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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风城烟雨[第7页]

作者:云忆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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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折腾我一个多月说睡就睡啊?”
“不然你想干嘛?”
我虽然后脑勺对着他,也能想到此刻他一定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
“不准打我。”我机智的补充。
“打你。”他哼哼一声,把头歪向我的颈脖,轻吹一口气道:“我舍不得。”
少来!
险些被他这人畜无害的语气给骗了,我向外挪挪离他远点。
他又靠过来,这次变本加厉那只搭在我身上的手不老实的乱摸,然后停在我腰上,几番犹豫之后开始解我的腰带。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脱我裤子!
我立马翻身坐起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我道:“不是说不打么。”
他眨眨眼一脸好笑道:“谁说要打你。”
我蓦然脸庞发烫,翻身下榻:“你自己睡。”我整理好衣物又捡了件大袍子披上道:“我出去走走。”
凭兰也不沮丧,一头倒下去抱怨道:“真小气。”
我并没有走远,只是营帐门口吹风。
夜凉如水,繁星闪烁。漠北的星空似乎比别处都亮,只是今晚的我总觉得与之前的有所不同,群星照耀,北斗七星却异常黯淡。我对天象布阵有所了解……此番天象确实匪夷所思。
一阵凉风袭来,我紧紧了身上的袍子,而后便进了营帐,继续和凭兰讨论如何睡觉的事。
果不其然。
“公子!”
在军营我不是花辞恕的兵,闲暇之余一直抱着书或帮士兵们写写家书,混的还不错,得了一个好名声。一士兵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看到我和凭兰稍微一愣,踌躇一会儿后,急切道:“公子快随我出去躲躲,敌国那群不守信用的狗贼居然突然挑衅宣战,将军已然出城抵挡,临行前让我通知公子尽快离开。”
我心道:不好。花辞恕这个混蛋把我的营帐安排在最北边,如今发生如此大变故我竟然浑然不知。
凭兰一跃而起,眨眼功夫已然穿戴整齐,直挺挺立我跟前。
我没有理凭兰,直接问士兵:“敌国有破城可能?”
“可能性不大,不过将军被引至城外,若将军有闪失……我呸!公子还是快些离开。”
“没事。”我安抚了士兵又扭头看凭兰:“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凭兰按住我胳膊:“一起。”
我很嫌弃的摆摆手道:“你会碍我事的。”
“文折柳……”
我趁凭兰不备直接抬手封了他的穴道。
凭兰一脸难以颜表的看着我,我回以一个释然的微笑:“放心。”
他红着眼眶继续瞪我。我眨眨眼,解下大袍子给他披上,又嘱咐士兵:“帮我看着他,若情况有变,带他离开。”
士兵有些震惊:“那你呢?”
我笑笑:“你再废话我就点你。”
士兵……
我潇洒的转身就走,掀起帘子的一瞬。我道:“凭兰,别生气,我一定留一条命回来让你打一顿撒气。”
我出了营帐就脚下生风直奔马厩。马厩内马匹零零散散所剩不多,或惊慌失措仰天哀嚎,或软弱无力瘫软在地,只有遗珠如遗世独立般岿然不动屹立在草棚之中,双眼熠熠生辉像是期许什么。
灯火四处,恍如白昼。我拉过遗珠翻身上马,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我带你去找将军。”
遗珠像是得了军令,欢快的昂头前脚离地,吼叫几声之后便如出弓之箭,飞驰的奔向城池。
耳边风声呼啸,我几次换气不过,闷的胸口生疼。待我再次憋住一口气的时候遗珠已然放慢脚步,我定眼一看,已至城池边。城门紧紧关闭,密不透风,即使如此仍能听见城门外喊叫厮杀声成片。城中留有三层兵力看守城门,严阵以待。
我还没靠近城门就被士兵拦下。
“将军有令,现在任何人不得出城门。”
我翻身下马,直接把缰绳甩给士兵,双臂一振便飞身落在城墙之上。城墙上兵力无几声势却不弱,鼓声号角大作,宋字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士兵们并不惊讶我的到来,只是专心致志为这场战役献力。
我迈步走到城墙边,附身查看城外的形势。
我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从不知满地的鲜血,染红整个大地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花辞恕很耀眼,千军万马中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则是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他看着照耀着红色土地的四处火光,耀得睁不开眼。动作机械却不放弃。我还看到他左边的一个士兵右臂上插了一箭,却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右边的士兵杀红了眼,大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还有更为惨烈的,寒光一闪,一刀砍倒,那一瞬间,那双凝望天空的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
再看两方兵力相差不大,花辞恕的功力我也有所见识,再说他常年带兵,即使疲与久战也不会如此不堪。可我方却处弱势。
我仰头收拾情绪准备出城迎战,却不经意间扫到天空,更注意到黯淡异常的北斗七星。
天时地利!
我急忙下了城墙翻身上马。吼道:“让我出去。”
“不行,将军说……”
“说屁,他要是死在外面,你们死守这城门也于事无补。”
“可……”
“行了。将军那里我自会交代,我出去之后你们立马关门。”我轻踹马肚,马儿便心领神会飞驰起来。
他们知道拦不住我,马儿刚到城门口,城门便开了一个仅仅能够容身的缝儿,待我冲出,城门关闭如旧。
我驾马飞驰并没有挺身去救花辞恕,而是趁着战乱走偏路,直奔敌军方向。
未近敌军果然发现有人在布阵卜卦。怪不得我军士气不如平常,损伤惨重。此地也是偏僻,在加上兵力都在战场,此处兵力稀少。我不再犹豫直接随手顺气地上的石子,飞驰而来,手一挥砸了那家伙的锅碗瓢盆,与此同时一道亮光随之散开。
那家伙见好事被破坏急的暴跳如雷:“哪个混蛋!”
我又顺起地上石子,寒光几闪几个小兵便倒地上人事不知。
“你!……”
眨眼功夫我已然飞身到他跟前,我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眼睛瞪的贼大:“好汉饶命……”
“我不会杀你。”
“多谢好汉……”
我眉毛一扬继续道:“我也不会留你。”
“咔嚓”两声我便废了他的双手,而后飞身上马,直奔花辞恕,留下那家伙哭天呛地的哀嚎。
我接近战场时已不如之前在城墙上看到的慌乱,而是进退有度,整体攻击,而不是之前的一盘散砂。我在此处也能明确听到我军鸣鼓号角和大宋旌旗,而来之前我明明什么都没听到更看不清城墙上的东西。原来敌军凭借如此天象和布阵扰乱了我军视听,一场没有指挥的战争,必输无疑。
而此刻,可不一定。
号角声鸣,大旗生威。我军士气如虹,渐渐两军打成平势。毕竟我军之前损失惨重,再战也是无益。
我挡开花辞恕背后偷袭的暗箭,花辞恕一脸血雾错愕的看着我。这双眼睛亲眼目睹过太多折戟沉沙,眉羽间多少刀光剑影镌刻的凝重。
我道:“将军,不可恋战快撤。”
花辞恕没有答话,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发难,举起一旁的马鞭就要抽我。
我抬手抓住他劈头盖脸抽过来的鞭子:“干什么?”
他吼:“谁让你出来的!”他极快的从我手中抽出马鞭,又一次极快的落下,疼的却不是我,身旁一个敌军小兵应声倒下。
“注意安全!”他道:“回去收拾你。”
我……
又是一阵厮杀,趁着两军喘息空隙,花辞恕宣布撤退。
我注意力都在花辞恕和这场战争上,当有风声呼近的时候我正抬手聚力弹开花辞恕身旁的暗器,肩部一阵揪心揪肺的剧痛,我才知道我被别人一箭射中,箭的铁头全部没入肩膀,而我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摔下马。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中箭的肩膀里面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把肉撑开,我咬牙想去拔却发现里面像是有钩子钩住骨肉,稍稍往外一带便是如骨肉分离。我心道:不好。我曾在书上见过这种兵器,一旦射中,箭头在肉体内便会程伞状分叉,而后像无数个倒钩钩住人的骨肉。不会死却生不如死。
花辞恕急忙把我抱起上马,不管不顾飞驰奔回城门。
他从未有过的语气颤抖道:“文折柳,坚持住。”
此刻我血淌半身,肩膀痛的我发昏。居然被偷袭我气的不行,咬牙道:“你有没有看清楚是哪个混蛋射我?”
花辞恕又把我往他怀里靠了靠,加快速度。他说:“知道,不过要等你好了你自己去报仇。”
我疼的蹙眉继续抱怨道:“早知道不穿白衣服了,显眼,不然一定射你。”
他胸膛起伏的比我还厉害:“你穿白衣好看。”
“都被射了还好看个屁!”
“莫说胡话,我们到了。”
“嗯……”
我迷迷糊糊看到我军都回到城内,然后花辞恕抱着我一路颠簸吼叫……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是被疼醒的。不知道哪个混蛋把我身上的箭往外带,试图拔出。我整个身子随之一振,而后弱弱的闷哼一声,又无力的倒下去。
“走开!”我迷迷糊糊看到花辞恕从未有过的失态,几经皱眉之后,一巴掌把那个貌似军医正在拨弄我伤口的家伙呼的老开,还指着那家伙的鼻子骂:“我让救人,他怎么越来越差?还弄的这么疼!”
军医无奈掩面,怕是没见过自家将军发这么大的火,上前几步,恭敬讲明情况:“将军,他所中的不是一般的箭,我刚刚只是稍稍用力他便是此番痛苦,若是强行拔出,后果不堪设想。”
花辞恕还是身着盔甲满脸血雾,直接一脚踹倒军医大吼:“没有的东西,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军医悻悻爬起继续道:“将军绝非我危言耸听,您见过的。是会在骨肉里生钩子的流失啊。”
花辞恕蓦然身躯一震,不再说话。
军医道:“当初王副将身中此箭,您不是不忍他痛苦亲手送他离去……”
“住口!”
“吵什么?”我听这两人你来我去无视我半天了,我用另一只手慢慢撑起坐在榻边。此刻我发丝散乱,一身白衫沾染血迹与污泥实在不太美观。我懒懒开口:“麻烦什么?砍了我这右臂不就行了?”既然拔不出何必费劲。
花辞恕见我醒来本事满眼柔光,听我一说立马变成几把刀子甩过来。
我绕过这几把刀子直接看向军医:“此法可成?”
“可成可成!”军医立马双眼发光,点头如倒祘。可不一会儿眼神又黯淡下去:“也有可能伤重不治……”
我斜一眼右臂,血已止住,血茄凝结在一起黑乎乎的融在伤口周围,我眉头紧蹙叹口气道:“可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我不让。”花辞恕突然委身在我跟前,双眼精亮精亮的看着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辞恕,他久经沙场,见过太多的折戟沉沙,太多的生离死别,他不会刻意去挽留谁或者拯救谁,他要保护的人实在太多。
我定眼瞧了他一会儿,抬手推开他,摆摆手道:“别这么看我,把自个儿处理了去。”
他还是战场上那模样,一定有伤未治。
“我没事。”
我眯眼:“何弃疗?”
花辞恕……
“文折柳!”
“文折柳!”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后便是一阵风风火火闯进来两个人。
花辞恕起身恢复冷清,冷言道:“什么规矩?出去!”
凭兰和林处都没有理花辞恕。林处看我这样直接跑我跟前稀里哗啦的哭起来,凭兰则是走花辞恕跟前发狠话。
“我不是你军中之人,别谈什么规矩不规矩。文折柳今日没事则罢,如弱不然,我让你们全军陪葬。”
“凭兰。”我好心提醒:“射我的混蛋在敌营。”
“你闭嘴!”凭兰突然变得威武起来。我不过是点了他的穴道此刻也自然解了,有没伤他脑子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花辞恕不与凭兰计较,还非常有涵养的道:“你若有办法治好他,我任你处置。”
凭兰一脸老子有办法狠狠瞪了一眼花辞恕,然后迈步到我跟前,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发现我只是中箭,他才暗自松口气。
“凭兰。”
凭兰盯了我好半天,而后若无其事来了一句:“拔出来不就好了?”说罢还准备义不容辞的帮我。
我……
花辞恕掩面揉额来回踱步。
林处则是一脸赞成狂点头,星星眼一脸佩服看着凭兰。
“别添乱。”我急忙阻止,我疼痛稍稍缓些,可不想再被他折腾的心肝颤。
凭兰……?
我道:“拔不出。”
凭兰不相信一脸跃跃欲试,我躲退不及就被他握住了箭柄,我还来不及解释他就往外带,立马疼的我想骂娘,觉得影响不太好只好死死咬住嘴唇化成一声闷哼。不过一瞬我疼的发昏,反射性开始反抗,直接一脚踹凭兰腿上,凭兰也没站稳,直接就往我身上压。不错!他丫不仅没拔出还往里送了几分。
花辞恕一把提起凭兰的衣领把他甩一边,指着军医尽量平静道:“军医你过来,告诉这家伙文折柳中的什么箭。”
军医……:“是。”
林处则是把我扶起,好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凭兰又把我伤口整流血了,冷汗再次把我周身褥湿。我现在一定面白如纸,换身白衣再披头散发就可以装冤死鬼出去吓人了。
凭兰听完军医讲述,自责后悔的不行,大有一番戳自己一箭的阵势。丫的凭兰要不是因为他的过失把我弄的疼的半死才不会良心发现这么有觉悟的觉得对不起我!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亏我还以为他转性了!不过多亏他没头没脑的一撞......
“凭兰。”我道:“谢谢你。”
“啊?文折柳,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的错。”他立马凑过来摸我脑袋给我把脉,又叫一旁的军医过来瞧,还自言自语:“没伤着脑子啊……”
我无奈摆摆手,抬眼看他,有气无力道:“我没别的意思,我真的谢谢你,我可以不用死也可以保住右臂。”
凭兰……?
花辞恕……!
林处……?!
军医……:“公子一定是疼糊涂了……”
花辞恕上前拎起军医甩一边,拍拍手两眼发光看着我道:“怎么说?”
“此箭拔出寸许极难,可凭兰刚刚只是稍稍用力就往里送了几分,证明箭头在里面是有活动性的。”我又抓住箭柄里推外拽的摸索,而后笑道:“果然,如渔网一般,强行拔出只会越撑越大,可如果往里推会慢慢缩小的。”
我虽如此道明,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大欣喜,我也有些拿不准。箭入肩胛只有一半,若强行推出,还有一半完好的骨肉则是生生撕裂。
我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别愣了。军医,你去准备止血的伤药,热水。凭兰,林处,你们按着我。”我顿了顿定眼瞧花辞恕,而后点点头道:“麻烦将军……听我指示把它推出。”
军医灰溜溜出去了。凭兰起身坐我身旁握住我的左手道:“其实我们可以把你拍晕。”
“他必须得醒着。不然伤着血管或者神经,他右臂照样得废。”花辞恕走过来委身在我跟前,折断箭柄只余可以着手的地方。
我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这的确是一个极度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花辞恕一点点往里推,锋利的箭头再次刺破血肉。刚刚稍缓的疼痛此刻力挽狂澜的袭来,我周身发颤,若不是被凭兰林处按着我怕是要满地打滚哀嚎。凭兰看我痛苦不堪好心的把手伸过来让我咬,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摇头,立即又被一阵剧痛冲散。
“……左。”我感觉不对劲,几度发昏挤出一个字。我迷迷糊糊看到花辞恕在及其认真的做着一件事,几滴冷汗顺着他脸上的血雾一滴两滴都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知只是专心致志听我说话后,箭头偏左继续顺着我的肌肉纹理推送。
“文折柳……”凭兰把我往怀里靠靠,还用另一种手紧紧搂着我,我每一次颤抖,他搂我的手就在我身上紧一分。
比起中箭的那一刻来,迟缓的动作所带来的绵 延不绝的痛显然更叫我难以忍受。我紧咬着下 唇,嘴里早已尝到浓烈的血腥味。而握在凭兰手中 的那只手,也是不用自主的收紧再收紧,以拼上一 切的力道死死掐住凭兰的骨节。
凭兰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重复的喊着我的名字。
最后我没忍住,花辞恕把箭头刺破我外表皮肤时,我已经疼的面色青白,眼前视物也开始出现重影,我扭头看凭兰,发现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一头栽下去靠在他肩上,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我能明显感觉凭兰身子一滞,然后用搂着我的手轻轻拍我后背,在我耳边轻声道:“文折柳?”
“嗯?”很轻。
“别睡。”
我把头抬起,扫一眼花辞恕进程如何。还不错,箭头已快冲出后肩。他仍是缓慢而谨慎的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已经避开了所有的要害之处,现在就差从肩膀的另 一边直破而出。花辞恕没有接下来动作而是停在此处,抬手擦了脸上的汗渍血雾,而后抬起眼,用朦胧不清的眼神望我。
我知道接下来只需用力把箭震出便是大功告成了。我点点头:“快点。”
花辞恕也未多言只是点头。只见他掌中聚力然后狠狠的拍在箭柄上,那只断箭很快的冲出我的身体,免不了带走一些皮肉,直挺挺插在我身后的营帐柱木上。我整个身子也如被箭贯穿一般,震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终究压不住喉咙处的腥甜,一口血“哇啦”喷出。
我毫无悬念的又倒在凭兰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再无半分力气。林处机具眼色的扯过一旁的布巾紧紧的堵住我的伤处。凭兰则是用下颌蹭蹭我的发丝,又抬手给我擦干嘴角血迹,语气梗咽道:“没事了。”
“没事了。”说这话的是花辞恕。我这才发现花辞恕也跟我一样,战甲之下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略略松口气,轻声问了一句:“现在觉得如何?”
“.........无妨。”
“那就好。”花辞恕起身走到榻后取了几件衣衫,放在我身旁道:“待会换上。”
我皱皱眉:“里衣也是你的?”
“嗯。”
“我只穿绸子的。”
“.......你怎么那么多讲究?”
我憋憋嘴。
花辞恕无奈只好又找出一套。
这时出去准备伤药和热水的军医也赶回来了。花辞恕找完衣服之后也觉得自己挺碍眼的,定眼瞧了我好一会儿,才撑桌摇摇头,然后准备迈步出去,刚好和回来的军医撞了一个满怀。还好热水是另一个士兵端着,不然得悲剧……
“将军……?”军医也是倒霉,因为我的事被自家将军发了几顿火,现如今还撞到一起,他真该去烧香拜佛……
“没事,你留着这里照应,我去看看伤亡状况。”
“……是。”
“将军。”我叫住花辞恕。
花辞恕身子顿了顿,却未做停留,直接迈步出去了。
“军医。”我道:“东西留这里即可,你去照看花将军,他的伤一直没处理,怕是不大好。”
军医有些犹豫:“将军向来说一不二,他让我留下……”
我眼睫颤颤,实在无力纠缠,只道:“滚,有事只道是我安排。”
“……是。”军医悻悻离去,还小声抱怨:“这年头服务行业真不好干唉。”
“林处,你也去。”
“我……?”
林处倒是听话,紧了几把我的手,就准备起身离开。只是走之前略有敌意的瞪了瞪凭兰,然后又深深地看了看我,薄唇轻启终未言语,掀起帘子就出去了。
此刻营帐里空荡荡之余我和凭兰两个人。我右肩彻底被洞穿,血流如注,之前心思在别处还不觉得,此时便感觉身体被一层一层掏空。
“文折柳。”凭兰把我身子撑直,又抬手拍拍我脸庞,说道:“别睡。”
我嫌弃的摆开他的手,声音暗哑的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听:“先给我止血。”
再这么流下去,想不晕都难。
“嗯。”
当凭兰粗手粗脚折腾我的伤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是发什么神经把军医和林处都捻出去,很明显后两者都比凭兰会照顾人,至少不会把我现在的伤处包扎成一个粽子!亏丫凭兰还丑不自知,一脸功成名就的欣赏自己亲手包出来的成果。我要不是痛的不能动一定把丫的拆了重包。我斜眼把这个所谓的粽子连同它的主人鄙视了又鄙视,无奈只好认命。
我捡起一旁花辞恕留下的里衣外套,像个老大一样吩咐凭兰道:“给我把衣服换了。”
凭兰眨巴眨巴眼没接衣服,而是一脸质疑:“你穿他的衣服?而且还是里衣?”
“不然你让我光着出去?”
“不干!”他接过衣服又丢一旁。
“……不然把你的衣服拔了给我穿。”
“……我觉得你穿花辞恕的还是不错的,我帮你。”说罢凭兰就开始给我换衣服。
凭兰给我穿戴整齐又打了热水梳洗,我眼巴巴看了帐子外面已是光亮通透。伤处上了药好歹疼痛能忍受些,昨晚激战双方皆是不得力,伤亡惨状可想而知。我探了一旁的冷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立马激的我神清气爽。
“凭兰,我出去看看。”
“你就不能安生些?”
我眉毛一扬:“我怎么就不安生了?”
凭兰二话不说直接拿了桌案上的铜镜往我眼前放。我也着实吓了一跳,眼前这是人是鬼?面白如纸,唇瓣倒是有些颜色,上面尽是齿痕遍布,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重。哪来的冤死鬼?
我憋憋嘴,夺过凭兰手上的铜镜扔一旁道:“要么我自己出去要么你陪我出去,你怎么看罢。”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凭兰又取了架上的军袍,把我裹了个结实,给我理理鬓角,又给我拍拍脸显得有些血气,领着我就出去了。
大批伤兵或躺或坐的歪倒在地上,裹住伤处的白布条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军医们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一人处理完毕,又有另一人哀嚎呼痛。
我只觉触手之处一片粘腻,猛地就从心底深处开始翻腾。我掐了自己尚有知觉的左手,将所有不适的感觉都压了下去。
“文折柳?”凭兰扶了一把我的身子。
我扭头看凭兰,凭兰一直看着我,不如我这般娇作,眼底还是平静如初。我道:“凭兰,你……不怕么。”
凭兰眨眨眼:“怕什么?你又没事。”
我木讷点点头。这遍地哀鸿无一不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的感官,我想起大殿之上的金碧辉煌,又想起京城的繁荣昌盛,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一个的血肉之躯用鲜血和骨肉铸就的盛世繁华,这和大殿上的那个九五之尊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
自那日两军交战已过月余,我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好几次凭兰欲行不轨,抓着我之前放的话说让他打一顿非要对我动手动脚,我说不过他身上带伤又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佯做可怜抱怨已经是伤员了还要被揍,这耍皮赖脸的功夫我自己也觉得见长。不然谁情愿挨揍?能拖则拖咳,说不定时间长了他就忘记了……
这将近一个月两军相安无事,想必都是在修养生息,毕竟之前的那场交战谁也没讨到好处。如此也好我便可以安心养伤。可我并不安心,战场的惨烈,那些原本温良的眼眸中充斥的杀意,交织着森冷的刀光和暗色的血痕,撕裂成一副毫无光亮的绝望景象,无不时刻折磨着我。白日里还好,有凭兰没心没肺在身边闹一闹,以及军中事多,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考虑其他。但是一旦入夜,所有的不适应就都会在静谧中被放大几十倍的朝我涌过来,铺天盖地。
我站在浓稠压抑得让我透不过气的夜色里,前面是涛涛的水河。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见明静满面惨淡的站在我面前,一身都是血。
“……明静?”
明静不说话只是直立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急忙跑过去想抱住他,可他却在我近身的那一刻化为灰烬,我一挥手便随风而逝。
我怔怔望了愣在空中的手,颤了颤。
“文折柳。”
背后冷冷的传来一声轻呼,我猛然转头,竟是太师。
“……爹?”
再次消失。
而这一回直接是杀戮的战场,粘腻还散发着热气的血液,就这么毫无生气的泼在我身上脸上。两方交战,刀起到落,血渐满地。我看见断壁残垣,腥风血雨,遍地狼烟。厮杀呐喊的声音永远在我脑海回荡,片刻不息。
我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的喘气。
自那日之后我便是不时做着这样的恶梦。身上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湿透,而此时又沁了夜里的寒风,不自觉便开始颤抖。
于是我干脆起身裹了件披风往帐外走。未等走远,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好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旗杆,才不至于狼狈示人。我摇摇头攒足力气往前挪动脚步,不知不觉就到了军营旁的那条溪水边。
我跪在地上挽起袖口,将双手全部浸入水中。夜里的河水自是冰凉刺骨,双手一阵尖锐的疼痛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夜里风寒露重,你倒是好雅兴。”
身后突然传来某个略有戏谑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花辞恕颇为悠然的靠在离我不远处的一处立柱上,还带着平日里绝不展现的戏谑笑容。
我随即起身,顺带将手上的水迹抹去,淡淡道:“将军有事?”
花辞恕仍是保持那个姿势还摇摇头道:“只是发现你这些日子精神颇为不佳,不知是夜里没睡好还是别的什么。特意过来看看。”
我没好气的轻哼一声:“那么将军现在看到了,可以回了。”
花辞恕没有动,只是眯眼瞧我。我觉得无趣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准备转身走人。
“文折柳。”他突然压低嗓音叫住我道:“跟我走。”
我只是一愣,还没反应回来就被花辞恕一把拉过手,而后不由分说的被拖拽着就往前走去。
花辞恕的手干燥,温暖,修长,由于长期被兵器磨炼的缘故而有些薄茧。我下意识想要挣脱,手指刚一动,他便更紧的握住我。
花辞恕直接把我拉到马厩前,气息未平,扭头问我:“肩伤怎么样?能骑马么?”
我瞥了他一眼,直接上前解开遗珠的缰绳,翻身便想上马,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了下来。
“军中是有宵禁的,这个时候出去被人发现会挨军棍的。”
那你还带我来?!
我没好气瞪他,遗珠也是呼鼻子表示抗议。
只见花辞恕不急不缓的又解了一匹马,牵了过来与我并肩而立。然后带我和遗珠九曲十八弯的在军营里绕了很久,最后确定没什么人之后就带我偷偷摸摸潜出军营。
他一跃跨上马背道:“咳,像这样低调一点就可以了”
我掩面揉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上马。”花辞恕一指遗珠,又道:“你伤的这些日子,这家伙都快闷死了。”
我没搭话,翻身上马。花辞恕只是笑笑而后便马步轻盈不紧不慢的慢慢往前行进着,到底顾及我的伤势,一路上只是以马当步,缓慢而行。
我望了他一眼:“去干嘛?”
花辞恕侧过脸来冲我笑笑:“看塞外夜景。”
你真闲!

唯一正经的花将军也被传染的不正经了
【我去面壁思过一会儿
在夜幕的笼罩下,这边关坚毅硬朗辽阔却仿佛被微风温柔的抚过,带出一片柔和的印记来。一轮满月静静地悬在眼前,月光轻轻的洒下来,将地上的每一颗沙粒都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朦胧,从脚下,一直蔓延到了天边,又融进夜空中,流淌成那道浅亮的银河。
我有些痴痴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道:“明月出……关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花辞恕有些诧异的挑起眉稍:“你似乎……失误?”
我淡淡的笑了:“只是应景。”
我转过头重新看着花辞恕,真心赞叹:“将军,这边关夜景,当真值得一看。”
花辞恕也是笑笑:“那是自然,我自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色,看了这么多年从不曾厌倦。”
听他这么说我未曾言语,只是一直望着花辞恕始终明晰的轮廓。在如此月光的映衬下,他竟也显不出丝毫的柔软,坚毅如旧。这么多年,在他说来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词语,但其中又是侵染了多少金戈铁马里的岁月光阴。
我脑海里再次奔腾而过那些沙场中惨烈决绝的瞬间。我摇摇头,闭上眼睛:“这天下,本该是一处光景。”
花辞恕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想法是好的,不过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处光景。”
我睁眼看见花辞恕抬起手中的马鞭,直指前方的一片黑暗。
“陵国。与我大宋征战数十年不休,日日夜夜处心积虑,一门心思想要一举进攻踏平玉门关。还有边关各小国,虽一直相安无事,可防不住有朝一日就与陵国和谋,取我国土,吞我河山。”花辞恕顿了顿回头望我,继续道:“我守得了一辈子,守不了世世代代。”
我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看着花辞恕,道:“我帮你,有生之年,不教胡马度阴山。”
“不。”花辞恕不似玩笑认真看我:“我只需要你离开。”
“你什么意思?”
花辞恕闭眼:“你本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经历这些。”
“花辞恕,时至今日你还想着赶我走?”
花辞恕睁眼:“明日你便走。”
“不可能。”
“别逼我拿军法赶你走,你犯的事可不少。”花辞恕不等我回答直接调转马头,一挥马鞭,策马而去。
我扯了遗珠的缰绳,轻踹马腹,不过片刻追上花辞恕。花辞恕也没有刻意避我,待我与他平行,他只是心平气和道:“夜深了,回罢。”
我道:“你说真的?”
他道:“没有你的这些年我并不是一路输过来的。”
我一时哑然,只由了他去,跟在他身后慢慢的回了军营,一路无语。
待到军中是已过三更,我们再次小心翼翼摸回马厩拴好马匹,从小路绕回主帐前。
“若无它事,先告辞了。”我冲花辞恕抱拳。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被人一把捂住嘴巴,而后自腰间一拽,几步之后已是不由分说被甩在了花辞恕的营帐之中。
“将军你干什么!”
我满脸羞愤跳起来要与花辞恕理论,花辞恕不说话直接反手一拉再一带,又一次把我丢在他的塌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大袍直接劈头盖脸砸在我身上。
“想干嘛!”我连忙露出脑袋。
“一个人你也是噩梦不断,难以入眠,今晚直接在我这儿睡罢。”花辞恕漫不经心说完,而后弹指一挥一道风劲熄灭烛火,和衣躺我身旁。
卧槽……你这样自作主张不知羞耻两个大男人睡一起真的好么?
我身体一僵,紧张的绷了好一会儿,身旁的花辞恕却再无动作。我轻轻舒一口气,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阖起眼眸。
……也罢,折腾这么久我也累了。
此番竟是一夜无梦。
待我第二日醒来时,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我扶着有些昏蒙的额头从榻上坐起来,正好看到花辞恕端着碗从外面进来。
“醒了?”花辞恕将手里的碗递给我:“正好,吃饭了。”
我接过碗,有些迷茫道:“早饭?”
花辞恕望了我一眼:“是中饭。”
我竟然睡的这么死,真是被拖出去卖了也不知道。
我把碗搁一旁,急忙起身洗漱。不得不说,一夜无梦,我今日精神好多了。洗涑完毕,我又端起碗来浅抿了一口。花辞恕似乎没什么心思吃饭,嘴里塞这半个馒头咬的漫不经心,专注的望着眼前铺展开来的一张军略图,不时频频蹙眉。
我凑过去望了一眼图,上面所示地形曲折复杂,刚看时叫人眼花缭乱,但仔细研究之下,我倒是看出几分端倪。
我疑惑道:“你准备移兵西向……取平型关?”
“正是。”花辞恕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补充道:“身体无恙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将军,此法的确可行,不过兵行险招,成则罢不成可能……”
“这不是你的事。”花辞恕收了地图,嚼了口馒头,满脸一路走好恕不远送。
“我不走。”我放下碗,与花辞恕较真起来:“此举输赢参半,你知道此战长拖无益,可你根本没有十成的把握。陵国蠢蠢欲动,若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文折柳。”花辞恕起身与我平视:“你说的都对。”
半响,“但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将军……”
花辞恕挪了视线,抬手略过我的肩膀,道:“这里实在凶险,你本不应该承受这些,你的肩伤……”
“花辞恕,我文折柳身上的伤从来不缺这一处。”说罢我便抬手解了外衫。
“文折柳。”我正准备解里衣,他握住我的手腕,阻止我接下来的动作。
我有些怔怔,气息渐渐平息,任由他这样抓握,不说话也不反抗。
花辞恕突然手上用力一带,我毫无防备直接被他纳入怀中,而后双臂将我紧紧搂住。此刻我只着单薄里衣,身子紧紧贴着他的战甲却不觉寒冷。花辞恕心跳的厉害,一咚一咚透过层层战甲直击我的心房。我刚想挣扎,他却又紧一分,从未有过的柔声。
“我怕。”他下颌在我耳边轻擦,叹口气又道:“我失过城池,亡过兄弟。只有你那日中箭,生死难料,我才知道失去与我,是多么的可怕。”
半响花辞恕才慢慢放开我,我再抬头看他时,他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样子。他弯腰捡起地上我散落的外衣,又给我披上,他眨眨眼战袍在空中扭转出好看的弧度转身便准备出去。
“将军。”我喊住他:“我会走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文折柳。”凭兰风风火火进帐来。
我眨眨眼,湿润的眼角即刻强加一抹笑意。
“昨晚你不在帐中?”
“嗯。”
“去哪儿了?”
“没有。”我看了凭兰:“我们走吧。”
“去哪里?”
我叹口气:“哪里都好,离开这里。”
午时趁着大伙用膳,我便和凭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本想和林处交代一句,可依着林处的性子指定抛根问底,说不定还会闹到花辞恕那儿去,终究不太好。
我们沿着潺潺的溪水一路直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很清净,阳光透过浓密的叶间撒下来,星星点点闪烁在凭兰一碧如洗的长衫上。凭兰极为漂亮的桃花眼隐藏在如蝶翼般的眼睫里,清澈却不阴郁。
凭兰突然抱紧了我,语言尽是遣绻之意:“文折柳,你不要想这么多。”
我犹豫了片刻,没有挣扎而是卸下身上所有的力道,将自己全身心的交给凭兰:“凭兰,我该怎么办。”
疑问句我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办。”凭兰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从小就认定你了,除了你我再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我伸手本能的回抱住凭兰:“我从来不值得你们这样。”
“值得。”
凭兰说着,抬手扣住我的下巴越发贴了上来,而我一时竟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觉得阳光刺眼的厉害,慢慢的闭上眼睛。
唇瓣相触的一瞬间,我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丝不安。我急忙推开凭兰,退了两步,一个劲儿摇头。
“凭兰,你别逼我。”
凭兰也不显尴尬,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我从来没有逼你。”
“谢谢。”我咬了嘴唇迈步往前走。
一路上凭兰还是没心没肺各种开我玩笑。走过茂密的树林便是边关最繁荣的小镇,小镇不如那晚凭兰找到我的时候那般人多繁华,不仅如此而且是门窗紧闭,大街小巷竟无人走动。刚过午时实在不应该这般萧条。
我拎了眉头觉得不对劲,几步上前敲了一户人家。
“咚咚咚……!”无人回应。
“有人吗?”还是无人回应。
我心底再次闪过一丝不安,我目光一凛:“凭兰。”
凭兰走过来也是眉头紧蹙:”根本没有人。”
“不好!”我眼神一暗:花辞恕根本不打算西行取关,而是凭着这次敌军来袭,来个鱼死网破。而且我军兵力根本不足,所以他牵走所有百姓,留下自己,更不惜拿一张所谓的地形图骗我离开。
“文折柳?”
“凭兰,我们回去!快!”
凭兰匆忙间拦着我,也是一脸焦急:“还回去干什么?”
“如此景象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么?”我睁着眼睛,望着凭兰一字一顿道:“不为别的,我们也是大宋子民,你甘心么。”
凭兰狠狠一闭眼,再睁眼时,单手捞住我,脚下点地,踏风而去。
近城池,一直延续至今的噩梦再次袭来,而且更惨烈。
长枪,钩镰,箭阵。在敌军铁骑的侵袭之下,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脆弱的不堪一击,敌军兵力比之一月余前多曾两倍不止,敌军轻而易举的便撕裂了这段应当是大宋最为坚不可摧的防线,步步侵袭寸寸逼近。
凭兰带我回到军营最顶端,望着不远处山下的战场。对于如此迅猛的敌军攻势,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将关门的土地侵染得越发鲜红,心中慢慢升起一种绝望还要无力的感觉来。
我一拳砸在柱子上,闭眼沉默。凭兰也不说话,只是扶住我,默默拽紧我的手臂,任由关外的劲风,吹得心中泛起层层寒意。
此战赢绝无可能,也只能想着如何全身而退了。
我缓慢睁眼,与凭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凭兰去马厩拉了遗珠过来,而我直接来到一堆粮草之前。我捻起一根在手中轻轻一揉搓,又抬头望了望此时的天色,而后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突然朝着粮草就扔了过去。
“文折柳!”
凭兰阻拦不及,粮草着了火星腾地燃了起来,接二连三,很快的烧成一片。
“你这是干什么?”
我转过身来望着凭兰,沉静道:“若保不住,不如烧了,物尽所用,不给敌军留下半点,也算一举两得。”
“……可前线离这里尚远,火根本烧不到敌军那儿。”
我笑了笑,又点燃一处:“我要的不是火势,而是浓烟。”
果不其然,上空已经升起阵阵浓烟,由于风力正强,烟雾乘着风势,悄无声息的往前线方向弥漫开来。
我道:“烽火狼烟,花辞恕,既然看见了,那么不论如何,你都得给我安全撤离。”
军营中已是一片火海,半数以上的地方熊熊燃烧着,带起越来越多的烟雾。
凭兰在我身旁看了逐渐停下来的敌军攻势也掩不住欣喜:“文折柳,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我终于松口气,抬手牵过遗珠缰绳,准备翻身上马:“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尽快……”
“文折柳小心!!!”
话音未落,我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破风之响,我只觉得被人猛力的扑倒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一蓬鲜血却先迎面渐在我的衣襟上。
我心中顿时一沉,抬眼望过去,就见凭兰脸色惨白,胸口正有血色迅速的晕开。
“凭兰!”
我慌乱着想要挣扎起来,凭兰却不允许我这么做,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量,他竟然将我死死的按在地上,对着我拼命摇头。
凭兰突然身体又是一震,这次我清楚的看见,一只箭从凭兰的胸口直穿而出,被他用手紧紧抵住,硬是挡住了向前的冲力。
“凭兰!快放开我!”
凭兰依旧摇头,而此时第三只箭也接踵而至,从凭兰的后背越过,连带他的整个手掌道一起穿透,钉在胸前。凭兰喷出一口血来,同时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说:“……文折柳,我再也不能无赖的欺负你了……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凭兰!”
我极度害怕,眼角热泪划过一道又一道,想大喊,却被凭兰堵住了嘴唇。凭兰极具血腥味的唇瓣覆盖在我嘴角却一直延伸到我心底……
我泪眼朦胧之际看到敌军类似于首领的人立于不远处山丽上,侧身再次摸过箭筒里的箭,行云流水的搭在弓上。未料,那人身子明显一颤,离玄之箭随之而落。烟雾笼罩之处,一抹玄衣战袍正翻滚而过。是花辞恕。
那人不再放箭争对我们,而是追着花辞恕而去。
我得了空隙,将凭兰紧紧抱在怀里,手足无措的去堵凭兰胸口的伤,却只是徒劳。我只感觉到碰到凭兰的身体时轻微的抽搐和颤抖都已经没有办法剧烈了,生气正从他的身上飞逝,我怎么也抓不住。
凭兰摇摇头,用另一种手拒开我的动作,声音越来越低的弱下去:“没用的。”
我近乎执拗的重复着,一把抓住凭兰的手,睚眦欲裂:“凭兰!别胡说!”
凭兰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靠在我身上一动也不动,只是笑:“答应我一件事……”
我突然再次哽咽了,拼命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你说……”
凭兰眼神渐渐地涣散,声音也模糊着:“……不管去哪里都带上我……”
“一定。”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我用力攥着凭兰越来越冷的双手,声音破裂:“凭兰……你让我这么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凭兰艰难的抬起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我湿的一塌糊涂的脸:“你向来嫌我烦……以后烦不到你了……但是文折柳我不准你死……”
“不要……凭兰,我求你!不要死!”
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看到凭兰最后一次弯起了嘴角,闭上眼睛,一直举着的手也颓然的垂了下来,轻轻落在一旁。
……我真的把凭兰写死



“……文折柳?”
我悲痛欲绝不知谁在身后轻轻喊了我一句,我还是哭的一塌糊涂毫无形象转过头向后望,花辞恕满身血迹,满眼震惊看着我。
“将军。”
半响,我慢慢撑起身子抱起凭兰,漫无目的向前方的一片火海走去。
“文折柳,干什么去!”花辞恕眼疾手快拦住我。
我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死。军营已经被我烧了,找个地方清点兵力罢。”
“谢谢你。”花辞恕手足无措的放下抓住我的手,满目疮夷:“多亏了这烽火狼烟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很后悔,我确实不应该回来。”我又紧了紧怀里的凭兰。
还是那个浓密树林的溪水旁。
我简单给凭兰立了一个无名碑,碑里并没有人。凭兰要我不管去哪儿都带上他,我又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苦寒漠北。
我低眸抚了腰间的香囊,起唇轻唱:
不见良人归,只余无名碑。
归来看落花,红断香飞。
晓鈡伴暮鼓,朝朝数残梅。
滴不尽,相思血泪。
流连处,前尘已误。
“凭兰,等我。”
花辞恕新驻的军营
副将半跪在花辞恕面前,声音沉着的与他道:“启禀将军,人数已经清点完毕。”
花辞恕冷静自若,点了点头又朝他问过一句:“结果如何?”
副将依旧面无表情,平声静气道出一串数字:“截止目前,前中后三营,左右两翼,共余士兵五万三千七百零二人。除却轻重不同的伤员,能够全力作战的大约不足五万。”
“嗯,我知道了。”花辞恕又轻轻点点头,继续吩咐副将道:“传令下去,像平常一样整军俢葺。虽然朝廷派兵援助,还是得提高警惕,随时待命!”
“是将军!”
副将自是不敢怠慢,领命之后很快的转身下去吩咐布置去了。花辞恕这才转过身,静静的望向从来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我。
我亦是回望他。
花辞恕正欲开口,突然有人来报:“将军!朝廷派的援军宋将军求见。”
花辞恕深深瞧了我:“也好,请他进来。”
花辞恕说罢进帐,我也随之。
那位宋将军一进来见到花辞恕就朝他跪了下去,声音掩不住的悲戚之意:“将军,是下官失职,此番领兵来援时,还是迟了……”
“起来罢,此事并不怪你。”花辞恕不义为意,示意宋将军起身,继续道:“宋将军能此时到达,是以皇上莫大恩泽,当然宋将军也是兵贵神速。”
“不,不敢当。”宋将军摇头同他客气,沉默片刻之后又道:“将军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花辞恕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眼中说不出什么神色。沉吟良久,才道:“将军此次来兵力多少?”
“二十万。“
“嗯。”花辞恕还是面色如常:“宋将军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罢。”
“下官告退。”
是夜。
我只身来到军中一处山崖边,还未进山崖就看到一人立在崖边,夜风凌厉,卷滚着他白色衣祙不断飘舞,就算在暗夜之中也是格外醒目。
“……花将军?”
花辞恕听见声音慢慢转过身来,定定望着我,双眼之中竟是一片血红。
我快步上前,却在为近之时先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我皱眉问了一句:“你喝酒?”军中禁止饮酒,花辞恕乃将军不至于明知故犯。
“并没有。”花辞恕平静的摇头,声音几乎淡漠。
我这才发觉自己脚下泥土一片湿意,而花辞恕身旁正放置一个空空的酒坛。
花辞恕淡淡弯起嘴角冲我笑笑,眼中却看不见分毫笑意:“他们喜欢。军中规矩多,他们生前可是忍的辛苦。”
我已经疼到麻木的胸口,又一次一点一滴泛起痛意来。
“当初他们跟着我,都想着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花辞恕道:“他们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回不去,没想到啊,仅此一战就把他们永远的留着了这里……”
我的手指攥紧衣袖几乎要陷进肉里。
花辞恕突然近身用下巴抵住我的肩膀,又伸手揽住我的腰。我正要反抗,他轻轻道:“对不起对不起……”
“花辞恕……”我任由他动作,靠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这次别赶我走,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帮你,打赢这场战,你带他们……我带凭兰……回家。”
夜深之后我便回了营帐,留下花辞恕一个人黯然神伤。
我在营帐背风一处看到一个小身影蜷缩在一起,肩膀不停的颤抖,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我悄悄走进,竟然是林处。
我蹲下身轻轻把他揽在怀里,欣喜道:“林处。”
林处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肩上很快湿了一大半。他自顾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看我:“我好怕……”
我拍拍他的背,柔声道:“不怕,以后不会有事的。”
他还是呜咽的哭。
我扶他起来,把他安置到营帐里面:“林处,睡一觉。醒了,我带你回家。”
少年被泪水潮湿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一脸憧憬,郑重点头。
那夜之后花辞恕不再有后顾之忧,军情战况统统与我分析。花辞恕从新编排了援军,两军皆是严阵以待,只等着决战的日子。
三月初三。
关前岚谷,仍是一片开阔。从清晨起,敌军首领的重甲骑兵就于此地集结,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森然之意。而阵前甲胄的刀锋上因被日头照耀所反射的寒光,亦是叫人不寒而栗。
我站着城墙上看到敌军首领一挥手,敌军第一阵便是应声而动,铁甲轰隆作响,朝着我放城池方向一路倾扎而下。
我抚了腰间香囊,唇角展露一个弧度。
宋军士兵自是奋起反抗。前阵士兵布列如星散而不聚,皆以劲弓强驽朝敌军直袭而去。只可惜,敌军重甲坚硬如刚,箭失纷纷砸在铠甲之上又弹开,丝毫不能阻拦敌军进攻趋势。
敌军初次得了好处,首领再次挥手,第二阵第三阵便接踵而至。
这时敌军已然达到了两军对阵的中间地带,我军再次发起抵御之势,只见无数藤索从地上腾跃而起,生生阻隔在两军之间。变势太快,敌军来不及反应,还真有不少人马因此被绊倒在地。
首领再次指挥,敌军成功越过拌马索。转眼间,敌军头阵已到城池门前。而城池门口只有花辞恕一人一骑立于关隘前方,亏然不动。不同的是花辞恕手中握着一样东西,正熊熊燃起。
“游意。”花辞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大声道:“如若这一战,你便葬身于此,休要怪我无情。”
游意?我认出他便是那日远处射杀凭兰的家伙。
游意正想说什么,花辞恕便丢下手上燃烧的东西,而后转身返回关内。
只见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挨到了一条用来拦截敌军的藤索边上,一经碰触,突然一声巨响,那藤索就此爆炸开来,蹭出几米高的火焰。敌军兵马登时大惊,扬起前蹄嘶叫着把骑兵们甩下马背,继而乱做一团。在马蹄的践踏下,多数藤索都被引燃,空中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地上也尽是黑色液体。
火势渐渐的漫开,越来越大。那种黑色的液体更是扩大,把敌军围在滔天火焰之中。而之前我军一阵所留下的箭失,也纷纷炸开,其势根本不是重甲所能抵挡,一旦挨上,顷刻间就让人变得血肉模糊。
方才战场上还是整齐一片的敌军,不过片刻功夫,已然是横尸遍野,惨不忍睹。
那日与花辞恕在军中想出此计:将大量猛火油注入空心藤索,又在箭立马填满火药。之前败局不过幌子,要的就是这般,将敌军烧的尸骨无存。
时机差不多,花辞恕领着军中九成兵力一举进攻。那个游意节节拜退,最后被花辞恕逼至一处山坡上。
我立马下了城池,寻了一批马追着花辞恕的方向而去。游意,我文折柳要亲自杀你。
我快靠近山头时花辞恕还没有动手。
游意还是大言不惭:“花辞恕,我并没有败给你,若不是你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不对,此计绝不是你想,你知道敌军的人也是生命,绝不会让他们死的那么惨,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那我的二十几万个兄弟呢?”花辞恕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进,一字一句道:“是,征战沙场都是英雄,我也不齿使阴招。可是你让我明白 只有成王败寇。”
“好好好,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一句,是谁想这么恶毒计谋,我游意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游意说罢仰头长笑。
“是我。”我也翻身下马,走到花辞恕跟前。
“你……?”游意略显惊讶。
“那日放暗箭没有射死我可惜了。”我冷冷笑道:“不然我也不知道我可以残忍如斯。”
“……我杀了你!”游意一跺脚,长枪就朝我袭过来。
花辞恕挺身一把长枪送出去,抢先一步插在游意肩头,只手打掉游意手上的长枪使他动弹不得。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可是看到战场就会连做噩梦的人?”我一步一步上前,最后几乎贴进游意,我眼神凌厉,抬手按住他箭头长枪又推进去几分,满意看着他面部扭曲。笑道:“是你杀了凭兰啊。我会让你死的比他们都惨。”
“不!那个为你而死的小兄弟不是我害死的!”游意大叫。
我一脚把他踹倒,抽了他肩上的长枪扔一边,抬脚碾在他胸口。
“真的!”游意急忙道:“是花辞恕!花辞恕!”
我蓦然一顿,回头望了花辞恕。花辞恕只是静静地立在哪里,一言不发。
游意又道:“那日我射第一箭的时候花辞恕就已经到了,可是他并没有阻止,直到我连射三箭那个小兄弟必死无疑他才出手……”
“闭嘴!”我又踹了游意一脚,而后点了他的穴道,起身走到花辞恕身旁。
“他说的是真的?”我凝眸直视花辞恕。
“是。”
我瞬间如置冰窖,寒气从心底散发,即使在这战火四处马蹄声夹杂着刀枪剑戟的战乱场景里。我脑子里掠过那晚山崖花辞恕抱着我下颌抵在我肩头反反复复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唇角扬了又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响,我才摇了摇头:“为什么?”
花辞恕还是不动声色的垂手直立,战火闪烁在他钲亮的盔甲上熠熠生辉。他没有看我,我却看的很清楚,他眼底有惋惜有沧桑还有一点做错事的悔意。
“无话可说。”他口气很悲凉。
若此事与凭兰无关,我想我真的会忍不住借个肩膀给他靠靠。
我一抬手地上刚刚刺过游意的长枪“唰”的飞到我手里,毫不留情向花辞恕盔甲护不到的颈脖袭去。花辞恕立马回神,退了几步,徒手握住枪头。枪头犹如利刃一般,不过眨眼血液便哗啦啦从花辞恕掌中不断流出。
“此战胜局已定,但还有许多战后之事需我处理,暂且……先留我一命。”花辞恕言辞肯切。
“事后你便自裁。”我收了长枪。
花辞恕不可置信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这种话会出自我口,他有些挫败的垂下手,一缕缕血丝顺着他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垂手之地片刻就聚集了一小摊血渍。他好像有些受伤,轻不可闻叹气道:“你真的没有什么失去的了。”
我亦是决绝:“从来不包括你。”
“也罢。”花辞恕恢复面无表情拧身就走
我也拧身就走投入这场战争。至于游意,被我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更是不能呼救,如死尸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有气,他左肩被我戳了一个洞,偏偏是避开要害,一时半会死不了。我要的就是如此。
宋国京攸元年,三月初三,陵国于关前岚谷之地惨败,数十万军马全军覆没,游意将军也在此战中以身殉国。
边城小镇再次热闹起来,烟火炮竹,整晚未休。
花辞恕这几天一直看不到人,我得住小兵一问,小兵只道:“将军日理万机,没时间。”
我…………
不久之后朝廷传来圣旨:花辞恕进京封赏,只余三成兵力防守,其余兵力全部调回京城。
我是在点兵台上看见这几天忙的不见影的花辞恕。高台上花辞恕一身银白盔甲外系一件淡蓝色大袍,在这漠北晴空下,衣祙飘舞。下面是成千上万的将士,整齐化一,排列有序。
“文折柳。”花辞恕点到最后居然点了我,还十分霸气尽展大将风范的来了一句:“站到台上来。”
…………他该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死谢罪罢?
我弹了弹衣袖,穿过排排兵列,踏上高台,侧身与花辞恕并排站着,那架势只差没来一句:臣在。
我这才清楚看到花辞恕,坚毅的轮廓比往日更为明晰,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毫无血气的苍白,不知是那日交战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伤痕还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落寞,毕竟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们保护了天下人,可终究没人来保护他们。
我还来不及开口花辞恕就来了一段震惊朝野的话:他让我以将军之名进京受赏。紧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直接取了帅印塞我手里,举了我手迎合台下士兵高呼赞成。我还云里雾里这件事就这样莫名其妙理所当然的成了。
当天晚上我火气冲冲闯进花辞恕的营帐,佛袖扫落他手上的卷册:“你几个意思?权利都给我了就可以换你一命?”
他抬起眼睛看到我,继而长身立起:“我想看看你以大将军的身份回朝,皇上如何解释明静杀了你的事。”
“解释?”我嗤笑道:“要什么解释,我在这里这么久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朝堂上的事都是心知肚明却无人敢直言。再说了事已至此能如何?大不了给明静正名,立个碑什么的。”
花辞恕顿了顿,也不见多泄气,半响:“我不想回去看到那个人,更不想装腔作势在他面前阿虞奉承,我更宁愿在这苦寒之地,看守百年。”
感情你丫把我那日让你事后自裁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是不是?还百年?百年个屁!
我还开口质问,他又道:“你回去罢……至少京中还有一个你不可失去的人。”
“扯这些淡做什么?”我皱眉。
花辞恕不说话了,直直的立着,眼神不知道看哪儿,半响他近乎祈求又道:“就当是为了这边关千千万万的百姓留我一命罢。”
我侧头看他不说话。半响,扭头就走。
“文折柳,我多么想和你一起回去……”花辞恕突然独自说了起来:“可可我伤害过你。”
“别说了。”我停下来却没有回头:“我是为千千万万的百姓留你一命,此事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文折柳…………”
“但我不会怪我自己。”我侧头瞧了他一眼,弯唇笑笑,迈步走人,“可我不会原谅你。”
花辞恕…………
翌日辰时,大军整顿,绪势待发。
我让大军走在前面,自己只着平常衣饰驾着遗珠缓慢殿后。
我在等一个人,却不知在等谁。
漠北戈壁的独特风景似乎在欢送我们,飞沙走石,吹的起劲。我的身子早已不如往前得力,再加上军中苦寒,虽有内功护体免不了寒气侵骨,平时在军营被花辞恕护的结实几乎不近风沙,此番风沙过耳,一股寒气竟从体内散发出来,不由自主颤了颤。
我紧了身上的衣衫,低头笑道:“我这惹了一身毛病,你又该是我的不是了。”
我叹口气继续道:“唉,我没有责怪自己……也没有杀花辞恕,你该是理解我的罢。”
遗珠走着走着听我这样说竟回头瞄了我一眼又继续走。我轻踹他的肚皮,呵斥笑道:“去你的,莫偷听!”
遗珠却打呼噜噜不肯走了,它眨眨眼又甩了甩脖子上的棕毛,一副很高傲的样子直立不动。
“怎么了?”我攥了攥缰绳。
它直接调转马头,就想冲回去。我立马发狠攥了缰绳,遗珠被迫止步,他不高兴的用腿刨刨土。
我抬起眼睛,前方就是花辞恕他也是驾马立在原地。我们相拒百丈,我不能很清楚的看见他。在这漠北戈壁,黄沙漫天之下,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相顾无言。
“文折柳。”我听见有人在背后喊我,是林处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来了。”
我冲花辞恕点了点头,调转遗珠,快马加鞭追上大军。
与林处并肩而驰,他撞了撞我,一脸崇拜道:“文折柳,不不不,该叫大将军,皇上竟然单独传了圣旨传你务必回京,你是不是认识皇上啊。”
我:“……”
我实在觉得哪里不对,没心思和他打趣,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让大军进京受赏的圣旨之外还有一道?”
林处点点头:“是啊。当时你不在,是花将军替你接旨的。”
花辞恕根本没有告诉我这事!
我脑子快速闪过这一桩桩的事件:皇上你果然没打算放过我,既然单独下旨召我回京,定是凶多吉少。可是花辞恕给了这个大将军的身份,皇上定会有所顾忌。
花辞恕啊花辞恕……多谢了。
“发什么呆啊。”林处又撞了撞我。
“没事。”我想了想又道:“这样,到了洛阳之后,你别去京城,我写一封信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未央山庄找我师父。”
“怎么了……?”他疑惑看我。
我拍拍他的肩,笑道:“我说过带你回家的。”
“我们一起!”
“不了。”我认真道:“听话。”
林处还想说什么看我一脸不容商量只好点点头。
但愿此次是我多虑,希望此番大将军头衔能护我安然,不负花辞恕一番苦心。
人呢都!你们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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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4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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