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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别字尽飞絮[第9页] |
作者:砚雪笑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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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外面,倾盆大雨已经落下,将里面的声音掩的严严实实。沈澜清把陆絮飞的裤子一拎,手掌隔了薄薄一层布覆在陆絮飞屁股上,缓了声音道:“说,回去以后好好养伤,不乱跑了。” 陆絮飞气不打一处来,沈澜清枝条都扔掉了,还惦记着拿屁股胁迫他,现在沈澜清声音缓下来了,明显有松口迹象,陆絮飞胆子也大了不少,咬着牙负痛道:“你不是也一样,你也要说。” 沈澜清“啪”一巴掌,陆絮飞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挨了顿打,一点长进都没有。”沈澜清无奈地训斥道。 陆絮飞语气很累:“你也知道我没长进,就不该打我。” 沈澜清道:“打了都这样,不打还不反了天,还有下次,就像以前一样吊起来打。” 陆絮飞幽幽道:“昨天还亲我,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负心汉。” 沈澜清实在忍不住,又甩了他一巴掌,陆絮飞也忍不住了,掀身欲奋起:“你是不是打上瘾了?” 上瘾?还别说,陆絮飞的两团肉肉确实软软的手感很好。想到这里沈澜清恶趣味顿起,按倒陆絮飞又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 “沈澜清!…………” “原来你们在这儿。”这个声音一冒出来,山洞里突然气氛诡异,死一般的寂静。 空山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雨帘,因为雨实在太大,他进来的时候相互之间谁都没有发现。 看沈澜清和陆絮飞顿在那里一动不动,空山取下头上水淋淋的斗笠,自顾走到火堆旁边坐下:“我并没有看见什么,请继续。” 继续你个头啊! |
【第六十八章】 晚膳的时候,如陆絮飞所愿,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野鸡炖蘑菇。 但陆絮飞坐不安宁,匆匆吃了两口,没怎么泄愤就提出回房。空山不是一个多嘴的人,落月也只当他是胃口不好,反正也习惯了。 陆絮飞回屋去了,没过一会,沈澜清也表示已经吃饱,跟着回到隔间去了。 落月盯着沈澜清的背影:“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空山淡淡道:“今天安悒王把陆公子打了。” “你看见了?”落月好像突然了悟。 “徒儿看见陆公子腿上的伤痕。”空山道,“也许上面也有。” “陆絮飞那小子,确实该打。”落月沉吟道,“只不过,你看那伤可严重?” 空山道:“只是皮外伤。” 落月这才放心了一些,据他观察,沈澜清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想来是没什么大碍。 师徒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吃饭。 沈澜清关上门,陆絮飞已经脱了靴子和外衣躺在床上,盖着半条被子面朝里背朝外。 沈澜清走过去:“这么早就躺下了?” 陆絮飞道:“我又没什么事做,不躺着,难道瞎跑出去?” 沈澜清笑道:“打了你几下,惦记一整天。” 陆絮飞气道:“敢情疼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惦记。” 沈澜清把陆絮飞身上的被子挪开:“好了,给你上点药。” “别。”陆絮飞唯恐沈澜清再捏他屁股,“这点小伤就别浪费了,我没那么矜贵。” “也行。”沈澜清在旁边坐下来,“那我给你揉揉?” 陆絮飞“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沈澜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比脸皮,沈澜清终归是逊一筹,陆絮飞和沈澜清对视片刻,又躺回原处,把腿一伸,懒洋洋道:“你乐意,那自然是好啊。” “啪。”沈澜清无情一巴掌。 “你…………”陆絮飞刚要瞪眼睛,肩膀一沉,沈澜清的手放在了上面。 “你那点伤,没有积淤,瞎揉也只是白疼。”沈澜清道,“还是捏捏肌肉和关节吧,不让你走动,也怕你生锈了。” “你真好!”陆絮飞转头冲沈澜清挑了下眉毛。 沈澜清手一僵,莫名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这个陆絮飞,总有折腾人的本事。 陆絮飞钻在被子里,黑暗中,光洁的小虎牙一闪,露出个邪气的笑容,沈澜清,不枉小爷我奋斗多年,今儿你总算落在我手里了,就让我们互相折磨到白头吧。 陆絮飞和沈澜清在落月居一住就是三个月。 据不完全统计,期间卫无衣来过两次,卫漓来过三次,萧蓝阁主来过一次,云朔来过五次,陆鸣来过零次。 “谁他妈统计的?没有长眼睛吗?”陆鸣捶桌,“阿朔来的时候老子哪一次没有跟来?” “没错送师父到门外然后和落月前辈切磋一下钓技走了。”陆絮飞喝了口水悠悠道,“真是亲爹啊。” 陆鸣哼了一声:“男儿志在四方,总这么家长里短的不利于成长。” 陆絮飞面露鄙夷。 陆鸣假装没有看到:“其实你爹不来看你,是想攒到这一次,给我儿一个大惊喜。” 陆絮飞没有任何期待地“哦”了一声。 陆鸣怒道:“哦什么哦,我告诉你,这次来,老子是要带你回去继承家业的。怎么样,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陆絮飞高不高兴他管不着,反正陆鸣心里想想就激动,终于可以把太息谷这个烂摊子丢给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以后他和阿朔就可以逍遥四海,做那神仙………… “不要。”陆絮飞果断拒绝,“爹你能不能勤劳一点,我伤还没好全,就想着丢锅了。” “怎么能是丢锅呢!”陆鸣暴跳如雷,“多少人想认老子爹继承我的财产,你小子轻轻松松,居然敢不屑一顾!” |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云朔出声道,“絮儿现在身子不好,关于这谷主之位的继任,再推三年吧。” “阿朔…………”陆鸣拖着云朔的袖子拉长声音,云朔斜了他一眼,陆鸣立刻郑重表态,“阿朔说的有理,一切以絮儿身体为重。” 云朔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太息谷。絮儿现在已经恢复不少,落月,就不打扰你们了。” 落月点头:“去吧去吧。” “不知安悒王,何时回京?”云朔转向沈澜清。 “前辈不必如此客气,唤我澜清即可。”沈澜清避而不谈回京问题。 “师父,如今天下安定,沈澜清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回谷,住上一段时间。”陆絮飞半路插话。 “也好。”云朔岂不懂陆絮飞的心思,徒儿所求,他自当满足。 “且慢。”陆鸣却突然又发话了,“先听我一言。” “爹,”陆絮飞一个白眼,“请别人来玩,摆什么谱?” 陆鸣目光冷傲,与刚才上蹿下跳的样子大不相同,他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些,又移到沈澜清跟前,给他满上。 沈澜清当即站起身,目光望向陆鸣:“前辈。” “沈澜清,你认识絮儿有五年了吧?”陆鸣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叩桌面,目光虽冷,唇角含笑。 “是。”沈澜清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多擅长察言观色,一看陆鸣的样子,就是兴师问罪来了。但他确实也不冤枉,沈澜清隔桌子对陆鸣作了个揖,“澜清亏欠良多,愧对于他。” “你也知道亏欠良多。”陆鸣声音微提,“护心镜,三叶羽,霓虹火莲与支离,试问安悒王殿下,你还得起吗?” “爹………” “你闭嘴。”陆鸣截断陆絮飞的话。 沈澜清沉声道:“少谷主数次救澜清于危难之中,自是无以为报,只愿余生能伴他左右,肝胆相照,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倘若我不让你踏入太息谷呢?”陆鸣道。 沈澜清道:“那澜清便回到王府,收拾行装,此后他去哪里,我且跟随,穷此一生,默默守护。” 陆鸣冷傲的目光审视沈澜清良久,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好。我可以成全你们,只不过我陆鸣的儿子,受了这么多罪,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 他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才又道:“豪言义气谁都会说,既然你有心偿还,空口无凭,那就付出些实质性的代价。” 沈澜清道:“请前辈明示。” 陆鸣嘴角一勾,露出一丝邪气,不得不说,在这点上陆絮飞遗传的可真像。陆鸣道:“你认识絮儿五年,我就简单些,折算成五天。回到太息谷后这五天,你的命,是我的。” 沈澜清一怔,陆鸣讲的不算含蓄,他大概也能猜测,陆鸣这句话里的具体意思。 “你要是熬的过去,五天后,太息谷任你进出自如;若不愿意,或中途放弃,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可见他。”陆鸣循循善诱,“如何?” “爹,”陆絮飞站起来,“你是不是吃太饱了,你这是帮我还是折腾我呢!” “你少跟老子抬杠,”陆鸣道,“放心吧,你爹会有分寸,不会给他弄死的。” “啊没事,”落月道,“只要不死,我免费治。怎么样,感动吧?” 感动个毛线啊!陆絮飞心里打鼓,真这么搞,沈澜清不死也要去半条命。陆鸣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而且固执的很,如果有人能劝动他,也就只有云朔了,陆絮飞目光转向云朔。 但这一次云朔却对他微微摇头,在他眼里,陆鸣这样做并无不妥,先前他都曾对沈澜清起过杀意。 陆絮飞无奈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办法,这个时候沈澜清却已开口,一锤定音:“澜清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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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又抽了 |
陆鸣反手一挥,又一长鞭落下,这鞭子表面状如蛇皮,层层金片,鞭鞭似刀,只两鞭,衣服便豁开两个破口,破口边缘,鲜血洇开,触目惊心。 沈澜清前额后背瞬间冷汗布满,寒风穿过,汗水又瞬间挥干。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冷,更疼。 第三鞭落下,由肩至腿,斜划一道。陆鸣用力很巧妙,但抽破了上衣下裳,中间一段却是完好无损,沈澜清在剧痛中隐约松了口气,陆鸣还是给他留了脸面的。 第四鞭,第五鞭………… 四周分明白茫茫一片,沈澜清却眼前发黑,只觉天昏地暗,身上淋漓而下的,不知是汗是血。他少年封王,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痛楚,捆缚的粗绳一截在手,几乎被他绞烂,掌心双腕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手臂淌下来………… “啪。” 不知道是第几鞭落下,沈澜清浑身一震,一直压抑在喉咙口的闷哼终于溢出。他胸口急促的起伏,低低喘气,浑身冰凉又滚烫,几缕黑发被冷汗浸透,贴在颈侧,昔日衣冠楚楚,风光无限的小王爷,如今却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狼狈非常。 陆鸣用鞭子挑起沈澜清的下巴,沈澜清睫毛抖动着,勉力抬眼与陆鸣对视,陆鸣轻轻拭去沈澜清嘴角的血迹,声音很柔缓地问道:“疼吗?” 沈澜清张了张口,声音却似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陆鸣放下鞭子,轻笑了一声:“当然疼了,怎么会不疼呢。” 扬手“唰”地又是一鞭,厉声道:“疼就给我记住,太息谷的少谷主不是给你践踏的,日后你敢负他,我有办法让你再疼十倍!” 沈澜清默默闭上眼睛,掩去隐约的水汽。 他怎么会负他,他如今所受的痛苦,只不过是陆絮飞走过的路,不,连百分之一都不如。陆鸣怎么对他,都是理所应当。 “拿水来。”陆鸣道。 萧刍和蓝知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回主上,是沸水盐水还是辣椒水?” 陆鸣一鞭子削过去,两人俱是“嗷”的一声,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没一会儿,二人抬着一桶清水过来,在陆鸣的示意下,兜头朝沈澜清浇了过去。 沈澜清偏过脸,身上一沉,顿时湿透,水从头倒脚下来,混血夹汗的,地面的残雪瞬间被浸的鲜红。沈澜清现在已经不知道寒冷为何物了,浑身上下早已僵硬麻木,就连疼痛都些飘远,他头脑昏昏沉沉的,即使浇了一桶水,也拦不住四面八方侵袭过来的倦意。 陆鸣指风一弹,绳索应声而断,沈澜清立刻软倒下来。陆鸣下意识一伸手,却见沈澜清在落地前猛地反手抓住了树干,整个人无力地靠上去,又慢慢往下滑了一段,终于站住。 那树干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陆鸣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淡淡吩咐道:“带到柴房里去,不许任何人进出。” |
【第七十章】 夜深人静,墨色笼罩着太息谷,万物都在梦乡。 已经是后半夜了,没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但是沈澜清并无半分睡意。 柴房里,一扇高窗透着微弱的光,歇了半宿,体力略微恢复了一些,他本来底子就不错,虽然被封了内力,可最终也没有昏迷过去。 只是到底失血过多,又受冻挨饿,沈澜清靠着墙蜷在角落里,身子还是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一想到这才第一天,沈澜清心里微沉,照这样下去,很难撑到最后,这样放任自流,是不可取的。 沈澜清咬牙提起精神,检查了下伤口。他的衣服基本不保,腰部以上,大腿以下的布片抽的稀碎。身上鞭痕前后左右横七竖八,没有任何章法,凡有交错必然都是豁开的,大部分血已经不流了,有个别厉害的,还在缓缓渗血,这样渗一天,也是要人性命的。 既然没有条件疗伤止血,只得想办法找找偏方。沈澜清目光掠过四周,眼中光芒微微一闪,柴房的另一个角落里,摆了一个火炉,炉里还有一个鸭嘴钳。 他扶着墙站起来,从柴堆里抽了一根木头,勉强撑了几步来到炉子旁边,又拣了一些碎木头扔进炉子,这些做完,已是精疲力尽,沈澜清不得已靠坐下来缓个片刻。 有内力的时候,点火只需真气一催,不费吹灰之力。可如今却不是那么容易了,沈澜清稍坐片刻,又撑起身子,在屋里摸索了一圈,终于找到两块石头。 回到炉子旁边,沈澜清轻颤着手,开始打火。 一下,两下。 沈澜清满身伤痕震的生疼,喉咙里火烧火燎,又干又涩,还有一股血腥味往上冲,他抬手咳了两声,继续敲打石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星一蹿,着了。 沈澜清微微松了口气,手一松,两块沾满血迹的石头滚落到旁边。炉里木头哔哔剥剥,开始散发光和热,沈澜清身上暖和了一些,默默坐在旁边烤了会火,但并没有停留很久,便伸手把铁钳拿了起来。 这钳子在火里呆了一会,已经烧的通红,若是运用得当,勉强能用它糊住皮肉,止住鲜血。沈澜清低眼看了看身上,最厉害的一道伤在肩膀,他五指发白,握紧钳子,紧盯伤口片刻,两眼一闭还是按了下去。 滋。伴随一道黑烟冒出,以及皮肉烧焦的味道,“当啷”一声,铁钳落到地上,沈澜清扒住旁边柴堆,一阵天旋地转,本能的惨叫咬断在唇边,血顺流而下,直淌到颈上。 沈澜清冷汗涔涔落下,浑身抖如筛糠,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丝莫名的笑容浮起。他记得当年亲口命人在陆絮飞的颈上烙下印记,他现在知道了,这样到底有多疼。 他已经明白,这五日他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是陆鸣安排好的。太息谷谷主用他的手段,这五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他沈澜清牢牢记住。 然而这只是开始,肩膀的伤只是其中一处,沈澜清攀着周围慢慢坐稳,一发狠,伸手又地把铁钳拿了起来。 接下来…………就腹部吧。 沈澜清并不喜欢拖泥带水,钳头掉转,干脆利落就烫了上去,才接触到皮肉,耳边“砰”地一声,一个熟悉的嗓音自门口响起:“你在干什么?” 沈澜清一转头,门口一道人影,身形修长,月光晦暗朦胧,沈澜清脑子本就被疼痛占据,自是没有对方来的快,那身影飞起一脚,就把铁钳踹了。 “陆絮飞?”沈澜清眉头皱起,“你怎么来了?” “我偷了爹的钥匙。”陆絮飞言简意赅,踹了铁钳,又顺便一脚把门蹬上,然后蹲下身,抬手就要给沈澜清解穴,沈澜清抬手拦住他:“别…………你爹没说能解。” “现在我说了算。”陆絮飞并不理会,照例两下,把气穴解封,顿时一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 沈澜清叹了口气:“一会还是封上吧。” 陆絮飞道:“一会再说。” 他把披风带子一抽,随手解下,扔在沈澜清身上:“你先披着。” 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小药丸递给沈澜清:“这是回血丹,即可补血又可止血。” |
沈澜清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接。 陆絮飞不耐烦,直接一伸手强行把药丸塞沈澜清嘴里,沈澜清喉咙一堵,皱眉咳嗽起来,陆絮飞赶紧递上水壶,往他嘴里面灌。 沈澜清咳了一会,热水一润,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但眉头却不舒展,他拉下身上的披风轻轻一抖,披还到陆絮飞身上,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让别人发现了不好。” 陆絮飞道:“我再陪你一会。” 沈澜清耐心劝道:“夜里寒气重,你身体还没养好呢,快走吧。” 陆絮飞道:“你也知寒气重?我要是不来,你就冻死了。” 沈澜清笑了笑:“不是还有个火炉吗?” 一提这火炉陆絮飞就来气,沈澜清哪是用它取暖的,根本就是用来自虐的! |
过了些时候,火苗有些黯淡了,沈澜清添了两块木头放进炉里,催了催火势。 正要收回手,却被陆絮飞一把抓猪,沈澜清这双手真是惨不忍睹,冰凉且不说,从手心到手背没一处好地,被绳子勒的到处都蹭破了,不过最严重的还是手腕,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陆絮飞本来是不打算给沈澜清细细上药的,毕竟做的太明显,老爹要跳起来了。但看见此情此景,还是于心不忍,这两只手腕要是不加以处理,拖上几天恐怕要烂到骨头。陆絮飞心道就一双手,爹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 一念及此,陆絮飞便从兜里取了药瓶出来。 沈澜清当即了然,把它推了回去:“收起来,我不需要这个。” 但他现在说话使不上力,柔柔软软,断断续续的,也没有刻意拿出气势,陆絮飞根本不听:“我说要就要。” 沈澜清按住他的手:“若是明日,还要绑那绳子,岂不是浪费。” 陆絮飞坚持道:“我太息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会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浪费?” 陆絮飞心里隐约也知道,沈澜清这手再吊一天估计要废,老爹这点分寸得有,该是不会再拿这个再做文章。 眼看陆絮飞已经拔开瓶子,沈澜清实在拗不过,只好任凭他把药粉倒在手腕上。这药粉落进伤口里即刻便融,酥酥麻麻,还有一阵剧烈的刺痛,好像钢锯撕拉一般。沈澜清僵硬着两只手,硬忍着才没把它抽回去,脸微微偏向一侧,不忍让陆絮飞见的他负痛的眼睛。 半张脸在月光下,半张脸在黑暗处,俊逸的轮廓勾勒,一半是脆弱,一半是坚毅,示弱是自己的,逞强是他人的。 但陆絮飞岂能不晓,他也只得装作不知。这样的沈澜清如同一味毒药,能将他整颗心吞噬,陆絮飞甚至冒出念头,若不是沈澜清一身的伤,他真想现在把他扑倒在地,狠狠一顿啃舐。 上完了药,陆絮飞收起药瓶,从衣服里面拉出一截,就要撕下,沈澜清又拦住他:“包扎就算了吧,你爹真要发现了。” “你以为他真不知道呢,”陆絮飞斜了沈澜清一眼,“要不然我能这么容易偷了钥匙,反正一不做二不休。” 沈澜清也隐约知道陆絮飞来的太容易了一些,知子莫如父,不排除陆鸣放水的成分在里面。但即便如此,他这边却不能太出格了,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 “你还知道自己偷了钥匙,”陆鸣推门进来,冷眼在二人身上一扫,“一不做二不休,真是好的很!” 云朔、皮皮以及两位阁主紧随其后,小小柴房,瞬间热闹起来。 陆絮飞一下站起来:“爹!” “谁让你起来的!”陆鸣一声吼,“跪下!” 陆絮飞不情不愿跪到地上,心道老爹也真是的,明明那么明显的把钥匙给他了,心眼却这么小,这不是存心坑儿子么?糟老头。 “违抗命令,擅作主张,按律该怎么罚?”陆鸣居高临下看着陆絮飞,声音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回主上,四十荆杖。”皮皮拱手回道。 “身为少主,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陆鸣道,“来人,传杖!” “前辈!”沈澜清心中微惊,陆鸣这又是哪一出,明明是自己的五天,怎么却要牵连陆絮飞,陆絮飞的身体,哪里受的起棰楚。 陆鸣不为所动,很快萧蓝二人就按照吩咐抬来了刑凳和荆杖,这荆杖由数条拇指宽的荆枝形成,每根荆枝皆在水里泡过,捆在一起,威力堪比实木大杖,不容小觑。 工具在柴房外面摆好,陆鸣抬眼看了看天色,乌蒙蒙的还没有放亮,一挥袖转身出门去:“先跪一个时辰,天亮后,杖八十。” |
【第七十一章】 陆鸣回到院子里,房门还没踏入,耳边一道劲风。 “啪。” 陆鸣捂着火辣辣的脸,满脸无奈:“我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吗,怎么还打呀。” 云朔慢悠悠地拧了拧手腕:“太久没动手了,怕不熟练,因而练练。” 陆鸣跳脚:“这种事有熟练的必要吗!” 云朔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絮儿起来?” 陆鸣道:“当然是跪满一个时辰啊,他一个男…………” 云朔一扬手,陆鸣连忙挡住脸,改口道:“喝两杯茶,我们就过去。” 茶送上来,陆鸣轻嗅慢品,繁查细赏,优雅如同捻花一般,半杯茶活生生喝了大半个时辰。云朔目光投了他多次,陆鸣恍若未觉,直到云朔一只手伸过来,压住他的杯口:“喝完了?那走吧。” 陆鸣的眼睛透过云朔手指缝往杯里瞄:“不对吧,我看还有半杯…………” 云朔把茶杯从陆鸣手里抽出来,随手往地上一泼,摆回桌上:“你是不是眼瞎?那么大一个空杯子看不见?” 陆鸣怒指云朔:“明明是你倒掉的!” “我倒的怎么样?”云朔面不改色,“没泼在你脸上,已经很仁慈了。” 陆鸣暴跳如雷:“云朔,你太过分了!” “烦死了。”云朔皱眉,“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走了。别说是絮儿,就连沈澜清我也一并赦了。” “走,说不走了吗?”陆鸣站起来,“没看见我两只脚在迈吗?” 东方泛起鱼肚白,薄雾的轻纱揭开黎明,新的一日已经到来。 陆絮飞和陆鸣小的时候,完全是一个德行,让他罚跪,肯定是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但即使全跪改成半跪,一手还扶着门框,陆絮飞也有些体力不支,加上天寒地冻,冷气从地面能钻到骨头里,陆絮飞觉得膝盖像针扎一样疼痛。 沈澜清虽然没有跪着——他作为当朝安悒王,陆鸣不会轻易让他下跪,但煎熬不比陆絮飞少。毕竟是为了看他才触犯了陆鸣的命令,以至被罚。更让他担心的是,陆鸣还下令了所谓的八十杖,若是陆絮飞真的挨了,还不得要命。 沈澜清当然知道陆鸣不会取亲儿子的性命,这多半又是他的套路。陆鸣嘴里的八十杖,说是罚的陆絮飞,倒不如是在提醒他,沈澜清斗胆猜测,陆鸣这是借题发挥,以开启第二天的惩罚。 陆鸣几人来到柴房的时候,陆絮飞正坐在地上皱着脸揉膝盖,沈澜清靠在旁边,偶尔伸出手也帮忙捏一下,但是沈澜清很明显自顾不暇,浑身伤痕累累,痛楚难当,稍微一动就开始低喘咳嗽,只一双眼里还透着几分精神气。 一见陆鸣等人,陆絮飞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只不过腿脚酸痛,站起来也是龇牙咧嘴的,陆鸣见状又是一吼:“让你起来了?跪下!” 陆絮飞翻了个白眼,站着不动:“时间到了爹。” 陆鸣冷笑一声:“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挨杖责了!” 陆絮飞道:“儿子只是觉得反省完毕,跪的意义就达到了。” “哦?”陆鸣环抱双手,“你反省出什么来了,说来听听。” 陆絮飞正儿八经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我是少谷主,一样要接受惩罚。” 陆鸣点点头,表示孺子可教。 “所以既然是同罪,四十杖就已足矣!”陆絮飞话锋一转,“难道是爹公报私仇,挟私报复,故意篡改规矩吗?” 陆絮飞跪了一个时辰,也确实想了一个时辰,不过他想的倒不是怎么反省,而是和沈澜清的想法殊途同归。根据陆絮飞的分析,别说是还有师父在,就算没有师父,老爹也不会痛下杀手一口气给他八十杖。多半,是敲山震虎,让沈澜清替他受了。至于二人之间量刑如何分配,就要看陆鸣的心情了,不过既然师父在旁边,肯定绝大部分都要让沈澜清吃下去。 陆絮飞算是领教了陆鸣的黑心算计,这样的荆杖,若是没有内力,三四十杖就能要人性命,遑论打在一个本就伤痕累累的人身上。偏偏陆絮飞夜闯柴房,解了沈澜清的穴道,陆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心大胆地下狠命令。 |
八十杖,就算陆絮飞分掉一些,沈澜清再有内力抗,结果也不容乐观,充其量就是护住心脉,可一身皮肉估计全要打烂。 陆絮飞心里凉嗖嗖的,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沈澜清,这数量他必须要讨价还价。 陆鸣本来觉得陆絮飞说的挺有道理,一听最后,却是拐弯抹角地为自己开脱,气的怒发冲冠:“你说谁挟私报复!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陆絮飞冷眼相看,凉凉道:“再说一遍又如何,爷爷在的时候,条文里写的清清楚楚,四十就是四十,你随意翻倍,不是挟私报复又是什么?” 居然把老头子搬出来!陆鸣在心里暗骂儿子狡猾,正琢磨着如何反驳,旁边云朔却开口了:“絮儿言之有理,那就改为四十杖。” 陆鸣心里又骂,云朔你就使劲儿宠他吧,看他哪天不飞起来。陆鸣假意咳了两声,面上恢复严肃平静:“既然阿朔发话,那就改为四十。不过这臭小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要再加二十,一共六十杖,不可再有异议!” 陆絮飞眼里又露出鄙夷,他爹真是够了,想着法子鸡蛋里挑骨头,能加一点是一点,实在是无耻至极。 看了门前的刑凳一眼,陆絮飞抬手就要脱下披风,意料之中的,被沈澜清按住了手。 陆絮飞解带子的手微微一顿,沈澜清要开口,他并没有打算拦,今天是第二天,该来的总是要来。 沈澜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前辈,少谷主深夜来到柴房,是澜清授意。此事错不在他,这六十杖,该由澜清来受。” “好。”陆鸣抚掌一笑,目光一瞥刑凳,“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伏上去吧。” 陆絮飞:“……………” 爹你能答应的再爽快一点吗?难道不需要问问清楚判断一下是非对错?坑人也不要做的这么明显好吧!另外沈澜清一出口就是六十杖,好歹留个几下让他分担一点啊! |
【第七十二章】 沈澜清走过去的时候,陆絮飞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澜清。” 沈澜清回过身,冲他轻轻一点头,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极淡的笑容,似是宽慰。但陆絮飞反而心生担忧,沈澜清到底能不能抗得过去。 刑凳是实心的红木,表面光洁,九尺长,两尺来宽,躺一个人绰绰有余。沈澜清才伏上去,就感觉身下一阵冰凉,他衣服被鞭子抽破了,如今肌肤贴着凳子,寒气从每个毛孔和伤口里钻入身体,还未动刑,整个人已经几乎要战栗起来,他暗暗调动体内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整个人才慢慢舒缓过来。 沈澜清的腰、臀、腿部分,因为昨天陆鸣用力巧妙,落下和收势较重,中间较轻,因而鞭子带过去,并没有划破衣服,里面伤痕也没有严重到破皮流血。这次的荆杖,主要是责臀,这样两天的伤痕不至于严重重叠,倒也算巧妙。 执行的是萧刍和蓝知义二位阁主,反正这两天总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见沈澜清已经做好准备,便一人执一荆杖,分散到刑凳两边,并向陆鸣示意:“主上。” 陆鸣落下一个字:“打。” 二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刍率先挥起荆杖,“啪”地来了一下。 陆鸣漫不经心道:“没吃饭吗?” 萧刍道:“回主上,吃了。” “那你的力气呢?”陆鸣眼中寒芒一闪,“不算,重来。” “是。”陆鸣发话,萧刍也没办法,少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就祈祷你的小王爷自求多福吧。 荆杖再度挥起来,力道可就大不相同了。这工具本身扎实,从半空中划过,风声也是沉闷闷的,最后“砰”一声落在单衣白衫上,整个刑凳仿佛都颤动了一下。停留一瞬间,然后离开身体,第二杖紧随其后。 拖久了也是煎熬,萧刍五杖一组,一口气连挥两组,才略微停顿, 打量沈澜清两眼,除了刑凳边缘指节扣的发白,其它倒也看不出异常。 于是荆杖接连挥落,很快又是两组。一来二去已经二十杖了,换做谷里的普通弟子,早已鬼哭狼嚎,要死要活,但沈澜清却一声不吭。一声不吭不代表不痛,随着一杖一杖叠加上去,薄薄的一层衣服下面显然已经透出淤紫,细嫩的皮肤肿胀不堪,似随时都要裂开。昨天鞭子留下的旧伤,也在一次次牵动中重新被血浸润。剧痛之下,沈澜清抓着刑凳两只手指缝间开始渗出鲜血,然后顺着凳脚静默向下淌。 萧刍打完二十下,施刑人换做蓝知义。他沿用萧刍的方法,干脆利落,手一起杖一落就是五个数,肿胀的肌肤饱受摧残,却苦苦支撑,没有即刻破开,但那种沉甸甸的钝痛却因此与时俱增,甚至沁入心肺。这种刑具本来就容易打出内伤,何况数量还这么多。 从凳脚上流下来的血缓缓在地上淌开来,陆鸣总算瞥见,眼睛微微一眯,冲萧刍抬了抬下巴。 萧刍轻点了下头,执起荆杖,“啪”一杖抽到沈澜清手背上。 沈澜清喉咙里面低低地哼了一声,手蓦地一松,毫无防备下,身后和手上剧痛同时炸起,一直用内力强撑着的一口气,飞速散开,嘴角涌出了血迹,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陆絮飞向前一迈,陆鸣却抬手拦下,转头看了儿子一眼,陆絮飞也是脸色苍白,嘴巴抿的死紧,但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盯着沈澜清不移开。 沈澜清手上挨了一下松开凳子,可痛楚难耐,没多久又下意识地收起了五指,指尖触到木头边缘的时候,潜意识提醒他这样手要抓烂要流血要挨打,于是无力的垂下去。如此反复,如同即将溺亡的人与救命稻草所做的斗争。 饶是萧刍见多了大风大浪,此刻也有些佩服和同情,要知道沈澜清还有一身血淋淋的鞭痕,这样还没有挣扎哭喊掉下来,真的是少之又少。因此第三轮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萧刍不由地暗搓搓的减了几分力。 他当然知道以陆鸣的眼力随随便便就能看出来,但是如果陆鸣不是真的非要沈澜清死去活来的话,他不说出来,也没有人会反驳。 陆鸣果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萧刍也不确定主上是没有看见才不说还是看见了不说,因为陆鸣凑在云朔边上蹭来蹭去,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边。 |
萧刍手一挥,第四十荆杖落下去。这一杖是个临界点,雪白的衣服上肉眼可见洇出一点鲜红,几乎是瞬间就晕成一大片。第四十二杖萧刍没有接连打下去,沈澜清颤抖的太厉害了,他怕一杖把人抽到地上,恐怕这样摔一下沈澜清都经不住了。 就那么一个空档,一直静默观望的陆絮飞突然开口了:“萧阁主,你且住手。最后二十杖罚的是以下犯上之罪,与沈澜清无关。他既已替我受了一杖,剩下的十九杖,该我自己承受。” 萧刍的第四十二杖停在半空,他转头看陆鸣,听他是什么反应。 陆鸣似乎早知道陆絮飞要这样说,毫不奇怪地淡淡一笑:“好啊,你能把他扶起来,这二十杖就算你的。” 陆絮飞咬牙瞪了陆鸣一眼,往前才迈一步,伏在刑凳上的沈澜清却忽然出声:“陆絮飞,你站住。” “你不要说话!”陆絮飞才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又没迈两步看见沈澜清用手撑着凳子,很艰难地在地上捡了个什么,陆絮飞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一粒石子飞过来,陆絮飞被定住了。 陆絮飞在心里破口大骂,早知道不给他解开穴道了,伤成这样隔空打穴还是一点也不含糊,真是气死本少主了! 沈澜清动用了真气,只觉整个人要累的睡过去,浑身上下的疼痛依然催的人头皮发麻,两眼昏黑,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浑身上下就跟血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而微弱道:“继续吧。” “啪。”第四十二杖终于落下。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小小院落安静非常,只有刑杖不断扬起落下的风声责打声,和沈澜清微弱难辨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半截荆杖就染的鲜红,身后那么一小块地方,经过反复捶楚,从淤紫肿胀到皮开肉绽,如今每落一下,都嵌进血肉里,地上草上甚至旁边的树上都沾了点点的血迹。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沈澜清五指微张,一直虚虚搭在凳子上,最后一杖落下,却猛地一握,接着像是用完了力气,拳头缓缓松散开来,脑袋也垂了下去。 六十杖,还真一杖不落的打完了。 “主上,”蓝知义打量着浑身浴血,一动不动的沈澜清报告,“安悒王好像晕过去了。” 陆鸣挥了下手:“你们退下吧。” 蓝知义和萧刍拱手告退,陆鸣负手慢悠悠走到刑凳旁边,低眼打量了一会,开口:“真晕过去了?” 沈澜清气若游丝:“前辈,劳烦…………借只手。” 陆鸣一笑,弯腰伸出一只手,沈澜清睁开眼睛,一手攀住陆鸣的手臂,一手撑着凳子,非常艰难地跪落到地上。 “多谢。”沈澜清松开手,正要勉力站起来,陆鸣却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沈澜清微微一愣,紧接着身上一轻,竟是被陆鸣抱了起来。 沈澜清没有血色的脸瞬间浮起一抹红晕:“前辈…………” 陆鸣旁若无人:“我是替儿子抱的,再不对你好一下,他这个没用的东西就要在这里丢人了。” 经过还保持着原来姿势定着的陆絮飞,陆鸣睁开半只眼睛,看见儿子瞪着微微发红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陆鸣抬腿随意一脚,陆絮飞全身骨头一松,又能动了。 “沈澜清!”陆絮飞瞬移到身前。 陆鸣在心里哼了一声,果然第一句不是叫爹。 |
【第七十三章】 陆鸣把沈澜清丢到偏殿,吩咐下人准备水和干净衣服,并表示鞭伤不许上药,然后就走掉了。 陆鸣没有提及杖伤,潜台词就是杖伤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不管。毕竟那么大一块皮肉都打烂了,不处理一下容易出问题,要是来个严重的感染,一不小心死掉了,陆絮飞要跳脚了。 对于陆鸣这样安排,沈澜清心里已经很感激了,看得出陆鸣不是往死里整他,只是要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热水送上来的时候,沈澜清已经脱去了上衣,他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脱不脱都没什么分别。下面的裤子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臀上的血肉和布片,全部粘连在一起,感觉随便一扯,肉都能揪掉一块,陆絮飞试了几次,见沈澜清满身冷汗,浑身发抖,只好站起来:“我去拿把剪刀。” “嗯。”沈澜清微微点了下头,顿了一下,声音很轻道,“你别着急,没事的。” 陆絮飞僵着身子在桌上翻找,但是桌上并没有,他只好又去开柜子,稀里哗啦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把银色小剪刀,刚一回过身来就惊了一下,沈澜清扶着水桶边缘,“扑嗵”一声整个人栽了进去。 “沈澜清!”陆絮飞扔下剪子跑过去,还以为他要淹死了,却见沈澜清攀着桶壁,自己在里面稳住了身形,血刷的一下,瞬间把整桶水染的鲜红,沈澜清整个下半身就好像浸在红色染缸里面。 而那条死活去不下来的下裳已经被丢在了杂物箱里,其实不是脱不下来,是陆絮飞下不了手,而沈澜清对自己狠的下心。 见沈澜清脸色惨白蜷在桶里,陆絮飞气的一脚踢在水桶上:“都打的屁股全非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你看我不是看的透透的吗?你还凶了呢,我跑了吗?” 沈澜清虚弱而无奈道:“我是看你磨磨蹭蹭的,水都要凉了。” “算了。”陆絮飞一摆手,“你有理行了吧。快洗,别泡太久了对伤口不好。” 沈澜清叹了口气吧丝瓜瓢拿起来,他身上其实没什么可洗的,水里浸一下,把血迹汗水冲洗掉也就差不多了,要认认真真搓背也不现实,不过,他好想洗个头呀。 一桶水现在也不太干净了,陆絮飞唤下人进来,让他再送个一小桶水,然后搀了沈澜清,让他就着自己从里面出来。 沈澜清身上湿淋淋的,陆絮飞扯了一块大浴巾让他整个包住,水吸的差不多了取下来,白色的毛巾也染上了一道道的红色。 “趴床上去。”陆絮飞道。 沈澜清斜了陆絮飞一眼,他这个命令的语气倒是用的自来熟,自己不过是添了些伤,倒让陆絮飞胆子越来越大。 陆絮飞对沈澜清心里想的混然不觉,见沈澜清站在床边没什么动作,不由催促道:“快点,等着上药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有三天的量要承受,杖伤若是不上药,一天要烂过一天。沈澜清想到这里,还是随了陆絮飞,掀起被子,趴到了床上。 沈澜清身体修长,虽然没有陆絮飞那么细嫩,但也温润如玉,除去那些交错的鞭痕以及臀上狰狞的伤,每一寸皮肤上都流动着暖洋洋的白。但此时此刻,陆絮飞无暇欣赏,他只能迅速拧了毛巾,将伤口周围血迹的再细细清洗一遍。 鞭伤是不允许上药的,所以一天时间,根本看不到结痂。本来吃了回血丹,血已经不流了,但今天一顿荆杖,好多伤口加重,又开始出血,陆絮飞擦了一遍,还有血珠不断往外跑,好在速度很慢,不至于把血放干。 擦拭完了鞭痕,陆絮飞往沈澜清背上和小腿上各投了一块帕子,然后把上下两段用被子盖起来,以免大冷天的冻坏,然后重点着手处理杖伤。 陆絮飞满心扑在伤上不觉得什么,沈澜清就有些感觉怪怪的了。陆絮飞在捯饬那些鞭痕的时候,沈澜清一直抓着被褥忍疼,后来被子被抽走了盖在身上,本来也没什么,但是陆絮飞竟然露出他一段屁股,虽然知道是上药需要,但沈澜清还是有些郁结。 沈澜清的屁股真是可怜,皮和肉糊在一起,烂糟糟的也分不出哪是哪,陆絮飞用毛巾沾着水蘸了一下,沈澜清一声闷哼。 “你别哼哼哼的,”陆絮飞看着来气,“疼就喊出来,我还会笑话你不成?” |
但沈澜清深知陆絮飞的德行,他要是真在那杀猪般的嗷嗷叫,陆絮飞心疼归心疼,肯定要笑的直不起腰。 药粉撒下去的时候,沈澜清本以为会和昨天一样,疼的撕心裂肺,但是今天好像不是同一种药,落在身上,虽然也疼,那是伤口本身疼,不是药造成的。沈澜清本来身体绷的紧紧,渐渐舒缓下来。 陆絮飞才不会告诉他这是老爹临走前塞给他的,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好心,他是不会帮忙宣扬的。 这边药上的差不多了,被子合起来,陆絮飞看见被子上的血迹才想起来,沈澜清的手今天还流了很多血。他手上本来也是皮开肉绽,今天因为疼使劲抓着凳子,又把伤口撑开了,而且爹还让萧刍在手背上抽了一道,那不得疼死个人。 真的是,没一处好的地方。 “把手伸出来。”陆絮飞理所当然地命令道。 沈澜清看了陆絮飞一眼,一双手展开,放到跟前。 “你看看你,”陆絮飞抓着手翻来覆去数落道,“吃饭喝水你就说怎么办吧! 说起来,沈澜清好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陆絮飞赶紧吩咐下人去煮粥,然后匆匆把药上好,拿了绷带把手掌和手腕都缠起来。萧刍那一杖,从左手背到小臂,肿起很高的一道,陆絮飞捏了又捏,确定没有伤到骨头才稍微放心,倒是沈澜清,又被捏出一头冷汗。全部处理完毕,粥也端上来了。 两个人都折腾的很累,但粥一定要趁热喝。陆絮飞把碗端过来,搅了搅舀起一勺吹啊吹:“张嘴。” 沈澜清皱着眉头撑起半个身子:“我自己来。” 陆絮飞张开嘴巴:“啊…………” 沈澜清汗颜:“我自己…………” 陆絮飞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勺粥堵住嘴巴,沈澜清眉头拧的更紧,但是粥进去又不好吐出来,只好勉强咽了下去。 沈澜清微恼:“不需要你喂。” 陆絮飞不以为意道:“你不要这样喝,我就拿嘴喂了,反正上次喝药,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沈澜清默默把送上来的第二勺粥抿进嘴里。 沈澜清确实肚子里空太久了,一碗热粥下去,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吃饱喝足躺好,沈澜清心里又开始想,要是能洗个头就好了,他出了好多汗呀。 陆絮飞正搁了碗,给沈澜清掖被角,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听到了召唤,忽然灵光一闪:“不如我给你洗个头?” 沈澜清一怔,陆絮飞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但他又不好表现得太欣喜若狂,愣了一下之后就点了下头:“好…………” 这么快就答应了?陆絮飞还以为他嫌麻烦会不高兴的,想了一想,陆絮飞朝沈澜清投去一眼:“你是不是早就想洗了?” 沈澜清道:“呃…………嗯。” 陆絮飞气的在床板上蹬了一脚:“你想洗你就说啊!跟我和客气什么!” 于是沈澜清在陆絮飞的辅助下转了半个身子,被子还是裹着,只露出的一个脑袋搁到床沿外面,方便洗头。陆絮飞又让下人打了桶水来,顺便把前面的乱七八糟全部收拾出去,然后搬来凳子坐到床边。沈澜清伤了手,是不好沾洗头膏的,陆絮飞索性就不让沈澜清伸手了,自己全权负责。 被子很厚,屋子里的火炉也暖哄哄的,沈澜清洗了头心满意足,疼痛都感觉轻了好多。擦干头发重新躺好,沈澜清睁着眼睛看着陆絮飞:“谢谢。” “不谢。”陆絮飞道,“快睡觉。” |
【第七十四章】 第三天。 天刚亮,沈澜清就收拾起床了。毕竟习武之人,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调理,外伤虽然看不出变化,但内伤还是有所好转,气色也恢复了一些。 只是伤口没有愈合,到底还是疼痛非常,一番简单的洗漱穿衣,做完以后已是大汗淋漓,随便迈两步,臀上更是像撕裂一样,总之不管碰到哪里,都要缓上好一阵子,就算一动不动,还是要痛。好在沈澜清定力还可以,强行用内力吊着一口气,从偏殿来到主殿去见陆鸣。 陆鸣还在床上躺着,听见弟子来报告,才慢吞吞地打着哈欠,蹬上靴子去洗漱,陆鸣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心里不高兴,故意洗的很慢,把沈澜清晾在那儿。 等全部收拾完毕,已经日上三竿了,陆鸣这才负手从内屋走出来。沈澜清正在堂前站着,远远一望长身玉立,矜敛挺拔,陆鸣在心里嘀咕,难怪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这么倒贴,沈澜清确实有让人倒贴的资本。 走的近些,沈澜清额头上的冷汗就藏不住了,站的太久,实在是有些难以支撑,身上火辣辣的痛每时每刻都在吞噬自己的思维,加上体力不支,若没有内力顶着,怕真要在这里晕过去。 陆鸣在心里暗笑,儿子倒贴又如何,沈小子还不是要乖乖听老子的,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陆鸣伸手蹭了沈澜清头上一点冷汗,漫不经心道:“今天好些了没有?” 沈澜清道:“回前辈,好些了。” 好个屁。陆鸣心里唾,死要面子活受罪。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陆鸣道。 沈澜清摸不准陆鸣要他干什么,但还是回道:“前辈请说。” 陆鸣慢条斯理道:“我太息谷的后山有一处牢房,其中一间关了许多桀骜难驯之人,他们中的有些,手沾百条人命;也有一些,弑兄杀父;又或者,生啖人肉。我呢,想让你去里面呆一天,让他们老实一点。” 沈澜清道:“……………是。”他能拒绝吗?不能。很明显这是对他第三天的考验。 “我在你的目光中看到了犹豫。”陆鸣轻哼道,“不是害怕了吧?” “并不是,”沈澜清斟酌着开口道,“只是澜清想问,若到非常时刻,可否取人性命?” “可以。”陆鸣斜他一眼,你有本事杀光都可以,就不知鹿死谁手,花落谁家了。 沈澜清从前堂出来,日头已经很高了,光线射进眼睛里,让他整个人有些眩晕,面前走来一个人,身影也是模模糊糊的,直到走近了,才看清是云朔。 “云前辈。”沈澜清行礼。 “我带你去后山。”云朔看了沈澜清一眼,“跟我走吧。” “是。”沈澜清于是跟随着云朔的脚步,一路绕过后院,穿过林子,前往后山。太息谷的后山云雾缭绕,烟色蔼蔼,宛如仙境一般,清新微凉的空气也让人心旷神怡,头脑清醒。沈澜清感觉脑中清明了一些,只是身上有些发寒,而且寒气越走越盛,接着沈澜清看到一条瀑布。 这瀑布疑似银河,仿佛从高高的天上来,望不到头,也正是这瀑布的水汽,使得周围都是寒气森森。 再往前一段距离,寒气就收敛了许多,沈澜清看到一个山洞,洞口铜墙铁壁,坚固非常,还有两名深藏不露的长老守卫,想必这就是牢房了。 云朔对二位长老行了个礼,道:“这就是谷主亲自交代的人,劳烦二位前辈了。” 两个长老笑眯眯道:“放心吧,谷主关照过的,定当好生看管。” 云朔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条链子,转身戴到沈澜清脖子上,链子上悬了一个小铜螺,云朔道:“要是情况不妙,你就吹这铜螺,二位长老会进来帮你。” 沈澜清低头看了一眼,道:“多谢前辈。”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云朔冲两个长老又行了一礼,“告辞。” “去吧去吧。”两人挥别云朔,转身把门打开,沈澜清往门里面投了一眼,只见里面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走廊两边点着几盏油灯,但是光线非常微弱,幽幽的发着冷光,牢房深处,隐约有吵闹声叫声传来,但是听不真切。 一副玄铁链的手铐“啪”地铐上手腕,沈澜清手上还裹这绷带,这沉沉的重铁压下来,又开始折磨手腕,沈澜清微微皱了皱眉,跟着其中一位长老往走廊里面走。 |
沿途都是静悄悄的,但是越往里面,吵闹的声音越响亮,好像还有殴打惨叫之声,有一间牢房似乎格外闹腾。 不知道走了多久,吵闹声终于近在咫尺,沈澜清面前出现一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大数倍的监牢。目光所及,有数十灰衣人盘踞其中,锁着一样的玄铁链,或坐或卧,虽然年龄体貌大不相同,但眼里的杀气和身上的血腥味却如出一辙。这群人中间,有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在殴打一个挨个子男人,听见牢房外的脚步声后,几人动作都停了下来,朝外看去。 沈澜清步履缓重,目光平静,行进间与那些森冷眼神一一对视,这些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温暖,一片死寂,生杀予夺家常便饭。 长老在门前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然后一伸手,把沈澜清推了进去。 锁门,走人。 众人的眼神流露出一些奇异,和他们这些关在里面暗无天日的糙汉子比,沈澜清是多么的细皮嫩肉,就像误打误撞闯进老虎窝的小绵羊。 两个打人的汉子也松开了手,那个被打的“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满脸是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能关到这里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众人心里暗忖,这小子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眼里也没什么杀气,是做了什么好事?难道是陆鸣这个老糊涂把人关错了? 沈澜清却不理会这些人异样的眼神,他要在这里呆整整一天,还是先养好精神,这样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也好应付。 沈澜清目光扫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空缺的角落,没有人,而且还有草垫子,便走过去自顾自盘膝坐下来,闭目调理。 众人的眼神更加精彩了,整个牢房就这么一块草垫子,可以说是宝座了,每次都要抢的头破血流,最后能者居之。现在上面之所以没有人,是因为拥有它的人刚刚在殴打一个挑衅他的人,所以暂离了一会。 但凡知道点江湖规矩的都知道,后来的总是要给前辈打个招呼的,除非自己有的是底气。像这样不管不顾自说自话的见到还是头一回,而沈澜清这样单薄的身板显然是在自寻死路。 “这位爷,麻烦您起身让个座呗?” 沈澜清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两个大汉,正是刚才打人的两个,一左一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表情笑眯眯的,不过眼里可没什么笑意。 沈澜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不让。”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大的口气。 两人果然被激怒,其中一人一把揪住沈澜清的衣襟:“叫你一声爷,还真敢答应啊。知道我们是谁吗?” 沈澜清没法安心调息,只好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底下的手一眼,道:“不知道。” 大汉以为沈澜清惧怕了,嘿嘿一笑:“不知者无罪,等我们告诉了你…………” “也不想知道。” “你说什么?”汉子大怒,手一用劲就想把沈澜清整个拎起来,但是很尴尬的是,无论他怎么拽,沈澜清都纹丝不动。 大汉暗暗心惊,没想到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内力竟然这么深厚,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草率,但是事已至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制服不了,那岂不是要地位不保。 于是大汉憋一股气,一手揪着沈澜清不放,一拳头挥了过去,哪只这小子灵活的很,微微一偏就避开了。不仅如此,他手里的锁链还活起来,像游蛇一样扑向大汉,缠住他的手臂,大汉又是一惊,赶紧松手,沈澜清哪给他喘气的机会,掌心翻花,铁链收紧,“啪啪”几声骨头绞断,大汉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抽搐,一条手臂早已酥烂。 众人俱是惊骇,这年轻人什么来头,眨眼之间废人一臂,出手如此狠辣。虽然在场的也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沈澜清给他们的前后反差太大,还是让人震惊不已。 “你竟敢伤我弟弟!”另一名大汉见状,眼睛烧的血红,朝沈澜清猛冲过去,誓要报仇血恨。 沈澜清在地上轻拍一掌,凌空翻起,端的是飘若轻云。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在他手里不是束缚而是杀器,大汉冲至近前,只觉面前一花,接着什么东西忽然套住了脖子,他两眼一翻,终于知道是沈澜清的铁链勒住了他,每个人被这样锁着,怎么这小子却能用它杀人,大汉非常不甘心,但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徒劳地挣扎一会,死掉了。 牢里噤若寒蝉,只有废了手臂的大汉还在不停哀嚎。 |
沈澜清回到草堆宝座上继续闭目打坐,其他人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语。 刚才那一架,表面上沈澜清大获全胜,震慑众人,但内里却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吊着。两个大汉,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沈澜清是出了九成以上的力气,才算把他们收拾了,如今内伤震动,外伤撕裂,沈澜清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勉强稳住身形,以最快的速度调息疗伤。短时间里面,他经不住这样的大动干戈了。 |
就这样,各自相安无事过了半日。 中午的时候,弟子过来送饭。 作为一群穷凶极恶的犯人,肯定是不会给太多吃的,牢里面的人常常吃不饱饭,比较弱小的就更要挨饿了。以前的时候,都是拳头最厉害的那个先取餐,依次按排位向下,最后剩下的最差的伙食,才轮到那些抢不动的,所谓弱肉强食也是这个道理。 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两兄弟一死一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按道理,第一个吃饭的人就应该是把他们打趴下的沈澜清。但是任凭饭菜香味如何飘荡,那草垫上的年轻人都恍若未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打坐。 沈澜清不动,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敢动,眼看门口的饭菜都要冷了,众人饥肠辘辘,开始躁动不安了。 “钟哥,”一个小眼睛男人向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投了两个眼神,悄声私语道,“怎么回事,还吃不吃饭了?” 被叫钟哥的人皱了皱眉头,很多人都在看他,因为除了这两兄弟,他是这间牢房的第二把手。说起来,他的武功比这二人还要高一些,这不过兄弟联手,他不想弄个两败俱伤罢了。 “小兄弟。”钟哥开口了,声音带着试探,“吃点饭吧?坐了一上午,也该饿了。” 沈澜清闭目不语,钟哥又道:“小兄弟,你喜欢吃什么,先去挑一些吧。” 沈澜清还是闭着眼睛,只淡淡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钟哥眼珠转了几转,上下打量沈澜清几翻,若有所思。最后还是他开口了:“既然这位兄弟发话了,那我们大家先吃吧。” 二把手一开口,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依次起身取餐去了。各自回到原处坐着,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大都是狼吞虎咽,只有几个不紧不慢,一边吃,一边好奇又谨慎地偷看沈澜清几眼。 “他为什么不吃饭?”围在钟哥身边的几人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 “少管闲事。”钟哥道,“吃饭。” 于是几人收回目光闷头吃饭,吃了几口,钟哥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拍他,转头一看,是一个叫景时的青年,这个青年从进来的那一天起就很低调,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低调归低调,饭从来不会少吃一口,也不见他挨打受欺负,是个很机灵的人。 今天突然拍他,不知何故。钟哥回过头,只见景时目光落在沈澜清身上,钟哥顺着他目光看去,起初不解,但细细一瞧,目光忽地一凝。 沈澜清身下的草垫,不知何时沾了点点暗红,再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看一遍,手腕、身前后背皆有隐隐的血色,只是衣服色深,不仔细辨认,难以察觉罢了。 钟哥和景时对视一眼,景时唇边浮出一抹浅笑,轻声道:“他受了重伤,还会是你的对手吗?” 钟哥收回目光,也笑了一下:“穷鼠啮狸,两败俱伤。景兄弟怕是不能置身事外吧。” 景时叹了口气:“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终究是方寸之间。钟兄,不知你有没有看见他颈上的铜螺?” 钟哥目光一探:“看见了,这是何物?” 景时道:“这是传音螺,我在古书上见过。” “传音螺?什么意思?”钟哥不甚明白。 “刚才守门长老带他进来,我见那长老身上,也悬了一个。”景时望着沈澜清道,“他根本就是太息谷的人。” 钟哥心里震惊,面前一个沈澜清,一个景时,竟都是这样深藏不露,他沉吟道:“既然是太息谷的人,为何身负重伤,关到这恶人牢里?”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景时道,“陆鸣向来出人意表,对亲生儿子尚且无情,惶论别人。” “那你想如何?”钟哥问道。 景时淡淡道:“当然是出去。钟兄,难道你不想么?” 钟哥心里一动,细细算来,他被关在这里已有三载。太息谷的几个老家伙太难对付,他也没有存了逃跑之心,但听这景时的口气,却似胸有成竹? “景兄弟,”钟哥斟酌道,“这件事情,你可要想好了,门外两人,我们这里全部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钟兄太谦虚了。”景时道,“而且,我们并不需要与他们正面交锋。” 钟哥凝眉:“怎么说?” |
“他太息谷不是自诩擅长旁门左道么,”景时微微一笑,“却不知能不能解开我的化血阵。” “化血阵?你是…………”钟哥心里跌宕起伏,这江湖上很早就流传了一位年轻公子,据说阵法出神入化,只是几年前销声匿迹了,大家都以为他金盆洗手归隐山林,没想到是被太息谷抓了起来。 “嘘。”景时竖起一根手指,“这个人被关在这里,却又佩戴小铜螺,想必太息谷担心他的安危,非常时刻必会进来查看情况。我们只需布下天罗地网,一旦两位长老进入牢房,便…………” “景兄弟有几成把握?”钟哥神色凝重。 “铜螺一响,便有七成。”景时道。 “好。”钟哥道,“我愿一赌。” 【第七十五章】 晚餐送来的时候,沈澜清依然坐着不动,对他来说,在这牢里也就呆一天而已,多吃一顿少吃一口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其他人的眼神就很奇怪了,一顿不吃可以理解,大概是胃口不好,一天都不吃那是几个意思?吃不惯牢里的伙食? 钟哥起身,走到沈澜清身边:“小兄弟,饭来了。” 沈澜清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钟哥道:“哪有不饿的道理,小兄弟难道是在辟谷修仙吗?” 此言一出,钟哥回头和众人相视而笑,景时也走过来:“我看他呀,是草垫上坐的太舒服了,不想起来。” 众人又开始笑,景时在沈澜清面前蹲下,话锋悠悠地一转:“还是,坐麻了腿,起不来了呀?” 沈澜清抬眼,视线与景时一碰撞,景时忽然笑了:“这样吧,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取来,也算是我的,小小敬意如何?” “不用了。”沈澜清道。 “用得着。”景时自顾自起身,走到门口端了一份饭菜过来,“魏虎和魏豹在这里威风惯了,你替我们教训了他们,表示一下感激是应该的。” 但他嘴上说着感激,菜端过来的时候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也不送到沈澜清手里,而是直挺挺地站着,等着他站起来。 沈澜清指腹轻轻擦拭着手里的链条,垂眸不语。 “怎么?”景时脸上露出一丝轻嘲,“要我跪下来,呈到你面前吗?” 言次,景时忽觉面前射来一道光,接着膝头一酸,身子不由自主向下歪去,他反应还算是快,单膝在地上轻轻一触便翻身立定,手一拂从膝盖上拔出凶器,竟是一截草芯。 抬起头,沈澜清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地上饭菜洒落的到处都是,此事显然不能善了。 钟哥移了一步靠到景时旁边,紧接着,又有几人迈动脚步,将沈澜清团团围住,面露凶光。钟哥和景兄弟已经暗示了他们,只要干掉这个小白脸,或者将他逼的走投无路,就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沈澜清动了。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沈澜清一出手就就近绞了一个人的脖子,半点也没有客气。一脚踹飞尸体,长长的链子甩出去,顺手又把另一个的脸拍了个稀巴烂,鼻梁骨“咔嘣”折断,牙血喷了一地,倒下痛苦哀嚎。 在这种地方,出手必须要狠准,一旦开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不会心慈手软。 别人衣角还没沾上,这边就先挂了两个,景时和钟哥的心里都有些凝重,好在人多势众,沈澜清又有伤,必然是拖不过他们的。 钟哥也出手了。他可以说是这里面武功最高的,他一出手,沈澜清果然明显感到压力,再有景时双面夹击,沈澜清且战且退,最后退至墙边,退无可退。 景时似乎学了很多偏门的武功,招式不断变幻,一会向左,一会向右,非常灵活;而钟哥内力深厚,一拳下来,铜墙铁壁隐隐震动。沈澜清避着钟哥的锋芒,着力应对景时,但毕竟伤势作祟,纵内力高出景时几个级别,一掌对下来,还是气血翻腾,浑身撕裂一般,沈澜清后背在墙上一撞,唇边终于渗出鲜血。 景时和钟哥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到了这个时候,沈澜清再不叫救兵,可要性命难保了,二人加紧攻势,步步紧逼,却见沈澜清两步跃上高墙,向后一翻,从他们的头顶跃出了包围圈,接着长腿一扫,门口的几十个铁饭盒当空飞来,“砰砰”几声,旁边兄弟来不及躲过,全部被砸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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