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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蘑菇的故事匣子(各式小短篇)[第7页]

作者:红裙子姑娘99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杨慕次趴在原处,将脸埋在手臂间轻声啜泣,身后的剧痛缓了半天,仍然是火烧火燎疼得厉害。然而这次大哥却没有像往常教训了他之后一样心疼地抱他,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为他上药揉伤。他有些困难地努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大哥双手撑着头一片颓然无力的模样。纵然挨了打心里难受又委屈,但他更怕大哥这次真正伤透了心,至此不再管他,放弃了他……杨慕次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咬牙硬撑起身体,大哥没有发话,他也不敢提上裤子,就这么一步一步踉跄着膝行到杨慕初面前,每挪一下,身后就牵扯着铺天盖地的疼痛。
“大哥……大哥……”他将双手放在杨慕初的腿上,轻轻摇晃着哀哀地叫,“您别这样……阿次以后不会了……不敢了……”
杨慕初却还是一动不动地没反应,不作理会。
“大哥……要,要是您还生气的话……就再教训阿次一顿吧……”说到这儿,杨慕次忍不住再次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杨慕初慢慢放下了双手,他的眼睛通红,里面竟盛满了明亮的液体。他转过头看着跪着哀求他的弟弟,兄弟俩相视默默无语,皆是无声地掉下泪来。“起来,阿次,没我的允许你跪什么跪。”
杨慕次心里一暖。他知道,大哥是在担心他膝盖上的旧伤。于是乖乖地任由杨慕初把他扶起来,半搂半抱地回了房间。
上药的时候往往要比挨打还要难捱数倍。杨慕次本想强忍着不出声,不给大哥添烦。但他哪知道杨慕初这次根本不是单纯地给他上药,而是敷好了药之后,还要用手掌将臀上的一处处硬块使劲揉开。
他咬着自己的手臂拼命忍着,然而还是有压抑的痛呼声从唇齿间溢出。实在疼得紧了,但杨慕次也不敢像往常那样任性地耍赖不上药,只是一叠声颤抖地叫着“大哥”。他下意识地扭动着腰,双腿也不住踢蹬得厉害。杨慕初没办法,不得不用力压制住弟弟的动作,手上仍然没有收着力气地继续揉伤,“阿次,阿次,乖点,别动,你听大哥说……”
杨慕次知道大哥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强忍疼痛闷哼着应了一声。
“这次回重庆,爱中爱华两个小家伙都会叫人了呢。”杨慕初见谈到侄儿的话题果然能吸引弟弟,于是笑着继续说:“我给他们看你的照片,他们只知道傻乎乎地指着你叫‘爸爸、爸爸’,我和雅淑笑了好久……我纠正说,这是叔叔,是我的亲弟弟,就像爱中和爱华一样的双胞胎……他们太小了,还是不懂,可知道改口叫’叔叔‘了。”
杨慕次试着想象了一下两个小家伙稚嫩着童音叫自己“叔叔”的模样,亦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爱中性格沉静,而爱华机灵调皮,老是会到处惹事。犯了错瞧见大人生气了,就吓得往哥哥身后躲,而做哥哥的也是拼命护着弟弟,不让我教训他。”
“阿次,我看着他们两个小兄弟,心里全是咱俩的样子。”
“我想,要是我们有幸如爱中爱华那样一同长大,我们的人生必然是不一样的。我不用为了恩情对荣氏企业处处卑躬忍让,你也不会长成这样孤傲少言的性格。”
“所以,阿次,我无法理解你为了你那个组织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但是我尊重你的信仰。同样,也请你体谅我这个做大哥的心情,我再也不能尝试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了,那样我一定会崩溃。说我自私也好,不识大局也罢,我管不了那么多。阿次,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要是你想毁掉我的话,就尽管去赴死好了。”
“我们兄弟,同生,那么共死,诚然是最好的结局。”
杨慕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比子弹深深没入血肉之躯更让杨慕次疼痛上千百倍。他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有那一天,大小姐的祭日。阿次,不能在你难过的时候亲自陪着你,大哥很抱歉。不知道跃春有没有把那句话转诉给你……”
“革命者的浪漫,不只一次。”杨慕次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大哥,我理会得……您说的这些,我都理会得。”
杨慕初终于舒展了眉头,他轻柔地帮弟弟调整了趴着的姿势,然后拉过被子盖好,就这么半倚在床上任由弟弟将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腰部,自己也轻轻地阖上双眼。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气愈发阴沉寒冷。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在身边,可以信任,可以依靠,便永远不会迎来心灵上的冬天。
【第十九集 完】
【第二十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距离上次的生死劫,已经过了一月有余。直到现在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李重光仍然会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口——曾经被一支箭干脆利落穿透过的地方。在那一刹那,他瞪大了眼睛,怀着满腔的悲怆与不甘,以为生命会就此终结。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便换来了耳边一片惊喜的呼喝声。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他努力睁开双眼,看清了长舒一口气的西洋医生,看清了喜极而泣的父亲和区舒云,同样看清了那张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脸。
那个人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让李重光感觉极其别扭,因为他确定自己绝对从来没有露出过与此类似的呆滞表情。于是很不能接受地沙哑着嗓音开口:“你……咳咳……你能不能别这么傻乎乎地看着我?”
直到很多年以后,这件事都还在被那人拿出来炫耀:“重光哥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是和我——王阿四说的哟!哈哈哈!”
李重光说完这句话都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人却还是歪着头瞪着他,好像被定住了动作一样。直到区舒云很不耐烦地狠狠戳他的脑门:“喂!王阿四!你又犯傻啦?没事儿滚一边去别杵在这儿挡着医生治疗!”
被叫做王阿四的人这才一副突然回过神的表情,突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转身拽着李玉堂就大吼大叫地问:“爹!爹……不是!李老爷,您儿子现在可醒啦!我是不是就可以拿大洋走人了?”
李玉堂压根就顾不上理他,径直坐到亲生儿子床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脸上老泪纵横,嘴唇颤抖个不停。
照理说,李重光堪堪捡回一条命,应该悲喜交加情绪波动才对,然而他看着那个居然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跳舞的人,只觉得自己的视觉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区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
“啊?没问题呀,你说!”
李重光抬起手臂,他确信自己的手指是因为外界的刺激才会如此抽搐:“……马上让他消失。”
目送区舒云恶狠狠地揪着鬼哭狼嚎的王阿四的耳朵踹门离去后,李重光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上的鸡皮疙瘩终于没有那么密集了。
他发誓,多看一眼那个王阿四顶着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做出如此孟浪的言行举止,他就会因为无法接受而折寿十年。
于是这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李重光和王阿四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很抑郁。
李重光是因为无法直视“自己”各种粗鄙市侩的行为举止。
阿四则是因为对于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明明都救活了,自己却还要被迫留下当他的替身直至他完全康复感到悲愤。这意味着,他还要因为学认字和背诵各种莫名其妙文绉绉的文章而被区舒云那只母老虎摧残。
这天下午,李玉堂父子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没一会儿就被某一间房里传出来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给打断了谈话。
“王阿四!你个傻蛋!你个扶不上强的阿斗!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怎么啦?我又怎么了嘛!什么褥子不褥子的!我还被子枕头呢!!”
“你闭嘴!还好意思你怎么了?啊?还好意思问哪!我都耐着性子教你这识字卡片教了那么久,你还是要认错!还是不会读!就是因为你傻!傻!!”
“我,我才不傻!你自己没耐心,又凶又恶!母夜叉!母……哎哟喂疼疼疼!!……别打别打……啊嗷嗷~救命啊救命啊母老虎咬人啦!!~”
李玉堂:“……”
李重光:“……”
父子俩默默无语地喝了一会儿茶,然而那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如魔音灌耳一般声嘶力竭绵绵不断,实在是让人不堪忍受。
“爹。”李重光搁下茶杯,无奈扶额。“这王阿四本就不适合学这些,为何非要逼他?”
李玉堂摇摇头,叹气道:“没办法呀,重光!再过半个月,你就必须得出席一个商会,在礼堂里向几千人宣读文章。而如今王阿四这小子却连字都还认不全……你说我和舒云能有什么办法?”
李重光埋头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一脸的视死如归:“爹……那不如,儿子来亲自教他。”
阿四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很认真地盯着李重光打乱手中的识字卡片。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李重光一边手指灵活地和着卡片,一边冷冷道:“我没有舒云那么好的耐心,你如果学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
“……哼,那只母老虎有个屁的耐心,更没有客气过!”阿四鼓着肉肉的脸颊小声嘀咕,然后嘻笑着凑上去:“哎哎~重光少爷这手法不错啊~很适合去打打牌……什么的……”见李重光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李重光整理好卡片,然后拿起了一旁的戒尺点点桌面:“左手伸出来,手心向上,平放在这儿。”
阿四赶紧将两只手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你……你要干嘛?”
李重光皱了皱眉,俯下身子对那人一字一顿道:“听好了,规矩我只说一次。手,乖乖儿地给我放在桌上去。”又用戒尺轻轻点了点识字卡片。“刚才已经把所有的卡片教了一次。接下来,我问,你答。有一张卡片不认识就挨一下。”
阿四傻了两秒钟。他……他刚才没有集中精力去认真学好不好!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使劲摇头:“我才不要!”
李重光没了耐心,戒尺直接往桌上“啪”地一拍,喝道:“手!”
阿四吓得一激灵,只得苦着脸慢吞吞地将左手伸过去放好。谁叫自己倒霉,碰上这么凶巴巴的一家人,这媳妇儿是母老虎,儿子更是一只公老虎……面瘫的公老虎……
“为了大洋~为了阿纯~为了大洋~为了阿纯~”
李重光看着那人一脸写满了“我忍”的表情,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什么,不过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冷哼一声,心想看我怎么治你,顺手就选了一张卡片拿起来,用戒尺点点上面的两个字:“认。”
阿四瞪着卡片看了半天,然后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望着李重光摇了摇头。
戒尺立刻十分干脆地落在了他的手心上。
“哎哟!好疼好疼……”阿四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呲牙咧嘴地又揉又吹。相较于区舒云,他更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少爷,自然是不敢和他对吼的,只好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然而却换来毫无声调起伏的一句话:“这次算我没有说清楚。要是下次没我的允许敢把手收回去的话,加罚五下。”
五下!阿四差点没跳起来,简直是欲哭无泪。昨天他还在为摆脱了区舒云那只母老虎的教学而兴高采烈,谁知今天就栽在了这个更心狠手辣的大少爷的掌心里啊……他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嘛,怎么可以在气势上胜了这么多……不公平不公平……呜呜呜~
“还不把手放回去?”
阿四不敢再磨蹭,委委屈屈地重新把手放回去,手心上一道隆起的肿痕红的分外扎眼。他悄悄瞟一眼李重光,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会心慈手软的神色,于是心里更加害怕和忐忑。
“这两个字念,简、历。”
“哦~简历简历简历简历简历……”阿四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老实实重复跟着念了好多遍,生怕那人有一点点不满意。
李重光点点头,放下“简历”,拿起了另外一张卡片。
“……”阿四使劲瞪着那两个在他看来乌漆抹黑的墨点点,又望了望同样黑着脸的李重光,绝望地再次摇头,闭着眼睛咬牙挨过了手心上那狠狠的一板。
李重光看了看他挨打的地方。瘦瘦小小的手掌,大概是长期为了生计奔波而辛苦劳累的原因,本是苍白的皮肤泛着一丝丝营养不良的蜡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上一股没有由来的心疼,语气便轻柔了不少:“认真点,这两个字念‘预算’。”
然后看着那人鼓着包子脸委屈地跟着大声重复“预算预算预算预算预算……”,心里忍不住一乐。
再抽出一张,阿四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亮,抢着道:“重光少爷!这个这个~阿四知道!”
李重光赞许地看着他:“嗯,阿四你说。”
“车……车……车……车、问!对不对对不对~”阿四念完,得意的摇头晃脑,一脸开心地等着他表扬自己。
李重光沉默了。接着戒尺就毫不留情地挥了下去印上第三道肿痕:“这、叫、车、间!!”
“嗷嗷~疼!”阿四眨一眨眼睛,泪珠就从腮边滚滚而落,下意识就把自己疼得厉害的手收了回去捂着。
李重光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疼了,任由阿四可怜兮兮地揉了一会儿小手,这才强自压抑住情绪淡淡道:“我说过什么?”
阿四只敢咬着嘴唇小声儿地哭,乖乖地放回了手:“打、打五下……呜呜呜~”
李重光心疼归心疼,那五下戒尺却实打实地落了下去,疼得阿四直掉眼泪。
深吸一口气,随便摸了一张卡片举起来:“继续认。”
阿四泪眼婆娑地看一眼卡片,看一眼李重光,闭上眼睛就嚷嚷:“麻将!!!”
李重光:“……”
阿四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瞟他,被那黑如锅底地脸色吓住,眼看着戒尺又要接触到自己可怜的手心,忍不住哇哇大叫:“重光少爷重光少爷!!!轻一点、轻一点啦~……”
“啪!”
“啊嗷嗷~呜呜~都说了轻一点嘛……”
李重光看着皱着脸蛋挂着泪痕的孩子,终于收起了戒尺,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光溜溜的脑门,口气无奈:
“阿四,那个念'汽车'。”
如此逼着打着学了几日下来,阿四认字倒是突飞猛进到区舒云都啧啧称奇,佩服之余对李重光的教学手段表示了虚心请教。
李重光瞥了一眼阿四,抖开报纸开始看,并没有说话。
阿四当然不会坐任区舒云发现自己被打得又哭又闹才学好了那些卡片的这个事实,于是立刻哼了一声:“重光少爷哪有什么秘诀啊,是你自己教得不好,还凶巴巴的,怪谁~”
区舒云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戳着那人的脑门尖声叫道:“王阿四你说什么?你敢骂我!你……”
“就骂你了就骂你了怎么样啊,母老……”阿四躲到一旁去冲她做鬼脸,但一句话还没有骂完就被李重光一瞪眼给打断了,悻悻收声。
李重光皱着眉头想了想,放下报纸将躲在身后的阿四揪了出来,沉下脸来训斥道:“听着,以后对舒云礼貌点,别动不动就和女人家吵架,还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
阿四看着万分得意的区舒云,委屈地小声反驳:“她还不是会来挑衅我嘛……”
光光的脑门上立刻挨了一下:“总之给我规矩点儿!”
……
李重光没想到的是,才警告完的第二天区舒云就怒气冲冲地跑来告状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脸上被人用毛笔画了两撇八字胡的区舒云,一时也有些憋不住笑意。
“重光!你可要好好教训那个兔崽子!”区舒云这次是真被气狠了,差一点就要哭出来。“我好心好意守着他练字,他,他就趁我睡着了在我脸上……”
李重光用手遮在嘴边咳了一声,满脸黑线地摇摇头:“我知道了,舒云,帮我把阿四逮过来,我帮你治他。”
不一会儿,有人便欢蹦乱跳地跑进来站在了他面前。
李重光端着茶杯悠悠地呷了一口,并未马上出声责怪,只是随意点了点头道:“来了?练字去。”
阿四乖乖地答应一声走到书桌边,正准备坐下,凳子却被人给搬了过去。阿四愣了一下,攥着毛笔委屈地嘟起嘴:“重光少爷~您这是……”
李重光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顺手拿起戒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站着练。”
“唔……”阿四一脸受欺负的表情,可怜地盯着他迟迟没有动笔。李重光一扬手中的戒尺,他立刻低下头去哼哼唧唧地开始练字了。
“啪!”
“啊哟!重光少爷您干嘛呀,好疼好疼……”屁股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下,阿四疼得一咧嘴,扔了笔就捂着自己的身后在原地直蹦哒。
李重光挑了挑眉,不作任何解释,抿着唇道:“继续写。”
阿四皱着小脸抖抖索索地重新拿起毛笔,然而“李重光”三个字还未写完一遍,戒尺带着破空声又是重重的两下拍在了他的臀峰上。
这次阿四彻底不干了,双手背过去就捂住屁股委屈地嚷嚷:“重光少爷!阿四没有写错字呀,为什么老是要打阿四嘛!……”
李重光不动声色地喝一口茶水,用戒尺点点桌上的笔和纸:“写。”
阿四气呼呼地扭过头:“哼!我不写了!”
李重光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阿四倔脾气也上来了,边揉屁股边嚷嚷:“少爷了不起啊?少爷就可以莫名其妙地打人啊?四爷我还不陪你玩儿了!”
李重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吓了阿四一跳。但他自觉没错,虽然有点心虚,但仍然梗着脖子没吭声。然而下一秒,一股大力就向他袭来,没等他作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按在了书桌上,毛笔、纸张和一些零碎的东西全被扫了下去。
接着戒尺就又急又快地落在了他的屁股上,阿四疼得懵了,张嘴就开始把他从小到大学到的所有粗俗言语骂了个遍。他骂得狠,身后打人的下手更狠,没一会儿就揍得他又哭又叫:“唉哟!唉哟……重光少爷,别,别打了……啊!疼,疼呀……呜呜呜……”
戒尺却毫无停顿地继续拍下来,从屁股到大腿,全都被火辣辣的板子给过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阿四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根顾不上委屈和害臊,也不管外面的人是不是将他的哀嚎声听了个清清楚楚,只顾着哭天抢地地求饶,祈求少爷手中的戒尺能够别再挥下来。
李重光一直揍到自己的手臂都开始酸软,这才“啪”地一声摔开戒尺,恨恨地将桌上没了力气只知道抽噎的人提着耳朵拎了起来,摁在墙角跪着,自己则重重地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就那么沉默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阿四偶尔低低的抽气声。他挨了一顿狠的,到现在都还在晕头转向,不明白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大少爷。
李重光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认错,心里火大得很,不得不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脑袋上开口提醒:“还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阿四委委屈屈地抬头瞅他一眼,委委屈屈地扁着嘴直摇头:“阿四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李重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我昨天有没有叫你别欺负女人家?”
“啊?”阿四傻乎乎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一顿打都是因为区舒云那只母老虎!“重光少爷,我……我才没有欺负那姓区的女人!”
“没有?那她脸上的两撇胡子是小狗画的?!”李重光见他还不老实,气得又往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打得阿四哇哇大叫:“那,那是因为那只母老虎把我的辫子给吊起来,栓在房梁上去了嘛!她还说这叫什么悬,悬梁刺股,可是阿四好痛的!……”
李重光怔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他只当是阿四耍赖又不好好学习去捉弄区舒云,没想到那女人也是个不靠谱的!这么一来,自己似乎罚狠了一点……他干咳一声试图平复阿四委屈的情绪:“那,那舒云也是为了你的学习么……只是这方法……呃……”
阿四机灵地发现李重光开始有些语塞,知道他肯定是后悔把自己教训得这么重了,立刻就不依不饶地大哭起来,只不过是光打雷不下雨:“重光少爷你冤枉好人!你重女轻男!你,你……”想了半天不知道还有哪些词语谴责他,逗得李重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看,连骂人都找不到言语,还不好好读书。”
说着便将阿四扶了起来,也不敢让他坐着,于是把他扶到自己的床边:“趴上去,我看看伤。”
阿四赶紧摆手连连拒绝:“不行不行!重光少爷,这,这是你的床……”
李重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四只知道红着脸使劲摇头,李重光懒得再和他啰嗦,仗着自己的力气优势直接将他摁在了床上。
“嗷嗷~不要!不给看不给看……”阿四羞红了脸拼命挣扎,直到李重光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下来才老老实实的不敢再乱动。
“阿四,你也别委屈了。”李重光绞了一块湿帕子搭在了他屁股上轻轻揉着。“我罚得重了一些,但你也是明知故犯。以后再敢这样,我还揍,知不知道?”
阿四瑟缩了一下,撅着嘴不情愿地点了头。
“还有,以后不准再骂那些市侩话。”
“……哦。”阿四闷闷地应了,扭过头看见李重光一脸小心地给他揉着伤,忍不住道:“重光少爷,其实您不用对我这么好……呃,我是说,这么重视……”
“我不重视你,上哪儿去找这么一张脸来代替我?少自作多情了。”李重光随口敷衍他,“趴好点,别扭来扭去的。”
阿四又委屈了:“这不一样……我就是知道嘛……我感觉得出来……”
李重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对上了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眸子,忽然就笑了起来:“阿四,以后叫我哥哥吧?”
“啊?哦……”阿四又傻乎乎地反应了好一会儿,“啊!那不行!重光少爷……我只是个拉车的,我……”
“你叫不叫?”
“……”
“啪!”
“嗷~我叫,叫嘛……重,重光哥……呜呜呜……”
【第二十集 完】
睡不着。打游戏打到无聊。想写文又没有梗。啊,有没有提供梗的朋友,什么都好,激发一下我拍打村民的灵感

【第二十一集 牙医哥哥的前女友?!(重修版)】
时间一晃就是三个月。
这个南方城市的夏季到了。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依稀有知了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小家强怕热,不再整天缠着司松要去游乐场玩、去逛超市买零食,而是留在家里吃吃冰淇淋、翻翻漫画书,还培养了一个新爱好——看某水果台的肥皂剧。
最初他还有些看不懂,就跑去问司松:“为什么那个哥哥要和漂亮姐姐嘴对嘴亲亲?还互相抱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司松刚开始还会露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后来随着这类问题的增多,慢慢就习惯了。他觉得家强虽智力偏低,但生理上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看看这些画面无伤大雅……咳,男人么。他自己也是懂的。
“因为……”司松措辞好久,才整理好语言这样告诉他:“因为这是人们向自己的心爱之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心爱之人?”家强咬着手指头,有些困惑。想了想又追问道:“就像哥哥爱家强,家强也爱哥哥吗?”
“嗯……大概……也可以这么说吧。”
司松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随口敷衍着。哪知小家伙一下子就生气了,叉着腰冲他怒吼:“哥哥撒谎!你根本就不爱家强!”
司松一头雾水,看着炸毛的小家伙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他继续抒发自己的愤怒:“……哥哥为什么不和家强嘴对嘴亲亲?为什么不抱着家强在床上滚来滚去?家强不是你的心爱之人,对不对?”
司松:“………………”
这个天性内敛含蓄的男人,此刻终于认识到了那些犹豫要不要对自家孩子进行性教育启蒙的父母有多么不容易。他咳嗽两声,不得不端出哥哥的架子:“……好了宝宝让我们尽快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嗯,以后没有哥哥的陪同,不许私自观看x果台的肥皂剧。”
“嗷!!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听话。”
“哼,哥哥不讲道理!”
“……”
五岁智力的小孩,果然不该让他多看那种电视剧的。司松深深后悔自己之前放任家强“自由吸收新知识”的做法,想着,还是不要那么早就让他理解什么是……爱情吧。
……
这天是周末,司松接到急诊匆匆赶去加班,于是剩家强一个人在家抱着零食袋儿看动画片。
“叮零零……”
电话铃突然响了,家强以为是哥哥打过来查岗的,检查他有没有偷看肥皂剧。于是接起来就说:“哥哥!我没有看x果台,我在看少儿频道啦。”
“呃……您好。请问,这是司松先生家吗?”结果那端是个女人的声音,听到家强的稚声稚气,似乎有些疑惑和不确定。“我……应该没拨错号码啊。”
“哦,你找哥哥呀……”家强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电话,眼睛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为了撕开一袋薯片,小脸因为用力过度而涨得红彤彤的。“哥哥今天加班,现在没在家呢。”
“噢,这样啊……”女人迟疑着,试探问道:“冒昧问一句,请问您是?……”
家强抓了满满一把薯片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着说:“我是家~强~~”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呃,那……家强?你帮我转告司松,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好吗?他的手机号码换了,我联系不到他。”
“好啊好啊。”家强看见电视上的汤姆猫又傻乎乎地被老鼠给捉弄了,被逗得“咯咯”直笑。“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等哥哥回来我再告诉他。”
“嗯,谢谢你了。”女人笑了笑,“我是莉莉。”
……
司松下班回到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茶几的零食包装袋和满地板乱丢的毛绒玩具,以及小家伙盯着电视发出开心的大笑声。他摇摇头走过去,故意将脸板了起来:“家强今天是怎么答应哥哥的?”
家强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嘴角还沾了几粒饼干渣。
“自己在家乖乖玩儿,不看肥皂剧,不乱碰厨房的东西,零食和糖果不能多吃,收拾好自己的玩具。没有做到的话,哥哥回家看到之后生气就……”司松挑眉提醒,还吓唬性地举起巴掌作势就要挥下去。
“啊!我,我想起来了!”家强立刻捂住小屁股光着脚就跳下了沙发,满地去拣那些扔了一地的玩具。
司松赶紧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一边帮他穿上两只虎头拖鞋,一边无奈道:“家强,地上凉,哥哥说过多少次,要穿好鞋子才可以站在地板上?嗯?”
家强坐在男人的长腿上,晃悠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掰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数数:“唔……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数着数着就垮了一张小脸。“数不完……不记得了……”
司松忍俊不禁,再也不能绷着脸装严肃了,笑着捏捏孩子肉鼓鼓的脸蛋,顺手帮他擦掉嘴角的食物碎屑:“你呀你……唉,真没办法……”
“不要掐我的脸啦!”家强撅着嘴推开他蹂躏自己的魔爪,跳下去整理玩具。司松本着教育孩子要“自己的事自己做”这个原则,并不去帮忙,而是随手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嗷!”家强愤怒地抬头瞪着他。“哥哥!我要看猫和老鼠啦!”
司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换台,悠悠瞥了炸毛的孩子一眼:“整理好你弄乱的东西再说。”
家强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他,继续往玩具箱里塞着玩具。然后听到电视里的说话声,抬起了头,变得兴奋起来,指着上面的人直嚷嚷:“哥哥哥哥!这两个人长得好像你!”
司松默默无语地换掉了一触即发那部剧的频道。
不一会儿家强又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哥哥哥哥~这个长胡子的人也像!”
司松果断又跳过电影频道的毒战。
“哇!还有还有,这个包子脸的大哥哥也像哥哥……”家强兴高采烈地看着司松换了一个又一个频道,仍然认真敬业地辨认着电视上的形象。
司松被他骚扰得完全无法看电视,只剩一脸的囧囧有神:“家强,你可以不找了吗?哥哥知道自己长得很大众化。”
“哦,好吧。”家强乖乖地答应了,埋头继续收拾玩具。司松一脸无奈的笑容还没消失,他就又仰起小脸笑得眉眼弯弯:“林杰哥哥和哥哥也长得很像哦~”
司松:“……是吗,哈哈哈……”
家强猛点头,笑得天真:“是啊是啊!还有哦,家强也长得像哥哥,最像最像啦!”
司松:“……”
当时当日的他除了觉得小家伙可爱傻气,并未将这个举动往深处想。而事隔多年,司松在书上看到了一句浪漫的法国情话,翻译过来大约说的是:“我可以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上,找到肖似你的痕迹;因为我爱你,我将永远记得你……甚至慢慢地,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白发苍苍的老人合上书,眼神木然,嘴角却在不停抽搐发抖。他扶着拐杖猛然站起身,旁边的护工忙搀住他。可是,良久之后,他又慢慢地坐了下去,依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辈子,浮云似白衣,斯须如苍狗,终究是,都参不透了。
我但愿,前尘往事和你,从未远去……
他闭上眼睛,嘴角慢慢攒出一丝微笑,又开始沉溺在过往的记忆中不愿醒来。
还记得那个时候呀……
做完今天最后一例根尖囊肿的手术,司松摘掉口罩,长舒了一口气,换下医生服准备下班。他从办公室推门出来,浅蓝的条纹衬衣配上米色长裤,愈发显得眉目温润,气质儒雅。
刚在过道上走了不过几步,身后就响起一连串“哥哥哥哥!”的欢快叫声,紧接着一个软软的小身体就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司松转过身揉了揉孩子的发顶,牵着他往楼下走,一脸宠溺的笑容:“家强,哥哥不是叫你乖乖坐在沙发上玩IPAD的吗?”
“IPAD不好玩呀!”几个月相处下来,家强的性格活泼不少,口齿也清楚了些:“我就,就去找那些阿姨……还有,还有姐姐们玩。”
司松“哦”了一声,心想自己科室的这帮女同事们果然是比较清闲,居然在上班时间逗小孩子玩。没等他想完,那顽皮好动的小家伙却一下子翻上扶梯想顺着滑下去,吓得司松一把将他揪回来。家强很不高兴自己玩耍时被打断,撅着嘴正要闹脾气,司松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赶紧又问道:“来来来,宝宝跟哥哥说说,都和她们玩了些什么呀?”
“玩了……好多好多!”家强果然吃这一套,兴高采烈地掰着手指头回忆。“前台的护士姐姐给我吃圆球球一样的糖糖……医生姐姐带我去买冰淇淋……还有一个医生阿姨哦,带我到她的办公室里吃花生酥,吃动物饼干,还有牛奶味的糕糕……”
“……天哪,你这小子。”司松哭笑不得,伸手去摸小家伙的肚子,果然胀鼓鼓的。“怎么又吃了这么多零食!哥哥不是叮嘱过你好多次,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吗?”
家强不服气地撅嘴反驳:“阿姨和姐姐们才不是别人啦,她们都是你很好的朋友哦,朋友之间不用太客气的,那样才不礼貌呢!”
“……”司松无语半晌,默默扶额:“……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歪理?”
家强无辜地看着他:“阿姨和姐姐们都是这么说的。”
“家强你听哥哥说,这样做是不对的。以后……”司松本想严令小家伙以后不可以继续在医院到处骗吃骗喝,但又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剥夺了那些女士们母性泛滥的权利和乐趣,估计……科室的年终集体奖金就没他份了吧……
男人忍不住摇头苦笑。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我家孩子就是这么可爱人人都争着喜欢”的小小自豪感。
家强当然猜不透自家哥哥这些复杂心思,小家伙心里还惦念着更重要的事儿,拉着他的手直摇晃:“哥哥,你不是说了晚上带我去外面吃好吃的吗?你别忘啦。”
“……吃了别人那么多零食,你小子倒是还惦记着其他的呢?”司松一边拿出手机拨号码,一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电话通了,他赶紧嘘了一声制止正要不满嚷嚷的孩子。“喂……莉莉,是我……司松。嗯,我刚下班。”
家强撅着嘴,哼哼唧唧地看着哥哥讲电话,眨眼间又起了捣蛋的心思。趁人不注意一下子跳起来,用两只胳膊勾住司松的脖子,双脚离地,挂在他胸前使劲儿将小脸凑上去做鬼脸。
“……哎呦!”司松被他勒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机都差点脱手飞了出去。“张家强你干嘛呢?!给我安分点!……啊,莉莉,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没事儿,我带着个皮小子……呃,对,就是昨天接电话那个男孩儿……好好,以前那个餐厅是吧?我马上开车过来,你稍等一下。嗯,再见。”
刚挂了电话,司松立马反手搂住捣蛋鬼的腰,不轻不重地照着那小屁股扇了几巴掌,训斥道:“叫你调皮!调皮!才多久不挨打,是不是就要翻天儿了?”
“嗷呜!”小崽子嚎了一声,扭着身子想挣脱,发现不能得逞,马上就开始装可怜:“哥哥……哥哥~”
司松把他放下来在地上站好,没有理会孩子的撒娇,板着脸严肃警告:“听哥哥说——等会儿我们要和一个姐姐一起吃晚饭,宝宝要听话,不许调皮捣蛋,不许做出不礼貌的举动。再敢淘气的话,回家哥哥就要打屁股了!听明白没有?”
家强听见挨打,本能地一哆嗦,然后赶紧一本正经的鼓着小包子脸使劲点头。“听……听明白了!”
“来,跟哥哥拉钩。”
小家伙挺不情愿地递上自己的小手指,敷衍地拉了拉,灰溜溜跟在司松身后爬上副驾驶。但一想到一会儿有好吃的,他马上又变得高兴起来,坐在座位上呵呵傻乐。
而司松却敛起了惯有的温和微笑,容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老地方的法国餐厅,昔日恋人重聚,这份感觉着实微妙。三人入座后,司松和莉莉开始随意聊着天,气氛始终带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尴尬。不过中间夹着一个小家伙不断地弄出些状况,不是碰掉了餐具就是吵着要玩IPAD,无厘头的举动至少缓和了些许气氛,也不至于让两人之间太过窘迫。
司松点完单,服务生为两人斟上了红酒。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等不及回味那醇厚的酒香,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思已久的话:“呃,你这次回国是为了……?”
莉莉也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喝:“除了工作上的事,还能有什么?”
一句话有意无意地点到了他们为之分道扬镳的问题上,司松一时间怔住了。家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伸手就要去抓司松的酒杯。
司松回过神来,很快掩去脸上的落寞之色,按住那只蠢蠢欲动的小手:“家强,你又想干嘛?”
小家伙舔舔嘴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酒杯,指指那漂亮的深红色液体:“我,我想喝……”
“不可以。”司松把他的手摁回去,然后将鲜榨橙汁放在他面前。“乖,就喝这个。这个才是最好喝的。”
家强撅起嘴,眼看就要开始闹脾气,司松赶紧盯着他颇有深意地发问:“家强,来之前哥哥跟你说过什么?”
“……”面对于“打屁股”这个太过强大的威慑力,家强才委委屈屈地捧着自己的杯子,乖乖喝起了橙汁。
莉莉忍不住轻笑,抿一口酒,温和地看着家强:“这孩子真可爱。”
司松勉强冲她笑了笑,摇摇头:“都被我宠坏了。”家强独立吃饭还不太利索,放下杯子时嘴唇上糊了一圈粘糊糊的橙汁,司松忙拿餐巾纸替他仔细擦掉。莉莉无意瞥见他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眼神,那样似曾相识,不由得一愣。
这时侍者端来头盘开胃菜,礼貌地向女士询问是否可以开始上餐。莉莉才回过神,仓促地点了点头,面对鲜美的鹅肝酱煎鲜贝,却忽然有些提不起胃口。她不愿对面那个男人看出端倪,便强迫自己拿起刀叉切了一点点食物,刚要送进嘴里咀嚼,司松忽然伸手递过餐巾纸,明显是下意识的熟练动作,还脱口道:“你瞧瞧你又忘了擦掉口红,我帮……”话到一半猛然刹住。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久久无言。司松拿着餐巾纸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哥哥你挡着我啦!”家强正要用叉子去戳那盘焗蜗牛,于是直接抓过司松手里的餐巾纸帮他递过去。“莉莉姐姐,给你。”
莉莉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接了过去:“谢谢你啊,家强。”她一点点擦拭着口红,餐巾纸遮掩下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谢谢你,难为你还……”
后面几个字司松没能听清,他也并不想知道,只是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温和地笑开:“吃饭吧。”
家强不懂两个大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更何况他一门心思全扑在美食上。小家伙第一次吃法国餐,好奇激动得很,头菜、汤、主菜、甜品一道道挨个儿吃下来,到最后撑得直打嗝儿。司松和莉莉各有心事,自然都吃得不多,于是这顿饭相当于几乎全进了家强的肚子。
“家强,好吃吗?”
用餐完毕后,莉莉笑着问他。小家伙鸡啄米似的点头,抱着小肚子懒懒地往司松身上倒,后者自然而然搂住他。女人又是一愣,眼神微微变得黯淡。
自己一回国就想着联系他吃饭的这个举动,或许真的有些太过多余了。
莉莉坚持不要司松送她回家,正如她坚持付掉了今天的晚餐账单。于是餐厅门口在相互寒暄,挥手道别之后,司松便牵着家强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小家伙吃得太撑,一上车就倒在副驾驶上呼呼睡去,时不时还砸吧嘴儿,似乎在回味刚才那顿美食。司松脱下西装外套给他盖好,然后发动了车子,缓缓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城市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摇曳着映出车窗后的男人脸庞俊秀的轮廓。他的神情一反常态地僵硬着,没有一丁点笑容,带了三分沉静,还有七分落寞。
熟睡的小家伙此时不再叽叽喳喳地缠着他说这说那,车内气氛有些冷清,司松便打开了电台节目。还未调频道,一个DJ略微沙哑而不失醇厚的嗓音已经传出。
“……不能相守,不是外力相阻,而是双方的内心使然。感情没有浓厚到非要在一起的程度,它跨不过现实的鸿沟,放不下其他的牵挂,所以这样的不能在一起,是没有悔恨的,兴许有遗憾,但却不值得相怨。”
司松的手指顿在触屏上好几秒,直到前方街道有一个转弯,他才如梦方醒似的猛然缩回手去掌着方向盘。
红灯突兀亮起,司松踩下刹车缓缓停住。四下望去,内心正如这十字路口,仿佛每条路都是路,然而又都不是他真正想要走的路。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入,然后终于借着换气的由头轻声叹出了一口气。车窗外有夜风柔柔拂过,一扫白天的燥热,带来微微的凉意。而此刻,电台开始放歌。
“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
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
在远方的她此刻可知道
这段情在我心始终记挂
在这半山那天我知我知
快将要别离没说话
望向她却听到她说不要相约
纵使分隔相爱不会害怕
遥遥万里心声有否偏差
正是让这爱试出真与假
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
热情若无变那管他沧桑变化……”
……
直到身后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响个不停,司松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忘了继续开车,他忙灭了烟踩下油门,一下子冲了出去。
睡梦中的家强受到惯性作用力,冷不防“嘭”地撞上了玻璃窗,当即就疼得“哇”一声咧开嘴哭了出来。吓得司松赶紧靠着路边停下车,松开安全带慌忙察看孩子的伤势:“家强,家强,没事吧?不哭不哭,是我不好,是哥哥不好。抱歉,对不起……”
家强泪眼朦胧地看着司松,用小手揉揉自己的脑门,忽然没有像平日那样撒娇耍痴,而是小心翼翼地根据司松的神情,试着揣测他的内心想法:“哥哥,你……你今晚是不是不开心?”
小家伙虽然智商不高,可大概因为从小缺乏爱和安全感的缘故,心思最是敏感。司松怔了一下,把他捂着脑门的小手拿下来握在掌心,然后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轻轻揉着那一片红色,有些语无伦次:“哥哥没有不开心……家强疼不疼……”
家强学着他的样子,也伸手去摸着司松的额头揉了揉,眼角挂着泪珠稚气地笑:“哥哥给家强揉揉就不疼了,家强也给哥哥揉揉,哥哥就开心了。”然后又皱起小小的眉头,“哥哥,你是不是讨厌那个姐姐?那我们就不要和她吃饭了,我们离她远远的,到月亮婆婆那么远,就看不见啦。”
这些话原本是司松平日里哄他的,此刻却被孩子有样学样拿来安慰自己。他心底有软软的感动,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容却依旧苦涩:“我……不讨厌她。”
家强撅起嘴:“哥哥说谎!你看着那个姐姐的时候,明明就是好难过的样子。”
“……”司松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真的不讨厌她。家强,有些事你还不懂……”
“好啦好啦。”家强又摸摸他的脸,就像平时司松抚摸他那样,挺有模有样地小声道:“哥哥不要难过了,家强也不喜欢她!以后我们不理她了就是。哥哥,家强陪着你呢。”
别难过,还有人陪着你呢。
司松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他是世人口中的智障儿、傻子,受尽歧视和冷眼;可是在自己眼里,他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或许他说话做事方式都很笨拙,可是,至少他是真心待自己的,他值得被爱。
世上有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正常人,能够因为你给予的小小善意,而报以无限大的爱呢?
心口一点一点地变暖起来,忽然觉得好受了很多。司松展眉,终于舒心地笑出来:“谢谢你,家强。哥哥没有不开心了,哥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家强“耶”了一声:“回家啦!”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似乎哥哥高兴,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开心事——比吃上美味的法餐还要开心的事。
又一个周末下午,司松不用上班,正窝在沙发上陪家强看动画片,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号码,顿了顿,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
“今天?”
“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现在么……”
“好吧,我马上出来。”
司松挂了电话之后,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搂过看电视看得咯咯直笑的孩子,温和道:“家强,你乖乖在家看电视,哥哥有事要出去一趟。”
“啊!为什么?”家强很不高兴地撅起嘴,不满地瞪着他。“哥哥答应了陪我一起看海绵宝宝的嘛!”
司松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地哄他:“对不起啊,家强,哥哥真的是有事……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你打包楼下那家甜品店的小蛋糕好么?你最喜欢的……”
“香草味!”家强欢呼一声,然后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摇。“哥哥是不是要出去吃好吃的?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带我去嘛。”
司松似乎有点心神不定,只道:“乖,家强,这次真的不行。”
家强立刻开始用两只手用力拍打着沙发又蹬腿又叫嚷,全面开启胡搅蛮缠的模式:“不嘛不嘛不嘛!我要去我要去要去要去要去……”
“家强!听话!”司松一向温和耐心,此刻却显得有些心急。“……我去换衣服,你自己在家乖乖待着,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哼!”家强抱着手臂扭过头不理他,一副等人来哄的臭表情。
然而这次司松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哄他,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进了卧室换衣服。过了没几分钟就匆匆地出来,一边扣纽扣一边往门那边走。
家强这才明白过来司松是真不打算带自己出去。从没受过哥哥这样冷落的孩子眼睛都红了一圈,委屈地缩在沙发里,也不和他说再见。
司松心里也确实很乱,没再多叮嘱什么,就匆忙开门离去了。
家强彻底不开心了。他盯着电视上的派大星和海绵宝宝斗嘴耍宝,却一点也不想笑。
“坏哥哥,有好吃的,不带家强去……哼,我偏要去!我就要去!”
小家伙愤愤地念叨着跳下了沙发,连怀里抱着的绒绒熊都忘了放下,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小鸡仔睡衣就开门跟着冲了出去。
一路上,小家伙趿拉着拖鞋慌慌张张地跟在司松后面。而司松走的急,压根没想到会被跟踪,也就没往后看一眼。
路途并不远,甚至不用开车,几步便走到了目的地。家强蹲在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司松进了一家咖啡厅,这才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挪了过去,躲在一个大盆栽后面偷偷往里面看。
司松和莉莉靠窗面对面坐着,似乎正在低声说话。男人清俊温润,女人优雅漂亮,画面看上去特别赏心悦目,就像一对天生的壁人。
家强一下子就懵掉了。
哥哥居然和那天他明明很讨厌的那个姐姐坐在一起聊天喝咖啡!
实际上,关于莉莉和自己的关系,司松没有和小家伙解释过,以他的智力自然不能理解。只知道自家哥哥会为了那个姐姐消失了笑容,会很失落很伤心……此刻看见他们又在一起吃东西,家强忽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个讨厌的姐姐又找上门来欺负哥哥了?”
小家伙紧紧盯着司松的表情。果然看到那个姐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哥哥就抿着唇沉默了,连脸色都僵硬了几分。
家强一下子就生气了——自家的哥哥,虽然有时候会挨训,甚至会被打屁股,可……可大部分时间都是特别温柔的嘛!永远是他心里最喜欢的人了!他怎么能容忍最喜欢的人被一个像动画片里的老巫婆那样凶的恶女人欺负呢?!绝对不可以!
哥哥,家强救你来啦!
小家伙“噌”一下蹦起来,正要往里面冲,却看见哥哥和那个姐姐一起站了起来,他赶紧又蹲了下来。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他看见莉莉和司松一起轻轻笑了出来,嘴角弯起了同样苦涩的弧度,像是仍然深深眷恋着什么,却只剩下互道一声珍重,然后转身离开。阳光照耀下,女人的眼角依稀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她努力保持着笑容说了句什么。司松听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家强看着这一系列他无法理解的变故,终于完全傻了。哥哥抱了那个姐姐,就像此刻他抱着怀里的小熊一样紧,一样小心。哥哥也曾经无数次抱自己,但从来没见过他抱别人,这对家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难道是自己一直想错了么?也许,哥哥根本就……根本就不讨厌那个姐姐!哥哥其实是喜欢她的!就像电视里那些会亲嘴的哥哥姐姐们一样……那好像叫……叫……情侣!哥哥最喜欢姐姐了,哥哥不会再喜欢家强了,可能哪天那个姐姐就会搬到家里来,要叫哥哥把家强送回福利院去,要把家强所有的零食和玩具都扔掉……
小家伙在脑海里自动想象出司松和莉莉凶神恶煞要把他赶出门送走的画面……他一下子就崩溃了,紧紧地搂着小熊,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过路的人们无不惊讶侧目,看着一个少年跌坐在咖啡厅门口抱着绒绒熊放声大哭,情绪又激动又伤心。他模样长得很俊俏,五官是那种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精致漂亮,然而行为举止却不太正常——如此强烈的矛盾对比让路上来往匆匆的行人们,或对他投去怜悯的目光,或指点嘲笑一番,最多的干脆是视而不见,直接离开。
咖啡厅内,司松轻轻松开莉莉,勉强对她报以最后一笑。然后他去前台付了账,终于打算抽身离开。
长达五年的爱情,最后还是输给了现实。其实司松觉得他没有资格谴责莉莉的薄情,因为她足够优秀,也足够坚强,她有权力选择一个更好的人生、更有意义的活法;而不是像普通女人那样回归家庭、生儿育女,终日局限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伺候丈夫和公婆,如此庸庸碌碌一生。
谁说女人就非要选择一份稳定的感情,一个完美的男友,而不是一份热爱的事业,一个充满挑战的人生与未来呢?
司松没有挽留。那些曾经彻夜流泪、辗转难眠的日子,换来如今他终于能面带微笑地平静道出一句“祝你幸福,一切顺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过去的那些事我都放下了。”
前一句祝福倒是真的,后面那句没一个字实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
莉莉也对他笑。浓淡适宜的妆容,优雅得体的服饰,这个女人永远显得那样美丽而强大。也许以后不会再有司松这样足够温和包容的男人相伴一生,可是亦再没有了能够羁绊住她拼搏事业的理由。
她觉得遗憾,但更多的是自由洒脱。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地走出咖啡厅,司松刚想对莉莉说“我送你回去”,结果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有些不确定地示意他看某个位置:“阿松,呃……那个坐在地上哭的男孩好像是家强吧。”
司松笑着摇头,刚说:“怎么可能,那小子在家看电……”结果“视”字还没说出口,他便看清不远处那个穿小黄鸡睡衣的身影,还抱着一只绒绒熊——不是自己的小家伙是谁?!
“家强!”司松冲过去一把将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慌忙问道:“家强!你…你怎么跑出来了?啊?!怎么…怎么哭成这样?伤到哪儿了吗?快跟哥哥说呀!”
家强尖叫一声,猛地将司松一推:“哥哥不要家强了!哥哥不爱家强了!”手里的小熊跌落到地上,他转身就往车辆来来往往的公路上跑去。
司松脑子里“嗡”地一声,眼看着孩子就要往汽车轮子下扑过去,他全然顾不上莉莉在身后叫他的声音,几乎是拼了命地追上去,在家强踏上那条白色警戒线的瞬间,一把将孩子抱了回来。
家强被箍在怀里,仍然在又哭又闹:“呜呜!你放开!放开我!……”
司松脑海里一片空白,顾不得周围的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抡起胳膊就往家强身后狠狠挥了许多下,当即疼得孩子的哭声又高了好几个调子。这时莉莉追了上来,匆忙将他制止住:“阿松,你别急!呃,先把孩子带回去再说吧。家强?不怕,过来……”
家强从来没挨过这么狠的巴掌,都吓傻了,懵在原地不敢再乱动,呆呆地看着司松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一时连哭闹都忘了。
莉莉拉了这个又去拉那个,搂着家强的肩将司松隔开,似乎是怕盛怒之下的男人会再动手,只能勉强护着家强往司松家的方向走去。
司松的手一直都在发抖,他已很久没这样慌张过。刚才家强与危险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竟恐惧得几近崩溃。
一向冷静理智的男子此刻居然需要强迫自己找回冷静和理智。
三人一路各怀心思走到小区门口,家强忽然停住了脚步,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哥哥。
司松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只是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还有些不解。正莫名间,抬头一望,“XX甜品”几个奶油色的大字飘飘然映入了眼帘。
他反复深呼吸好几次,这才尽量维持了平稳声线:“走不动了是吧?落地生根了是吧?需不需要哥哥抱你回家?”
家强缩在莉莉身后,撅着嘴,小声嗫嚅:“哥哥,哥哥答应了要给家强买香草味的小蛋糕……”
“……”司松上前一步就想揪他过来,吓得小孩又开始“哇哇”地叫唤,一旁的莉莉赶紧拦住:“阿松,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跟他计较?”
司松依旧沉着脸,口气是一反常态的严厉:“正因为‘小孩子不懂事’,所以需要让他有个深刻的印象,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莉莉和司松交往多年,几乎从没见过他动怒的模样,此刻却是真切感受到了这好脾气男人的脾气。她愣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那一次……我拒绝了你的求婚,你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司松顿时怔然。
莉莉嘴边的微笑有些牵强。她自知失言,于是轻咳一声掩饰过去,转身牵起家强的手温柔地问:“姐姐带你去买小蛋糕好不好?”
在家强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价值观里,他的认识便是:请我吃东西的人,坏人也是好人!但这次面对美食的诱惑,居然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偷偷瞅着司松的表情。见他似乎没有不允许的样子,于是高兴起来,拽着漂亮姐姐的手就往甜品店里钻。
没过多久,莉莉就带着家强就出来了,午后阳光簇拥在两人身后,热烈而又缱绻。司松眯着眼,看着那两个他放在心上的人。这一刻他真的希望时间停滞不前,可以让一切失去都得以重获,一切美好都永远留在身边。
家强见哥哥的脸色好像柔和不少,于是胆子大起来,挣开莉莉的手跑过去,试探着伸手去攥住他的衣角,小表情可怜兮兮的:“哥哥,不要生气了,我们一起回家吃小蛋糕好不好?”
司松心里一半是未消散的怒火,一半又是无奈的怜惜,只好接过小蛋糕,用力揉了揉淘气小孩儿的头发:“行了,我们回去慢慢谈。”然后又抬头看着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道:“……一起回家吗?”
莉莉笑着摇头,却是坚定拒绝:“不用了,我晚上六点的飞机回美国。工作不等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
司松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异样,与她微笑道别。
“哥哥,你怎么了?”家强原本知道自己这次会挨打,正怕得颤巍巍的,却忽然发现哥哥牵着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
司松最终只说了一句:“回家吧。”
午后的阳光依然热烈,将每一束阳光撒在每一条不同的道路上,给每一个不同选择的人都带去温暖。
男人牵着弟弟的手一步一步往家的地方走去。
女人回酒店拿了行李,匆匆赶往机场。在出租车里,她将头疲惫地靠在车窗上。
一段情尘埃落定,到此彻底结束。
其实结束,才是另一个故事的新开始。
到家之后,司松给家强换了衣服,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去罚站。”
“哥哥……”小家伙立刻蓄起满眼的泪水,骨碌碌流转,特别招人心疼。
司松没有理他,自顾自去浴室洗澡。他站在花洒下面,按下冷水开关,兜头淋了个痛快,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里始终记挂着外面那个小家伙,于是匆匆穿好居家服,连湿发也顾不得擦,将毛巾搭在肩上就开门出去。
家强这会儿很乖,果然在角落面壁站着。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过来吧。”司松走到沙发坐下,刚一招手,小家伙立刻“蹭”地窜过来,直接坐到他大腿上。
“……”司松哭笑不得,“谁让你坐着了?站起来。”
“唔……”家强不情不愿地站好,睁着一双大眼睛,模样极其无辜。“哥哥还生气吗?”
“你说呢?”司松挑眉反问。
“……”小家伙其实很心虚的,马上低下头不敢说话。
“告诉哥哥,你为什么会跑出来?还在大街上又哭又闹?”
家强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嗫嚅着说:“……哥哥不要家强了。”
司松无奈,拍拍他的背:“小家伙,怎么又这样想?”
家强使劲咬着嘴唇,半天才含着哭腔道:“哥哥不带家强出去玩……哥哥还抱了莉莉姐姐……”
司松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些举动会被家强看在眼里。
“哥哥,莉莉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小家伙终究还是没忍住,嘴角慢慢往下一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
该怎么解释?否认么?沉默么?司松最后叹口气,竟未将家强当小孩子来哄。“曾经是。”
是的,一切已成曾经。
可是家强却不懂。他能理解的只有那一个“是”字。小家伙心里翻涌起从未有过的情绪,甚至比没有糖果吃……还要难受。
家强呆呆地看着他,大眼睛里渐渐蓄起了水雾。见小孩又是这幅模样,司松赶紧心疼地轻轻拍着他的背解释道:“确切地说是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了。”
家强想了一下:“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吗?”
“……”司松囧,“家强乖,哥哥不是叫你少看点芒果台的肥皂剧吗?”接着干咳一声继续说:“我和她现在是朋友,就像我和林杰哥哥,家强和汤圆哥哥一样的关系。”
不是女朋友,那就没坏女人可以把自己赶走啦!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家强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但下一秒又垮了一张小脸:“那哥哥为什么要抱她?……”
司松愣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家强,你是不是看到哥哥抱那个姐姐……所以才在外面这么哭闹?”
家强虽然只有孩子的思想,做错了事却也知道不好意思,红着脸轻轻“唔”了一声。
“那……家强有没有见过我和林杰哥哥拥抱?”
“有啊。”
“那么家强为什么不生气?”
小孩立刻就被这句话给问纠结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潜意识已经被司松把他和莉莉的关系同化成了和林杰一样的关系,心里那个疙瘩终究是没有了。
“现在不气啦?”司松微微眯起眼睛。
家强认得他这个表情所存在的意义,立刻就瑟缩起身子开始装小乌龟,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说。司松也抿起嘴不准备再说教,伸手就要把跟八爪章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孩给扒拉下来,家强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紧紧拽着自家哥哥的领口不放,抽嗒了几下就开始呜呜地哭。
司松怕硬掰会伤到了孩子,于是停下动作沉声道:“张家强,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怎么委屈,胡闹就是胡闹。偷溜出门,在大街上乱跑,差点还冲到马路上去!你自己说说,哪一条不该罚?”
家强安静下来,但还是缩在他怀里不肯动。
“你是一个男孩子,男孩子的意义是什么?敢作敢当,而不是像女人一样躲起来等着别人庇佑一辈子。”
家强包着满眼的泪花儿,但终于松开了攥着司松衣服的手,忍着没有哭出来:“哥,哥哥……呜~哥哥轻点打嘛~~家强都知道错了……”
司松差点没绷住脸上严肃的表情,再次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原则问题上心软,于是没有理会小孩可怜兮兮的求饶,直接翻过那小身体就往腿上一摁,顺手将他下身的裤子通通捋了个干净。
扬手将第一巴掌拍在左边那团小肉丘上,圆滚滚的一半立刻就扁了下去。等巴掌挪开印在右边的时候,刚才挨的那一边就已经在白嫩嫩的基础上平添了一抹粉红。
开始几下家强还能拼命忍住不哭,结果没等巴掌印叠着巴掌印地肿起来,他就已经使劲踢蹬着小腿开始哇哇大哭了。要换了平时的那些错误,恐怕这时司松就已经心疼得不行地停手了。然而这次的性质不同,若是不给一个深刻的教训,下次又因为胡思乱想而捣鼓些同样危及人身安全的事,那可怎么办?
家强早已哭的很是可怜和委屈:“哇呜呜~~哥哥,哥哥~不打,不打了嘛~~~疼疼~~”
“知道疼了就好。”司松还是没有停手,继续给小臀上的嫩红添深颜色,啪啪的声音分外清脆。“下次再想闹腾的时候,先问问自己的屁股要不要答应!”
“不要不要~不答应啦o>_<o~”家强拽着自家哥哥的裤腿哭得打嗝,突然被巴掌拍在大腿根儿上,他哇地倒抽一口气,身子猛地一扬,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松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扶了起来,小心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家强还是在哭,一边哭一边伸手又紧紧抓住了司松的衣服,似乎怕他又会摁了自己回去继续打一样。
司松叹了口气,这幅可怜样儿叫他还怎么继续教训下去?伸手端过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喂到孩子嘴边,看他咕噜噜地一气喝完了,这才重新搂了过来,轻轻理着那一头汗湿的软软毛发。
家强断断续续地抽嗒着,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司松听不清,只能柔声地安慰着:“家强乖,哥哥不打了,慢点儿说,不急,不急……”
“哥哥不要生气了……不要把家强送回去,不要……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家强不想…没人要……呜呜……哥哥……”
司松一直以来最听不得孩子哭诉这些,心疼得无法言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抱紧再抱紧,不断重复一句话:“我不会。”
家强又呜咽了一声,小手来到身后给自己揉揉,委屈地控诉:“哥哥坏!打得好疼好疼……”
“好啦好啦,都是哥哥不好~”这时候的司松无论什么都只能顺着孩子说,压根不忍心再教训。一只手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右手覆盖上去轻轻地揉着。“家强饿了没有,要不要吃小蛋糕?”
“要~”家强从来都是一有吃的就破涕为笑,什么都抛在了脑后,这一招司松用着从来都是屡试不爽。但小孩马上又苦了一张小脸:“可……可那是赔给哥哥,叫哥哥不要生气的……”
司松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哥哥看家强这么乖,能知错就改,就决定和家强一起分享小蛋糕啦~”
“哇唔~~哥哥万岁!”
【第二十一集 完】
今天提前一点更文。快本要开始啦,大家记得准时收看萌萌的钟三岁呦

【江山依旧】
我复姓司马,幼秉庭训,性敦资颖,蒙父王不弃,授以册宝,正位东宫。天恩浩荡,既为太子,于心惶惶然,莫敢不焚膏继晷,夙夜匪懈。太傅常有夸赞,令众臣视我为表率,无人不尊不从。唯有一幼弟,名唤楚北捷,既非皇室血脉,亦无世袭爵位,乃是寄养于母后膝下一义子。其天资聪颖,武艺超群,然性情倨慢且倔强,不为父王所喜,母后亦常有担忧。
我既为长兄,便有教导之责,恐他日后性有偏颇,行为不端,是以常传他相伴左右,时时提点。北捷初时不情不愿,心有嫌隙,然岁月渐长,我以真心相待,他亦有所动容,视我为至亲,情重姜肱。
乃至先帝崩殂,我继位为王,执掌东林。时逢天下纷争渐起,群雄逐鹿。北捷已行加冠,少年英姿,风华绝代。我封他为镇北王,冠我司马之姓,号令三军,权势无双。北捷感念皇恩,心怀百姓,代我东林征伐四方,佑我家国祥和安宁。
一代战神,名噪天下。
我端坐于王位之上,待他凯旋而归,为他加封行赏,与他痛饮黄龙,大醉一场。看他貌愈丰,体愈健,气度不凡,仪表堂堂,我亦心满意足。入夜时同枕而眠,他便不复在外树立的镇北王威名,仍如一憨态幼童,匍匐在我肩上,将双足拢于我腹部取暖,吃吃地顽笑:“北捷这番,会否见罪于王嫂?”
我与他兄弟无间,妻从未介意。倒是北捷仍然孩子心性,曾因吃味而在我大婚之日大闹宫闱,至今仍时常与我的两个皇儿争风吃醋。我笑话他像个女子,他却忿忿道:“王兄坐拥天下,娇妻爱子在侧,北捷孑然一身,唯有您可以信任依靠。”
殿内烛火轻摇,映着那年轻俊秀的眉目,照亮眼底一片落寞。我轻叹,重新拥他入怀,仍当他如初见时那个小小的幼童:“北捷在兄心里,永远堪当最重要的位置。”
我对他的自称,不是寡人,是兄。
我待他情深友于,他待我赤子之心。
我原以为,这样和睦幸福的光景会一直延续到岁月尽头,延续到我与他百年之后,共葬一陵,同归荒丘。枉自我深谙帝王之道,算尽人心,算尽功与过,唯独算不到妖女惑国,大乱天下。
白,娉,婷。
北捷心性至纯,用情至深,莫说投以桃报以李,白氏有心害他,他仍痴情如许,几次三番用命报答儿时她赠他的一小小饼馕。为了白氏,更是在朝堂之上与我公然对抗,我大怒之下,将妖女打入死牢,令刑部责北捷廷杖五十。
按律,杖责须文武百官同瞩,以儆效尤。纵然雷霆之怒,我仍顾念他镇北王的堂堂威名,屏退众人,连王后亦不得近殿百步之内。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唯闻沉重的杖子声与他低低的呜咽,心疼有如感同身受。仅仅二十杖之后,我便令停止行刑,亲自从王位下至殿中,俯身轻抚他因受责而汗湿的发,那赤裸的臀丘与腿胫一片紫红肿胀映入眼中,一霎时怒不可遏,不忍心再责骂北捷,便将怒火全撒在行刑太监的身上:“你们刑部是干什么吃的?下手没轻没重,伤了镇北王,寡人定要了你们的狗命!”
我本一代仁君,从不曾苛责待下,一生之中唯有破例,总是因为他。
北捷伏在刑凳上,身体因疼痛而瑟瑟发抖,伸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袍,怯怯抬头,那样可怜兮兮的眼神,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比心寒:“臣……恳求陛下,放了娉婷。若她性命不保,臣也必不独活!”
就是从那时开始,他自称“臣”,唤我“陛下”。他终究是忘了,那些散落在岁月里,一声声清脆的、稚嫩的,“王兄”、“王兄”、“王兄”——
北捷,你竟为了一个女人,恨我如斯。
可笑的是,帝王身份受到如此忤逆,我除了恼怒,竟始终无法使自己恨他杀他。那些岁月,他可以忘,我不能。北捷以自身性命要挟于我,养伤期间拒不进食,亦不上药,妻自降身份,前去相劝,仍是无果。我心急如焚,脾气日趋暴躁,连两个皇儿都不敢近身。亲生儿子尚且如此,莫说群臣。
帝王怒,千尸伏。全天下的人,也只有他楚北捷毫不畏惧。
我拗不过他,三日后还是释放了白氏,与她订下君子之约:今生今世,不进东林,不近北捷,不害苍生。
我站在东林国高高的护城之上,目送那名动天下的美人渐渐远去。我心里明白,白娉婷身纵奇诡无数,且妖女终究是妖女,这一放虎归山,必将引来狼烟四起、生灵涂炭。我生性敦厚,不够杀伐果决,做不来乱世君王。我有负父王,有负东林。
我为了北捷,宁愿牺牲王位,宁愿牺牲天下人。
为了北捷,我亦愿卸下仁君之名,背负昏君之罪。
我长叹。
可惜北捷不知啊!他仍旧恨我如斯。
白娉婷走了,她把北捷的心也一块儿带走了。昔日战神风采不再,终日浑浑噩噩,思念成疾。骂也骂过,打也打过,他仍旧执迷不悟。心如死灰之下,竟就此归隐。
几番因他大怒,至此我已无力责骂。我端坐在高高的王位上,心中剧恸,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句:“兄只作三问,你答了,便放你归去。”
北捷跪在我脚下,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是乖巧,与他幼年听我训教时无二。
“念过往否?于心安否?负天下否?”
我眼中有泪,却见他毅然昂首,朗声道:“陛下,为了娉婷,臣自负天下,也无惧天下!”
罢。罢。罢。
我怆然长笑,直至笑落了泪。一拂衣袖,轻若扬灰,然我心知,我将要放手的究竟是什么。
是北捷。是弟弟。
我们曾同枕而眠,曾鲜衣怒马,曾痛饮黄龙,曾醉卧沙场。到头来,季友伯兄,江山飘摇,敌不过美人眉心一点朱砂。
罢!罢!罢!
我拂袖回身,穿殿而过的寒风吹起我轻薄的衣袍,却让我觉得,它比人心要暖几分。
“陛下!”
北捷在身后唤我,声有戚戚。我没有回头,对他终究也换了称谓,一字一顿:“寡人累了,你退下吧。”
这一年,天下果然大乱。
镇北王归隐,口口声声自称镇北王妃的白氏下嫁小敬安王为妾,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南征北伐,连连犯我东林。我宁死不降,亲上战场驱逐敌寇,无奈敌不过白氏的算计。她趁我不在王宫,与何侠合谋,下毒害死了我的两个皇儿。
彼时惊闻噩耗,我在四面狼烟的营帐内,呕出大口鲜血,染红了地图上东林国的大片领土。
有一瞬间,心如死灰。
父王,孩儿无能。这东林国,我守不住了。
归降之后,我在敌军的羁押下返回都城,软禁于宫中。妻受此丧子之痛,缠绵病榻数月,最后也随两个皇儿一同去了。临终前,我握着她瘦削的手,眼中空荡荡的,已没有泪。
帝后之尊,沦落至此。
“弘……”
妻的声音气若游丝,我已不能分辨她的语气,是仇恨,还是宽宥。
“弘,弘……”
她抚摸着我脸庞的手,猝然落下。妻一生贤德端庄,我敬她,却不爱她。我与她的姻缘,本不过是政局左右。她从未唤我“弘”,我只记得她温婉的侧脸,行礼如仪:“臣妾给陛下请安。”
我还记得她在宫廷盛宴上,端着酒杯盈盈跪下,向我祝词:“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死时,她终于唤我“弘”。我这时方知,她对我的情意,远不拘于帝后的身份。
我保护不了她,亦没能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我终究是负了她。
操持完妻的丧仪,我也病倒了。病中时有糊涂,便总梦见往事。眼前依稀呈现曾经的盛世之景,宫廷歌舞华美绝伦,后宫佳丽笑语如云,春童子声声祝寿,祈我东林国泰民安。父王母后坐在上席,我领着北捷敬酒,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团子,胖胖的手捧不住酒杯,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碎了,父王皱起眉头,我悬着心生怕他因此受罚,小团子却面无惧色,反而乖乖巧巧作了一揖,脆声道:“儿臣恭祝父王母后,岁岁(碎碎)平安!”
北捷自小便机颖。
我从美梦中悠悠转醒,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笑意,随着思绪的逐渐清明而慢慢消失了。月正中天,我披衣坐起,倚窗望去,但见几缕乌云正从圆月旁散去,清晖皎洁,终不容阴暗所避。寒风呼啸,吹得我阵阵咳嗽,心底却是有所预知似的,明朗了几分。
不知已是被囚的第几月,已是莺飞枝头的时节,深宫内传来外界消息,惊闻镇北王出山,立誓要诛杀小敬安王与其妾白氏,为我东林皇子报仇雪恨。接连数日,战鼓擂擂,捷报频传,我心静如止水,仍倚靠在床头,手执书卷,反复默念上面的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后世史书记载这一段传奇,有曰:“……玩弄权术者众,以至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仍不知止。小敬安王率兵连犯东林,襄助其妾白氏囚王杀子,恶行迢迢,罄竹难书。镇北王遂出山,其素善用人,不出月余,召集士卒忠者甚。临战前夜,自罚鞭笞于三军阵前,曰:'吾愧对王兄,思过晚矣!'众将士曰:'昔汝为妖女蛊惑,自乱心智,上愧东林,下愧黔首,是过也。今自省而后能改,举诸豪杰,为天下唱,驱逐敌寇,扬我东林,是功也!'遂起义。斩小敬安王于马下,函白氏之首,凯旋回宫,还罪于东林王。天下既定,东林可兴,知悔而后能改,此所谓成大事者也。”
史官的笔千变万化,可褒可贬,端看上位者是谁;正如历史,不问对错,只有成败。
北捷杀进宫中那一日,我的病已经很重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沉重的铠甲上遍染灰尘与血迹,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扑通一声跪倒在我塌前,声泪俱下:“北捷知错,万望王兄原宥。”
我以拳掩唇,轻轻咳嗽着。他这一声知错,却是以我的妻儿性命为价,未免太过残忍。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何侠抑或白娉婷的头颅,我已经不甚在意了。我的目光最终擦过那盛以血泪的匣子,落在他愈趋坚毅的面容上。
“北捷,瘦了。”
世事流转多年,隔着三位至亲的惨死,隔着国破家亡的怨怼,隔着烽火硝烟的乱世,我对他,仍旧只如同长兄对待幼弟,怜爱如初。
“北捷,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离去,兄曾作三问?”
他抬起头,目光怯怯,看我强撑病体下床,自柜中取来多年不曾使用的藤鞭。那曾是他最畏惧的物件,一旦用上,便是最轻三日不能沾凳。
“北捷记得。”他面上显出无尽的悔恨之色,即刻调整了跪姿,亦不曾忘了昔日规矩,两手撩起衣袍,受责部位隐在亵裤下微微瑟缩。“北捷……认罚。”
我站在他身后,已算勉强,仍强撑着挥下藤鞭。
“啪!”
他身形一颤,臀部迅速浮肿起一道鞭痕。
“如今你回来了,兄仍只作三问。你答了,东林王的位置,便是你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我已是不大好了,终会比他先一步归于黄土。这一生有许多憾事,不能再一一重圆,唯有面前这个人,但求他年月长久,百岁无忧。
北捷的声音颤抖着,“兄请问。”
我用尽浑身力气,只在他臀上留下了浅浅红痕。
“这些年,食饱否?居安否?念兄否?”
他有一瞬间是完全呆怔的。过了一会子,才慢慢地、慢慢地哭出声来,恍惚仍如最初那个因贪玩而挨罚的小团子。
他哭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惟念王兄……夜不能寐……”
我终究放下了藤鞭,将他的头拢于怀中,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窗外,正是又一轮月圆。
妄图遮天蔽日的几缕乌云已淡淡散去,清辉慷慨洒落人间,我的眼前再次重现盛世之景,从儿时最初的记忆,直到方才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满月,然后慢慢归于黑暗。
耳边声声泣血的“王兄”,渐渐与曾经那脆生生的稚嫩童音重叠。
“王兄——王兄——”
“弘哥哥!”
嘴角轻扬一抹释然的微笑。心中还有话,可惜已无力说出了。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东林国运昌隆,
二愿北捷长乐无忧,
三愿投生乡野人家,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正文完】
【接下来是 并不觉得自己写得虐但怕你们觉得很虐所以特意安慰你们的 发糖小番外】
少年郎在窗边罚站。
他穿着轻薄的白蚕丝睡袍,发髻却用一枚小小的紫玉冠束得整整齐齐,露出十分白皙俊秀的一张脸,此时不知是不是阳光太热烈,颊边两团红晕久久不曾褪祛。
偶有小宫娥从院内匆匆而过,按礼未经允许,是不能擅自抬头直视主子的,所以她们并未瞧见在窗边罚站的少年,但他的脸却羞得越来越红,紧紧抿着唇,嘴角弯成一个倔强的弧度。
东宫寝殿内,司马弘已专心习字半个时辰,无人在旁伺候笔墨。他暂搁了笔,拈起宣纸轻轻吹干墨迹,端详半晌,终于还算比较满意,这才放下手头事务,将目光投向楚北捷。从他这个角度,方见那羞红了脸的少年郎,原来下身竟不着一缕,就这么光溜溜地在窗口罚站,但从外只能看见他的上半身,所以即便有过路的人抬头,也不会察觉到什么。
“站了这半晌,可曾反省出什么?”
少年咬着唇,不答话。两条纤长白嫩的腿绷得很直,睡袍有些长了,使得臀部半遮半露,倒别有一番欲说还休的美感。司马弘却无心怜惜,随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来,笔身由上好檀木做成,光洁而坚硬,好比一根韧性十足的竹条儿。
“啪!”
十足十的力道照着少年赤裸的部位抽下,白皙肌肤慢慢洇出一抹红润。肯定是很疼的,楚北捷却仍旧咬着唇,跟他兄长死倔,心里其实委屈极了。
“啪!啪!啪!”
不答话,那责打也不会停,接连不断的清脆声响把臀面染成了更鲜亮一点的红色。跟兄长犯倔,屁股通常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但彼时的少年北捷最要面子,又正是桀骜不驯的年龄,如何能奢望从他嘴里听到一个“错”字。身后渐渐烫得厉害,楚北捷忍不住轻轻吸气,拳头紧握复又松开,贴在身侧摩挲着,似是想去遮一遮那灼人的疼痛,又不敢挡,只怕惹来更重的责罚。
“啪——”
这一下挨在臀腿,极细嫩的肉,怎经得住这样抽打。少年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泛着水光的双眼轻轻一眨,就有晶亮的豆豆大颗大颗掉下来。
司马弘看出他这是疼得紧了,仍硬逼自己冷着心肠,一边继续打在臀腿处,一边训话:“现在知道疼了?方才是哪个不怕死的,一而再再而三顶撞父王?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够多么?我看你就是讨打!”
挨一句训,屁股也就跟着疼一下,楚北捷忍过五六下,还是没忍住,扭着身子侧开,想躲过哪怕一下都好,却又被兄长揪回来,扳正姿势。似是为了惩罚他方才的躲避,接下来三下带着“刷刷”的风声,又狠又准地抽在臀腿的同一个位置。
“啊——呜呜!”少年终于被打得哭出声来,背过手去想要挡住责罚,却被司马弘捉住了手腕,固定在腰上,连同上半身一起狼狈地按在窗台上,形成一个屁股撅得更高,无助地等待着挨打的姿势。
倘若此时恰巧有人路过……
楚北捷又羞又疼,还是松了口,一叠声委屈地叫着:“王兄、王兄……”软软的声音犹带哽咽,司马弘心疼得紧,费了好大力才让自己能够继续训责,“别叫我。”声音听起来既冷漠又无情,其实只要少年稍一转头就能看见他早已心软的神情。“今日你若不认错,责罚便不会停。”
兄长一向性情温厚,甚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待他。北捷愈发委屈,心里那股倔劲儿又冒上来,咬牙强忍着不再哭出声音。
这孩子……实在太过倔强了。
司马弘无声地叹息,又狠下心来罚他。硬檀木一下又一下撞击在柔软的皮肉上,少年疼得一颤一颤,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被按得更紧,臀面已是一片泛着紫色的红肿。
这样的伤势,必定三日不能安坐。
“啪!”
极狠的一下,与臀峰一道高肿的檩子重叠。少年“哇”地哭叫出来,额角的汗粒儿濡湿了鬓发,唇上也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他实在太疼了,再顾不得许多,就那么被按在窗台上一边挣扎一边哭着认错:“王兄,我错了,别打了,好疼。好疼。呜呜……”
所以说要制服倔强的孩子,除了比他更倔以外,别无它法。
司马弘把毛笔扔回桌上,不大的“啪”一声响也吓得楚北捷浑身哆嗦。大约是此刻回过味儿来了,觉得刚才又哭又叫实在丢脸,于是将脸藏在肩窝处,一抽一搭地呜呜低泣。
“不犟了?”
见少年只顾着哭装听不见训话,他毫不手软的一巴掌便落在了那刚挨过一顿狠揍的屁股上。北捷疼得直蹬腿,显然巴掌的威力也不容小觑。他终于认清只要自己不服软,责罚就还没有停止的现实,只好呜呜地答话:“不犟、不犟了啦……”
“知错了么?”
“错了,呜呜……”
“明日去向父王请罪,态度必须给我放端正,做得到吗?”
楚北捷稍一犹豫,身后立即炸开“啪”一声脆响。疼得他好一阵哆嗦,“做…做得到……”想了想,又可怜兮兮地问:“王兄……若父王、父王还要罚……怎么办?”
“父王要罚,我能怎么办。”司马弘有心吓唬他,故意恶狠狠地说:“左不过传了刑部的人过来,打个二三十来下板子,倒不会真要了你的命去。”
少年一时受惊过度,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身体抖啊抖的怎么也止不住。司马弘又有点后悔吓到了弟弟,忙扶他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好了,王兄吓唬你呢。”
楚北捷这下是真的焉儿了,面子里子都没了,再也倔不起来,只能任由兄长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趴着,然后一点一点地缩到床角装小乌龟。
“你呀你。”司马弘贵为东宫太子,亲自去打了一盆热水来,替他擦洗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又在伤处轻轻搽上药膏。“但凡性子稍微软一点儿,也不至于每回都让屁股替你受罪。”
楚北捷觉得羞,双臂环着脑袋,将脸埋进枕头里不说话,只露出发红的耳尖。
“看看,又来了不是。”司马弘无奈地皱眉,“在我面前就算了,若长辈跟你说话,可不许不答。”
楚北捷哼哼两声算是答应。
“好好说,不许哼唧。”
“……”少年抿着唇,臀上还火烧火燎的疼得厉害,只好老老实实答话:“知道了嘛。”
司马弘这才舒展了眉头,揉揉弟弟的脑袋,挨着他躺下。
“疼么?”
“……唔。”
“是哥哥打重了。”他总是这样,狠心罚完了又比谁都心疼,可是下次被这个臭脾气的弟弟气个半死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狠下心来责罚他。最后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北捷……怨我么?”
堂堂东林太子,此刻却问得小心翼翼。
少年趴在床上,一条薄被遮住他被揍肿的屁股,只露出线条利落的背脊和纤长白皙的大腿。然后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转向兄长那一面,靠在那宽厚的胸膛上。
“北捷从未怨恨过弘哥哥。”
只有在撒娇时,弟弟才会这么叫他。
司马弘宠溺地笑了笑,将少年的身子又拢过来一些,抱得更紧。
“饿了没?我叫人来传膳。”
“不、不要……”
“没关系的,不羞不羞。他们又不知道你挨了打。”
“……不要就是不要!”
“可是哥哥饿了呀。”
“那就饿着呗!”
“啧。”司马弘无奈至极,挨打之后软萌可爱的北捷不到一刻钟就又恢复了本性。“行了行了,都依你,小祖宗。”
“哼。”
“不是刚刚才让你好好说话,不许哼唧的么?”
“哼!”
“再哼?”
兄长的巴掌一扬起来,楚北捷就秒怂,拱进他臂弯里藏着,嘴里忿忿:“打都打了,还要凶人……”
“好好好,不凶不凶。北捷,我真的很饿,传膳好么?”
“饿一顿会怎样?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去。”楚北捷故意学他方才说的话噎了回去。
“……”
司马弘哭笑不得,只好饿着肚子给小祖宗顺毛。最后好不容易把人给哄睡了,才悄悄起床唤宫娥进来传膳。
唉!
大概普天之下还得饿肚子的太子,就他司马弘一个吧?
不过,自己怎么好像还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呢?
他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弟弟,眉眼温柔,笑得宠溺。
【小番外完】
【作者已被自己发的糖齁死】
【请叫我菇亲妈!谢谢!】
那个什么。。。。。我在我的存货里刨了半天,死活找不到22集了。。。先跳过,今晚放23。另,菇又在写新文哦,多来么么哒小蘑菇,小蘑菇就写得越快

【第二十三集 民国小包子大聚会】
车子驶入半山腰的时候,周围便全是密匝匝的参天古木,将外界燥热的暑气层层叠叠地隔离开来。
“乌池的乾山果真是避暑佳处。沛林能占据着这么一块宝地儿倒真难得。”杨慕初亲自开着车,与副驾驶上的杨慕次谈笑风生。
杨慕次亦是微笑:“大嫂和晓江这次没来可真是遗憾。”
后座突然插进一个脆声脆气的童音:“妈咪早说了,和爹地还有大伯这帮大男人一起去乾山最无趣了,她宁愿陪大伯母去承州找慕容婶婶玩。”
杨慕次皱了皱眉,转过头瞪住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杨思融,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第一,在大人说话时插嘴是最没礼貌的行为;第二,你要是再不把你那跟没断奶似的什么爹地妈咪改过来,就别怪我亲自纠正你。”
小男孩挨了训,立刻扁着红润的小嘴委屈了,但畏惧父亲的威严不敢吭声。杨慕初最心疼他这个唯一的小侄儿,见状怎可能不帮着说话,于是斜了弟弟一眼似笑非笑道:“行了吧你,整天就知道拘着他。思融才五岁,懂什么?也不知道以前在杨家是谁最没规矩。”
杨慕次窘迫地微微红了脸,无奈道:“大哥,能不能别老是在孩子面前……”越说越小声,索性扭头装作欣赏窗外的景色掩饰尴尬。
杨慕初看了他一眼,心情不知怎的大好,于是没有再说下去。
杨思融毕竟还小,对大伯每每在爹地训了自己之后随口说一句什么就能让爹地闭嘴感到又不解又崇拜。而坐在他旁边的两兄弟杨爱中杨爱华已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自然看得懂父亲和二叔之前的过招,却也只敢埋下头去偷偷地笑。
杨爱中很快收敛起笑意,用手肘碰了碰弟弟,故意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说:“爱华,你不是最崇拜二叔了么,多向他学学,特别是在这会儿。瞧,尊敬兄长的典范。”
杨爱华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揶揄,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刚想开口,又想到自己怎么也说不过大哥,干脆闭嘴懒得去搭理他。
杨爱中见他没反应,凑过去用双手捏住了他没有表情的小脸:“哎呀哎呀,这么小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长大不就直接成了个面瘫的老头子吗?”
杨爱华不堪忍受他的骚扰,当即就伸手捏了回去,兄弟俩在后座上滚来滚去掐成一团。杨慕初闻声往后视镜瞟了一眼,闲闲地开口:“你们俩这是头一回坐车吧?”
兄弟俩赶紧撒手坐好。杨爱中反应快,抢先嘻笑着说:“爸爸,我只是在教弟弟要经常笑,这样才能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帅哥。”
“你!”杨爱华不善言谈,且属于逗一下就炸毛的那种类型,多年来永远败给他的好大哥,从没赢过。好在杨思融伸手按住了杨爱华蠢蠢欲动的拳头,小手举着一根红绳望着他天真地笑:“二哥二哥~陪我玩儿翻花绳~”
杨慕次将吃人的目光从他大哥欠扁的笑脸中收回来,看着小弟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这个。”
“啊,二哥你真笨!好啦,我来教你!”
听着儿子稚声稚气的声音,杨慕次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尽玩些小女孩的游戏,也不知道他像谁。”
杨慕初笑他:“像你呗。一天到晚地瞎操心。”
“我小时候可不喜欢玩毛绒娃娃和翻花绳。”杨慕次对大哥的看法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这样才好。”杨慕初挑眉道:“就算文气了一点儿,长大后才不会去玩刀玩枪的。”
杨慕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哼了一声:“我还是最喜欢爱华。”
“那么看好他,把他过继给你当儿子算了,我早晚得给他气成高血压。你就可劲儿把他往你那条路带吧。”杨慕初笑骂。说话间已经到了山顶的别墅区,远远就看见有几个藏青色军服的士兵身影,领头的男子负手而立,旁边还站了个齐到他肩膀高的小少年。
慕容沣望着几辆车驶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微笑。慕容清渝在父亲身旁站的笔直,见父亲面色欣悦,于是跟着有些雀跃了起来。他与杨家两个小兄弟年纪相仿,但自小被扔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又长在慕容沣严厉到近乎苛责的教导之下,所以在气势上略显成熟和桀骜一些。此刻念及许久未见的哥们儿,一贯端着的少年老成才算有所淡化。
这边的人从车上下来,那边的人就迎了上去,大家的笑声爽朗而真诚,没有掺杂一点做作,场面一时十分热闹。杨家三兄弟和慕容清渝都互相向对方的家长规规矩矩地问了好,慕容沣赶紧招呼着他们进屋歇息。
杨慕初朝他身后看了看,与他并肩走进别墅的大门:“哎,沛林,你的小儿子这次没和你一起来吗?”
慕容沣说起这个玩劣的儿子就沉了脸:“那小子大清早就跟着打猎的士兵溜了,愣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等他回来再收拾这个没规矩的!”
慕容清渝本跟在大人身后和杨爱中说笑,听见父亲的话,忍不住想为弟弟求情:“爸爸,三弟还小,他……”
“小什么小,就差了你四个年岁,怎么就这么晚还不醒事儿!”慕容沣语气一重,慕容清渝就不敢再多说什么。杨慕初笑着在一旁打圆场:“好了,沛林,我们是来玩儿的,少说孩子两句吧。”
慕容清渝松了口气。一旁的杨爱华闻言来了兴趣,扯了扯他的衣袖:“清渝, 清峄在哪儿打猎呢?走,我们接他去。”
杨思融牵着二哥的手,跟着大声撒娇:“思融也要去!思融也要去!”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一个长相极秀气的男孩儿直接就蹦哒了进来,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子就嚷嚷:“爸!大哥!你看我打到的……”然后才看清一屋子的人,特别是沉着脸的父亲,讪讪收声:“兔子……”
杨思融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兔子尸体的血嗒嗒滴下,“哇”地一声就大哭着迈开小短腿向杨慕次扑了过去。
杨慕次一把抱起儿子,哭笑不得,只能搂着他小心安慰:“思融,不哭啊,别怕别怕……你看那是什么……是兔子呀……你不是最喜欢小兔子了么……”
杨思融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不肯抬头,只是哇哇地哭:“小兔子死了……怕……血,血,吓人……哇~~~”
“慕容清峄!你看看你!弟弟都被你吓哭了!”慕容沣气的几步冲过去提溜起小儿子就往他身后挥了好几下,疼得慕容清峄直叫唤,手中的兔子都掉在了地板上。“爸爸爸爸……哎呦疼!别,嗷~别打~”
杨慕初赶紧上前拉住慕容沣,慕容清渝也扯过弟弟护在身后,低声恭敬道:“爸爸,息怒……”杨慕次哄着怀里的儿子,却也苦笑道:“沛林,不怪清峄,思融一直就胆儿小。”
慕容沣念及自己的两个兄弟才刚风尘仆仆地赶到,也不想因呵斥儿子扫了大家的兴致,这才勉强放过了慕容清峄,转身叫下人们准备午膳。
打溪边儿钓鱼回来的慕容沣和杨慕初刚一走进别墅,就感觉到了严重的不对劲。
“哎,这帮小子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往常不早就闹翻了天吗?”
不只杨慕初这么疑惑,慕容沣亦然。随手招过一个丫头一问,居然得到了“少爷们吃过午饭就全都睡觉去了”的回答。
“这……”慕容沣与杨慕初面面相觑,正摸不着头脑之际,杨慕次却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他们,轻声打招呼:“大哥,六哥。”
“这些小子……还真睡觉去啦?”杨慕初压低声音问弟弟。
“那可不是。”杨慕次也很不解,不过那些大的不折腾,自家小的终于肯消停了。欣慰之余就忘了发挥他特工的长处往深了琢磨。“他们可能是连日这么疯玩累了吧,吃过午饭就跑回房间睡觉,我这不也刚哄着思融睡着了才出来。”
“嘿,倒真是奇了。”慕容沣也不曾细想,只当他们是精力用尽。“行,趁着这帮小子消停的当儿,阿初,阿次,走,咱们上山转转风景去。”
直至傍晚,三人才尽兴而归。五个男孩儿也已经醒了,别墅里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充满了大叫大嚷的吵闹声,个个精神气十足,眼睛都比平常亮了一倍还多,活脱脱一群蓄势待发的小狼崽。杨慕次终于有了一丝怀疑,然而没来得及多想,小儿子就已经朝他扑了过来:“爹地~”
他笑着将儿子抱起来,顺势坐在沙发上,捏捏小家伙的鼻子:“睡够没有呀?”
“嗯!”杨思融眼睛亮晶晶的,骨碌碌转了一大圈之后,脆生生地道:“爹地,今晚我想挨着大伯睡!”
杨慕初正坐在另一边拿着报纸看,闻言就笑了出来,抬头笑问小侄儿:“唉哟,咱们思融为什么不要爹地陪着睡了呀?”
杨思融望了望貌似在一旁打闹着玩儿,实际上全都支楞着耳朵的哥哥们,看见了杨爱华鼓励的眼神,以及慕容清峄的挤眉弄眼,于是大声地继续说道:“爹地不好玩儿,不会讲故事,这么多天晚上一个故事都没给思融讲,连唱歌都不会……”说着就跳下杨慕次的腿,蹬蹬蹬跑到了杨慕初面前爬到自家大伯怀里坐着。“思融喜欢大伯,大伯好玩儿,可以给思融讲金发小王子的故事,还会唱英国的童谣!”
慕容沣换了衣服出来,恰好听到杨思融数落杨慕次的不是,一时忍俊不禁也笑了出声:“看来咱们军人出身的男人就是木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欢。我家锦瑞和维仪也压根不愿意挨着我睡觉,也是嫌我不会讲故事不会唱歌呢!”
那边的慕容清峄听到父亲这话,嘴就撅了起来:“爸爸就是偏疼二姐和四妹。”
慕容沣淡淡地瞥了过去:“回承州以后记得叫你母亲给你买一套小姑娘的洋装穿穿,我也会偏疼咱们慕容三小姐的。”
慕容清峄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另外三个小子笑得在地上直打滚。
杨慕次只是无奈地笑:“这小子缠人得很,只怕会累着大哥。”
杨慕初搂着怀里软呼呼的小侄儿,浑不在意地笑:“什么累不累的,听思融的,就这么说定了。”
杨思融歪着头冲哥哥们甜甜一笑,四个兄弟亦是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夜已深,正直月黑风高,虫鸣鸟静的时候。
荷枪实弹的士兵笔直立在别墅门前站岗,毕竟是慕容沣麾下的军队,压根没有因为乾山外围密布岗哨或是度假的原因而松懈了警惕。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两米开外的草坪里传来,士兵立刻取下枪握在手上,对准那一处抖动的草丛毫无声响地走了过去,猛然用枪尖将草丛一拨,里面毛茸茸的影子似乎受了惊,一下子跳出,是只白色的猫儿,冲他咪咪直叫。
“爱中爱华,清峄,特别是思融,你们听好了。等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先躲在门内,我会用小石子把草丛里迷晕的猫扔醒,站岗的士兵定会过去查看。他开始走过去的时候,我们就一个接一个往外溜,出了门不要急着跑掉,全都贴着墙壁站好。”
士兵看见猫儿之后,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立刻端着枪就往后瞄准。
身后空无一人,茫茫一片夜色平静如水。
“声东击西是军人之间用烂了的技俩,即使那士兵看见了小猫,也必然不会因此松懈,而会立刻警惕注意身后。这时就跑,绝对会被发现,然后抓回来,所以我们要贴着墙壁站好了,一丁点儿也不能动。”
士兵端着枪,往四处缓缓移动,来回扫了不下七八次,这才收枪,稳步踏回岗位上站好。
“他站回去之后,我们也不能马上就跑,继续保持紧贴墙壁的姿势往反方向一点点地挪,自己在心里数着时间,三十秒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掉。”
“都听懂了吧?好,出发!”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这种叙述方式的分割线——————
皎洁月色倾泄在山间小道上,投射出五个小小的身影。
从别墅里成功溜出之后已经走了很远,慕容清峄在最前头领着路,还不忘兴高采烈地回头和慕容清渝说着话:“大哥好筹谋啊!弟弟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佩服,佩服!”
慕容清渝被自家三弟的油嘴滑舌给逗乐,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佯怒道:“咱们同在军营长大,这些还看的少么?你居然还摸不清父亲军队的脾性?不肯用心学还时时想着耍小聪明,我看你就是欠揍!”
“哎哟喂大哥~嗷嗷嗷……”慕容清峄夸张的哀嚎声喊了一半,就被断后的杨爱华一个小石头砸到了脑门上:“慕容清峄你给我小声点!你当那些夜里巡逻的军队是吃素的么!”
杨爱中走在中间带着最小的弟弟,然而杨思融在漆黑的夜里越走越害怕,到最后整个人都挂在了哥哥身上,稚嫩的声音含着哭腔直抖个不停:“大哥……呜呜呜~思融怕……我们去哪儿……”
杨爱中只好更紧地搂住弟弟,试图用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啦好啦~不怕啊~思融,来和大哥说说,你从大伯那儿溜出来,被发现没有呀?”
“当然没有了!”杨思融骄傲而神气地仰起小脑袋,眼角还挂着泪花儿。“大伯讲完了故事,思融要听歌,大伯就给思融唱了一支英文的摇篮曲,唱着唱着就把他自己给唱睡着了,思融去揪他的脸都没反应。”
杨爱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杨爱华道:“哎,看来咱妈说的真不错,只要爸睡着了,那简直是雷都劈不醒。”
杨爱华亦是露出一丝少有的微笑:“不然我怎么会叫思融去挨着爸爸睡觉呢?这要是换了二叔,怕是思融动一下他就整个人都清醒了。”
三兄弟一起得意地直笑,然后就听见慕容清峄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到啦!就是这儿!”
果然是一栋与众不同的别墅。
这乾山上的其他房子全是统一封顶的白色外观,简洁大气。而这一栋却是柔婉的浅红色,修剪得体的爬山虎星星点点地缀在墙壁上,像是香浓肉粥里洒上的葱末碎屑。它的顶端是一个露天阳台,因为过高而暂时看不清里面的结构。最引人注目的是别墅前的花园,全都种满了兰花,即使是在晦暗的夜色中,仍然显得清丽而高雅。
“我认得那种兰花,叫天丽,照料不周的话很难成活。”杨爱中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慕容清峄砸砸嘴,想也没想就说:“打理得这么好,就像这儿一直有人还在居住似的。”
话音刚落,到底还只算是孩子的五个男孩儿齐刷刷打了个哆嗦。杨思融扁了扁嘴,终于还是呜呜地哭了出来:“大哥我怕~~不好玩儿……我要回去,回去,哇……”
“那可不行!”慕容清峄害怕劲儿一过就只剩摩拳擦掌,“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不是浪费了我们睡了一下午的养精蓄锐么?”
另外三个兄弟互相看了看,哪个不是有些害怕但又心痒痒。最终还是杨爱中有了办法,“那这样,思融,你就不进去了,就在原地等哥哥们,好不好?”
杨思融朝四周看了一圈,委屈地哭着摇头,就是不答应:“不要不要啦~好黑……怕……我要爹地!呜呜~~”
“……那这样!”杨爱华想了想,拉起弟弟的两只小手捂住他的眼睛。“思融就这样,坐在这儿数兔子,数到第……第六百只兔子,哥哥们就出来带你回家!”
“哪有兔子……没有兔子……”杨思融使劲捂着眼睛抽噎。
“想象一下嘛!好了,二哥进去了,你乖乖坐在这儿别动哦,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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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8 01: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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