绎面前一送,“呐。”
苏绎接过来,一时只看着苏绍微微地笑。苏绪也睁着大大的眼睛,有在发呆。
苏绍被他看得浑身都渗。
还好苏绎发话了,“阿绪此次擅自离家行事鲁莽,是该需要些教训。但他还年幼,不胜捶楚。”
“那是那是!”他娘的,你把我揍得哭爹喊娘时我也不过七八岁好吧!
苏绎继续道:“我离家之时,曾托付你照顾,如今阿绪有错,也是你的失职。你便替他受责吧。”
“什么?!”
“恐怕你也不怕多这一点。”苏绎冷笑,“且不提北漠一事,你便说你今早去了哪里?”
“我、我……”苏绍定定站了一会儿,转身,开溜。
刚到门口,苏绎在后面轻飘飘地说,“你确定?”
苏家二少爷就不行了。
“床边趴着去。”
“天,哥,不要吧。”
“昨日刚与你说过,不许再从武问政,你今早便去报名征募驻京军,我倒想问你,何时借你这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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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他如何回答?也不知是否因为苏绎还在伤中,今天也是格外的没有耐心,冷冷道:“说话。”
苏绍本就还在生气,今日一早参加征募的事也被赵雁当场撞见抓了现行,想到回来面对那死板大哥的质问本就烦闷得很,一回来他果然臭着一张脸,当下也就不管不顾地没什么好气:“娘胎里便带出来的,哪里需要去借。……倒是你,在那小皇帝面前缩头缩尾的还是不是我哥。”
饶是他后一句说得小声,却还是被苏绎苏绪听了去。苏绪从呆讷中缓过来,有些呆呆地叫:“二哥……”
“大实话罢了!”他脸红了,但死要面子的强撑嚷道。
“滚过去趴着!”苏绎蹙着眉,“莫要让我再说二遍。你要是情愿我叫赵雁进来压着你,弄得满府皆见你受训——”
“我滚就成了!”苏绍大声顶回去,“反正你就是听不了大实话。”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到床边两手拔鞋,随便踢得很高,干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觉得不舒服,伸手把枕头抱在怀里,垫在下巴下。“你满意了吧?”
苏绎蹭地站起来,手握着戒尺就走到床榻边。苏绍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高高的扬起那吓死人的戒尺就要落,苏绍本能地抱着枕头向里一滚——
“嘭!”
他的皮肉一点也不痛,奈何这一声简直敲在了他心尖上,比敲在肉上瘆人百倍!那戒尺砸在床沿上,堪堪断成了两截。
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祟,还是背着光,苏绎的脸黑如锅底。纵然方才有再多花花肠子,苏绍此时也唇舌打结:“我、不是,哥,本能,本能!”说罢为了表明自己不是纯心惹祸,赶忙又滚了一圈,在床边趴好。也不顾小弟阿绪在不在旁边了,只是向苏绎卖可怜。
苏绎根本懒得回应,将那戒尺掷在一旁,就道:“阿绪,去。叫你赵雁哥寻根鞭子来。”
苏绍怪叫:“哥,我不是亲生的吧!”
说者本是无意,奈何在他进来前,他一兄一弟就这个问题气氛僵持,苏绍真该去翻翻黄历,为何今日诸事不顺,多次触苏绎的眉头!他没看到,苏绪的脸色果然又惨白了些。
苏绎已是极为不满,甚至有些失望这个弟弟不分时宜的任性胡闹,“你便是简叔早市臭鱼篓子里捡来的,我苏绎还是教训得你。这口不择言的话,休要再说!”
这一大早发生太多,苏绪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做反应。只是长兄这教训二哥的话,让他冻住的心松动了几分:纵使这一家人与他并非血亲,养育之恩他又何以为报呢?家里上上下下,又有哪一位待他有半分不好呢?那一箭差点害得长兄丧命,长兄又何曾与他计较!
“阿绪。”此时长兄回头温言叫他,真真让他此时体会与苏绍完全不同的心境。不知怎的,他好想哭!
也不顾苏绍眼神的挽留,他小步跑出去,同门口候着的赵雁说了声:“要鞭子”一个人跑走了。
赵雁见他是回自己房间的方向因此也没有跟,倒是被那没头没脑的“要鞭子”弄得有些糊涂。见门开着,就迈进去想看个情况——
他的将军,顶头上司冲他微微一笑,“鞭子。抽人用。”
赵雁立刻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寻。玩笑话,苏少将军展颜一笑,头可抛,血可流。一根鞭子而已,没有他也能现编一个!
出门没走几步,迎头撞见苏广晏,“呃,将军!”
“一上午,绎儿房里人进进出出的倒是热闹。”苏广晏来的路上,正见小儿子跑着走掉,这一回头又见赵雁出来,“做什么去?”
“呃,将军,没什么……”
“嗯?”苏广晏用鼻子问话。
“少将军让属下寻根鞭子去。”
苏绪跑出去了,留在屋里的能有谁。苏广晏皱皱眉,“真是胡闹。”
赵雁以为将军说的是二公子苏绍,正想劝两句,苏广晏道:“你们少将军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叫他‘办完事’见我。”顿了顿,“你要去寻什么鞭子?”
“马鞭……?”
苏广晏电一般盯着他。赵雁立刻改口,“属下不敢!”
于是赵雁回去的时候,拿了的是家法用的藤鞭,毕竟也沾了个“鞭”字。苏绎接过,看了他一眼。
赵雁无奈地笑着问:“少将军可还满意?”
“自然满意,”苏绎微笑,“如此无需担心数目了。”
“赵雁哥……”这一去一回的过程,苏绍已乖乖在床边趴好了,听了苏绎这笑着的话,浑身一抖。他侧身小声说,“你不知道这时候苏绎说什么你得听什么吗!”
苏绎微笑:“叫我什么?”
“哎哥!”赵雁简直吃惊他换一副嘴脸的速度,就听他讨饶,“哥,轻点儿,轻点儿啊……”
赵雁匆匆退出来,一关门,屋内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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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离时
“父亲。”
“死的是必勒格。”苏广晏放下手中攥了许久的传信,直视苏绎的眼睛。
苏绎面色沉重起来。
苏绎面色沉重起来。人们俗称的北漠,是因漠在梁北。大漠内又分南北势力,大漠南方王是七年前与梁大战的巴特尔大君,大漠北方盘踞的势力则以必勒格为首领。七年前,南方王巴特尔大君早已展露出一统大漠的决心,奈何受梁兵重创,世子入质,这些年来两方总体上相安无事。
苏家三子仍在大漠时,就已传闻死了一位将领。如若不是这个原因,巴特尔的二王子色勒莫也不会急急离开,也那般轻易地放他们离开大漠。大漠对此密而不发,不曾声张,倒没想到,死得却是漠北的首领。而如今必勒格一死……
“传闻这位北方的首领,仍未有继承人。”
“巴特尔借机一统,倒不失因由。”苏广晏思虑道。
“巴特尔大君蛰伏这七年来,休养生息,欲一统大漠,并不无可能。只是欲一统绝非易事,若是征战中巴特尔大君出了事……”
“便是你想的这样,”苏广晏深深一叹,“他大概要接继承人回去了。”
父子俩沉默了。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一场谁都不想再回忆的战争——
梁武帝三十一年,血色染红了深秋发白的草原。胜败已成定局,只剩最后的谈判。少年的苏绎仍记得都城远道而来的使者颁布皇帝仁慈的停战条件:进贡牛羊马,世子入质。
然后大漠的继承人被推了进来,那个世子让苏绎都吃了一惊:这是漠族人愿意抛弃千千万生命,也要保留下来的血脉吗?他太瘦了。就像一只先天孱弱的小羊羔,面无血色的站在离炭火远远地地方,明明是焦点,又安安静静的仿佛不曾存在。
漠族人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虽然把世子送到遥远的梁国是大漠很少做的,他们宁愿自己杀了世子,也绝不能让先祖的血脉忍受这样的屈辱。
但世子白音是个例外。他太弱了,他太不像一个漠族人,他被天神抛弃,被杀,只是迟或早的事。巴特尔兴许是出于与他族人相同的考虑,兴许只是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活下去,即使屈辱,但也活了下去:大漠同意了梁的条件。
使者带着世子白音先行一步,而父亲苏广晏执意要再留下来一段时间。苏绎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等他回来时,就带着一个孩子,一个漠族的孩子,便是苏绪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孩子还能有谁呢?
苏广晏发现了一个秘密。巴特尔的大阏氏在战乱中死于难产,腹中之子却留了下来。从那一刻,大漠的继承人已不是白音,而巴特尔向全天下隐瞒了这个事实。
如若世子不入梁,这一战对北漠又有何牵制?死去的将士就将白白死去!等那孩子假以时日成长为大漠上又一个英雄……这天下何时能迎来真正的宁日?
苏绎不知道那几天大漠与大梁的两位英雄之间发生了什么,父亲带着孩子离开了大漠。
现在他知道父亲做了什么,是一种妥协,是英雄惜英雄,是一场豪赌。他没有揭穿白音废世子的身份,保全了大漠的颜面与和平;他带走真正的世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一来为牵制,二来在和平繁盛的大梁,世子更可能好好的活下去。
而天下如何看?梁武帝之后的帝王又如何看?私挟世子,又是何等野心?
风雨欲来,苏家从未如此危险。
“巴特尔大君会接走哪一个?”苏绎开口。
“会接哪一个,呵……绎儿你心中早已清明吧?”苏广晏责备道:“今早你同绪儿说了什么,我一猜便知;你如此说的心思,爹也知道。但你连爹也不信了?”
束白先生一直在逼父亲。先生迫使苏绪暴露在皇帝李燮的视线下,迫使父亲做出决定:杀还是不杀这个不为人知的真正世子?
杀了他,白音就是世子,大漠的把柄又重新握回到大梁的手中。就算有一天白音回去当了大君,大梁也有办法让他处处受梁牵制。这对梁有利。不杀,巴特尔一定会派人接回苏绪。届时他的身份暴露,定会牵连苏氏全家。
苏绎今日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给苏绪,无非是不想父亲选第一个。
“父亲,对不起。”
苏广晏终是摆摆手,“明日必勒格的死讯就会在朝中传开——你有什么打算?”
“儿子料想,朝中定也会有人提出大漠南方王有一统之心。届时皇帝会派儿子出使,名义上是调和牵制,暗中……调查先生的身份。儿子,决定前去。”
“此去多凶险。”
苏绎微笑,“从前父亲出征,儿子总为父亲担心。如今,要换父亲担心了。”
“臭小子。”苏广晏叹笑。
“这个束白……是变数。”苏广晏凝眉。或许是唯一的变数。可生可死,可万劫不复,亦或扭转乾坤。
“儿子明白。”
苏广晏点头,复又问道:“你伤好得极快,这让爹放心也担心。束白此人确实多次救你救苏家于水火,但此人年龄不大心思深不可见,倒让爹都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何止是父亲呢,”苏绎叹气,“我又何曾摸透过先生。父亲宽心,先生多半是通异术的……儿子也有分寸。”
苏广晏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两人又聊了些事,从两国局势,到皇帝的态度。反反复复分析,苏家的情况总是不容乐观。
最后苏绎提议:“爹,阿绍他常在都中,总是惹乱,也不安全。不如,放他出去历练吧。”
“总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苏广晏有些诧异,也难免苦笑:“你担心若事情被揭发牵连,而无力保全绍儿。但爹冠着‘功高震主’的帽子,也总该有些实力。”
“父亲……”苏绎知道,不会到那一步的。父亲与先帝忘年交,如何也不会反他的天下。
几近正午,阳光还只是懒懒散散的几条斜线,随意地撒些在屋内的地板,墙壁上。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都凉得更快一些。
最后苏广晏望着窗外出神,“就听你的吧。让长鹰与他一同。”
从父亲的书房退出来,苏绎没胃口吃饭,就去了苏绍的房内,果然见苏绍懒洋洋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表情。见他进来,也只是斜斜撇了一眼:“干嘛。”
从小便是这样,挨过打后就变得格外张狂。
“陪为兄吃饭。”
“懒得陪。”
“那同为兄说说话。”
“懒得说。”
苏绎道:“我可没说今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苏绍惊得从床上撑起来,“大哥,你还想怎样啊!”
今早苏绎真的没有把他怎么样。那时赵雁取来藤鞭,苏绎隔着衣服抽了他几下,他就鬼哭狼嚎到不行,吓得赵雁记起了将军曾吩咐少将军去见他,虽然说得是等少将军‘办完事’。
赵雁大概还是想劝和不劝闹的,复又推门进去,“少将军,属下忘记说了……方才路上遇见将军,将军让您到他书房去一趟。”
苏绎点点头,垂下了藤鞭。苏绍简直要在苏绎身后竖大拇指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降救星吗?
所以此时他说今早的事情没就这么过去,苏绍心底就有料到。终逃不过一劫啊啊。
“没什么,陪为兄吃个饭。”苏绎莞尔。
第二十九章 放逐
第二天早朝,朝堂上火热的讨论起必勒格之死,以及北漠南方王蠢蠢欲动的事态。苏绎果然被派出使,即日出发。
得知这个消息,苏绍都快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苏绎刚活死人般地躺着回都城不过几日?这个小皇帝凭什么百般与苏家作对!
要不是简方和长鹰拦着,又不知闹出什么惊天话题来。
“他、他是我哥啊……”
一下朝,苏绎就前往军中整备,直到夜凉如水时,才回到家中。父亲与简方、长鹰在书房商量,苏阿妹缠了一天先生早早倦得睡着了,苏绪从昨天早晨起就有点躲着他。绍儿……
绍儿就在他房门口,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显然在等他。苏绎觉得,他定等了有一段时间,他的鼻尖微微发红,暴躁的情绪也被等待收敛了下去,坐在月光下,有点儿像个倔强的小孩。
苏绍终于等到他,一副讨说法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哥哥。
苏绎责备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苏绍眼神凉凉地:“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就和我说这些吗。
苏绎没理他,径直进门去了,也不关门,也不邀他进来,点了灯,做自己的事情。
“这个苏绎,要气死我了……”苏绍惊诧。然而这个时候也不是探讨面子不面子的时候,他不请自入,盯着苏绎有条不紊地忙来忙去收动收西。
苏绎一直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苏绍受不了了:“我想好了,我要与你同去。”
“不许。”苏绎不意外,不发怒,不同意。
“不管你许不许。”苏绍大声道。
苏绎沉沉看他,仍是道:“你做什么都好,唯独这一件,我不应允。”
苏绍咬着牙,将拳头团紧,“我什么都不做,我就要参军同去!”苏绍明白苏绎他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为了苏家,为了回护他,但是……他闭了闭眼,“我不会放弃。”
苏绎沉默了,也不再收东收西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低着头,环着手臂,几缕碎发掠过他的长眉,发烧落入他的睫毛。
整个屋子里,除了如水的月光洒在书案,便只有苏绍渐渐平复下来的粗重呼吸。
苏绍体会着这沉默,他几乎以为苏绎他动摇了。他的脸上甚至带了些热切的期望。然而当苏绎再抬起头来,苏绍所有的希望都被浇灭了。
苏绍不确定道:“……哥?”在苏绎那因淡淡月色而更显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微笑中的含义太多,苏绍单单几眼就读出了无奈,宠溺,苦涩以及——难言的绝决。
苏绎不再说什么,头向着书案微微一侧。这是他兄弟俩的默契。昨天欠下的,今天自己的行为,他早就知道了,逃不过一顿打。
但知道归知道……苏绍鄙视自己,他的心仍“咚咚”狠狠砸了几下。
苏绎今天很有耐心,并不催促他。也许是马上就要分别,他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有些惊叹:时间当真如白驹过隙,苏绍的个子长得飞快,也像个成年人的样子,要维护自己的意志了。
苏绍转过身去,几步走在书案前,伏下身躯,将两臂环着,将头埋在两臂间,重复道:“我不会放弃。”你看,郑重的时候,苏绍也不会插科打诨,装傻耍赖。
苏绎在他背后敛起了笑,皱皱眉头,也走了过去:“这些话,留在你的心里。”他伸手去解苏绍的衣带:“有些事情,并不由你决定。”
苏绍心中愤怒,然而羞耻又很快闯进来,搅得他十分不安。他感到苏绎冰凉的手,触到他裸露的皮肤上。
第一下,很快砸下来,很重,但苏绍完全可以忍受,只是……苏绎要只是用手打他?
“哥!”苏绍心中羞愤难耐。
“嗯。”苏绎应道,一手拉住他的腰,几下巴掌缓慢而沉重的落下。
整个房间里,只有格外响亮的巴掌声,淹没了两人的呼吸。
苏绍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是害怕的。坚定如苏绎,说一不二如苏绎,单只用巴掌作为惩戒,绝不是因为怜惜……
因为足够漫长。
足够击溃他的弟弟自认为毫无破绽的防线。
“哥!”苏绍再次叫道,“换东西吧,拿家法也成啊,你别……”
苏绎仍旧重重落着巴掌,沉默了一会,道:“我刚才说过的,有些事情,并不由你决定。”
十八岁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男人?为什么他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我?
在这个寒冷的深秋夜,一股不知名的热从他身体里冒出来,从他的心蔓延到整个胸腔,冲到嗓子,直到他抵着桌子的鼻尖和像是烧起来的额头。他不安而恐慌,这股热点燃了他的身体,但没有办法喷薄而出。
“你干嘛这样啊。”
苏绎是懒得理他吗?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干巴巴的巴掌声。
“你干嘛非这样啊。”
做一个惩戒者该是什么心情?苏绎总是用淡淡的微笑将情绪掩藏的很好。他能听出苏绍的难过。他怎么会听不出呢?
阿绍是长高了,苏绎很好笑的联想起抻面条。他被抻长了,也失了儿时肥肥傻傻的样子。按着他腰的手能清楚地感受皮肤下骨骼的脉络,施加惩罚的手落在他窄窄的臀上,也不用刻意考虑落在哪里。来来回回几下,月色里他泛白的皮肤就染上淡淡的粉色。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永远把苏绍当一个孩子,他知道这并不公平。
哪一天你是我哥了,再管我要公平吧。苏绎就是这么想的。
可你哪一天也不会是的。至少这辈子你没有半分机会。
如果苏绍能听到这一番毫不讲理的胡说八道,他会崩溃得更早些。
“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发了。”
终于肯和他说话了。苏绍身后变得麻麻的,每落一下,他都得考虑要不要叫。叫,仅被巴掌就逼成这样太丢人,不叫,不叫他难过啊。他太难过了。不知怎的,他都这么难过了,还是想说个玩笑话:“所以你把这最后一晚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简直是罪过罪过。”
“能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和阿绍你‘相处’,你当知道为兄是荣幸的。”
“嘿,啊、还真不知道。”
“所以为兄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哥哥教训弟弟,从不缺时间。”
“你、你、干嘛非要这样。”巴掌落了几十下,苏绍第三次这样控诉。“苏绎你就是太幼稚!肉体上屈服了,我的心就会屈服么?”
“我相信你的心还是能控制你自己的。就算不能,疼痛会帮助你思考。”
暴君,暴君!听听这非凡的逻辑。
身后一记接着一记。抛开羞耻不说,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感到羞耻,巴掌是比不上戒尺藤杖的威力,它们带来的痛感是不同的。戒尺藤杖就像热油,泼一下就让你想拼命地逃开;今日的巴掌就像比更烫一些的温水。就像去沐浴时,水有点烫不那么舒适,但你知道慢慢就会适应就会变得享受,因此你会安心的将自己泡在桶里。谁知这桶下竟是点着柴火的,刚刚要发挥它的威力。等你终于发现水越来越烫,你越来越难受了,却发现你早已无力逃脱,比热水更快煮熟你心脏的是从每一寸皮肤下涌起的绝望。
苏绎你怎么就不明白。
“哥,你打死我吧。等你打死我了,把我化成灰,记得带点我的骨灰在身上跟你一起去大漠。对,就是像你一直不让我看的稀奇古怪的文章里写过的那样,很简单,拿一个小瓶子装一点,不用多,这样就可以挂在你的脖子上。”
“对,你没听错。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了我也要跟你去。你要是不带上我,我就不投胎,我就一个人孤零零自己去。我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谁知道呢,找不到兴许会被其他厉鬼饿肚子时撕扒撕扒填肚子里。或者我也可以去投胎,但我会等个百八十年等到你,下辈子我当你哥,不,当你爹,还是后爹,把你关在小黑屋里每天用小鞭子抽啊抽,你越哭得厉害,我越抽得开心。”
“你打吧你打吧,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从小到大爹都不怕,就怕过你,我才不告诉你为什么。但是你别得意,我现在可不怕你了。”
“哥……你到底把我当你弟弟,还是小猫小狗呢?”
“……闭嘴。”
“哥,闭不上了。胸口闷,不说不舒服。”
巴掌停了。他一直在走神。停下才发觉,那块窄窄的皮肉已从淡粉变得深红,紧绷绷的都是无声的抗拒,甚至还小心翼翼不可察觉地抽搐。阿绍他一直把头埋在臂弯间,从前挨打时他也总这样,好像把自己的脸面藏起来,这惩罚就是事不关己。
苏绎烦透了。他简直想把弟弟拎起来,质问他凭什么给他惹这么多的麻烦。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忍自己,不是吗?
“苏绍你够了。我对你的限制是限制,因着你我是兄弟,便知道闹,知道反抗,知道要莫名其妙的所谓‘掌握自己人生的自由’——其他限制呢?你想没想过根本是选无可选!权力,阴谋,争斗……这趟搅了千百年来的浑水,你凭什么认为多你一个就会有了改变?”
“因着你我是兄弟,你又何时把我当兄弟呢?!”苏绍几乎吼道:“你只知道一味护着我压着我,所有担子放着你来,你考虑我的感受吗?我也是苏家的子孙啊!我不明白现在到底怎么了,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苏家就要经受什么——但你凭什么要求我置身事外!苏绎,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不知怎得,苏绎就想起这句诗来。他前思后想,也不觉这一句诗与此时的情境能作何联系,但它就是挥之不去,重重复复让他的思绪难以集中。
谁家玉笛暗飞声?
“阿绍,”苏绎浅浅地笑,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浅些。他的指尖冰冷,按在苏绍发热发汗的腰上,不想拿开。“如果我们生在普通的家庭,今日你我这一番对话,该羡煞世间多少兄弟?为兄者不愿其弟涉嫌,为弟者拼着命也要跟着涉险送命。我真不该打你,倒该好好的感谢你如此懂得孝悌。”
“你知道就好……哎,啊!”短暂的得意换来的是狠狠一记,让他想收回巴掌是温水戒尺是热油的比喻,苏绎巴掌他娘的也可以是热油好嘛!
“为兄不拦你了。”
“啊?啊?”
回应他的还是没有停下的巴掌。
“不拦你了。”
你能想象苏绍此时的心情吗?不,不能。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飘飘然。突然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挨巴掌嘛,挨吧!只要苏绎他不改主意,他还能挨!
“哥,你真好。”
“从明日起,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这辈子也不能反悔。”
“答应答应。”兴许是被这一顿漫长的教训夺走了神智,苏绍忘了他总是叫苏绎臭狐狸,忘了亲哥哥也是可能设陷阱的。
他没看到苏绎有些诡异绝决的微笑:“你若反悔,我不得好死。”
苏绍正模模糊糊回味这句话的含义,苏绎的声音复在身后响起:“天下之大,无以为限。只两点:永不问政,永不回都城。”
ps:满满一大章啊,你们要是不理大钟,大钟的心就会想阿绍一样碎成渣渣渣...哭着睡着,然后明天起来接着码。
晚安,大家都要好梦。
第三十章 暴露
是苏广晏身边的长鹰押着苏绍离开的。
“你还了解得太少,阿绍,我也了解得太少。除去都城,我们的国土幅员辽阔,山外、海外有没有新的国度……阿绍,苏家守下来的土地,太多都没有到过。苏家不图簪缨世家的名声,参军从政不是你唯一的出路,阿绍,你说实话,这也绝不是你的兴趣所在。你只是长大了,想用承担责任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但你承担不起。你缺乏手段,遇事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本领。不要争辩,为兄没说你永远不会有——此番你跟着长鹰离开出去历练,想你……该是成长许多。阿绍,你还有很多选择——”
苏绎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些我无法选择的。
“替为兄保护好自己,好么?”
苏绍不愿承认,昨晚自己哭得有多么惨痛。
被像小孩子一样扒光了揍屁股,用的还是巴掌。可揍了也白揍,除了他这么心痛这么难过,一切都没有改变,苏绍,你他娘的真他娘的没他娘的用。
“苏绎,你、你等着!”等我哪天称霸武林名冠江湖,我才不认你当我哥,你给我提鞋我都瞧不上呢。我还要隔三差五派小弟们去找你的麻烦,让你娶不成媳妇,也泡不了小倌。……以上的话他只是心里想想,他也只有力气说,“苏绎,你等着!”
“我等着。”苏绎微笑。他已穿好行装,但还是等听到长鹰与苏绍出城的消息后,自己才准备出发。
阿绍,愿此去不经年。
“长兄长兄。”“……长兄。”
是苏阿妹苏绾,和苏绪。
苏阿妹已先一步跨门进来,苏绪还在门口踌躇。
未等在场人说半句话,苏阿妹已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长兄是坏人!赶走了笨蛋二哥,自己也要走了!呜呜,留绾儿和阿绪两个人,怎么办怎么办,呜呜!阿绪他肯定会很想你的!”
苏绎蹲下,将苏阿妹抱起,揽他在怀里,“阿妹不哭,我都知道。你看,父亲还在。为兄已和父亲商量好了,等父亲下次远行,会带你同去。”
“真的?!”苏阿妹立刻止声。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太快……
即便苏绎早该习惯她的哭声就是用来要挟人的,他还是甘甘愿愿地被要挟。“是真的。”
“哇哦!”苏阿妹立刻在苏绎脸上啄了一口,挣扎着要跳下来,“长兄最好了!长兄慢慢收拾,我这就去问爹爹什么时候出发!”跳着步子就跑了出去。
“慢些!”苏家的女孩子真不女孩子……
苏绪还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绪,”苏绎同样宠溺地对他笑:“为兄对你不起。”
“没有!”苏绎慌张抬头。
苏绎走过去,也将他纳在怀里。“为兄是对你不起的。出于私心,我没有办法带你走。我怕你不回来,也怕你成了大漠的大君后,我们就要是敌人了……长兄也是会怕的。”
“长兄,不会的!”苏绪的眼泪也在眼眶打转。
自从知道身世后,仿佛这个最小的弟弟几夜之见也成长了许多。
苏绎摸着他硬而毛躁的头发:“我永远当你是我的阿绪。”
走了,都走了。
爹爹心里也不好受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都没吃。
我,北漠世子……那白音呢?那个上次莫名其妙相遇,与他说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和他打起来的北漠贵族白音,竟也是自己的哥哥吗?
巴特尔,他一直幻想中的敌人,我留着他的血吗?
“阿绪呆子。”苏绪呼吸一窒,是苏阿妹从背后环过手臂来,抱着他的脖子。苏绪挣扎了几下挣脱,喘着气:“阿姊,你变重了。”
“好啊,臭阿绪,敢说你阿姊重,讨打!”苏阿妹小拳头在苏绪肩头捶啊捶,真不知道她是按摩呢还是在报复。
“你还叫我呆子。”
“我不管,不管!你欺负你阿姊,你要陪阿姊出去玩才行!”
“我不想玩。”
可苏阿妹已经整个人拽苏绪的手臂,把他从台阶上拽起来,“你老在门口坐着是干什么!我不管,你必须跟我去。”
世间苏阿妹想办到的事,哪一个男人不会让步妥协?她的兄弟不例外,苏绪也自然不例外。
“好吧。”想着自己是男孩子,有什么事也可以保护一下阿姊……“阿姊和简叔说过了么?”
“说过了说过了,废话真多!”苏阿妹笑得格外开心得意,“哦哦,去河边抓小鱼了!”
却说这几日皇帝李燮夙兴夜寐,除了朝堂就是御书房,御笔都快要被这位年轻而矜矜业业的握断了。
李总管在一旁看着暗暗惊心。这一则是听闻最近北面不太平,可怕就怕陛下如此折腾自己还是心病啊。今日束丞相又没有早朝。也没有来皇宫觐见。
“嘭。”
笔被砸在书案上,笔尖的墨汁溅洒在奏章上,李燮拍案而起。
李总管赶忙跪下。
李燮像这才发现他在一旁,缓了一会儿,开口已是惯常凉凉的音色:“何事。”
“陛下,今日一早苏绎少将军就已启程。只是,回来的人说,苏家的二公子早些也出城去了,身边跟着的该是苏大将军的副将长鹰。”
李燮凉凉一笑:“苏绎倒是做得好盘算。无妨,不用管。派人盯着些就罢了。”然后这个年轻的皇帝自己又陷入了沉思,面色复难看起来。
“陛下……”
“你怎么还在?”李燮不耐烦起来,“莫要拿鸡毛蒜皮小事来烦朕。”
“陛下恕罪。”李总管见皇帝发怒了,本不该此时再撩毛,可要是这么憋出病来。他盈着笑脸,“陛下,老奴看今日天气不错,就想提醒着陛下不是想去看看苏将军吗。前几日冷得很,老奴也就没提……”
“合该去看看苏将军了。”李燮又迫着自己把烦闷压下,“如今他两个儿子都走了,朕是该去安抚一番。”
李燮与李总管换了简装,出了宫去。李燮没叫轿子,总管想着随便散散步也是好的,只教侍卫远远跟着。
因而来到将军府巷口,正看到苏阿妹飞扑着揽上苏绪的脖子。
李燮问:“苏将军的女儿和小儿子?”
李总管仔仔细细地瞧了瞧,“这苏小姐老奴是未有眼见过,那台阶上坐着的该是苏小公子没错。”
“不是病了么,朕看倒好得很。”
李总管眉头一皱,“老奴万万不敢欺君啊!那日老奴亲眼见那小公子满脸生疹,又凶又急怕是怪病……”
“行了。”李燮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小家伙当真不一般。”
“哦哦,去河边抓小鱼了!”苏阿妹在那里叫嚷,在巷子的一头也听得真切。
李燮思绪还是混乱的,被她这一声叫唤一扰,本该是生气发作的——好像是这些天来唯一一次的阳光,拨开了一点阴霾驱散了雾气。
于是李总管的下巴差点掉到鞋子上,他的皇帝竟然回头,冲他笑了笑,“总管,我们也去捉小鱼罢。”
如果这一段历史上有记载,记录大梁的中兴之帝曾尾随两个孩子到河边捉鱼,兴许后世的史官在讨伐他的残暴嗜虐时,也会想想他曾有稚拙的一面。
“你跟踪我。”离苏家不远的城墙外就有一条小河,汇入护城河中。苏阿妹拉着苏绪在前,李燮和总管在后,没走一会儿要到了。这时苏阿妹却猛地回头,一双大眼睛扑腾扑腾的。李燮一时无话,只能看到她那一双眼睛了。
无法无天的苏阿妹怎能忍得了自己问话别人不回,也不管这个瘦弱苍白的青年是不是一个专门拐卖幼女的大变态,向他逼近了几步,大声道:“你,跟,踪,我。”
李燮回过神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我跟踪你。”
“这位伯伯,”苏阿妹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侍立在身后的李总管,“你的儿子是个傻孩子吗,你看,他就跟着我,还学我说话。”
“哎!这位小姐哟,这可使不得!陛——”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见到长辈要懂礼貌么。”李燮恢复他冷冷的表情。
苏阿妹才不怕,“我哥哥教过我,对待臭流氓不能手软!”
他当真被这个小女孩惊了惊。短短几句话,先是说他傻子,又说他臭流氓,虽他幼时在皇宫待遇并不好,倒真没听过这番说辞。
李总管在一旁冷汗捏了好几把,一边心疼自家的皇帝,另一边也担心这个长得甜美可爱却太过口无遮拦的小女子遭受雷霆之怒。可没想到,自家皇帝倒像是乐在其中。
“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苏绾。你是哪家的孩子?”
“原来是苏大将军的令爱,久仰。”
“苏绾就是苏绾,扯我爹做什么。你是哪家孩子!”
“姑娘,显然用孩子称呼我并不妥当。我姓谢。”
“你骗人。”
“……何出此言。”
苏阿妹翻了个白眼,“傻子说的能信吗。伯伯,他叫什么呀。”
李总管硬着头皮,“我家……公子确实姓谢。还有,我家公子……不傻。”
“伯伯!我当然知道他不傻啦!”苏阿妹开心地笑了,“哈哈,真好玩儿。”
一旁的苏绪有点看不下去,在身后:“喂……”
这时李燮才细细打量这个孩子——然后,他的脸色整个都变了。李总管不知他怎么了,心里分外担忧,一个劲儿看看苏绪,再看看皇帝。
李燮镇定下来,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姑娘,他是?”
“他啊,”苏阿妹一把揽过苏绪来,“他是我的小奴隶。”
如果历史有记载,那么后世之人会感叹,这大陆上最大的两个国度的国君第一次会面,让人啼笑皆非。
“你跟踪我。”离苏家不远的城墙外就有一条小河,汇入护城河中。苏阿妹拉着苏绪在前,李燮和总管在后,没走一会儿要到了。这时苏阿妹却猛地回头,一双大眼睛扑腾扑腾的。李燮一时无话,只能看到她那一双眼睛了。
无法无天的苏阿妹怎能忍得了自己问话别人不回,也不管这个瘦弱苍白的青年是不是一个专门拐卖幼女的大变态,向他逼近了几步,大声道:“你,跟,踪,我。”
李燮回过神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我跟踪你。”
“这位伯伯,”苏阿妹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侍立在身后的李总管,“你的儿子是个傻孩子吗,你看,他就跟着我,还学我说话。”
“哎!这位小姐哟,这可使不得!陛——”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见到长辈要懂礼貌么。”李燮恢复他冷冷的表情。
苏阿妹才不怕,“我哥哥教过我,对待臭流氓不能手软!”
他当真被这个小女孩惊了惊。短短几句话,先是说他傻子,又说他臭流氓,虽他幼时在皇宫待遇并不好,倒真没听过这番说辞。
李总管在一旁冷汗捏了好几把,一边心疼自家的皇帝,另一边也担心这个长得甜美可爱却太过口无遮拦的小女子遭受雷霆之怒。可没想到,自家皇帝倒像是乐在其中。
“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苏绾。你是哪家的孩子?”
“原来是苏大将军的令爱,久仰。”
“苏绾就是苏绾,扯我爹做什么。你是哪家孩子!”
“姑娘,显然用孩子称呼我并不妥当。我姓谢。”
“你骗人。”
“……何出此言。”
苏阿妹翻了个白眼,“傻子说的能信吗。伯伯,他叫什么呀。”
李总管硬着头皮,“我家……公子确实姓谢。还有,我家公子……不傻。”
“伯伯!我当然知道他不傻啦!”苏阿妹开心地笑了,“哈哈,真好玩儿。”
一旁的苏绪有点看不下去,在身后:“喂……”
这时李燮才细细打量这个孩子——然后,他的脸色整个都变了。李总管不知他怎么了,心里分外担忧,一个劲儿看看苏绪,再看看皇帝。
李燮镇定下来,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姑娘,他是?”
“他啊,”苏阿妹一把揽过苏绪来,“他是我的小奴隶。”
如果历史有记载,那么后世之人会感叹,这大陆上最大的两个国度的国君第一次会面,让人啼笑皆非。
第三十一章 暴怒
“查。”
李燮摔上御书房的门,生生把李总管逼在门外,只留下这一个字。
李总管不敢往下想。如果真如陛下料想……
“滚去查!!”
屋内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陛下,切莫伤了龙体!”
“呵呵,呵呵呵呵呵……”
宫人们被皇帝吓得大气不敢出,在门口跪倒一片。
李燮推门出来了,“押北漠世子白音,进天牢。”
在这个静静的夜晚,大钟开始怀疑人生
当门被粗暴的推开,几个御前官兵上前捉白音的肩膀时,他没有惊慌,也没有反抗。此时的白音,终于离开了环着他一身的裘衣,那几个官兵押着他,骨头都痛。
押往天牢时,李总管就在里面候着。总管仔细地瞧这位大祸临头的质子,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平常也没多大分别。愤怒,惊慌,恐惧,没有,统统没有,这些本该出现在白银脸上的情感。
他太平淡了。这种平淡都有些勾起李总管的愤怒,莫非他真的不是世子,只是一个哄骗了大梁七年之久的废弃棋子?如果真是这样,真是这样,李总管为皇帝感到深深的不值,皇帝为这样的人跪坏了一双膝盖,至今阴雨天就酸楚疼痛难忍……
李总管打量白音时,白音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讽刺道:“贵国皇帝又有何指教?”七年来,他学了大梁太多的东西,早已不用生涩的对白去讲大梁的话。
李总管敛了神色,却是对一旁的牢头说:“陛下有旨,北漠世子白音有罪,打到他招为止。”
“我招。”白音仍未收起讽刺的神色。
牢里本就阴冷,常人难耐。白音这两个字来,整个空气更像滞住一般。
“陛下的旨意说得明白,打到招。白音世子,老奴得罪了。”
“呵呵。”白音冷笑。
不等这不省油的灯再发表什么惊天言论,狱卒已上来,扒了他的上衣,露出他消瘦骨骼分明的后背,推着他到刑架上,高高吊起他的双臂,锁了他的双脚。
那刑架设得高,白音从小病弱身量根本没有体现出大漠的健壮高大,被吊着脚尖都无法着地,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被铁环箍紧的手腕上。
白音怕痛,仅是这手腕的痛,就让他烦躁得受不得了。
可很快沾了盐水的鞭子就抽了下来。那刑官很有经验,站得很远,挥起那足有人高的绞铁长鞭,从白音的右肩头压着拉到左边髋部,皮肉立刻外翻,鲜血顺着鞭子,溅落在地。
白音被打得左右乱晃,身体如痉挛一般抽搐着。
“我可以招了吧。”白音的语气听了就让人觉得疼。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嘲讽挑衅,满满的都是无奈还有痛苦。
李总管想,这个世子,当真如同小孩子般。
“世子请讲,去,叫人记下来。”
白音又挣扎了一会儿,可痛苦的感受怎么也消失不了。等那边记录供词的笔墨备好,他慢吞吞地开口:“是我下了药。”
李总管一怔,反应过来,指得就是前些天李燮传召苏绪,苏绪却突生恶疾的事。虽然心下明白,他仍问:“给谁下药?”
“苏广晏的小儿子。”
“为何下药?”
“苏广晏败我漠国杀我漠民,我恨他。”
这个理由……倒很充分。
李总管咳了咳,“记下。但不是这件。”
“我当街揍过苏将军小儿子。”
“为何?”
“我恨他。”
李总管一愣,也没去分辩,这次的“我恨他”的这个“他”,不是苏广晏而是苏绪了。
“不是这件。”
白音冷笑,“还想听什么,叫贵国皇帝亲自来听。”
身后又是一鞭。刑官技法太好,就紧紧排在上一鞭的左侧,依旧皮肉外翻。白音根本忍不了,痛苦的叫了出声。
又是一鞭。这一次是从左肩开始,压着那两道伤口横穿而过,划到右侧髋骨。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再来几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皮从他突出的骨骼上面剥离下来。
那刑官抽过太多犯人,很少像这次仅仅抽了三鞭就深切感受到自己是在虐待。正犹豫着是否继续,犯人开口了:“再来几次,就叫李燮来替我收尸。”
刑官几时听人敢这么直呼皇帝的名讳,吓得手一抖,又是一鞭。
白音挣扎得像脱了水的小虾米。渐渐再挣不动。
却格外挑起人的施虐欲。那刑官高高抬起手臂,狠狠抽下,白音荡得像急着脱离树枝的树叶,是一个会痛呼呻吟的树叶。
他身上哪有一点北漠人的血性呢?没用刑就说要招,甫一用刑就招了,几下鞭子都扛不住。哪一个北漠孩子是能不挨马鞭长大的。此时疼痛累加,他们想这个白音根本就忘了自己在别国,当维护自己国家的尊严,他痛呼,仰着头,泪水划过发白的脸庞流入脖颈。
“白音世子,奉劝您一句,”李总管摆手叫停了刑官,“陛下雷霆之怒……”
“呵呵,呵呵。”他仰着头,笑了两声,整个人吊在刑架上,仍微微晃着。“不过是一只会咬人了的狮子……”
“你也不过是保护不了自己脖子的野狼。”
是李燮。
牢房内跪倒一片。
束白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浸了浸,红红白白。他毫不掩饰自己狼狈的模样、脸颊的泪痕。也无法掩饰。他淡淡看了李燮一眼,就把头轻轻靠在吊起的手臂上,叹了口气,微闭了眼睛。
——好像来得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谋,而是救世者。
李燮:“放下来。”
那刑官见皇帝来,是最惶惑了。若陛下怪罪自己打重了……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解了白音的束缚,白音薄细的手腕已经磨出一道窄窄的血圈。白音缓慢地将手臂放下,根本没看刑官那满脸讨好赔罪的脸,旁若无人的用没有受伤的手臂外则靠向刑架的木柱,胸膛微微起伏,咬着嘴唇忍着痛。
何时自己已这般容忍他放肆的行径了?李燮根本不想就他当着臣子面给他难看与他纠缠,但这不代表他就要放过他。
“都退下。”
李燮声音很轻,白音知道这是他要发疯的前兆。他没法轻松地倚着刑架了,连连退了几步,没料想让皮肉外翻的后背触到了墙壁!痛得他眼皮乱跳,视线一阵模糊。
李燮在安静的等他。等白音眼前的黑暗褪去,整个牢房里只剩了李燮一人。白音再一细看,他手里已握起刚才抽得他痛不欲生的刑鞭!
他淡淡微笑着,用鞭尾点点他身侧的地面,声音轻轻的:“过来跪着。”
白音惊呼一声,喃喃了一句大漠语。
“收回你的评价,向我道歉,然后滚过来。”李燮无数次听到白音这句大漠语,当下仍不过笑得瘆人。
“大梁的皇帝,恕我无法同你玩这么恶心的游戏。”
“白音。你不过来,”李燮笑得讥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白音承认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他和李燮的交流总是直白的,不拐弯抹角,没有试探。因而白音没狡辩去问“他是谁”,李燮说要“杀了他”,亦是君无戏言。
但随后,恐惧和痛苦的感觉渐渐被涌起来的莫名的强烈情感震颤,简直要冲破喉咙。
所以他赤裸着上身,缓缓跪在李燮身侧时,没有感觉到应有的耻辱。他仰头去看李燮:“我等这一天,七年了。”
巨幕将落,他期待幕后的黑暗,撕裂破旧不堪的灵魂。
李燮踩着他的小腿,挥鞭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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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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