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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斜风细雨不须归(短篇)[第3页] |
作者:夜过天微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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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睡上一个难得的懒觉,睁眼便瞧见窗外已经日上三竿,承允翻身下了床,直觉脑袋仍是昏沉沉地醒不透彻,身上刚收了口的伤也是隐隐地疼的有些厉害,伸手揉一揉,也就舒服了不到两息的时间,好在不碍着走路,索性也懒得管了。 套上一身纯白的绸布底衫,罩上一件青底蓝边的袍子——今日他的公务都飞到李行和与他同来上任的家伙们那去了,军务也已经处理完毕,就等着明日携军踏上返程。难得可以闲散一日,自然穿得也要自在一些。 走出房门,唤来正在练剑的破风帮着打水洗漱。冷水浸湿的毛巾在脸上擦了又擦,勉强算是清醒过来,却听破风在一旁道:“段将军说,师兄醒了要是没啥急事,就先去他那报个到。” 承允赶紧往不过三丈之外的隔壁房间瞅——那房门是大开着的,段晟均应该就在里面。 这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叩门而入,正瞧见父亲坐在桌案旁咬文嚼字,承允上前两步,下跪,拜礼。 段晟均将头偏了偏,瞟了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的儿子一眼:“哦,醒了啊,起来,早饭吃了没有?” 承允回了一声:“还没有……”将将从地上爬起来跪直,又听段晟均温言道:“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 看上去,好像父亲除了声音柔和了一点,也没什么异样……怎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用罢早饭,承允再次来到这所房间,在父亲身旁跪下——“不知段将军找承允是有何事?” 段晟均眉头一皱,从书卷后面转过脸来看他:“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你能不能让你和你那些手下师弟什么的换个称呼?” 承允恍然,原来是为这事找我,赶紧道:“是……段前辈。” “啥?”段晟均将书放在桌上,椅子转了一个直角,面对承允坐着。 承允傻愣地望着父亲,又重复了一遍:“段前辈?” 段晟均乐了。 他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十几天前,可是他自己亲手打得儿子一身伤,还对跪在碎瓷渣子上的儿子放出狠话:老子的儿子五年前就死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时的儿子可是三番恳求而不得,终于心灰意冷……也难怪儿子在那之后一见自己就跪地不起,自己居然一直未曾领会其中的意味,现如今儿子终于心凉了,难免会是如此反应啊…… 是,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行不行!可是这十几天下来,全天下的人都快知道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爹了,你还跟我较个什么劲? “好吧……”段晟均悠悠地叹了一声:“明日,我便不和你回京城了。” 承允这下可慌了:“您要去哪里?” “我得去找我家失踪多年的臭小子,也不知道还找得回来不……” |
天哪脑残度娘吞了多少姑娘的跟帖……… |
也就是毫不走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说得他自己都难免伤情感怀,这五年里多少个漫漫长夜,在那遥远的边疆废土望向时圆时缺的皎皎白月,心里所想的可不就只有这两个人——他芳龄早逝的结发妻子,和他不知天涯何处的儿子。 儿子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遭遇危险——就算对儿子照顾自己的能力再怎么自信,他的担心和忧虑何曾少过半分。 哪晓得,承允听过这话,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着白,木头也似地僵在地上。 父亲要去找儿子?……难道……“我还有别的兄弟?” 这最后一句竟被他自言自语出了声。 看见儿子这丢了魂一样的反应,听到儿子这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逻辑,段晟均真真是恨铁不成钢牙关直打颤,他娘的你小子昨晚上喝了假酒败了智商不成——“小子?你想啥呢?老子一生顶天立地绝没有辜负过你娘!老子——” 话方出口时人已从椅子里跳起来,围着屋子转来转去,伸手一把将儿子从地上拉起来站稳,把住儿子的双肩对着仍然处于懵圈状态的儿子浩浩荡荡一声吼:“老子给你认错行不行!老子要找的那个儿子就是你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要活活气死你老爹啊!” 然后又转到椅子上坐下,呼哧呼哧地喘气,仍还带着三分英气的脸涨得透红透红。 承允竟是愣愣地站了好一个半天,直到窗外传来破风再也憋不下去的偷笑才终于恍然颜开,赶紧在父亲膝前拜下:“承允……承允见过父亲。” 段晟均摆了摆手,仰头往椅背上一瘫:“起来吧……哦不……给老子跪着,老子还有账要和你算。” 算账……呃……这,不是说好一笔勾销了吗…… 喜悦还没来得及在承允这张秀白的脸上囫囵转个圈,转眼便被算账俩字生生吓了回去。 “承允又惹您生气了?您……” 段晟均正襟端坐,红光未尽的脸上堆满严肃:“你昨晚上怎会喝成那般德行?身上伤口还未痊愈,心脉上那点伤也不知还打不打紧,你当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想起昨夜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承允脑袋又是一阵犯晕,目光也往下低了三寸,尴尬一笑:“孩儿本来想只饮三杯,哪知中途与李行相谈甚欢,难免……” “知不知错?”段晟均这平声一问,倒也也不带半点火星,只是语气稍显的比平日里肃然了一些。 承允听到这四个字条件反射也似地乖觉起来,面色里仍是有些尴尬:“知错,知错,只是,父亲今日可否暂且饶过孩儿,孩儿身上还疼得紧,明日还得去马车上颠……您下次再罚孩儿好不好……” 段晟均心道这家伙前几天还那般硬气要跟老子讨打来着,今日却总算知道求饶了,这才是儿子正常的样子嘛。 心里头虽然高兴得紧,脸色丝毫不见好转,嘴畔挑起半分冷笑,顺手从桌上取了那柄沉香木制的镇纸握在手里:“放心,为父不会去碰你那伤处,手伸过来。” 父子团圆不到半刻钟,又要再次体会到老爹的厉害,承允直感头皮发麻——因着想到回头还得写公文,只能瑟瑟地将左手伸了过去,段晟均也不与他废话,镇纸落下的瞬间,一声脆响倒比更鼓还入耳三分,承允手上也是跟着一缩,不消说也是疼的,虽不比什么皮鞭大杖那般撕心裂肺,却也是猝地便疼到心里去,直惹得眉头一拧,眼睛一闭,牙关一紧。想说些好话讨饶,又怕才给认回来的亲爹转眼又被气跑,只得强自忍着疼,乖乖地捱下去。 堪堪十下打完,左手已似肿得有些发僵,段晟均手中镇纸轻轻往他手指一点:“换只手。” 承允面色微变,忙道:“父亲……孩儿这右手还得留着写字,您行行好……” “十五。” 承允怔怔将父亲望着,这话什么意思他当然懂,只是这右手搞不好一会就还得发挥作用,真的不敢随便乱来啊! “二十。” 段晟均挑了眉头,颇感兴味地问:“敢来认我这个爹,不敢守我的规矩?” 承允哪里还敢耽误下去,右手径直往他面前一伸,您随意,我受着就好。 |
这二十记镇纸打完,承允额角上已疼出缕缕微汗,右手直如断了骨头一般,收回来时犹还止不住地抖,饶是如此,也不忘恭恭敬敬往地上一拜:“承允谢过父亲责罚。” “起来吧,这次饶你身上有伤,下次再酗酒试试?”段晟均说着话,又将椅子搬回桌案旁边,道上一句:“你去忙你的,我且先将这个公式算上一算,中午若是无事,一起出去吃个饭。” 而后便投身到他的读书大业中去了——那桌上现今堆了厚厚一摞密密麻麻的笔记,足可见他用心之深。 承允从地上站起来,将右手的情况稍稍看上一遍——手掌这会已然生生地鼓成略有些透明的馒头,四周一圈红晕几乎延伸到手背,大概这两日是握不住笔了,唉,总之父亲不生我的气就好。 纵然将将被修理一顿,脸上那掩不住的开心仍是顷刻活了过来,又在父亲的身后伫立片刻,见父亲无心搭理自己,俯身一礼之后,转身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空地上,破风像模像样地将手中木剑舞来舞去,承允站在门前台阶上看了片刻,心底又是一阵好笑:“我知道刚才你在偷看,别装了。” 破风收了剑,赶紧摇晃着一双小手:“啊?什么?没有啊,刚才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师兄小孩子似的还被段前辈打手心什么的我发誓永远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承允听得眉尖直跳:“呵呵,这段时间你几个违抗命令玩忽职守不说,据说还敢背着我对前辈出手?胆也养得够肥了,是时候给你们收一收了……” 娘的韩梓那个叛徒居然出卖我们! 破风一面在肚子里咬牙切齿的骂,一面往后不自觉地挪着步子,满脸堆笑:“师兄您一定搞错了我们只是和前辈切磋,切磋嘛哈哈哈……” 话未说完拔腿便跑,眨眼人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时韩梓从屋檐外跳到承允身后,单膝跪地:“属下处事不当放任三位少侠对段前辈不敬,其后对此事隐瞒不报,理当从重处置。” 承允斜过脸来看他一眼,唇角勾起那缕惯有的浅笑:“你起来,我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不然我挨打这事还不得人尽皆知……父亲与我说起此事之时未曾不悦,说明你们并未冒犯于他,这段时间你们也都辛苦了,以后你也不必再日日替我守着父亲,难得来一次定安,出去逛逛,给祥音嫂子买点特产带回去,这里的红粉香脂可是名扬天下,想必她会喜欢的。” 午时尚还差得两刻,段晟均终于看饱了各种函数公式,走出房门发现日头正好,瞧见承允倚在树下也正看书看得起劲,两步上去拉住他的手腕便往外拖:“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明日又要离开此地,不知何时还会再回。今日我爷俩怎么也得出去好好转转,把该去的地方都去一趟,不知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望月楼还在不在,蜜汁火腿味道变也没变,走走走,万一去晚了就没座了……” 正午时分,宾朋满座热闹非凡的望月楼,二楼临街的小包厢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一盆甜香四溢晶莹剔透红润发亮的蜜汁火腿摆在两人面前。 段晟均食指大动,当即夹了一块往嘴里送,承允将将要伸出右手去摸筷子,又触电似地收了回去,换成左手笨拙地夹上一块,还未走到半路,一个手抖落到桌上。 段晟均心里头笑得开了花,脸上仍是风雨不惊,夹了一块火腿送到儿子嘴边。 “下次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就只有靠别人来照顾,老子可不一定总是有这么好的耐心。” |
午饭之后,二人在城内走街串巷,有几个地方是必然要去的,其一便段家祖传的家宅。如今宅子已经荒废多年,连门锁都已锈蚀腐坏,两人翻墙入内,给列祖列宗的牌位烧上些纸钱高香,磕上几个头,再次翻墙出来的时候,俱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承允见父亲一头纸灰煞是喜感笑出了声,却不知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于是两人互相帮着整理形容。承允一面帮父亲抖着身后衣角的灰土,一面道:“回头我派人来将宅子看着些,您过些年若是在京城里住不惯,也可以回这里来常住。” 段晟均摆了摆手,笑道:“算了,我已经把段家祖宗的脸丢得差不多了,而且我对陪这些老古董没有太大兴趣,估计是不会回来了,这宅子房契也不知去了哪里,让它自生自灭吧,以后你走哪我就跟你去哪,等老子寿终正寝,你随便找个山头把我埋了便是。” 而后左拐右拐又拐到了皇宫门外,如今守门的侍卫已经换成了朝廷下命从征南军抽调常驻在此的兵士——这些人纵然认不得承允,也认得承允腰上的宝剑饮魂,远远地便开始躬身行礼。 从以往只有郑皇能够随意进出的正南门入,沿着宽广的登天道一路向前,未过多远便是锦璃宫正殿,踏上白玉砌成的一百零八步台阶,由正殿外向南眺望,十里定安城池尽收眼底,千屋万檐鳞次栉比,楼阁亭台影影绰绰,四衢八街交错往来——真是好一副锦绣画卷。 然而如今站在这里的,唯有承允和段晟均两人而已。 段晟均一声长叹,在大殿门槛上坐下,抬头看向清空白云之下儿子那临风仙树般令人神醉的背影,问:“这宫里的旧人如今都在何处?景诤的两个儿子呢?不会也死了吧?” 承允仍旧背对着他,幽幽答来:“一应宫女宦官发拨补助遣返原籍,大内侍卫或自愿还家另谋出路,或并入禁卫军纳降,将于明日与我们一同北上,等候朝廷另行任用,皇后、嫔妾均由专人护送返乡安顿,皇女随母遣返,两位皇子……如今和他们父亲在一起……” 段晟均就这样静默地把他望着,三百年大郑江山,顷刻间天翻地覆,自己这个风口浪尖的当事者竟然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享受属于自己的另一番人生,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这皇宫,以后就这样空着吗?” 承允转过身来,对他莞然一笑:“这宫内虽然人已尽去,所有珍宝珠玉陈列摆设全都还在原处,吾皇的意思,以后此处会成为一所博物馆,供游人参观纪念。” 一朝帝王将相权倾天下,二十年风雨兼程叱咤四方。 终归不过…… 过眼云烟。 太和元年七月二十八日,除却十万继续征战赤城的征南军,五万驻守定安下拨地方的军士,十五万征南大军,携十二万自愿入籍隋军效忠隋帝的原郑国将士,二十七万大军自定安城北出发,踏上通往隋国国都天京的遥遥长路。 |
三年之后。 五月三日,隋国国都,新近昭告成立的华夏联邦总部所在地,天京城,历时两年耗资无数的天京图书馆正式对外营业。 身任国会议长的承允竟然从终日的忙碌里抽了个闲空,将如今终日沉迷在各类数理研究中不能自拔的段晟均拉了过来。 图书馆坐落在天京城中心,毗邻着昔日的皇城金圣宫——与定安锦璃宫的金碧辉煌颇为不同,金圣宫的格局显然要小气的多,纵长不过两百来丈,其内青砖红瓦并无多少皇族气派,主殿也并不是那般居高临下。 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取得飞黄腾达实则却是败絮其中的宅子入不了隋帝的眼,隋帝上任之后不久就索性将大半个金圣宫捐出来改造成了公园,自己只留下偏偏的一角院子安家。 与旁边已经沦为市民游乐场所的金圣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京图书馆却实在有点威武霸气过了头。高耸入云足足十层的大厦由隋帝亲自设计监工,采用国务工程部新近研发的砼土浇铸而成,外观威严庄肃内里金碧辉煌,只这一栋广厦,其恢弘之势足可令万国来朝。 方一踏入其中,这如青天碧海般宽广而明净的穹顶顷刻便让段晟均心醉了,这才是我天朝应有之象征啊…… 而那穹顶之下,书架上,壁橱里,密密麻麻茫茫如海的全是书,古往今来的书全都在这了! 段晟均和承允在内里逛了足足两个时辰,期间时常对着一本爱不释手的尤物久久不肯离去,承允对他道:“父亲若是有什么心仪的书,可以押付银两借回去的,待读完了还回来便是。” 离开图书馆前,两个人手上都抱着厚厚一摞书册排队等着登记借阅,终于轮到二人时,将书往半人高的柜台上一搁,坐在柜台里的管理员是个皮肤枯黄身形消瘦的中年人,头也不抬便问:“姓什名谁住哪里。” “段晟均,长平街宽巷子四十二号。” 听到这个名字,中年人似乎微微一惊,抬起头看向他。 段晟均险些惊呼出声:“言……言敬?” 那一瞬间,仿佛是又一轮沧海桑田。 然而中年人只是微微摇头,很快低下脸去,清点登记面前的书册。 “押金四两银子。” 段晟均未觉喉头一哽,竟然失了声,承允走上前来掏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而后低声对段晟均道:“后面还有人排队,我们走吧。” 马车驶过宽阔的长街,良久无言的段晟均忽然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承允浅笑,摇了摇头:“我也是最近才有所耳闻,抱歉……当年确实惹您伤心了,我那时曾问过吾皇能否留他一命,吾皇给出的条件便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还活着,尤其是您。不过现在,应该无所谓了吧……您还想回到昔日的那个郑国去吗?” 回去? 有时候是会想的,不过只是想回去看看那儿的山,那儿的水,那儿的人。 而时光,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END】 |
====脑洞分割线==== 后面还会有一些并不短的番外,有空我慢慢放,小承允还没拍够,舍不得就这么放他跑了呢。 另外经常有朋友问我还有什么文,呃,我想说的是我脑洞很飘忽,基本每一篇题材和风格都会变得很大……未防被坑,各位看这篇看个开心就好…… |
哇,手抖申个精吧务大大竟然这么快给通过了……好感动……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坏坏的事情……比如把小承允拉出来溜溜…… |
番外① 《开学典礼》 前方高能预警,脑洞不够大的孩纸慎入,慎入…… ============= 凭借对数理学问的精深研究和两部影响力堪称跨越时代的著作(《数论释疑》《无穷积分》),段晟均成为新成立的天京大学首批受聘的教授,戎马半生的他终于在新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虽然段教授平素里一副门神也似的古板模样,站上讲台还是很有那么一些孺子风范的。大学尚未开学,他便已在新近建设完成的学堂里讲了几次公开课,赢得了颇高的赞誉。 是年九月十二,乃是天京大学第一批六十位从国考之中脱颖而出的新生入学典礼的日子。 这一批学生并不尽如后世的大学生那般风华正茂,他们大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大都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在朝廷之中高居要职,然而国会、内阁、隋帝,如今执掌联邦政府主权的三方对新学的发展和天京大学的成立均表示出极高的重视,能够从天京大学毕业之人,可以直接委任四品副部级以上职位,这样大的诱惑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心生向往,以至于第一届国考报名之人居然达到三十万之多,其中不乏名噪一时的新学名宿和潜心多年的老派学究,最终还能从中脱颖而出的,也真可谓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 代表全校包括名誉校长隋帝本人在内的十一位教师讲话的,正是段晟均,作为全校暂时年纪最大的教授,他对全体学生到来表示欢迎,对天京大学的成立表示高兴和祝贺,对新学的普及和发展表示期待,对国会、内阁及本校名誉校长的隋帝表示衷心的感谢,一席话啰啰嗦嗦说了半个时辰,在诸多围观人员和学生们有气无力的掌声中走下讲台。 而后便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代表全校新生发言的,乃是学生中最年轻的一位,不过饶是如此,他今年也已经二十有四。 他大步走上高高的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大家好,容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段,没错,和刚才发言的那位教授一个姓,因为他是我老爹。”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我名承允,段承允,我和国会首席议长,统战部部长,联邦情报局局长,全国青年领袖联合会会长甄承允一个名,没错,因为他就是我。” 台下又是一阵大声哄笑。 “我知道一直有人想问为何我此前不随父亲姓段,连弄堂里头的三岁小孩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与父亲之间,也算是经历了颇多坎坷才得以破镜重圆,如今我很想让父亲允许我继续跟着他姓,但是,他给我开出了一个条件,稍后我会为大家解释清楚。” 台下的笑声停止了,换来一阵唏嘘。 连同样坐在台下的段晟均都忍不住叹着气摇了摇头。 “很高兴能和大家同聚于此,也很高兴能获得这个发言的机会。我知道在座各位肯定很好奇为何我会以学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虽然读书着实很有前途,但我并非为了前途而来,你们也知道,如果我还需要更多的前途,吾皇……哦不,同时也是我们的老师和校长,萧云峰萧教授,他一定会请我尽早从国会的椅子上下课。”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我老爹说如果我继续不学无术,就要把我赶出家门——是的,这也是他允许我跟着他姓的条件,因为他不想看着我给段家的祖宗们丢人。而吾皇则说,如果我不能从天京大学毕业,他就不准我以后继续做他的跟班。如此危矣!我压力山大!是以我只能来读书了,同时还得在国会继续兼任那个苦力活,吾皇和内阁还坚持不给我多排上两个假期方便我有时间赶工完成作业,连涨点俸禄补贴一下往来国会和学校的车马费用的小小要求都毫不犹豫地驳了回来。” 台下有人真的笑岔气了……一时间乱作一团,好在那人很快又醒了过来,继续笑。 “我生来有些愚笨,所以国考只考了第一,若是以前的会考,应当称作状元。我想若是我可以多考两名的话,想必高中一甲榜的学友会更高兴一些。毕竟这样就可以证明他们至少比我这个公认的朽木不可雕也的脑袋稍稍聪慧一些。” 除了前排的第二三四五名,基本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祝大家好好享受大学四载光阴,顺利毕业,虽然我们都知道只有一半的人能顺利毕业,不过我还是祝大家一切顺利。”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挂出满面预先准备妥当的笑容,十足潇洒地走下了讲台。 是夜,京城某处僻静的深巷里。 一所与它处别无二致的民居内,四壁之上堆满书册的书房中,段晟均坐在高高的木椅子里,揉着他疼了一整日的太阳穴。 儿子可真是长进啊,如今这般俗务缠身,还能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再不读书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背着他去参加国考,居然还考了状元,考个状元是该高兴的,只是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发言是个怎么回事? 现在真真是全天下都知道老子养了个“乖”儿子了! 老子虽然不在乎这张老脸,可以后总还得在学生面前混饭吃吧! 承允他身边已经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眼见着父亲仍是满面愠恼,也不知得跪到何时是个头。 “挺有本事啊……” 段晟均忽然悠悠地吐出这样一句。 承允赶紧回道:“孩儿今日真的……绝不是有意让您……” 唉,这稿子是大哥写的啊,二哥还在里头添油加醋,还威胁我说敢改一个字立马把我被老爹揍的黑历史贴到国会的内务日报上去…… 段晟均从烛灯下转过脸来,干笑一声:“你这是认错了?” 承允俯身下拜:“承允知错……” 挨打事小丢人事大……孩儿知错孩儿认罚孩儿真的对不住您……您别生孩儿的气好不好…… 段晟均又拿了一页写满公式的稿子在手里看:“冲你今日这表现,四十下没得跑,就看是要站着挨打还是要趴床上挨,你自己挑一个。” 啊?四十? 这这这,明日早上开会还能坐不…… “五十……” 承允心头直一个哆嗦,赶紧道:“趴……趴床上挨吧,有劳您了……” 豁出去了,怕个毛线,五十荆条残不了。 |
实际上,在与父亲团聚后的这几年,承允一年到头仍是不免被父亲揍个两回……当然基本都是他自己浑然不觉找了死,回头发现悔之晚矣,只能老老实实让父亲收拾。如今日这般被人陷害拖累的,倒真真是头一遭。 现在父亲揍他的方式也已经返璞归真回到小时候那样了,拿荆条抽,大部分时候就地解决趴在桌子上打,有的时候事情不严重或者太过严重,就让承允趴在床上挨打。 由于荆条本身比较容易断——其实这真心不关荆条什么事,主要是段晟均下手一向比较重才导致如此——是以后来承允索性在家里随时备着一捆,要是真到需要的时候再去四处找,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卧房的柜子里将荆条寻了出来,承允特地挑了食指粗细的两棍——越粗的荆条打在身上反而没那么疼,当然他也只是侥幸的盘算一下而已,反正这五十荆条下去,明早国务会上铁定要闹笑话。 好在同事们都很给他面子,知道他家里家教严,挨了打坐不得的时候,一般都会刻意假装看不见。 选好趁手的工具,一根搁在床头以防万一,一根拿在手上,而后他便在床边上面向房门跪下——这倒并不是家里的规矩,只是他的习惯罢了。 卧房并不大,内里的陈设简单而温馨,书桌上置着幽幽兰草,木窗上悬着轻巧的风铃,墙角处一尊养着绿萝的木台,另一侧便是占了两尺地的衣柜,和一方简单的床塌。 如今俗事缠身,他已很少能有机会像今日这般回家与父亲小聚,这屋子也常年空着。今日难得回来和父亲小酌两杯,想来父亲也是憋着一肚子恼火和他聊了那些闲散的家常。将将吃完晚饭,一回到书房父亲就变了脸要和他算账,在心里头荡了半天的那点侥幸终归是找不着了——不过今天这顿揍基本早就预料到了,也没什么太值得难过的。 好在如今三个师弟已经回了西陵谷,三江盟也被整编进了情报局,身边的朋友和跟班都已各奔前途,不会再有人趴在窗外看他挨打,这是他最最欣慰的一件事。 段晟均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走到院子里伸上一个懒腰,而后转头往儿子的房间瞧——那房门半掩着,内里透着灯火的光亮。 拇指在跳了一整日的额角上摁了摁,而后便推开那扇房门,走了进去。 承允见他进来,双手将荆条奉到父亲眼底。 段晟均面无表情地将荆条接过,而后承允便是熟稔已极地松开襟带,宽去下衣,起身趴到床上,将身上的袍子和底衣一并撩到腰际。 段晟均用荆条点了点承允臀峰处,却并不急着去打,只问:“我知道这发言绝非你自己一人的杰作,看来,你今日真是宁愿挨了这顿,也不肯解释两句了?” 承允听他这一说,还没开始挨打眼泪就要掉下来——奈何心头万般无奈,嘴上却硬得和鸭子没个两样:“孩儿此生已是二度如此负您,您如何处置孩儿都是理所应当。” 八年之前,他为了追寻他的正道,背叛国家,抛弃宗姓,几度险与父亲生死反目。 而此次,只是为了一个义字而已,朋友倾心倾力助他学业有成,他答应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朋友只是提出他要照着朋友的讲稿发言这样的要求,他如何能去拒绝?虽知这样的发言与父亲向来低调严谨的处世之风相悖,也只能放下父亲的颜面对朋友尽义。 嗖的一下打在臀峰处,旋即便有血印子跟着浮上来,段晟均毕竟军营出身,手上压根不必使出三分力,也可以轻易地达到这样的效果。 承允也是跟着一颤,抓着床单的手不自主地紧了三分。 段晟均将荆条搁在手里,又问:“当真不解释?” 他心里头也是无奈啊,随口说个四十五十本来是想诈唬儿子来着,哪知儿子就是爱较这个劲,宁死也不出卖朋友。一想几年前的某次好像儿子还会开口求个饶,现在真是越来越不长进,说打多少就多少真当不知道疼似的。 他当然没想到为什么儿子不肯求饶——古往今来多少次,儿子哪次不是越求饶死得越惨?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调教出来的结果。 承允将身子挪了挪,试图让父亲打起来顺手一点。 而后好像反应过来父亲问了什么问题,于是道:“孩儿虽然身不由己,但终归对不住您,受罚是应该的,您……您若是不生孩儿的气,轻一点好吗……” 咦? 段晟均眼前一亮,霎时喜上眉梢——不过瞬间又蔫了下去。 他仿佛有点懂了,儿子就是皮痒,不挨打不舒服,什么“求求您饶了孩儿这次”这种话,似乎永远是学不会的。 胭红的痕迹随着荆条抽落的风声一道一道排将下去,十五记荆条抽下,将将让承允整个臀上红的通透,竟没有任何一条抽在重叠的地方——既然儿子求过饶,他当然手下留情了。要知道此前十五记荆条下去,哪次不是淤紫一片顺带着些许的破皮渗血——这当然也是他的老爹当年教他的,教训儿子要么不打,要么就必须打到刻骨铭心,不见血的那哪能叫打?那叫挠痒痒! 不过奇怪的是,老爷子小时候也带过承允几年,那时候承允当然也免不了会调皮,可老爷子对承允小子那可真是溺爱到了极点,别说拿荆条抽了,按膝盖上拿手打都没使过劲的。此中原因,段晟均直到很多年后自己也做了祖父才终于明白,不过那已经是后话。 承允此刻已将床单咬在嘴里,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他虽已知道父亲下手很是留情,但是仍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才刚刚开始,万一待会父亲见自己不守规矩又给弄得不高兴…… 五十荆条,将将打得他臀上微有些发肿,其间交杂着些许淤紫的凸痕。 承允见父亲已停了手,还未缓过劲来便已爬回地上——受罚后是要道谢的,这是规矩。 段晟均自然也由着他,待他重新着好了下衣,又问:“你明日早上还有要事?” 承允连忙道:“是……明晨,是例行的七国联会,孩儿要去主持会议,商讨各属国总理选举的一应事宜,若是一切顺利,年末便要动身,前往联邦各国督查政改。” 此言一出,段晟均险些惊出一头凉汗,好小子,还好今个机灵知道来求个饶,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事先说个清楚,要是这五十荆条照平时那样打将下去,岂不是要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于是,他将荆条往床上一扔,话语声中倒是没得什么特殊的颜色:“滚床上去呆着别动。”而后便急急地出了房门。 承允只道父亲是有何急事,权且让他休息一阵,于是翻身上了床,伸手去将方才疼得比较明显的地方揉上一揉——实际上荆条也就上身那会疼得熬心,况且今日父亲真真是手下留情到了极点,此时除了摸上去火辣辣地发着烫之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便这样在床上趴着,也不知道父亲修理他修理够了没有,心里头总是悬悬地不那么踏实,然而白日里折腾了一天,方才还罚了那一个时辰的跪,到底是有些累,眼皮子直往下面耷拉,渐渐地竟然就真的做起梦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仿佛有什么温热而湿软的东西贴在有些发僵的伤处,当真是舒坦得浑身汗毛都跟着幸福起来,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声,连自己也听不清到底是说了个什么。 |
翌日天将蒙蒙发亮时,承允便醒了。 极是迅速地起身着衣,忽地想起什么来——昨日好像自己就这样囫囵一身睡着了?难倒是父亲给自己脱的外衣鞋袜盖的被子? 挨了打的地方也并不疼,摸上去稍有些发麻……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惹事在先,父亲还这般宽容他,当真有些过意不去。 走出房门,父亲房里竟亮着灯,正想过去请个安,却又发现院子里飘着柴火和粥的香气——转头往西角的厨房看去,正瞧见父亲端着两只碗走了出来,他自是赶紧上去帮忙,未过多时,屋檐下的小桌上罗列了几样小菜,搁着两碗粥,两副筷。 “我刚想去叫你,你倒自个醒了。”段晟均挪了挪凳子坐下,拿起筷子,道:“这粥已凉得差不多了,吃完锅里还有,这咸鸭蛋可是我最近自己弄的,你可得好好尝尝。”说完捡了一只鸭蛋,三两下剥了壳,放到承允碗里。 胸口的温暖渐渐浮了出来,承允微垂着脸,将筷子握在手里,踌躇着什么,半晌没动。 “怎么了?身上还疼?”段晟均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战场厮杀惯了,他不是那种特别会控制力道的人,尽管儿子的伤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终归是放心不下。 承允恍然抬起头摇了摇:“不,没有,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换个大点的宅子,雇两个下人,您平日工作也忙,还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虽然不多,在京城里随便买个宅院还是买得起的。” 段晟均自顾剥着鸭蛋,毫不走心地道:“老子一个人住惯了,不喜欢有外人吵吵嚷嚷,等老子哪天老得动不了了再说吧。” 承允端起碗喝上一口,又用筷子将鸭蛋戳开,咬到蛋黄处,但见火光下那鸭蛋黄竟浸着些油光,橙黄橙黄的甚是诱人:“爹,您这手艺不错啊,比国会外头那巷子里做了二十年咸鸭蛋的老头子手艺还好。” 听到有人夸自己手艺好,段晟均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更让他开心的显然是——“你刚才叫我啥?” 承允怔怔一楞,忽觉是不是有些不妥,嗫嚅着不敢开口。 “以后别改了啊,老子就喜欢这个,你小子也是不长进,哪有一天到头父亲父亲地叫个不停的,早就该改了嘛。” 莞尔一笑间,仿似春暖江水,一树花开。 “爹,那我先走了,下午晚些时候要来西城这边上课,晚上就在家里住。” 段晟均守在门口,看着儿子一骑绝尘消失在小巷墙角,未过少顷,远方云霞之上,朝阳初露半角,霎时便苏醒了整座京城。 【END】 |
最近在电脑里挖出一个极古老的脑洞,突然很有感觉所以决定把它填满。 新文欢迎大家去踩踩……http://tieba.baidu.com/p/4742487042?pid=96486184546&cid=0#96486184546 不过我觉得玄幻这个题材是不是并不怎么让人喜欢,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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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伪更其实只是来宣一下群:559709645 欢迎各种拍打喂食……以后有新文也会在群里发放 (o゜▽゜)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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