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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闲看午后雪(现代父子)[第2页]

作者:鱼是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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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北约难以想象会在这里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霍席陵叫出来。
他发愣的抬头,脑中一片空白的盯着霍席陵的眼晴。
忘记是听谁说的了,人最无法控制的就是眼球的转动。似乎是很久了,恍惚间睫毛似乎是闪动了一下,光线细小的变化立刻使北约清醒过来。
他睁着一双纯粹漆黑的眼眸逐渐从霍席陵过渡到谢思漫身上。
“几千买你一夜算给足你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谢思漫是先听到这句话才发现霍北约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谢思漫认识,是滕氏集团的总经理,滕向。端着一副好相貌,可手段狠辣,出手吝啬,跟他去的男宠大多是出于被经理逼迫,下场都很惨。
谢思漫才意识到霍席陵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任谁看到自己儿子当面被人买夜,都不会有好脸色的吧?
只是霍北约怎么会到这儿来?
不过谢思漫倒也不担心,有霍席陵在这儿,霍北约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却——“唷,霍先生。”——谢思漫很奇怪地看着霍北约忽然笑起来,眉眼弯起好看的弧线,歪着脑袋转转眼睛,盯着霍席陵说道,“您又来包男宠啦?那还真是巧。”
谢思漫当即怔在那儿,万分想不到霍北约敢这么跟他爸说话,而明显的霍北约嘴里的男宠,自然是指他了。谢思漫在心里苦笑起来。
而霍席陵没什么特别表情,只冷眼看着霍北约。
北约装作云淡风轻地眨了眨眼睛。
想起昨晚那样跟霍席陵说他只能靠借钱买方便面吃了,霍席陵都还是不肯给他钱,小气地连路边馄饨都不让吃。
霍席陵当真对他心硬。
尽管最后也没被饿到,回到家就有保姆给他下面吃,可还是对霍席陵耿耿于怀。
霍席陵竟然还跟他最要好的同学搭理在一起!
“还有,霍先生转脾气了啊。”霍北约对峙般的凝望着霍席陵,眼睑抬了抬,“我记得您以前喜欢的是成熟风趣的男人,什么时候变成跟您足足差了一辈的男生了?”
“霍北约,你别太过分啊。”谢思漫面色一凝,蹙眉瞪着霍北约,“我只是凑巧跟你爸遇上了,没你想的这么脏!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所以谢思漫,你是要告诉我,你来‘契索’也是凑巧的吗?”
谢思漫不禁愕然,愣在那儿一句话说不出来。
霍席陵站在那儿,既不作回应,也难见一丝怒意,冷静地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良久,霍北约收回目光,嘴边的笑多了丝嘲弄的意味,却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霍席陵跟谢思漫。他转头望向自他一进‘契索’,就开始纠缠他的滕向,“喂,给我1万,我就答应你了啊。你看上去也蛮有钱的,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滕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气度不凡的霍席陵,极富征服欲的一笑。他只道这俩人是主宠关系,而能从霍席陵这种人手里抢下霍北约,无疑是极有面子的。
“好,成交,走吧。”
霍北约挑衅的朝霍席陵瞥去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想清楚了,敢动一步,我今天就废了你。”
霍席陵终于淡淡的出声,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北约知道,他是单对他说的。
不仅是霍北约,在场的众人,几乎连之后赶出来的沈长夏都知道霍席陵警慑的是谁。
“你算老几?敢妄言在老子面前废了我要带走的人。”
说话的是凶相毕露的滕向。
站在楼梯转角处的沈长夏听见这话眼睛眯了眯。
霍席陵在市里算得上数一数二,是“黑白两道”都不敢不给面子的人。可他一向低调,只交他瞧得上眼的人。换言之,你若没有足够的身份,连知道霍席陵这三个字含义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也不怪这人敢对霍席陵大放厥词。
滕向不料他这样撂下重话,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摆过来。而他身边的少年在听了这人的话后,虽是愤愤难平的神色,可真就一动不敢动了。
滕向眼一眯,他几时这么被人轻视过?
旋即面无表情地缓缓朝霍席陵走去。
直到他距离霍席陵仅有半米的时候,霍席陵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可看过去还没半秒,霍席陵已经抬起一脚毫不留力地踢在他的膝弯上,紧接着下一记极快的踹向他的脸,滕向立刻狠狠飞出去撞在楼梯的栏杆上,嘴角净是血痕和淤青。
“自己都不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霍席陵淡淡道。
没再看被他踹倒的滕向,直接越过他往霍北约走去,脸上冷得几乎看不出丝毫表情来。
北约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可想起方才霍席陵的警告,见到滕向的惨状,便是连挪都不敢挪了。
[20]
随着霍席陵面无表情迈过一步步掷地无声的寸地,空气似都纠结拧捆成一股呼啸锋利而郁沉的气息,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铺展在整座大厅。恍若战火浓尘,硝烟弥漫,混杂着纷飞的弹片彻底打碎了北约故作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俩,包括那个被霍席陵两脚踹丢半条命的滕向,他倚趴在栏杆边,哆嗦半晌才摇摇晃晃地盘坐在地上,却在这时,他骤然听见[啪]的一声在空荡华丽的大厅刺耳的奏响起来,他一愣旋即抬眼看去。
就见那个他方才想要买夜的少年被那人一巴掌甩在脸上,那人力道之狠,男孩被打了之后隔了几秒痛呼声才延迟地喊出来。
霍席陵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霍北约。
眼见着北约被他一掌劈懵就要倒向一边,却被霍席陵一把淡漠地拽过胳膊板正了身子,几乎是同时间,又是一记耳光抽了过来,掴在同一地方,擦着北约黑碎的头发,直打得北约半边脸肿起来,嘴唇似乎磕到了牙齿咬出了血。
他左手被霍席陵捏着,身体僵直的不敢挪动分毫,只剩右手条件反射地护在脸上,一双眼喷着水雾跟怒火以及他自己都能清晰感受到的惊怕倔强地盯着霍席陵。
“我说过让你管好这张嘴。”
“我已经够客气了。”
北约不甘示弱地对视。
霍席陵眯起眼睛,瞳仁原本清透的颜色现在已是仿若猎鹰一般透着凛冽,关节分明的手指掐过北约的手腕就往前一扯,北约浑然没准备的被惯力拉过,猛地向前摔,覆在脸上的右手下意识地去抓着力点去攥霍席陵的右手。
岂料霍席陵反手一记响亮耳光,抓起他一脚就踹出几步远。
北约手捂着肚子翻滚在地上,可见这一脚的威力有多大,刚刚这一脚正好踢在腹部,霍席陵又丝毫没有留情,痛的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谢思漫十足骇然地看着霍北约被霍席陵这样打。
沈长夏也收起了一贯轻佻傲慢的神色。
霍席陵瞥了眼摔在地上没缓过来的霍北约,便不作理会,随手将搭在手臂上的风衣穿上,转身对着沈长夏道,“戏看够了?”
沈长夏一愣,“没有……我就是……等着听您吩咐。”
“给他钱,然后送回去。”
沈长夏看了看谢思漫,“哦。好。”
而这时,‘契索’的经理带着一干保安赶来。
他扫视了一圈大厅,直接走到霍席陵身边,“霍先生,有不上眼的人惹到您了吗?”
“余经理,你也该同你们老板说说,‘契索’什么时候变成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消费的地方了?”沈长夏慢悠悠地走下来,停在滕向身边的上一个台阶,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却在顷刻收敛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态,直接踹在滕向的后背,像是踢足球似的将他踹远。
“沈先生说的是,我会向老板汇报这件事。”那余经理仍是带笑,正目望着霍席陵。霍席陵的态度比沈长夏更有分量,也更叫他在意,可哪知霍席陵根本不看他。
北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低垂着头,皮肤弹起的肿痕也依旧一览无遗。
霍席陵那三掌和这一踹,是下下没留力的。
北约抬了抬头,碰上霍席陵寒冷的目光打量过来,不由得身子一颤。
“回去。”霍席陵淡淡的发话。
北约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肆无忌惮,他不知道他再多说一个字,霍席陵会不会又一耳光打过来或是一脚踹过来。一声不响地跟在霍席陵身后,上了他的车。
回到家,霍席陵走在前边,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书房,北约趋步跟着。
“去把你的那条绳子拿来。”
北约脸色白了几分,霍席陵这样说就是要吊着他打了。
他看着霍席陵暗沉的神色不禁瑟瑟,呆愣愣的没动。
“别让我去找。”
北约握了握拳头,转身回房去把那根绳子拎了过来。回来的时候走路的腿都是一缩一缩的,可见是吓得紧了。霍席陵将他吊起来打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极狠。
颤巍巍地将绳子递给霍席陵。
这种麻绳绑人很疼,而且一点都挣不脱。
也就意味着北约得结结实实完完全全的挨完霍席陵的揍。
霍席陵不动声色沉默地看着霍北约。
北约抿唇看着地面,按规矩他得开始脱衣服,否则最后惹得霍席陵动手,下场只会更惨。
可是他又清楚的很,先前当着众人那样跟霍席陵叫板,绝对会被打个半死。这会儿真做不到淡定从容又硬气的脱光去挨霍席陵的打,只定定地站在霍席陵对面。
始终不见霍席陵怒不可遏,一贯的云淡风轻。他手头却开始动作起来,将绳子最前头取了手臂的长度虚虚对折,在绳头拉过来的刹那,拧成一卷风pia地往霍北约后背甩去。
“啊!”霍北约登时惨叫出来。
衣衫霎时间被双重绳子的摩擦抽得裂开一条,身子簌簌颤抖的往后一缩,一张脸毫无血色。
他才动一会儿,霍席陵已经拧着绳子往另一边抡了过来。
“啊!”北约不停的哆嗦,漆黑的眸子里如今蓄满恐慌,后背交错的楞子好似掀了一层油皮。
“爸,别用这个打,我……我脱。”
[21]
璞——极轻的一声,北约解掉了衬衣上的最后一颗纽扣。
他微微仰起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抖翅的蝴蝶。
霍席陵不为所动,目光淡在房里软和的光线中,一错不错地落在霍北约身上。
北约咬了咬牙,将衣服脱了下来,衣服的纤维摩挲碰到后背的伤吃痛地皱了皱脸。
然后捏着衣服去褪裤子,是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他没有扭捏,抱着早死早投胎的想法,直接用了最大力气连着内裤一同摁到脚踝。凉凉的空气从腿上一直蔓延到屁股,再沿着神经末梢抨击到大脑。
饶是他一向脸皮厚,这会儿光裸着站在霍席陵面前,也不免害臊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就拿衣裤遮住私密处,微弓着身子,脑袋埋得很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霍席陵没说话,指了指不远的沙发。
霎时间北约只觉得呼吸变得沉重窒息起来。可他终归拗不过霍席陵,只得走过去将衣服搁到沙发上再回来站到霍席陵身前,把手伸过去,姿势像极了缴械投降主动去铐手铐的犯人。
霍席陵绑人的手段很高,既快还有技巧,如同套锁般将北约的两只手腕拧在了一块。
绳子剩下的长截,被他往上一扔准确的甩到金属竿上掉了回来落回他手里,一扯,北约就被吊了起来。那姿势极熬人,脚尖很难碰到地面,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挂在手臂上,绳子就跟长了牙齿似的单单咬在瘦小的手腕上,没一会儿,北约已经疼得眯起了眼。
呼——忽然间他听见异常狠戾的破风声——啪——一记皮带极快的蹭过边缘甩在大腿内侧。
“嗷!”他一下痛得睁开眼,腿立即向上抬,可没有着力点撑不住又瑟瑟放了回去。
腿才垂下,皮带又一记锋利地挥了过来,仍是对准了大腿里边的嫩肉。
“啊!”北约被绑在一块儿的手猛地揪在一块,抓着整个身子往上逃,但他臂力显然吃不住,只隔了几秒便无力的往下掉,腿微微抻开,一条凸起的红中带青的楞子醒目的印在他眸子里。
疼痛在脑海纠成一团还未散,霍席陵手中的那根缰革皮带反手一记——啪——厚重响亮地划过北约内侧,青嫩的皮肉被这突如其来换了方向的一鞭突突跳起来。
北约睁大了眼睛,泪花在眼中唰的渗开,时间像是戛然静止,紧接着被他尤为惨烈地一声从他喉咙里破腔而出的惨呼打破。
“啊!别……啊!啊啊啊!”
他没来得及求,霍席陵手法交错地换了另一块地儿,像是真要将他腿上的皮肉都揭下来似的,发狠了地往他身上抽,每一下下去,腿就不可抑制地跟着颤抖。
大概抽了几十下,霍席陵终于停了。
“啊嗷!——唔——唔呃——”
北约大喘着气,面色白得像纸,整个人虚晃的厉害,吊着的手臂,从肘关节一直到指尖,泛白地像是没有在血循环,唯手腕被绳子擦红一圈。
他垂着脑袋,额上的头发一片湿漉,两条腿完全不能看,青肿的厉害,稍微撞到,就能听见有喑哑的抽气声从北约嘴里吐出来。
意识自模糊到清晰、又转回模糊,浮浮沉沉的状态使他一直无法控制身体、四肢。
来回几次后,北约终于抓回大脑主控权,缓慢地睁开双眼,只见一片淡黄色光晕在眼前微弱地闪闪烁烁。
“爸爸,求,求您……”
霍席陵看着他,“为你这张嘴,打过很多次了吧。究竟问题出在哪儿?”
北约愣愣地抬起头。
“是你太有胆量,还是我一直出手不够狠?”霍席陵淡淡道,“你不用跟我求饶,这顿打,逃不过。”
言罢,他抬眸瞥了吊着的霍北约一眼,指骨有力地缠起皮带扣,信步走到少年背后。
[22]
北约使劲集中精神,但大脑还是疼得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几乎痉挛的心脏,感到他激烈的心跳声几乎要震裂本就瘦削的骨架。
呼——嗬——呼——嗬——
压抑嘶哑的呼吸声从他喉咙里如生了锈的钝刀般磨了好久才一吸一喘的翕出来。
昨天被砖头砸过的肩膀也开始叫嚣的作痛。北约甩甩脑袋,有汗水流进眼睛里,很不舒服的痒,腿上发紫的地方冷汗从细密的毛孔里喷薄而出,像火山喷发一样从山口往外遍布,让他咬牙切齿的疼。
却仍是没忘记绷紧了神经去注意霍席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后边似乎没了声响,北约皱皱眉,强打起精神,往外攥紧了绳子,屁股显而易见的绷实起来。霍席陵站在他背后,北约估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打下来,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就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一挨皮带就喊出来。
可这种全力以赴准备的姿势委实费力地很,他实实在在没有力气再坚持更久。
终是在十几秒的屏气凝神之后分了心,松出一口气来,整个身子由着重力的作用往下垂。
岂料霍席陵是看准了他,他才一放松,屁股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狠的。
“啊!”
只这一下,他臀峰直接就青起了一条楞子,整个人被震得往前转,屁股使劲往左边逃。
可想来霍席陵就是故意这般打法,极快的反手一鞭在呼啸声中从左至右横贯了皮带的三分之二长度,将他打了回来。霍北约甚至都来不及喊,皮带已经又割着屁股的右上边一直沿左下,交错的在皮肉上反复来回。
鞭过的地方凸起条条宽宽的紫青楞子,重叠处如同画了斜杠的交集符号,更加肿的骇人,恍若透明充血的气球吹成一根根形若皮带宽的样式。
——啪——“啊!”
——啪——啪——啪——
“啊——嗷啊!”
霍席陵打得极快,而且完全没有章法可循。
啪——猛地一鞭从北约的腰间波及一直滑到腿根,青红的印子没过一秒就炸开一层油皮,整块臀部几乎没一块好肉,尤其是臀峰跟腿根,黑紫的肿块触目惊心。
不像打腿还会有些注意,霍席陵打他屁股是真真切切完全放了手地在打。
“啊,啊,爸……”像是哭岔了气,北约整个人都在抖都在晃,手腕处娇嫩的皮肤因为一直动蹭破了皮,可还在继续擦着麻绳。
——啪——“啊————!”
皮带移开的时候,他屁股上肿胀的皮肉依旧神经性地弹跳着,黑红的两瓣臀瓣哆哆嗦嗦的一紧一紧。
“爸,别,别打了……我……我受不住……了。”
北约拼命压着鼻音,喉咙酸胀,半睁着的眼里再不见一丝神采,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人迷迷糊糊挂在绳子上摇晃不止。
北约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里,衣服是穿好了的,身上有淡淡的药味,塌陷在柔软的床上,疼痛像是一群蜜蜂在蛰,他静不下心来。
门被忽然推开,他抬了抬眼皮而后了然的一闭。
来的当然不会是霍席陵。
“少爷,这是退烧的药。”保姆端着一碗水跟药丸过来。
“几点了?”
“快8点了。您要不要吃早饭?”保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霍……他呢?”
“先生已经去公司了。”
“那你把早饭给我端上来。”
霍席陵平时是不准人将吃的东西往楼上带的,更别说饭菜。小的时候北约贪嘴悄悄往书包里藏零食带去房间吃,还被他抓住过,挨了好一顿竹笤。
吃完早饭,北约又继续在床上侧躺着,他背上腿上都有伤,好不容易才矫了个舒服的姿势玩手机,午餐晚餐也是由保姆给他送上来的。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出过房间,而霍席陵也没来看过他,北约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家。他终于等到可以下地走动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伤没好完全,大腿上的淤青依然能看得见。
可再躺下去,他真就要废了。
霍席陵处理完一个企划方案回来,车在经过他们别墅前的花园一带时,见到了霍北约。
霍北约跪坐在石凳上跟一个老头在下象棋,大概是输了嚷着要老头陪他再下一盘。
霍席陵微微蹙眉,原是不想管他直接开回家,却听见老头笑着说,“甭下了,老头子要回去吃饭了。你也该回去了,省的你家大人出来寻你。”
霍席陵倒是没想过向来刺头似的北约竟顺从地松开了老头的手,“那你吃完饭还来吗?”
“不来了,老头子得陪我家小孙子看动画片。”老头站了起来,顿了顿,“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不用上学?”
北约怔了一下,替他将象棋一颗一颗收进盒子里,“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那还不呆在家里?仔细你爸妈揍你啊。”老头慈和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的。”北约站了起来,将象棋装好递给老头,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露出浅浅的笑来,“他们都很忙。”
这下轮到老头愣住了,刚想说什么,却见少年跟他挥挥手转身走远了。
霍席陵在车里一直望着霍北约的背影拐进转角。
[23]
霍席陵走进客厅的时候,北约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等着保姆喊他吃饭。
霍席陵走路一向没声,所以一直到手机屏幕上的光微微打起黑影来,北约才迟钝地抬起头,目光骤然与霍席陵对上,吓得一个激灵将手机很笨拙显眼地藏到身后,可旋即反应过来——还藏个屁,他要能瞒过霍席陵这么精明的人,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么惨。
“我发誓没在上课玩过,所以能不能不收走?”见到行迹败露,北约脸色有些发窘。
他每次被打完之后的两三天内,绝对是吃住教训不敢惹霍席陵的。
霍席陵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没追究就抿开了目光,随手将外衣脱下递了过来,北约赶忙给他接上,霍席陵径自往餐厅方向走去,留了一句,“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出去一趟。”
听到话,北约怔了怔。
霍席陵出去很少会带他一起,而为数不多的几次同行,几乎就只是携他一道去爷爷家。而后爷爷去世,他俩关系僵化,就鲜少会一块儿了。
“去哪儿啊?”北约将衣服挂在沙发上,把手机藏回裤袋里,几步追了过去,动作的幅度不小心一下扩大,惹得他立马龇牙咧嘴地停住,垂头揉着腿。
霍席陵回头,眉庭处有一闪而过的紧蹙,可朝北约看过去时目光又变作平平淡淡,语气也听不出往常的凌厉,“毛毛躁躁,不成气候。”
北约撇撇嘴,没有应承。只在心里不以为然地哼了哼——
反正你霍先生自来瞧不起小爷,爷也没必要装成熟稳重。
不知道霍席陵会回来,保姆也就并没将他的晚餐算进在内,餐桌上的菜肴并不丰盛,红菜汤、黑胡椒牛柳意面、一份培根三明治,仅按了霍北约的口味来。
见到保姆给霍北约准备的晚饭,霍席陵步伐顿了片刻又阔步走过去坐上了桌。
北约挑了挑眉,霍席陵这人对吃食并不挑,但唯独不爱西餐,除非应酬,否则绝对不碰丁点。
“先生,要给您准备哪些?”
“就馄饨吧。我过会儿出去,动作快点。”
“好的。”
北约坐在霍席陵右下方,霍席陵没开吃,他也就只能对着他的食物干瞪眼。
霍席陵拿了张报纸在手里折阅,视线划过他,“你吃你的,不用等。”
“早说嘛。”北约小声嘀咕了一句,在霍席陵盯上他前,立马低了头认真解决起食物。
霍席陵的馄饨上桌的时候,北约恰好吃完了最后一口面。
“以后晚餐给他整些清淡点的吃。”
“是。”保姆立即应道。
北约不满地抿抿唇,拿着餐叉刮起了光溜溜的意面盘子,把上面的牛柳酱汁划出不同的形状,呲呲的声音很是刺耳。
霍席陵原本要将手里收起来的报纸放到一边,听见声音瞟了一眼,当即容色沉了一沉,唰地一下抽在他背上。
北约登时侧头偷偷瞄过去几眼。
报纸打在身上并不疼,但作为震慑已然足够,再加之霍席陵的一言不发,北约哪里敢继续造次,悻悻地放了餐叉。又为了错开霍席陵的审视,就取来三明治大咬了一口。
或许吃得太急,面条还没消化,他一下噎住。
红菜汤汤汁比较浓稠又带辣,桌上能润口的只剩霍席陵馄饨里的清汤。
北约直接取了霍席陵碗里的调羹舀了一勺,不够喝,又连着舀了好几勺,才拍拍胸脯喘道,“嗝~噎死我了。”
说完,将调羹放了回去,又继续拿上三明治吃起来。神色始终直率无辜的很,完全没意识到用了谁的东西。
霍席陵对着埋首吃东西的北约略眯了眯眼,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面色平淡地就着被北约碰过的调羹吃了起来。
北约想破脑袋都没想到霍席陵会带他来射击场。
就跟大多男孩子天生就喜欢射击一样,北约也不例外。不过他只跟陆砚一随口提过一次,那时候陆砚一还说过等他生日就带他去,可后来……不了了之。
“爸,你第一次打靶是几环?”
“忘了。”
北约哦了一声,肯定地点着头:“既然是忘了说明不是什么好记忆。”
霍席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打靶不是9环就是10环,9环都很少。记它干什么。”
北约耸耸肩膀,弯下腰捞起一支枪,一次是十五发子弹的额定数量。
他拿起耳套就准备戴上去瞄准靶心。
肩膀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偏过头,霍席陵教训道,“急着干什么去?枪都没调好。”
他拿过霍北约手里的枪,随手将枪支的所有零件拆卸下来,又重新组装,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霍席陵装完枪,便叫霍北约将耳套戴上,他自己也挑了一副,紧接着看似随意地抬起枪支,闲庭信步般却是一枪命中十环,示范动作干净利落。
即使一直刻意跟霍席陵对着干,北约还是不可避免地目瞪口呆。
霍席陵摘下耳套,望向霍北约。
“人对自己擅长的东西总是会偏爱的,而又因为偏爱,所以愿意为此付出更多,从而变得更加擅长。而得过且过往往无所作为,自己好好想想。”
[24]
绿色的足球场,红色的环形跑道,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洁白的校服……微风吹过,树影斑驳,时而洒下的阳光把一切照的如此虚幻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喂,谢思漫,我想跟你谈谈。”
谢思漫正在做题,黑色的笔迹在白纸上逐一落下好看的字形,听见霍北约的话,手指顿了顿,却是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北约挑挑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思漫的侧脸,“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谢思漫低着头许久没动作,半晌才缓慢的起身,阖上笔,转身走出了教室。
北约盯着他背影许久没回过神——靠,谢思漫,你还敢给小爷摆脸色?
上课铃声打响的时候,谢思漫才回来。
北约微怒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想后者理也不理他,跟在班主任于洋明后面面无表情。
“霍北约,你跟江南的位置调一下。”
北约当即愣住,敢情谢思漫走出去就是找班主任要求换位置?
“为什么?我不要。”
班级里异常地安静。
除了谢思漫,谁也不知道霍北约家世背景,对霍北约的定义,只是一个不学无术、打架斗殴但还称得上比较有义气为人也不小肚鸡肠的职高小混混。
而谢思漫不一样,不管是成绩还是人品,样样出色,之所以会跟霍北约一桌,是因为他们初中在一个学校,曾经,都是被人称羡的尖子生,最终都沦为职高学生的天涯人。
“让你换就得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要了?”
于洋明愠怒地皱眉吼道,虽然他见过霍北约的父亲,但印象也只停留在表面。不过想来也没多大本事,要是人际关系真厉害,谁会将儿子送到职高来?
北约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谢思漫,“你什么意思?”
“老师,让我换到江南那里就可以。”谢思漫没回答,对于洋明说道。
北约气得差点要掀桌,面红耳赤地攥着拳,像是不可置信般死死盯着谢思漫。
“霍北约,你听没听到,让你跟江南换。”于洋明并不买账,眯着眼阴鹜地看着他。
北约扭开头,猛地一把从桌下板里抽出书包,桌子都差点被他翻掉。
“爱谁坐谁坐,老子不稀罕。”
他没走到江南那里,直接坐在了最后一张单独放着的空桌上。
“你什么态度?给我站起来。”
“老子就爱坐着,你想怎样?换座位算什么,有本事你让我退学啊!”
于洋明没想他霍北约一个学生,还是职高的,竟也敢这么嚣张。
面色森然地几步走到霍北约前,抬手一耳光甩了过去。
身为职高老师,手上哪里能没几把刷子,手力很重,只一下,霍北约的脸就肿了。
“去,给我罚跑操场20圈。”
霍北约再浑,也没叫嚣到去跟老师对打的地步。
就像霍席陵打他再狠,他几乎都不会记仇,只会当面撂狠话。
于洋明原本对霍北约无感,这件事一出,就变作厌恶至极。
尽管霍北约坐在最后一桌,还是时不时会被他挑着错打压,变相体罚更是层出不穷。
而那几天霍席陵都极晚回来,也就根本不知道他在学校被打的事。
北约也没想向他告状。
自他进了职高以后,因打架受伤也不止一回两回,自然有被霍席陵瞧见的时候,但霍席陵从不过问,他的准则一向是,你自己惹出的事你自己担。
就像那次被人砸了肩膀,霍席陵也只是带他去了医院。
别说给他出头,事后也没为他讨个说法。
连着几天被人穿小鞋,再加上跟谢思漫闹掰,霍北约肚子里早憋了一堆火气。
“霍北约,你作业又没交?呵,我看你是真不想读书了啊。”于洋明冷眼望过来,“到走廊上做深蹲100个。”
霍北约瞥了他一眼,站起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于洋明拿起书,对其他人说道,“好,现在开始上课。”
谢思漫坐在前边,眼神不止一次飘向后面,秀气的额头纠结的拧在一块儿。
他不知道究竟是气霍北约对他的那番说辞,还是羡慕霍北约跟他同样的年纪却不一样的人生。才选择换了位置。可是见到于洋明那样对霍北约,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舒坦,反而难受的很。
门被突然‘咣当’一声踹开。
只见霍北约抱着一篮球,挑着眉,校服拉链散开略显张扬不羁。
“于洋明,老子忍你很久了啊!”
话音刚落,霍北约手里的那只篮球就扔了过来,正中于洋明的脸。
旋即不等于洋明反应过来,就往外跑去。
谢思漫跟所有人一样,愣愣看着鼻青脸肿摔在地上的班主任。
谢思漫不知道霍北约跑哪儿去了,于洋明从校医务室回来就开始在学校找他。
听说霍北约似乎并没跑出校外,门卫那里没有他出去的记录。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谢思漫意外地被叫去了校长室,更意外地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霍席陵。于洋明正在那儿一件件数落着霍北约的不是,他身为班主任又是如何的苦口婆心。
而霍席陵任由他唾沫四溅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自始至终表情都没动过一下。
“校长,于老师。”谢思漫走了进去。
“谢思漫是吗?你跟霍北约认识?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坐在霍席陵一旁的校长朝他看了过来,他显然对霍席陵忌惮的很,提到霍北约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的,更多的是对霍北约失踪的不敢怠慢,而不是对一个打了老师的学生该有的气愤。
谢思漫摇头,“我不知道。”
霍席陵目光淡淡地越过面色有些僵硬的于洋明看了过来,“他手机号,你知不知道。”
“啊?”谢思漫愣了一下,立马说道,“知道的。”接着报了一串数字。
[25]
依水而生的柳条儿被风压着轻点江面,荡起层层圈圈的涟漪。
不远处露出一小截深褐色的树枝,隐约还能看到纯白的花朵,幽幽的馨香。
这样的好风致,实在适合人慢着性子悠哉过上一天。
北约躲在学校最偏僻的假山后面,嘴里吧唧吧唧叼了一根草,玩着手机。
屏幕忽然一卡,紧接着震动起来,亮起的来电号码始料未及地叫北约呲的一下咬断了草根。
霍席陵怎么会知道他号码?!!
“喂,霍先生,什么事?”北约屏着气,尽量不显出慌张来。
“来校长室。”霍席陵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一贯冷噤不能揣测喜怒的口吻。
北约眼睛瞪了瞪,问话脱口而出,“你在我们学校?”隔了几秒没听到回应,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回霍席陵的话,哦了一声,拉得闷长缓慢。
北约刚走到二楼撞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谢思漫。
他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三楼走。
谢思漫在他经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说了自他们冷战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还好吧?”
北约步伐一晃,没有看他接着往前走,“不劳费心。”
话语随他决然离去的背影一起丢进了谢思漫复杂难言的眼底。
嘭嘭嘭——
出来开门的是于洋明,北约看着他眼角一大块青痕,嘴角不免就得意地扬起了弧度,几天来积在他心底的那团郁气,一下消了大半。
于洋明看见他笑,脸色黑得难看,但碍着校长跟霍席陵的面,只用了唯独让霍北约听见的声音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霍北约扬扬眉跟在他身后,可并没淡定多久,就看见霍席陵因逆光更显深邃犀利的眼睛一错不错如有实质地刺在他身上,当即就收敛了些身上出挑的痞气,站了过去规矩地叫了一声“爸”。
霍席陵略抬了头,淡淡严肃的眼神打在北约脸上定了三四秒后又收了回去。
“北约是吧?”一张国字脸写尽威严的校长难得慈眉善目,笑眯眯地望着他。
北约偷瞄了眼一句话不说没什么表情的霍席陵,摸不准意地转转眼珠子,扭头看着似乎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校长,“是。”
“为什么用篮球砸老师?”
问话的语气像是在买菜——这鱼多少钱一斤?
北约有些错愕,他一晃神,就被于洋明看准了机会窜了上来。
“校长,霍先生,他拖着三四天的作业没交,我身为老师又是他的班主任,总不能不管不问吧?可能当时太过于恨铁不成钢,处理有失得当,罚他做深蹲100个是有些为难他了。但他用篮球砸老师……是真叫我……唉……”
他戛然而止,恰到好处的叹息,真真像极了是个为学生堕落而捶胸顿足呕心沥血的老师!
北约抬起头,赤裸裸的愤怒挂在脸上表露无遗。
“于洋明,你指鹿为马的本事真是比你上课还精彩!”
“校长,霍先生,你也看到了,他根本没将我放眼里。”
“你!”
北约面红耳赤,梗起脖子就要争论。
“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蹦出一个字,你就试试。”
霍席陵徐徐开口,目光却如一把尖刀对准北约,北约颤了一下,就低着头不说话了。他甚至能预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霍席陵一定会让他赔礼,然后回到家一定会对他一阵捶楚。
“所以,于老师叫我来是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
霍席陵话锋一转,眯起眼终于把目光移向了一直便自说自话的于洋明。
于洋明一滞,他以为事情说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明了,霍席陵合该吩咐霍北约向他道歉,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教了这么多年书,他还是有眼力界的,看校长一见到霍席陵就嘘寒问暖谄媚讨好的样子,就说明霍席陵是有大来头的。他自然不敢揪着霍北约不放。
可现在又骑虎难下,他不可能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否则,他人生也就到头了。
“咳……”于洋明清了清喉咙。
霍席陵不再看他,取过旁边的茶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戾气,“直白点,别继续拐弯抹角。”
于洋明惊愣了一下,未料霍席陵会说得这么不客气,当即说道,“其实也只是小事。让他跟我道个歉就好。”
北约在心里对他的无耻恨得咬牙切齿——可又不敢违了霍席陵的话插嘴。
他忍不住抬头觑觑,只见霍席陵呷了一口茶,目光微微抬起在茶面上盯了几秒,然后看向于洋明,凛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于洋明只觉得被这种极度内敛却更似锋芒毕露的审视压得抬不起头来,心底也满是哆哆嗦嗦。他两手交搓着,手心竟然开始渗出冷汗。
霍席陵将茶杯放回茶几上,动作不重。
于洋明目光一直不离他,从霍席陵拿起茶杯到一直放下,当杯底一锤定音般敲在案面上,愣是让他心里震荡了几分沉索与恐惧。
“道歉?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霍席陵说这话的时候平淡的连音调都没往上提,“我要是不让他跟你赔罪,你准备换什么方式?”
[26]
“霍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您背景硬,所以我就活该被你儿子用篮球砸?”
于洋明一脸的义愤填膺,胸口一抖一抖显然被气得不轻,两双手青筋暴露紧紧握拳。
“于老师脾气不小嘛。霍某几斤几两,还有自知之明。”霍席陵并没有同他计较,声线仍是淡淡的。北约在一旁咋舌,除非霍席陵有意为之,否则,想轻易挑起他的火,是极难的事。
“呵,难不成霍先生的自知之明,就是故意纵容儿子羞辱老师吗?”
“他做了什么,事后我自会教训。”霍席陵微微侧头冷冷扫了北约一眼,直接就让北约紧绷着的脸发了白。复又重新看回于洋明,“说了这么多,霍某倒是有个问题,想请于老师给霍某解惑。”
于洋明看着他,他不知道明明年纪差不多,甚至霍席陵看上去比他还年轻,怎的就让他这么畏惧?并且从霍席陵开口之时,他就一直处于被动审问的状态,霍席陵指哪他便跟着去哪,根本不容他置喙!
霍席陵不由他多想,缓缓出声。
“前几天有人跟我说,霍北约被人扇了一耳光,你身为他,”霍席陵顿了顿,瞅着于洋明,像是要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半晌,才接着说道,“兢兢业业的班主任。总该知道怎么回事。”
于洋明眼睛赫然一缩。
北约诧异地抬头,眼睛眨了眨,好奇是哪个多嘴的把这事告诉了霍席陵。
“于老师,有这回事?”校长皱了皱眉,盯着于洋明。
“校长,霍先生,当时的事是这样,有学生跟我反映不想与霍北约同桌,我在了解情况之后,就对他的位置进行了调整。可他当时反应极为激烈,一口一个‘老子’,我好歹也是他老师,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那会儿真是生气,才错手给了他一耳光。”
于洋明稍一思索回答道,他既然敢将霍席陵叫来,就不是没有准备的。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学生那里调查。”
“于洋明,你特么说话还真跟放屁一样臭!他不想跟我坐一起,你可以换他位置,凭什么要我换到后面?”北约气愤不过,漆黑的眼睛底下似乎冒着熊熊火光,怒瞪着于洋明。
闻言,霍席陵略抬眸,冷峻的眉庭之间带了几分严厉。
“你给我嘴上把好门。”
他的话无疑极具震慑。
北约尽管气得已经把眉头皱的更紧,却还是老老实实闭了嘴,可瞪着于洋明的目光还是像要吃人。他这模样自然逃不过霍席陵的眼。
霍席陵没再耐着性子继续口头警告他,看着霍北约的眼神却是透着一股死寂的阴沉冷了下来,显然有霍北约再不收敛就要动手的趋势。
北约熬不住霍席陵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看的样子,悻悻地收起脾气,终不敢再当着霍席陵的面放狠话。见他老实了,霍席陵才错开目光,意味不明地对上于洋明。
“先是换座位,接着甩耳光,再要罚深蹲,于老师这是单单针对他了?”
“霍先生,理由我已经说过,您若是认准了我的错,我也无话可说。”
“你之前那些话,在我这,没一句能成为你可以动手的理由。你若是再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霍席陵语气很是冰冷,干脆利落地将话停在这儿。
“……校长。”
见于洋明朝自己望过来,校长蹙了蹙眉,“霍先生已经很客气了,你最好实话实说。别再兜弯子。”
“校长,我执教这么多年,为人如何,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
于洋明还想往下说,见到霍席陵站了起来,有些发愣。
“于老师看来还是没听懂霍某的意思。”
“霍先生……”校长跟着起来,想了想,说道,“您看,要不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不用了,不过只是小事。”霍席陵绕过茶几,阔步走到于洋明面前。
于洋明深深不安起来,他原本算计着霍席陵没什么来头,而校长肯定也会站在他这边,连说辞跟后续手段都想好了,才敢将霍席陵叫到学校来,最轻都要叫霍北约留校察看,或者直接劝退。哪里会想到事情这样发展。
北约在霍席陵走过的时候往后退了退,他并不知道霍席陵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反正霍席陵没想在这里教训他,就已经够让他烧高香念阿弥陀佛的了。
“或许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不动手,是因为我不想,而不是我不会。”
霍席陵走到了于洋明的面前,抬起腿就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于洋明被一踢直接倒在了地上。霍席陵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瞄着刚才踢的那个部位又是狠狠的一脚踢去。于洋明脸色已经惨白,死死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沿着他惊恐放大的眼睛一颗颗滑下来。
北约看得手心发汗,才知道霍席陵对他是一直留了手的。这要是踹在他身上!北约狠狠打了个冷颤,根本不敢想。
“你知道我踢的是你哪里吗?那地方叫肾脏。知道肾被踢坏了是什么后果吗?那就意味着你不仅会断子绝孙,而且再也不能够人道了。你一个男人,真希望那样吗?”霍席陵淡淡道,“我不为难你,只要一句话。你针对霍北约这件事,是不是有意为之?“
”你想明白了再说,我可是眼里揉不进砂子的人。”
于洋明彻底被他狠辣的手段镇住,哪里还敢再耍心眼。
“是。他一开始……是用言语冒犯我,但后来……确实……确实也没再跟我冲撞。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就处处挑他的错,他忍了几天,才用篮球砸我。”于洋明说几句就要喘口气,面色惨白。
北约嘴角上扬,不时地鼻腔哼哼,霍席陵这两脚,真是大快人心!
他站在角落偷笑。
俊秀的面容,当真是面如桃花,樱唇娟红,长长的睫毛双凤之眸夺目而光彩。
不想霍席陵倏忽中转过身来,将他抓了个正着。笑容登时垮在嘴边。
“校长,我还有事,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霍先生,至于你要办的转学手续,这两天一定给你弄好。”
“那就麻烦校长了。”霍席陵瞥向霍北约,“去把你在学校的东西收拾好。”
“哦。”转学??北约不明所以,但是并不想多嘴触霍席陵的霉头,出了校长室往教室走去。
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偏巧的是谢思漫还在。
见到霍北约进来,当即看了过来。北约没理他,当初他跟陆砚一关系那么要好,之后也一句话都不说,何况谢思漫那样对他。
霍席陵站在教室门口没进来,见到霍北约径直走到最后一桌,蹙眉打量了下他身高,虽说不矮,但也绝不是能坐最后一桌的高度。
霍北约原本在拉书包,见到霍席陵过来,就有些拘谨,把课桌里的东西一沓团在一起就往书包里整,霍席陵皱了皱,“东西好好放。别养成杂乱无章的习惯。”
北约低着头哦了一声,把东西分开来。
书一摊开,掉出一堆空白打着鲜红0分的试卷,霍席陵看见后也没说话,北约不敢抬头,当着霍席陵的面一本一本的整进书包,那些试卷一张张叠好塞进去。
然后——
然后霍北约想死的念头都有,课桌最里面什么时候多了包刺眼的烟盒!
霍席陵顺着他怔住的目光看了过去。
片刻后,伸手替霍北约拿了出来,扔进了他书包里,淡淡道,“带回去,下次砸完人跑路的时候你还能抽。”





我能说重发骁野的时候,网速一卡,一个手误给删了吗!!!!!!!





[27]
霍企总部,四五十层的商业大厦,整面的玻璃墙镶嵌着,阳光下仰望几乎要为之折腰倾倒,炫目的反光从头到尾闪烁着。
干净温暖的夕阳不偏不倚地落进北约的瞳孔中,他阖了阖眼,眉睫柔软修长。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北约拉了下挂在肩膀上的书包,脚步踟蹰在霍席陵身后。
霍席陵没理他,径直走向大楼,惹得霍北约在他后面对着他背影猛吐唾沫,却又不得不跟上。
“霍总,您要的文件已经准备好。”
“让他们去会议室,我一会儿过来。”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
霍席陵的办公室很大,三面墙壁从上至下整齐地嵌成书柜,摆了一堆的书,正中间围了一圈的翠色盆栽,更加显得空灵幽静。略古旧典雅的茶案跟相配的沙发放置在东南边一角,正好朝向落地窗,别致的竹色垂直帘被拉开一半,浅色的夕阳淡淡的从外珑进,简约惬意的很。
霍北约以前从没来过这里,这是第一次。他饶有兴致地开始四处打量,眉毛张扬的抬起,随着目光一起一落。
霍席陵没理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来翻看,大概有个两三分钟,他才合上忱在手里。
“我去开会,你最好安分点,要是敢在这儿给我惹出什么事来。”霍席陵没往下说,但眼神携了几分犀利移向霍北约旁边的盆栽。
北约顺着他的目光看,一根形似拐杖却短了半截的木棍虎虎生风地搁在放盆栽的岩案上。像筑色了的木褐色钢筋,有些许弧度的弯曲,拿在手上很趁手,都不用试,一眼就能看出砸在血肉之躯上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北约缩了下肩膀,觉得有些怂,硬向前撑了几步,在霍席陵微蹙的凝视下,淡定的伸出三根指头,正儿八经道,“霍先生,我对您发誓,绝对安分!”
霍席陵原本似乎还要说什么,见他这派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将目光拧开了,不再看一眼,拎着文件走了出去。
霍北约在门关上之后的一瞬间,立即尾音拖长地切了一声,走了过去就把木棍取在手里,称了称,猛地一棍砸在左手心上,疼得差点没把左手直接甩出去——“擦你爷爷的!”
他皱着脸嘴里一边呼哧呼哧地嘶气,一边又腾空对着手心直吹,手伸回来一看,从大拇指那一块肉一直到小拇指下面边缘都紫了一条杠。
“我去,为了试下这木棍有多厉害,小爷竟然玩起自虐了。”
北约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脑子一定是被驴给踢了!不不不,肯定是被于洋明给气坏了。
他坐到沙发上,把书包扔在一旁,就开始玩手机等着霍席陵回来。
结果左等右等,过了快一小时,霍席陵还是不见踪影。
北约神情有些不耐烦,将手机藏回裤袋,他倒不是多想霍席陵,主要是这都快18点了,他还盼着霍席陵带他回去吃饭!
这样又等了半小时,甚至把霍席陵的办公室逛了个遍,霍席陵仍然没回来。
北约转身朝门外走去,经过外面的助理办公室时,他瞄了一眼,刚好有个人。
“喂,问一下,霍……霍总大概还得开多久的会啊?”
那人仰起头,打量了霍北约几眼,“这个说不准,长的时候三四个小时也是可能的。”
“我去,这哪里是开会!分明是在整国家机密啊。”北约撇撇嘴。
那人笑了起来,“你可真幽默。”又低头在键盘上敲起字来。
北约挑了下眉,笑着伏在他桌子上,“哎,哥儿们,我有更幽默的事,你要不要听?”
那人疑惑地看着霍北约。
“借我点儿钱呗,我等会儿还你。”
那人登时一脸的“……”表情。
在霍席陵公司楼下的员工内部餐厅里,霍北约狼吞虎咽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开吃起来。
这几天因为于洋明和谢思漫的事,他心里堆着火根本没什么胃口,现在这事一放,又到了饭点,就饿得紧,吃得又急又快。
“北约,你不用这样,又没人跟你抢。”
霍北约对着向右抬了下头只定了一秒就又继续跟他筷子下的炸虾奋斗,足吃了将近五六只,才抽了张纸巾随手擦了下脸,“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的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向右,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啊!”
向右笑着摆手,“不过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较真。”
霍北约刚想开口跟他扯,却听见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向右,你不知道员工餐厅是不能带外人来吃饭的吗?”
北约侧头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穿着很正式看上去也很精明能干的人朝他们走来,一走近就冲向右兴师问罪。
北约注意到,向右嘴边的笑硬生生被男人的这句话打得无影无踪。
他尴尬地站了起来,“总监,我……”
“还是说你仗着是杨助理的表弟,就可以不把公司的规定当一回事儿了?”
“我没有。”向右轻声道。
他还没毕业,能到霍企来实习,的的确确有借了他表哥杨瑾的关系,可最主要原因还是他本身也有能力。要知道霍企的实习工资都要比一般公司的正式员工要高,收人标准自然也苛刻的厉害。为了唯一的一个实习名额,当初他还跟眼前这位风洺总监的亲戚竞争过。
所以他现在要借此找他麻烦,也是很正常的。
“我并不知道这规定,但您放心,我一定会照价付钱。”
霍企的员工内部餐厅是不收费的,可有规定,员工一律不准带外人来就餐。
而霍北约这会儿穿着职高校服,一看就不可能是霍企的职工,又跟着向右一起,自然被风洺咬住不放。而只要将向右设计赶走,他那位亲戚仍旧有机会进霍企。
“呵,那照你这样说,这员工餐厅还不如直接对外开放算了。”风洺冷笑一声,骤然拉下脸,“规定就是规定。”
霍北约有些生气,站起来,“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办?”他指指餐盘,“小爷吃都吃了,难不成得给你吐出来?”
“还真是物以类聚!向右,你也就跟这种人站一起了。”风洺理也不理他,只对向右发难,“本来你要是正式职工,只要罚款就可以。但你是来实习的,所以,很抱歉,你被开除了。”
向右脸一白说不出话来。不单单是因为会被开除,还因为要是真被开除了,他哥能把他打死。
“喂,这公司你说了算啊?”霍北约瞪着他,“你说开除就开除?”
“我身为总监,一经查实有人违反规定,自然会上报人事部。至于开不开除,我想,我比你了解。”风洺眯着眼,嘲弄地看着霍北约,“再说霍企是什么地方?岂能随阿猫阿狗进来?你这件校服,还是职高的吧?”
北约气得睁了睁眼,“没错,小爷就是混职高的。我还要再告诉你,职高出来的都忒能打!”
他话一说完,拳头一握横扫着砸在了风洺的脸上。
风洺始料未及,啊得一声倒向一边,仓促之间手乱晃着去够着力点,结果连带着一堆的餐盘摔在了地上,杯盘狼藉。
门口的保安一瞬时全部冲了过来,井然有序地围成一团将北约围在中间。
北约也就只跟学校里的学生打过架,手头功夫跟保安一比,只撑了几分钟,就被架了起来,脸上背上连挨了好几拳。
“陈师傅,王师傅,你们别打他。”向右跟这些保安认识,连忙站出来护着霍北约,过程中还替他扛了几脚。
保安一见是他,就住了手,冷着脸问霍北约,“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企的职工进公司都是要刷卡的,公司以外的人进来则要登记。不过霍北约当时跟着霍席陵,自然没人让他登记,而他又走在霍席陵后边,也没多少人刻意注意他过。
霍北约用手背擦了下脸,“小爷当然是……”他这[是]字还没咬清楚,人一转反脚踢在了打他最狠的保安身上,那保安也没想他还敢这么大胆,根本没准备,就被撂倒了。
霍北约得意地在那儿笑,没留心牵了嘴角的伤,一边抽气一边没忘叫嚣,“敢打小爷,你活得不耐烦了啊。”
餐厅里鸦雀无声。
“你真是给我长脸了啊。”淡淡的略低沉的声音在北约耳边怦然炸开。
霍北约愣在那儿,[啊]的那个音型没来得及收,大张着嘴,隔了大概有十几秒,才机械地惊惊怯怯回过身。
人群开外,霍席陵站在最中间,那些凶恶的保安此时此刻都拘谨起来恭敬地站在一边。
霍席陵面沉如水,眉目如刀,盯着霍北约的眼神凌厉可怕,他并无任何的动作却顿起一股骇人的气息,仿佛在那一刻,周遭一切,均冰封三尺,无法动弹。
霍北约咬了咬唇,手揪上裤腿,舌头都有些打颤,“爸。”
随着这个称呼响起,所有人看着霍北约的眼神都剧烈一变。
万籁俱寂。
[28]
北约抬头瞅着面无表情的霍席陵,尽管吃不消霍席陵一声不吭阴沉的眼神,可又生怕一不注意霍席陵就会走过来对准他撂下一脚。便只好硬撑着同霍席陵对视。只是目光才跟霍席陵接上,他的神经就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偶尔风吹过的响声,都会让他的心跳加速。
连他都如此,旁人更是大气不敢出,整个餐厅的气流似乎都被诡异的冻住。
霍席陵长久的盯着霍北约,目光锐利到令人毛骨悚然,眸底冰冷浮霜。随即缓缓转头,扫了一眼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地面,淡淡道,“谁来说说,怎么回事。”
霍席陵的问话,没点地位的哪敢随便乱接,那些保安也只是看看霍北约跟风洺,起初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他是霍席陵的公子,说话做事自然要惦着点。
“风洺。”
霍席陵睨了一圈,停在满身被汤汁淋到的邋里邋遢的风洺身上。
“你说。”
风洺神色间有过一些不自然,他再怎么也没想到那少年会是霍席陵的儿子!可被霍席陵点了名,他又不能不回话,清咳了一声,“霍总,我不知道他是您儿子,所以见到向右带不是本公司的人来餐厅,就说了几句。”
“你哪里只是说几句?都厉害到要把人开除了。”
“让你说话了?”
北约瑟了一下,睁了睁眼委屈地望望没有表情的霍席陵,不想霍席陵根本不看他,也没看风洺,平缓地道了声“继续”。
“是。”风洺恭敬地应了一声,“霍公子并不知道公司规定,见我说向右,出于义气为他出头,”他顿了顿,“就跟我争辩了起来,之后因为话不对头,所以动了手。保安以为有人生事,就过来制止他。后面的事,霍总也看见了。”
霍席陵没有回应,眼神绕过他看向向右,“是这样吗?”
向右这是第一次跟霍席陵说上话,神情间有些紧张,北约离他最近,见他站在那儿跟木头一样,有些急,敲了敲他胳膊,轻声道,“你就实话实说嘛,有人利用职位高低威胁你,左一句右一句要把你开除!某人故意避开这些不说,你难道也……”
向右正听着,却发现霍北约突然噤了口,他疑惑地仰起头,视线刚好顺到眼神森冷瞟向霍北约的霍席陵,霍北约在接触到他眼中的寒光后自动消音,畏惧的不敢再继续作声。
“霍总,您不要怪他,他一开始没有想动手。”向右当即道。
“向右是吗?”
向右一愣,“是。”
“他有跟你说他和我的关系吗。”
“并没有。”
“那就是说你对他一无所知。”
向右脸色微微一变,“是。”
“既然如此,你不去叫保安将他困住,反而带他来餐厅。我是不是能认为,以后你也敢这么热心的将公司机密泄露给别人。”霍席陵语气淡然,甚至看不出丁点冷峻,可一席话却叫向右愣是容色发白,渗出冷汗。
“霍总,请您相信,我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向右急忙道。
“可难保不叫有心人利用。为人古道热肠是不错,但对做生意来说,幼稚的很。”霍席陵看向他,“你还差三个月就实习结束了吧。我手头上有一个南山项目,要是能做得让我满意,就留下。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走。”
向右冷冷一颤,他一直知道能将霍企做成这种规模的人不简单,可还是没有料到霍席陵会这么一针见血,只不过请人吃饭这么小的一件事,霍席陵寥寥几句居然就能测出一个人的性情,从而判断此人能否雇用。心思之缜密,思维之跳跃,行事之周全,真是叫人害怕!
“是,我一定不叫霍总失望。”他甚至不敢迟疑一秒,当即说道。
霍席陵收回视线,向前走了几步,在风洺身边停下,风洺颤栗地动了动嘴唇,“霍总,我……”
“你来霍企也有四五年了,就这点出息?”霍席陵眼神倏尔变冷,仿佛将一切都了然于胸,眸光锋利地架在风洺脸上,他没给风洺回话的机会,“去海城待一阵,将性子磨磨。”
“是。”
风洺能爬上这位置,自然有他的手段在,霍席陵不可能为这么一件小事开了他。
北约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退,当事的三个霍席陵已经处理了俩,接下来肯定要对付他了。果不其然,霍席陵已经转过头来。
“爸,您还没吃饭吧?我给您去打饭吧?”北约扯扯嘴角,对着霍席陵呵呵笑道。
“不要让我重复,去你该去的地方。”
北约拉下了脸,霍席陵口中的地方自然是他办公室。
“走之前我说过什么。”霍席陵站在岩案旁,背对着霍北约在整弄那些盆栽。
“让我安分点。”
“亏你还记得。”霍席陵淡淡道。
“是他讲话太难听!我才……”
霍席陵忽然转过身,目光幽深锐利,“一次可能是别人不长眼,三番两次跟人动起手,你就没往自己身上找点原因?”
霍北约不说话,脸上明显有情绪,歪着头看向地面。霍席陵冷冷打量着他,手顷刻斟过岩案上的木棍,扬手就打在了他右手臂上,啪的一声袖管被陡然打陷继而又唰地飘开,那木棍本身沉重,手臂又没多少肉,砸下去的声音就跟直接敲在骨头上一样,硬碰硬地擦响。
“啊!”
北约痛得一把将胳膊往肚子方向缩过来,左手立马就去揉,尽管衣服遮着,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一条粗粗的檩子被炙热的血液浇过肿了起来。
“本事很大。敢将我的话置之脑后。敢这么目中无人。”
霍席陵冷哼一声,手一抬举起木棍,不顾霍北约没撒开的左手,对准了他手肘下这一块臂肉像是抽鞭子一样挥了过去,可他手上生猛的力道又岂是鞭子能比。
啪!
恍若是被县太爷砸在桌案上的惊堂木,在霍席陵手中刮着斜风呼地落下,尖头恰好劈在北约左手背上,一道紫色的杠子挑过青筋抽裂开来。
“啊,爸!”
北约痛得两条手直往背后躲,被打到的地方蹭着后背衣服缓着疼,小脸跟着一抽一抽的喘气。
霍席陵蹙了蹙眉,指着木棍,冷然道,“伸出来。”
“我错了,我写保证,下次不会了。”
霍席陵沉默地同他对视了几秒。
“我不信你的保证。”语调微微变冷,“手。”
北约眉眼横竖,分明是气的很。
霍席陵等了他一会儿,岂知霍北约像是跟他杠上了一样就是不动。
霍席陵眯了眯眼,朝前走了一步,步伐还未定手已向前伸,径直狠狠拽过霍北约的肩膀,往身后一推,顶着霍北约一下紧似一下干净利落地抽打在他的胳膊上。
前面几下因为赌气霍北约还咬牙撑着不喊,到后来霍席陵越来越不留手,有几记顺风劈在肩膀上,只觉得整条胳膊都要被霍席陵卸下来。
“啊,啊!”
霍席陵仅瞅准了他的右手打,啪——啪——啪。
“啊!”
或平行或交错或重叠,霍席陵全然不管,只看着霍北约的手往哪逃,他的棍子就往哪里追。
啪——
“啊!爸,别打,别打了。求您让我……让我换口气。”北约虚虚抬起脸,面目上全是泪,面白如纸,肩膀抖得厉害,手臂上的袖管破了几道,渗血发紫的伤口静静地暴露于空气中,稍稍一碰便传来无言的疼痛。
大家端午节快乐哦!





[29]
北约脸色灰白,眉头紧锁,神色痛苦。
霍席陵定眼瞧着他,目光移过他被打过的手,略皱了眉,“袖子挽上去。”
北约只当他要接着打,眼睛轻轻一闭,清冽的泪水顺着鼻翼往下落,手一颤一颤的想要往回缩可显然又不敢,睁开眼恳求地望着霍席陵,“别打了……”话一开口似乎就预料到了霍席陵不可能同意,没等霍席陵出声就哆嗦着换了说辞,“您换别的地方打,成吗?我不想,不想……真被您打断手……”他说着,不禁有些难过,声音里也带上几分哽咽。
霍席陵阖了下眼,举着木棍的手不着痕迹地松了一下,冷峻的眉眼渐渐展开,看着抽泣红了眼圈的霍北约,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一如他当年的模样。
“以你霍少爷的身手和胆气,这就怕了?”
霍席陵往后退了一步,正面站在霍北约身前,略一抬手,只见霍北约身子跟着一抖,望着霍席陵的眼底畏惧明晃晃的涌出来。可到底霍席陵没有再一棍抽过来,只是神色清冷的看着他。
“是他先惹向右的。”
霍席陵没说话,看着霍北约的眼神沉了沉,霍北约被他看得心虚起来,抓着拳头争辩道,“向右是为了请我吃饭摊上这事的。再说后来,那个风洺,把我也骂进去了,我才……”
“好,既然你要跟我讲这一整件事,我就给你理理清楚。”
霍席陵左手微微竖拳,抵在腰间,气势不像方才打霍北约时那么凛寒,反倒有几许跟人谈生意的儒雅温和。可他脸上仍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双眸瞬也不瞬的盯着霍北约,却是让霍北约更战战兢兢,动也不敢动,如同听训似的站直。
“你认识向右多久?说过几次话打过几次交道?就敢跟着他去吃饭?”
霍北约嘴巴动了动,有一些不服气,“他是你公司里的人……”
“这世上良莠不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贴着霍企的标签,就都是好人?”霍席陵面无表情,“要是这样,我还真该多谢你,承蒙看得起我。”
霍北约咬着唇,无话可说了。
霍席陵看着他,手抬了抬,棍子对着他右臂指了过去,霍北约当即脸色白了几分。
“要是换个有血气的人,能由着你随便动手?真以为挨个几拳就能了事了?你有几斤几两,自己掂量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霍席陵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凛了下来。
如果当年他能再谨慎点,就不会被那个女人……
可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霍北约……
想到这儿,霍席陵又抬眼看了看他。
北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默,还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过来。
“你还有什么不服气,一并说完。”霍席陵转开视线,淡淡道。
北约愣了一会儿,半晌,没想出反驳的话,沉吟道,“没。”虽然他话说得利索,可是那条右手一直在抖,目光里有隐隐的哀求,霍席陵看了一眼,良久过后才指着沙发,“趴过去。”
北约稍稍松了口气,霍席陵这样就是不打他手的意思了。可是他心里仍是沉甸甸的,一点儿不为这些微的宽赦感到高兴。
他不明白,霍席陵为什么就一定要对他这么狠!
为什么就不能不打他,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会儿话?
北约一边想一边顶着沙发靠背把屁股撅在最高点,手放在软绵的沙发上,陷进了一个小小拳头。右手疼得不敢使力,全靠左手,好在是架在沙发上,就算等会儿再疼挪的再厉害,也不会掉下来。跟以前比较来看,这姿势是最舒服的了。
“怎么,就是长不了记性?”霍席陵漠然的声音清楚地在背后响起。
北约闭了闭眼,起来看着霍席陵,“我右手没力气,裤子脱不了。”
霍席陵漆黑色的瞳仁隐约一动,眼皮微不可见地睁了睁,却没说一句话,几步走了过来,将北约的校服裤连带着里面的四角白色裤衩一齐往下褪。他动作弧度不大,把裤子仅仅扯到膝盖,就示意地敲了敲沙发。
霍北约一张脸红透了。
以前霍席陵动起手来从没这样斯文过,直接暴力地让他畏惧到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事。
他转身趴回了沙发上,左手按着沙发,右手自然垂直地竖着。
只听后面走过极轻的错步声,下一秒刷的一下木棍就往他的屁股上招呼下来,不同于之前打在手臂上的那种阴狠的疼,棍子像是抽裂似的嵌入屁股再以极快的速度凸起深红色的肿痕,挺翘的两瓣臀瓣随之晃悠悠的一抖。
北约脸皱着缩了下肩膀,忍住了第一下。
啪——第二记间隙不长,直挺挺地压在霍北约上一道红印下面,两条檩子几乎看不见空线,平铺在霍北约白皙的臀峰上,木棍尖端的地方显然用力更大,使得屁股边缘有一小截小拇指长度的紫条。
“呃。”北约微微喘起气,眉峰的皱痕更深,挺立的大腿有些打颤,但还没有痛的要喊出声的地步。他很是不明白,即使他屏着气凝着神,可霍席陵哪一次不是出手就让他疼得所有准备都化作无用功?今天可真是反常,都被他打了两下了,自己还有力气熬住声。
啪啪啪啪——倏然连着的四下,齐压压地抽在北约腿根上。
“啊!”
大腿根处登时像被掀了皮,紧接着咕噜噜地恍若冒出血泡似的一股气往上涌,北约苦喊了一声,眼痛得一闭脸色白凄凄冷汗直冒。
霍席陵的这四下不轻,再加上是连抽,整块地方都青了,如同淤臃了几条可怖的深青色蛇身。
大腿上肉少,尤其怕痛,北约回过神来停不下的轻声“咳呦”倒抽气。
啪啪啪啪——又是四下紧接而下,却是冲着霍北约没防备的臀峰去的。
“啊——啊啊!”
这四下比之前的几下加起来都狠,抽得肌肉一突一突竟是痉挛乱颤。粗重的陷痕先是发白紧接着充血的发红变紫,硬塞成条条肿块。
霍北约压着沙发的背一起一伏,赫然疼得紧了,整个身体抽搐成一团,绷直的腿膝盖弯了又弯,才堪堪站住。
窗外夜黑了许多,办公室里没开灯,偶尔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霍席陵的表情也跟着忽明忽暗,可视线始终定在霍北约红肿打颤的屁股上。
霍席陵将木棍扔在了沙发上,北约猛地惊诧回头瞄向他,刚好霍席陵视线也对了过来。
“这次就轻饶了你。你要是不怕我真卸了你胳膊,就继续蛮横地同人动手去。”
北约牙齿咬在一块儿,按捺着脸上的不服气,语气带了些性子。
“你也打人,我看见过两回了。”
[30]
霍席陵微微抬起头,左手抱在胸前,右手肘衬在左手上,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托住右边脸颊,一双眼睛眯缝着,淡然地望向霍北约。
“我当你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闻言,北约眼睛瞪了瞪,可在霍席陵略带凌厉的注视下不敢特别放厥,嘴角一撇,轻轻地不服软地哼了一声。
“你稍微有点脑子就该想得清楚。‘契索’的那回,是他先出的手。就算我把他打残了,这苦果还是得他自己吃。”
“那于洋明呢?”霍北约眉峰鼓起,头仰了起来,眸光亮晃晃地盯着霍席陵,像是蒙受冤屈来讨说法的无辜者,“虽然,他的确不是个玩意儿。但他跟你说话还是毕恭毕敬的,可你走过去就踹了他两脚,又算什么道理?”
“两个原因。第一,我能笃定他不敢闹大;第二,就算他报了警,我也有能力让人查不出来。”说话时,霍席陵那双透亮的漆黑双眸如秋日的湖面一般沉静,周身的空气仿佛清冷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可以跟人打架了?”霍北约不由得气结。
霍席陵放下手,并不回答他,转而言道,“你要是够聪明,就应该在于洋明甩了你一巴掌后就打回去,既能出了这口气,也能叫他对你没办法。他先动的手,再加上老师的身份,他绝不敢把这件事往上报。”
霍北约怔了一会儿,皱着眉强调道,“他可是老师!要不然我能随便让他打我吗?”
他爷爷是教授,霍北约再浑,尊师重教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既然要忍就忍到最后。”霍席陵目光严厉了几分,语调也冷了许多,“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之后于洋明就没再出手打过你?即使罚你也专拣着你的错?他那是不想落人口实。你倒好,他才挖好坑,你就往下跳。如果最后出来的不是我,或者你只是个家境平凡的学生,你信不信,你这辈子也就毁在他手上了?”
北约嘴唇动了动,望着霍席陵没说话。
“再有,于洋明的这件事,除了动手跟忍耐外,你就没想过别的途径?”霍席陵敛了敛眉,眸色透着一股凛冽,面容深沉威严,“你大可以抢在于洋明之前告到校长室,或者教育局。”他顿了顿,眼神沉吟,“甚至,用你熟稔的伎俩,曝光到网上。”
北约听到最后,生生打了个冷颤,他浅张着嘴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席陵,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当然知道霍席陵指的是什么,当初他对付陆砚一,可不就是借了网络的力量吗?
霍席陵任他看着,面容依旧肃严。
半晌霍北约低了头,这一刻,似乎被霍席陵打过的地方都不觉得疼了。
只是心里某块地方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忘不了陆砚一。
那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总有本事能毫无例外地迟到,还死不知悔改地找一些连弱智都觉得假得恶心的白烂理由为自己开脱;还能在给霍北约单独上辅导课的时间,背着霍席陵,拿着一本举世闻名的不良书刊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笑得一脸淫荡。
永远一副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对他是真的极好的。至少,他是除了霍席陵跟爷爷之外,第一个叫霍北约在意的人。
尽管后来霍北约才知道,这份好,大多数有霍席陵的因素在。
可是时过境迁,他还是会偶尔想起陆砚一来,想起第一次陆砚一跑到他家来的场景。
“陆砚一,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混蛋。”
“啊,阿北你伤我心了,为了给你做饭我还特意买了爱心妈妈牌粉红围裙。”
——和这段与陆砚一的搞笑对话。
——唰,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刺得霍北约一下闭了眼,从回忆里出来。
“刚才在餐厅,你要是能用话逼得风洺先动手,我不仅不会打你,说不定还会叫声好。”霍席陵将他身上那件黑色长衣脱了下来搭在左手上,神情已不见逼迫,“你记好,就算上了社会也是如此,最先被警方追责的永远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北约眨了眨眼。这还是头一遭,霍席陵跟他讲这么多话。
“该理的我都给你理了,你自己好好琢磨。”霍席陵投来淡淡的一瞥,“裤子穿好,不嫌丢人吗。”
霍北约愣住,垂头看着赤裸的正对着霍席陵的下半身,耳根一下红了起来,弯腰去扯裤子,不想右手完全使不出力,不禁哭丧着脸抬起头。
霍席陵沉默了几瞬,迈起步子走了过去,替他拾掇起来。末了,将他手里衣服递了过去,“盖在手臂上。”
他一向精明缜密,自然不会叫霍北约胳膊露着伤口走出去。
[31]
一阵带着清冷湿气的微风低低地拂过街道。
北约缩了下脖子,大概是冷汗出多了,又或者实在被打得狠了,风一吹就有些哆嗦。
屁股沾着座位,没几秒就要换下姿势,不敢实力往下压,只能虚晃坐着,一会儿翘着左臀,一会儿往右边挺,又不想撩面子在霍席陵身边嘶声,憋白了脸苦熬着阵阵痛楚。
霍席陵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看向右边反光镜时恰好掠过如坐针毡的霍北约,并没说什么,左手摇上车窗,方向盘一打,调头朝另一方向开去。
北约只觉得回家的行程无端拉长,心情本就沉在低谷,脸上的小情绪格外明显,他真想立马跳下车去。皱着眉头抬眸看向窗外,发现竟不是回家的路。
“我们去哪儿?”
车子刚好行进转弯,霍席陵踩着刹车没理他。
北约气的拢起眉毛刚想提高音量再问,车速在这时慢了下来,灯光照亮了前方,斗大的气势恢宏的四个字——第一医院。
“我不去医院。”
北约蹙眉,额头拧成一团,瞪着医院的大门,语气坚决。
霍席陵不冷不淡地瞟了他一眼,将车停向几乎没什么灯光阴阴暗暗的停车场。
“下车。”
淡淡的尾音落下霍席陵转身不再理会他径直开了车门,被无视的霍北约有些无奈的咬唇。
“不能不去吗?家里不是还有药,随便涂点就好了。”
霍席陵已经走下了车,一只手按在车门上,目光平平淡淡,借着星点的光落向霍北约,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北约将手攥紧又松开,接着又握成拳赌气的砸了下车窗,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
跟着霍席陵来到了外科。
尽管是晚上,外科室外面三三俩俩还有人在排队。
“我不想去。”
霍北约扭头看着一旁沉默不语微闭着眼养神的霍席陵。
见霍席陵还是不睬他,霍北约大着胆子拉了拉霍席陵的胳膊,霍席陵陡然睁开眼,面无表情,不怒而威。北约惊颤了一下,有几秒没反应过来。
“爸,很丢人。”他抿抿唇,“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手上那一条一条的淤青做不了假。医生又不是蠢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用木棍抽的,他才不想进去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来看去。
“你还知道要面子?”霍席陵伸手拨开了他抓来的爪子。
“我丢脸也就算了,您面上也不好看啊。”北约敛眸肃颜,还怕神情不够真诚,特意皱着眉不时点着头,“咱俩往那儿一站,瞅着就是父子,人一想就知道是您动的手。对吧?”
霍席陵看着他,北约觉得似乎有戏,巴巴得眨着无辜纯挚的眼睛回望过去。
良久,霍席陵收回了目光。
“让人知道是我动的手又怎样。”
北约真是要吐血了,“喂,霍先生,这可是赤裸裸的家暴!”
霍席陵冷哼一声,“你嘴再贫试试。”
北约瞪着他,一脸的“……”
“下个月我管您少要三分之一零花钱,行不行?”眼看着就要轮到他,霍北约耷拉着脸问。
霍席陵终于正眼看向他。
每个月给的钱霍席陵是算好的,除非霍北约拿去乱用,否则正常的吃喝玩乐是有余的,但也不会多多少,眼下霍北约竟然拿钱跟他做交易……
“想好了?”
霍北约纠结极了,皱着脸思考了好久,才沉重地点点头。
霍席陵站了起来,“走吧。”
北约吐了口气,他的心在流血。
霍席陵没有直接往车上走,中途改道去了医院旁边的药店买了云南白药。
药店到停车场有一段黑得完全没灯光的地方,四处很安静,霍北约低着头跟在霍席陵身后,岂料霍席陵突然停了下来,他差点收不住脚撞了上去。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就开口问。问完才发现前边站着几个人,依稀的月光反晃起明亮亮的白光——这几个人每个人手里竟都拿着刀。
看样子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很,专门堵在这儿挑落单的人行凶抢劫的。
霍北约吓住了,朝霍席陵身边靠。
那几个人也不说话,举着刀,眼露凶光,身影慢慢掩了过来。
霍席陵将霍北约往他身后拉了过去,自己反而向前迎了几步,把霍北约跟那些人隔开。
三人举起刀就向霍席陵劈来,另两人闪身往两边围堵他,用力向霍席陵的腰际刺去。
“爸,小心!”霍北约脸一白,喊道。
谁知道霍席陵的后背竟然象是长了眼睛一般,他右手反转,直直扣住了右边那人握住匕首的手腕,用力一带,那人被他提了起来,拦在了他的面前,三人的短刀全都砍在了那人的背部。
霍席陵眯了眯眼,突然放开了受伤者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踢向他的小腹,让那人撞向了前边三人,直将那几人撞得后退了四五步。
左边那人在错愕间被霍席陵一把夺下了手中的钢刀,并在一瞬间用刀背狠狠地砸在那人的颈部,那人昏死了过去。
霍席陵给人打了个电话,就带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霍北约离开了那儿。
上了车,霍北约才觉得他的神经整个松弛下来,全身像是没了力气一般。
霍席陵望着他,“手伸过来。”
霍北约还是愣愣的,霍席陵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霍席陵拧开了药,很熟练地替他涂了起来,手上并不温柔,疼得霍北约龇牙咧嘴。
“哎呦,轻点儿轻点儿。”
“没个出息,忍着。”霍席陵斜了他一眼,轻斥道。
[32]
月亮很圆。
没有一点一点的瑕疵。
北约在家里躺了四五天,手臂才渐渐有了力气,淤青也退下不少,但乍看仍是一片片青褐色的檩子可怖的很。门开的时候他正端着气雾剂往胳膊上喷,见到霍席陵不敲门就进来,眉头拧了起来,“霍先生,你这样很没礼貌。”
霍席陵瞟了他一眼,负着双手站在门口,“来我书房一趟。”
大多时候除了洗衣做饭外,霍席陵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比如叫人,他几乎不会摆谱到非得隔个保姆佣人。
“哦。”北约鼓着腮帮吐了一口气,神情很是勉强,从床上起来的动作也是拖拖拉拉的。他将手里的喷剂放到一边,背着霍席陵轻声的嘟囔道,“有事在这儿直说就好了嘛,麻烦!”
“要说就大点声,也让我听听你霍少爷的高谈阔论。”
听见霍席陵突然的出声掺着不冷不淡的声线,北约动作一僵,扭头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容。
“哪里哪里,我是说您吩咐的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霍北约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就……”
就怎样霍北约没说完,因为霍席陵根本没兴趣听他在那儿扯,冷冷瞥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真没情趣,玩笑都开不起。”北约一脸痛惜的摇头,旋即嘶嘶嘶地揉着臂膀开始叫唤,“这什么牌子的气雾剂啊,说好的清清凉凉保管舒服呢!”
他拾掇了一番就向着霍席陵的书房走去。
霍席陵靠在书桌前翻着一本书,食指恰好捏着书沿一角,北约进去的时候,他也未曾抬眼。
“霍先生,我来了(liǎo)。”
北约故意拖起怪音,歪长了脑袋瞄着霍席陵的身后,那里积了一堆书,按霍席陵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将书放成这样一沓,他向来是看一本取一本。
所以北约有些好奇,不知道霍席陵在搞什么名堂。
往前走了走,待终于看清霍席陵手里的高一地理书时,脚步一下停住,站在那儿发怵。
霍席陵抬了下头,手指往叠的最高的一本书上敲了敲,“我不管你之前心放得多野,明天去七中报道后,该拣起来读的书一本都不许落。”
霍北约有瞬间没缓过神,一脸的懵逼状,隔着好久才怏怏开口。
“这都快期末了,我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给您捞个第一吧?”北约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嘴边硬塞起来的笑怎么看都有些抽搐,“加个‘倒数’的前缀,还差不多。”
七中是他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之一,本就人才济济,加上霍北约在职高挥霍了快半年,进去垫底是板上砧砧的事。
“那是你的事。”霍席陵绕过桌沿坐到椅子上,轻轻往后一躺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霍北约身上,“我只看结果。你要觉得能在我这儿应付的过去,即使在七中闹个底朝天也算你本事。”
北约没话说了,干瞪着眼。
“另外剩下的个把月你就住校吧,别有事没事往家跑。”
霍席陵朝前正了下身子,左手反撑,右手搭在桌上,眼睛盯着霍北约,“再逃学,打断你的腿不至于,但让你怕的手段,我还是有的。”
北约听了先是忡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都皱在一块儿。
“我知道您巴不得我不在。”
霍席陵仍是淡然从容,并没接这话的意思,抬起手指了书点向门口,“出去,我还有事。”
霍北约再气也没法子,恨恨地将一堆书抱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霍席陵把他送到了学校。
手续早办好了,霍席陵也就不打算跟他去教室走一遭,在校门口放下他就走了。
霍北约准备先把行李存进宿舍再去教学楼。
因为学期中转学进来的缘故,他被插在三楼一个角落寝室。
宿舍空荡荡的,靠里面的床睡着个人,看着干瘦干瘦的,黑眼圈一大块。
北约扫了一下四圈,这间宿舍八个床铺,竟然有四个是空的。
他将行李箱拖到最里边靠窗的床铺上,就开始乒乒乓乓的拾掇起来。
听见声响,那睡着的人拧着眉睁开了眼,眼神却是神采奕奕的,一点儿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哟,新来的?”
北约正在整床单,听见声音回头,礼貌地笑着,“是啊。”
那人一听眉毛一弯“嘿”了一声,一骨碌坐了起来,两只眼紧紧追着北约。
北约被他看得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身子抖了抖,“有事?”
“有有有,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那人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北约有些傻眼——才说了几个字啊就聊了这么久?这人脸皮也够厚的,亏他说得出口。
不过北约也没撂他面子,他毕竟在职高混过,懂得道上面子还是得给足的。
“霍北约。”
“哎呀,这名字大气!”那人一拍掌,嗙得站了起来。
呃,如果这人没撞上他头上的床铺,那气势真是雄赳赳气昂昂啊!
——北约看呆了。
却见那人揉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抬起头。
北约愣了下,刚想问你没事吧,只听那人说道,“你别误会啊,我是故意撞上的。你想想,这破寝室我好歹住了半年,哪里不知道这床上还顶着一块板?”
“所以,你故意撞上的原因是?”
“睡得有点昏头,醒醒神。”
北约彻底无话,回头继续搞他的床单。
“阿北,”那人走过来拍拍霍北约的肩膀。
霍北约打了个冷颤,等等,他跟他有这么熟?
“我们现在是舍友了对吧?”
“恩,是啊。”
“那兄弟请你帮个忙,你不会拒绝吧?”
“你说。”
“借我10块钱呗,明天还你。”
“……”
北约掏出霍席陵来之前给他的300块,里面包着几张他存着的10元,抽了一张递给他。
“哇,看不出你还是小土豪啊。”
北约挑挑眉,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住宿,所以霍席陵也没抠他钱。
见那人拿了钱就要往宿舍外走,北约叫住了他,“喂,你不用上课啊?”
原本这个点还呆在寝室里睡觉就很奇怪,何况又是在校风和谐向上的七中!
那人回过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我不叫喂,本人有姓有名啊,你记好咯,管你借钱的是左停,停下的停。”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至于上课自然是要上的。不过兴之所至,逃个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风一般的跑出去了。
“喂,这儿逃学这么容易啊?”
北约在后边大声地问,可哪还有左停的影儿?
他嘁了一声,将东西大致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教学楼找他现在的班主任。
那班主任姓冯,长得很普通但很精神,了解情况后就领着霍北约去了教室,对全班介绍了下他,指了最后倒数第二个位子让霍北约坐过去,就走了。
做事也不拖泥带水,很干练。
不过北约隐隐觉得这位冯老师应该知道他是从职高转来的,说话的语气里虽然没有刻意的嘲讽,但还是有几分轻视在里头。
七中文理是在高一就分了班的,而霍席陵给他选了文科。
首先北约数学跟英语底子一直不错,文科的数学总比理科好补,也比较能跟别人拉得开分。
其次高一的文综大多还是以记忆为主,对浪费了半年的霍北约来说,更容易跟上拖下的课程。
最后,北约爷爷当年在大学教的是文学,北约多少有些受其影响,觉得知识丰富的人合该就是得多读书的。所以要他选,他也喜欢文科,不喜欢要做一堆复杂题目的理科。
北约的同桌是个男生,长得孔武有力,却取了个文质彬彬的名字,萧笙。
北约坐过去的时候,那男生头只抬了一秒就又低下了。北约也不是个喜欢主动叫人的,那多掉价!于是拿出历史书在那儿看。
今天刚好周五,下午上完三节课后就能放学。
最后一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大家听的都很认真,包括北约的同桌也一直在做笔记,伏在桌上写个不停。北约以前一直觉得像他这种大个子都是学渣,没想到还挺用功。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不是在记笔记,而是在写什么信件,一开始用手捂着北约没有看到,不过他写到下面的时候,上半部分就露出来了,于是清楚的看到了抬头部分:亲爱的小瑾同学你好。
北约“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原来他是在写情书啊!
萧笙听到声音猛地侧头朝他看过来,还嫌不够,用眼神狠狠瞪了北约一眼。
北约不以为然,正好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老班说了声下课后,大家各自开始整东西。
“你刚才笑什么?”萧笙同北约说了第一句话,但是语气很差。
北约拉出书包,斜了他一眼,故意激了他一句,“笑你写得太垃圾。”
“呵,”萧笙冷笑道,“有本事你写一封给我看看,比比哪个垃圾,输的那个以后见到对方得喊哥,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北约睁了下眼,“定好了啊,输的那个做小弟,你可别后悔。”
输人不输阵,该叫板的时候是一定要叫板的。
十七八啊,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真是作不得激将。
北约回到家就钻进了房间,翻箱倒柜,把他爷爷以前留的那些书都拿了出来。
[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他引用了莎士比亚的一句作为开头。
然后斟酌着文辞一句一句往下写,他文笔其实还不错,初中的时候征文比赛还得过奖。
写到快要结尾的时候,一个人影在白纸上染了墨似的突然印下来。
紧接着北约半压在手腕下的纸被人一下抽走。
他立即抬起头,瞟到了没任何多余表情的霍席陵以及他身后北约没关上的门。
霍席陵不言不语,视线唯独落在他手里的北约写着情话的纸上。
[33]
霍席陵平静的面容上随着内容阅读的深入俨然有了几分叱咤风云的凛冽。
北约自然没错过霍席陵眼中的神色,心中一个“咯噔”,当即站了起来,起得太急,屁股一顶,‘磅’的一声直接将他身下的椅子给撞翻了。
霍席陵的目光从纸上淡淡的朝他移了过来,捏着纸的右手缓缓垂下负于身后,左手反拄在腰,看不出一丝喜怒深浅,冷峻威严。
北约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忙不迭的把椅子扶了起来,双手交搓着搭在椅背上,又在片刻间,伸出了他白皙修长的三根指头,一本正经,神情严肃,“霍先生,我发誓这不是写给女孩的。”
啊呸——北约成发誓状的手指瞬时啪地一下抽在自己脑门上,紧接着冲眼皮都未曾动过一下、波澜不兴看着他的霍席陵干笑了几声。
“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是写给别人的情书,而是,”北约卡了几秒,眼珠子一转,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竖起一根指头点了点,“我替我哥儿们写的。”
霍席陵只是抿了下眼。
北约吞了下口水,眉头舒朗的扬起,换上一副谄笑的表情。
“霍先生,您肯定不是那种忒保守的家长,对吧?不至于跟我清算这么小的事吧。”
霍席陵抵在腰上的左手微微一抬,霍北约吓得一个退步,可他后面就是书桌,顶着桌沿战战兢兢地看着霍席陵动作。霍席陵瞥了他一眼,左手撩过椅子往后一拉一放,坐了上去。
北约立马松了口气。
旋即又为他那怂样羞了个大红脸,手指不经意地抓了抓耳朵。
啪——北约颤颤抬起眼——只见霍席陵将他写得那张纸非常有力地拍在了桌上。
“把你写得念念。”
霍席陵靠后往椅背一躺,左腿往右区区一抬,枕在桌上的右手敲着食指,有节奏地一起一落。
北约有些发怵,“您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我不想……”
后面的[念]字噎在了霍席陵扫来的一记凌厉眼刀里。
——“爱,和炭相同……我徒留于这世间的躯体,也不过是你的遗物……衰草枯杨,青春易过……无非是要得到一个人,并以此为宏大的志愿……”
北约的声音渐渐停下。
情书嘛,自然要写的华丽,引用一大串深情炽烈的句子套用到情书里就可以了。
只是,要他堂堂一七尺男儿对着他老爹念情书……
霍北约不停地翻着白眼。
“我念完了。”
“很不错。”霍席陵视线划了过来,“这学转得好,第一天就能让你文思泉涌。”
北约摸不准他意思,低着头没敢接话。心里却暗自嘀咕着,[是么,我也觉得]。
霍席陵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取了霍北约桌上笔筒里的一支钢笔,扔了过来。
“能写是一件好事。”霍席陵眯起眼,眸底滩起深冷,“量你有点小本事,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跟我在一起,别整那些花里胡哨。”
北约动了一下看着霍席陵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哪敢在您面前灌迷汤。”
霍席陵极轻地冷冷哼了一声,手指着钢笔和一沓硬笔书法纸。
“拿好,搁墙上写去。”
“什么?”北约惊诧地瞪白了眼,以为耳朵听岔了话,提高了音量问,“去哪儿?”
霍席陵眉间一凛,他向来不喜欢霍北约一惊一乍。
或者准确地说,同霍席陵共处的时候,注意力是绝对要高度集中的,你永远想不到他下一刻会说什么,而届时若是你没反应过来,就有的你苦果吃。
霍席陵朝霍北约看去,抬起跷在右腿上的左脚,踢在了霍北约的小腿上,不狠但也绝对轻不了。霍北约因为顶着桌子,根本没法退开,这一踹挨在身上,力道没卸掉一丝一毫,硬生生接下了。
他不敢弯腰去揉,皱着脸畏惧地望着霍席陵,“我有在听。可是……墙上怎么写字?”
“那得你自己想。”霍席陵淡淡道,“能答应帮人写情书,想来你也自忖文采斐然。我也不要你再写别的,就这封东西临一份行楷给我。”
“……能不能不要在墙上?”北约忡愣了许久,请求道。
他才不傻,霍席陵这就是在变相的罚他,又哪会轻易让他的字过关?还让他搁在墙上写,这得写到什么时候?他手还要不要了!
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有段时间,他被霍席陵逼坐在角落一个高凳上,趴在更高的一张桌子上临帖。桌椅的高度恰好是一个小孩子独自下不来的。在这凳子上干什么都受罪,除了写字。
一张纸除非写体面了,否则霍席陵绝不会放他下来。
难不成他又要重蹈当年覆辙?
霍席陵没说话,他那条如松竹般清冷修长的腿肃然动了尺度,北约嘴一闭,沉闷地拾起纸和笔挑了一面嵌着窗的墙,将纸覆在了上面。
这姿势写过的人就知道,时间久了手臂会特别酸胀。只是用来应付没地方写字的无奈之举,偏偏霍席陵让他来临帖——哪里能写得出好字?
霍北约写了第一个字笔锋就差了分毫。他扭头,祈祷着霍席陵能回他自己书房去。
却见霍席陵从他书包里抽出一本书来正要翻看,察觉到他回头,目光瞟了过来。
“你就可劲耗着吧,写不到我满意,别说饭,觉也别睡了。”
[34]
北约无可奈何地转回头。手指攥起袖管的时候捏皱了纸,浑不在意地按在了墙上,用嘴顶了顶笔套,这是他写字一贯的习惯。为了视线能平行,两只脚便分开起了弧度,将纸挪到合适的位置,又开始从第一个字写起。
他怕手滑,笔尖只得用力带起,还得控制着舒张有度,笔锋肆意。
第一个字写完的时候,手心已经圈起一层汗。
这会儿他倒是宁愿被霍席陵打一顿来得痛快。
北约虚了口气,纸向上提了提,开始摹第二个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墨汁刻在白色纸上,让一笔一画的连带尽量显得不过分生硬。如此反复写了十字有余,眼睛真是作酸,手更是僵硬无比。
他侧头瞄了一眼,霍席陵正在看他爷爷留下的书籍,看得不是很尽心,倒像是怀念,一页一页的往后翻过去,那双捏着书沿的手,修长、干净、沉稳。
霍席陵素来警觉,霍北约目光投过去没几秒,他就抬了头,一成不变的冷峻眼神突然与霍北约四目交接,北约一触即吓得溃溢开来,抿抿唇悬危般的拧过身。
身后有椅子被推开的声音。
北约笔头颤了颤。
果不其然,几个踏步,霍席陵站到了他身边,胸膛蹭过他的肩膀,视线落在硬笔书法纸上。
“这么长时间,你准备就写这样的字给我?”
直到这时,霍席陵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这已经是我能写得最好的字了。”北约声音稚昂,撇过脸仰望着霍席陵,“反正您打死我,我也不重新写!”他语气坚决,神态坚毅。
“我没那闲工夫。”
霍席陵眯缝起眼,在霍北约没反应过来时动手撂起他的纸,干净利落地撕了第一页。
“重写。”
那纸被霍席陵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霍北约再有十七八个胆,也不敢从他手上抽回那张纸,然后很骨气的啪的一下砸过去,说一声,我去你妈的!
可又让人实实在在火冒三丈!
“小爷不写了!”
霍北约手狠狠一甩,把笔扔在了地上,笔头漏出的墨汁如同抛物线,一点一点的溅在地上。他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地盯着霍席陵。
霍席陵许久没说话,眼神盯着地上的笔足足有个好几分钟。
紧接着如上映慢动作的武打戏,却好似擦着劲风侧头看向霍北约,紧遮住的窗帘缝射进一缕强光,将霍席陵的眉峰开起一道肃杀。
“捡起来。”
北约沉默地杵在那儿。
但显然呼吸都变得轻了,屏着气握着拳,挺立着单瘦的肩版倔强地不肯动。
霍席陵沉下脸,突然一摆手,抓过旁边桌上充电的数据线,速度快得叫人应不及时,下一秒呼地一下抽在霍北约的屁股上,外裤被刮进一条细细的深长线条。
北约“唔”了一声手捂在屁股上,惊怯地望着霍席陵,数据线在霍席陵手上挽了个花,转向另一边,目光已然威慑的瞥了过来。
“要我再重复吗。”
北约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臀峰传来的笞痛生生憋下,手缩了回来。
“我捡。”
他朝前走了几步,弯腰,屈膝,把笔拿了回来,畏屈地端看了霍席陵一眼,将笔搁在了桌上。
霍席陵攥着数据线坐回了椅子上。
“去,把地上擦干净了。”
北约闷闷的应了一声,转身抽了几张纸巾,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当着霍席陵的面,用茶杯里冷却的白开水倒在纸巾上,将纸巾弄湿后,蹲下身去一点一点擦拭地上的滴墨。
霍席陵微微蹙眉,训道,“擦东西不知道去拿块湿布来?”
“反正能擦干净,干嘛要那么麻烦。”北约蹲在地上撅着屁股顶了一句。
霍席陵阖了下眼又很迅速的睁开,眸底的光深厚冰冷,不偏不倚地给了霍北约一脚。
北约猝不及防膝盖摔在地上,正要站起来发作,就听霍席陵说道,“跪着擦,我看你用这张纸能擦到几时。”
北约牙齿咬在一块儿,低着头用纸巾在仿古地砖上蹭,纸巾本来就薄,又渗了水,沾过墨汁的时候,就擦起一点点的黑色纸屑,他只好用指头去黏那些纸屑,这么一来二去,膝盖就咯的生疼。好不容易弄干净一块地方,他抬头一看,前面还有一大块分得不均匀的汁墨,真是想爆粗口。只好挪过去继续擦。
霍席陵继续取了书看,大概翻了两三页,霍北约忽然扭头过来。
“霍先生,我能再拿下纸巾吗?”
霍席陵抬起眼。
霍北约左手捧着碎屑,右手捏着一张破的不成样子的纸巾,手指头全染了黑。
霍席陵不作声略一点头,目光收了回去。
霍北约瞪瞪眼扯扯嘴皮。
他记事早。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有次霍席陵同他和他爷爷一起回乡下,去做什么他不知道。但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却印在了脑子里。
他那会儿很皮,常顶着大太阳帽子也不戴,在外面瞎跑,也晒不黑他,最多脸晒得红红的,晚上一回家凉下来就又白回去了。
跑热了就偷偷背着霍席陵躲到大树底下的池塘边把脚伸进水里。
他爷爷是很斯文很民主的一个人,很爱笑,从不说一句凶话,会赶在霍席陵之前戴一顶草帽出来寻他,牵着他的手往回走。要是叫霍席陵看见了肯定是要教训的。
而在爷爷这里,就算他弄了一身泥,爷爷也不会嫌弃,还会慈祥的抱着他替他掸。
可是霍席陵就不会。
因为就他们三个人,霍席陵得给他洗澡。
他浑身脏兮兮的能洗出一堆黄泥来,霍席陵就铁定会揍。
有一天他照样在池塘边,趴在水岸旁的土地上,玩水扔石子儿。亮的透明的指甲塞满了黄黄的泥土,白衣服也黑皱了一大块,霍席陵过来,别的地方一概不碰,单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
顺手折了旁边的几条树枝就往他屁股上抽。
抽的可狠,屁股肿了好几天,回程的时候根本不敢坐位子,只能趴在他爷爷腿上。
霍席陵这人有洁癖。霍北约后来得出的结论。
北约起身去抽纸,眼睛瞄到旁边的茶杯时瞬间闪亮,拿着杯子在地上一倒,然后连抽了好几张纸巾,开始抹起来。这墨汁本就才滴下,遇水一化,在光滑的地砖上就变得很好擦。
“嘿嘿,霍先生,我擦完了啊。”
霍席陵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几秒,才淡淡道,“你倒是会投机取巧。”
“反正你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目的达到不就行了。”
北约抿起得意的笑,肩膀都在抖,他似乎是第一次在霍席陵这里旗胜一招。
霍席陵站了起来,书放回了桌上,由着他在那儿嘚瑟。
[35]
北约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刺眼。
正常人也不会如他一样睁大眼睛瞪着那团金闪闪的光源,自然不会觉得阳光有多刺眼。
他揉揉眼皮,单手插在裤袋里,往‘契索’的方向走。
倒不是对那地方有多好奇,只是上次被霍席陵抓回去的时候,自行车给丢在那儿了。
以他这么勤俭节约的性格,肯定得去把它拖回家,尽管不知道还在不在。
[契索]依旧金碧辉煌,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偶有往来的行人也都匆匆一瞥纷纷绕道不敢涉足。
北约看了一眼,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转身往他之前停车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镶嵌在南边的小马路,路上建有干净的车棚。
北约睁了睁眼,他那通身黑色设计略带酷感的自行车还在。
他正要走过去,目光恰好瞟到了从‘契索’出来的谢思漫,他背着书包低着头,头发有些凌乱,左脸微肿青淤,显然是才被人甩了一巴掌,眼睛有些发红。
“谢思漫。”
有个人出来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他双手抱臂,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面容轮廓棱角分明,儒雅之中不乏犀利冷漠。
谢思漫颤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轻轻地转过身,恭敬的称呼了一声,“沈先生。”
“再叫我知道你背着我勾搭别人,”那男人扬了扬下颌,眯着狭长的眼睛,“之前我给了你多少,就一定会让你给我吐出多少,听明白了?”
谢思漫咬着看上去有些畏惧发紫的嘴唇,“是,我记下了。”他的声线是少年独有的青涩,“您放心,我再也不敢了。”
“人应该贵有自知之明,你清楚就好。”
那男人轻笑了一声,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让人看不出丝毫温和,冰冷的可怕。他转过身,回头的时候眼神擦过不远处站着的霍北约,视线定了几秒渐渐收回,往里走了进去。
北约闭了闭眼,不屑地嗤了一声,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爱端着架子?
谢思漫直到看不见那人身影,才回过身,眼睑一抬,看见了定目打量他的霍北约,容色一怔,隔了片刻,轻飘飘的礼貌笑了笑,“嗨,北约。”
霍北约沉默的没说话。
对谢思漫,他自然是出于真心相交的。
他爷爷说过,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坦荡跟真诚,最不该有的是欺骗跟自怨自艾。
北约很爱也很尊敬他的爷爷,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性格的养成多少有受过爷爷的影响,爷爷的大度、乐观,凡事不求计较,在他年幼之时残留的印象很深。
所以当谢思漫绕过他直接去找班主任要求调座位的时候,他才这么生气。
这种方式,比谢思漫当面跟他摊牌说要同他绝交,更让他难以接受。
见他不说话,谢思漫淡淡笑了笑,扯了下肩膀处的书包带,迎着风朝左边走去。
很恍惚的北约心里变得有点难过。
那是一种没有缘由的,毫无根据的,单凭情感的替这样笑着的谢思漫难过。
他跑了过去,步子迈的很大,一路穿过和煦的阳光,冲到谢思漫身旁。
“谢思漫,你他妈的怎么那么矫情?”
北约吼着,手用力扯过谢思漫的胳膊,胸腔激烈的起伏,“老子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你凭什么还不依不饶要去调座位?跟老子在一起很丢你人是吧?”
谢思漫不声不响的听他把话说完,眼睛眨了眨,面容上稚嫩的线条勾起几分笑来。
“呐,霍北约,你要我怎么说呢?没有人愿意在好兄弟面前,亮出自己gay的身份。你或许不在意,可是我不能不难堪。”
北约一僵,仔细看着谢思漫,看着他明亮的黑眸里抑郁起一大片水雾,却始终倔强而固执地不肯轻易让它滑下来。
“我很羡慕你有个那么厉害的父亲,你永远不用像我一样做事瞻前顾后,看人眼色。”谢思漫的眼里噙着泪,可脸上仍旧含着淡淡的微笑。
“而我,我以为我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付出的代价,总该能有那么一丝保护好自己亲人的希望。可终归,还是留不住我母亲的生命。我也想歇下来,也想找谁聊聊天,不用作任何思考。”谢思漫停了一下,“ 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在我需要别人的时候不一定是别人需要我的时候。”
他昂头凝视着霍北约,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头发看上去有许久没打理过。
“我妈妈才刚下墓,我爸啊,他就娶了别的女人,帮那女人养着她的儿子,把我赶到学校里。北约,你跟我道歉的那个周末,是我这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我很抱歉,那天把我的情绪带给了你。”
北约一时消化不了他的话,愣住了没有吱声。
“欠你的这一声对不起,总算说出口了。不过也算好,因为这件事你爸给你转到了七中。你不用继续在职高浪费时间。”谢思漫揉了下眼睛,声音轻了一些,“虽然说,以你的家世,在哪儿读,以后都能高就。不像我……”
谢思漫看了眼‘契索’,“我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是为了你母亲才来这里赚钱的?”
谢思漫的事,霍北约有听说过,又被这么一分析,脑子自然活络地联系到了一起。
“可既然你母亲已经……已经去世了,你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
谢思漫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因为,我需要钱,需要住的地方。”谢思漫睁开眼睛,弥漫着些许的痛苦,和坚定,“还要,比我爸生活的好,我要他,后悔。”
北约不是很能理解,“为此不惜用上自己的身体?”
“我除了这一副肉体,已经别无所有。”蓦然想到了什么,谢思漫眸光柔和了些,“要是,我哥还在……就算是沿街乞讨,也会觉得很幸福吧。”
北约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跟谢思漫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去想那些要是他妈妈在或者爷爷还在生活会什么样的假设,这样多累啊,他不喜欢那种闷闷的涩涩的感觉。
“你接下来去哪?回学校吗?”北约跳开这一段沉重的话题问道。
“回趟家,拿些衣服。”谢思漫看向别处,“我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去了。”
“那你今天住在家里?”
“恩,学校这周有安排,不允许学生留校。”
“我反正没事,陪你一起回去吧?”
谢思漫挑眉,“你不生我气了啊?”
“我最不喜欢生气。而且,我答应过我爷爷,就算再怎么样,都要努力让自己快乐!”霍北约耸耸肩,“所以霍席陵揍我再狠,我都不跟他计较。男人嘛,总要说话算话。”
“霍席陵是谁?”
“我爸。”霍北约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只听见别人称呼他为霍先生,名字是真不知道。”
霍北约跟谢思漫来到他家的时候,给他们开门的是他继母的儿子冯思。
年纪看上去跟谢思漫差不多,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很贵的牌子,见到谢思漫,一声招呼都不打,开了门转身就回了房间。
谢思漫复杂地看着冯思住着的那个屋,对霍北约低声说道,“以前那是我哥的房间。”
“我哥去世的照片本来放在这里的,后来,连带我妈妈的也一并被我爸收了。”
“那儿原本是我哥跟我的书房,现在都给他腾出来了。哦,他跟你一样,在七中念书。”
谢思漫嘴里的‘他’指的是冯思。
霍北约听得出他现在很难过,话跟话之间,没留空隙,语气像是有很久没跟人倾诉过。
“喂,谢思漫,你够了没有?是准备带人来讨伐我跟我妈吗?你别忘了,要给家里换新物件的是你爸。有本事去跟你爸说去,别在我耳边瞎唠叨。”
这屋里的隔音效果不好,谢思漫在外间说的话,让冯思一句不落的听进去了,他噌的一下打开门,目光不屑加阴沉的盯着谢思漫。
谢思漫话头一下哽住,他不敢跟冯思闹,否则,他爸会往狠的收拾他。
“谢哥,你家里什么时候养的狗?叫的这么凶。”
冯思同谢思漫一愣,不明所以的望向他,北约起初四处乱看,隔了半晌目光才落在冯思身上,“哟,我当这狗钻在哪儿呢,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冯思脸一黑,智商再蠢也听得出霍北约意有所指了。
“你谁啊?就在我家瞎逼逼?给我滚出去!”
“哇,脾气还很大嘛,有本事来咬我一口啊。”北约嘲弄地哼了一声,“光嘴巴厉害算什么?不会咬人的狗就给爷好生躺着,别在那儿叫唤个不停。”
“你……”
“你什么你,我就在这儿,你敢来打我吗?”北约云淡风轻地说道,挑衅地看着他。
这要是换做以前,北约才没这么耐心,一言不合就会上去动手,可前两次因为先出手打架被霍席陵那样教训过后,再给他几个胆也不会先动手了,所以就一直挑着冯思的火,让他先动手,这样好歹师出有名。
冯思受不得激,加上旁边还有个看戏的谢思漫,走过来就摆出架势去揍霍北约。
谢思漫想去拉霍北约,后者岿然不动,还指着自己的脸,“有种你往这打!切,你敢吗?”
冯思低吼了一声,啪地打出一拳,“你看老子敢不敢!”
霍北约一动不动,居然硬挨了他这一拳,眼角下面红了一块,他嘶了一声,左手捂着脸抬起头,指着冯思,“我擦,你还真敢打!我告诉你,你完蛋了,我要去警察局告你。”
冯思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僵着拳头愣在那儿。
“怎么回事?”
一道威严的男中音在门口响起。
北约三人回过头,谢思漫惊了几秒,才慢慢喊了一声,“爸。”
霍北约眉头一动。
谢思漫他爸长得很不错,甚至比谢思漫还要耐看,身上有股正气。霍北约有些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啊,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对自己儿子?
谢清没理他,先是淡淡的看了霍北约几眼,再望回冯思身上,“冯思,发生什么事了?”
“谢叔叔……”
“谢叔叔您好,我是谢思漫同学。”北约抢在他前头,“你的这位继子,动手打了我,您看,这事要怎么解决?”
谢清看着霍北约,“哦?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会打你?”
“不管为什么打我,总之打我是事实吧?”
“就算是警察办案,也得先了解前因后果,不是吗?你要是不想对我说,可以叫上你父母,我们一起到警察局调解。”
一打交道,霍北约才知道谢清不是个好拿捏的善茬。
他皱了下眉,他才不敢让霍席陵知道这件事,于是说道,“他先讽刺了谢思漫,我看不过去,所以义愤填膺地骂了他几句,他就冲过来打我咯。”
谢清瞟了谢思漫一眼,“那是谢思漫跟冯思的事,说白了,是谢家的家务事,你这么横插一脚不好吧?可毕竟,是冯思动的手,我出些医药费给你,这件事就揭过去吧,怎么样?”
霍北约才不要医药费呢,他本想着让冯思出手打他,然后告到警察局去,好让他在里面蹲几天。结果谢清一来,就言明了要是非去警察局就叫上双方家长。
霍北约很伤脑,这谢清还真是人精儿,知道他们这个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母。
要是霍席陵来,的确能让冯思蹲几天牢,但是他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再说这几天他惹得事已经够多。
霍北约还在那儿计较,忽听见谢思漫说道,“他不要医药费,让冯思也挨他一拳就行。”
[36]
听了这话,北约原本转不停定不下来的乌溜溜的眼睛瞬间一亮。
他一巴掌拍在谢思漫肩膀上,不顾谢思漫吃痛眯起的眼,指着谢思漫,一锤定音道,“谢哥,你这话说到我心底去了,没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打了我一拳,按男人的方式,就该让我揍回一拳,这事就了了。”
听他说话的时候谢清一直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直到北约把话讲完,他才皮笑肉不笑的淡淡一声,“不行。”语气很温和,却犀利地一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喂,我已经让步很大了。”北约不满的蹙着眉头,瞪视着谢清,“我也不让他跟傻子一样挨我一拳,让他跟我单挑。这总行了吧?”
“单挑就单挑,你以为我怕你?”
冯思斜昂着脑袋,一脸不屑的瞄过霍北约,以及霍北约旁边的谢思漫。
“哟,谢哥,看不出来他挺有胆子的呀!”北约脸上装起的吃惊绝不是盖的,他啧啧啧地叫个不停,像是真的完全没想到冯思敢接架,嘴大张着能吞进个鸡蛋。
谢思漫不以为意的用目光瞟了眼冯思,尾音懒洋洋的上扬着,讽笑道,“人家是真有实力的,就你这小身板,还指不定被揍成什么样呢。”
北约配合着立刻蹦了起来,两只眼睛闪亮亮的,就像野兽看见食物、流氓看见美女,整个人都差点朝着冯思扑了过去,“是吗,有多厉害?让我见识见识啊。”
冯思恨恨盯着他们俩在那一唱一和,“说废话有意思吗?”
谢思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恩,很有意思。”
他的[思]字才到嘴边,谢清已经信步走到他身边,他面无表情,却出手就对准谢思漫右脸狠狠一耳光掴了过去,这一巴掌很响,如同街边卖艺的鸣锣,铛的一下震惊四场。
北约当即发愣噤声,担忧的看着谢思漫。
冯思恍似习以为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视线在谢清跟谢思漫之间来回。
而谢思漫,他只在受痛的那会儿睁了下眼,之后便从容不迫的扳回脸,昂头看着谢清。
以前,他很怕谢清,因为谢清一直很严肃,小时候成绩不好,或者不礼貌,都是要挨打的。可现在,他连身体都卖过,那些人,比之谢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疼痛?羞辱?尊严?人权?——哪一样他没受过丢过弃过?
来之前,他以为他还是畏惧着谢清的,可挨了这一巴掌之后,才觉得,也没什么。
谢思漫笑了笑。
谢清一愣,微微锁眉,眼神落在谢思漫红肿的左颊,方才并没发现他脸上有伤。
“不愧是我谢哥,挨揍也这么潇洒倜傥,颐然方外。”北约回过神来,怕谢思漫难堪,就以调侃的方式迤迤然笑言,还指了指他自己脸上的那块伤,“咱们今天够苦逼的啊,都挨了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难兄难弟。”谢思漫轻轻朗朗的接了他的话。
北约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不过小爷我,是不肯吃亏的人,怎么着都得讨回点利息不是?”他眼眸眯了眯,带着点凶光,倒颇有几分神似霍席陵的样子了。
就在众人还在嚼味他的话时,他一下跑了起来,并且挥起了拳头,直击冯思的下巴,又反手一肘,朝他肋骨猛砸过去,冯思招架不住,啊的一声惨呼,往后一缩,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北约双手交叉松了松指头,他算是想明白了,为了兄弟就算是两肋插刀,都不能皱一下眉头,所以即使真闹到霍席陵那边去,被揍一顿,又怎么样呢?
谢清神色凛了凛,他方才只注意着谢思漫,没想过霍北约会趁机对冯思发难。
“去把冯思扶起来。”谢清看向谢思漫。
“我不。”
“上了职高,主意大了,心也野到不知长幼尊卑了是吧?”
谢清蹙着的眉峰展起几分,神情却更加冷厉,深邃的双眸定视着谢思漫。
谢思漫分开的手微微攥紧,半晌,轻轻地憋出声道,“没有,我去扶他就是了。”
他绕过谢清走到冯思身边,蹲下伸手正准备扶他起来,岂料冯思恼羞成怒地抬起头对着谢思漫的胸口捶了一拳,“不需要你假惺惺。”
“你混蛋。”霍北约脸骤然绷紧,就要为谢思漫出头。
谢清往谢思漫身上看了一眼,眼光有些闪动,人却挡在霍北约前头,目光淡淡收了回来看着霍北约,“够了,这里是谢家,由不得你放肆。”
“你神经吧?你儿子被人打了,你还拦着我?”霍北约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谢家的事。至于你,先是出言不逊,再而目中无人,大打出手。”谢清眯起眼,“我倒要请教你家大人,究竟是怎么教子的?”
霎时,北约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胸口明明有一股气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你是在这儿给你家长打电话,还是跟我去派出所让警察出面给你父母打电话?”
“爸,他是我朋友,您不能……”
“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可一世,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您骂我可以,别说我朋友。”
霍北约不想谢思漫为他跟他爸吵嘴,看着谢清道,“叫就叫,反正是他先动的手。”
“北约。”
谢思漫心里一紧,霍席陵当初怎么对霍北约动的手他可是看见过的。
北约云淡风轻地朝他摆摆手,从裤袋里摸出了手机,按了霍席陵的号码,可最后看着那个拨号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怵。
单调的铃声响了有一会儿才被接起。
“爸,我被人扣住了,地址是城南北路天景小区8幢506。”
北约一口气讲道,谢思漫担忧的看着他,不知道霍席陵在那边问了什么,就见霍北约忙回道,“没有,我哪里敢再动手,是我被人打了,当然,后来我气不过就顺手给打回来了。您不来调解,他就要抓我去派出所。”
看见北约话一说完脸就垮了下来,谢思漫就知道霍席陵肯定什么都没说就挂了他电话。
谢清扶起冯思后转头望向霍北约,北约眼一抬,哼道,“看什么看?等我爸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哼!”
谢清看了一眼就没理他,对谢思漫道,“别愣着,烧水去。”
谢思漫应了一声,跟霍北约对视了一眼,大意是你别再乱来了。
霍北约挑挑眉翻翻眼皮,望天。哦,天是看不见的,只能看到雪白的天花板。
约莫过了两刻钟,门被敲响了,霍北约颤了一下还是跑过去开门。
霍席陵站在门外,眼神掠过他,隐约聚着淡淡的厉光。
“爸。”北约低眉顺目,一身的刺头都给挑没了似的。
霍席陵冷哼了一声,穿过他往里面走去。
谢清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礼仪性的站了起来。
“霍先生是吗?”
“对。”霍席陵简短地应道,目光扫过一旁的谢思漫时,也没多大起伏。
“那好,事情的起因经过让霍北约给你再讲一遍吧。”
霍席陵站在客厅中央,霍北约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霍席陵回头瞥了他一眼,才望向谢清。
“这里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我就是来捞人的。过程也就不用多重复了,我大致能猜的出来,你就直说吧,要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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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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