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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别字尽飞絮[第8页] |
作者:砚雪笑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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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前辈。”沈澜清翻身下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请你救他一命。” “可以。”落月目不斜视,“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记住,心若不诚,后果自负。” 最重要的东西?沈澜清想了一路,到了这个时候,却依旧却一团乱麻,金钱?权势?名望?抑或是火莲珠?落月要的是什么?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自己真的知道吗? “不舍得吗?”落月冷冷道,一拉鱼竿,一条大鱼扑腾而上,“那你就想好在来吧。” “我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沈澜清和落月皆是一愣。 开口的是陆絮飞,沈澜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只是声音弱不可闻,可足以让人听清:“所以把我交给落月前辈,是合情合理的吧。” 沈澜清抱着陆絮飞的手微微发紧,他忽然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这种巧舌如簧让他没有一丝轻松。到了这个时候,陆絮飞依然维护着沈澜清的一切,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害,他这么说,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倘若沈澜清求医失败,以陆鸣和云朔的性格,势必踏平王府,太息谷一旦上京,几人招架的住,这天下要大乱了。 落月就是落月,听了这种讨巧的话,不但不将二人赶出竹林,反而哈哈一笑:“有意思,有意思。” 药童从沈澜清手里把陆絮飞接过去,落月拾级而上,进了屋,正要关门,沈澜清在下面开口道:“前辈还没有告诉晚辈,何时来带他回去。” “回去?”落月回转半个身子,“小子,你刚才已经将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怎么能言而无信,要回去呢?” 沈澜清怔在原地。 “放心吧,我答应了你,会治好他的。”留下这句话,落月再不多言,随手将门掩上。 |
沈澜清第一次吃到闭门羹。 他站在门口,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下好了,他怎么和陆鸣云朔交代?回去两位前辈一问,絮儿呢?什么时候回来?你拿什么换的落月出手? 他一句都答不上来。 按理说事已至此,以他以往的作风,就该回王府去了,一大堆事务还等着他,但这次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在落月居门口一站,就是一天。 站着干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沈澜清暗自懊恼,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以前把陆絮飞赶出王府,或者下令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不是很果断很爽快,现在陆絮飞被落月带走了,似乎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不必再为陆絮飞总是纠缠他而烦恼,怎么反而难起来了。 甚至,沈澜清还会隐隐生出一丝忧虑,陆絮飞伤的这么重,落月真的能妙手回春吗? 一旦这样的念头浮起来,沈澜清心口就会隐隐作痛,有时候痛的还很厉害,沈澜清捂着胸口皱着眉,不得已慢慢坐到青石板的台阶上。 太阳落山了。 沈澜清不知道,落月的医术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明。陆絮飞进去不过几个时辰,伤情便基本稳定下来,到夜晚的时候,已经可以比较流畅的聊天说话了,虽然还是很没有力气,声音轻飘飘的像一团软绵绵的柳絮。 “他走了吗?”陆絮飞轻声问道。 “没有。”落月把一块帕子放到陆絮飞头上,“别想那小子了,你还有一关要挺过去,今晚若是烧起来,有的你难受了。” “谢谢前辈。”陆絮飞道,“若不是前辈放水…………” “你也知道我放水。”落月在陆絮飞脑门上戳了一下,“不过你不要谢我,该谢他。” 陆絮飞转过头去,屋子门口立着一个白衣人,药炉的烟气氤氲飘散,将那人的脸模糊了,不过陆絮飞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手里的箫,还有那为救皇帝,而斩去两根手指的手。 “卫…………先生?” 卫无衣走过来,微微笑道:“小絮儿,我们又见面了。” 小絮儿?陆絮飞一阵寒毛直竖,卫无衣可从来没有这么亲切地叫过他,他这种人,带着一脸无害的微笑这么柔声喊你,八成是没有什么好事的。 “忘了告诉你,我和落月很早就成为了朋友。”卫无衣坐到床边摸了摸陆絮飞的头发,“我收到你爹和师父的传信,便来落月居。他们将你托付于我,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听话。” 陆絮飞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进里面,沈澜清更是,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想着沈澜清,陆絮飞眼睛垂下来,这么多年陆絮飞都没有泄气过,近来沈澜清对他不错,却反而让他觉得有些累,也许人就是这样,得到一点点就会期望更多,以至于不如意时失落也更多,贪婪是人的本性。 卫无衣眼里带着柔柔的光,这世上一切嗔痴愁喜,似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似乎都能化在他的眼里。卫无衣拿起箫,道:“你躺着也是无趣,我给你吹一曲吧。” 除了皇帝,极少有人有机会听到卫无衣吹曲子的,陆絮飞睁大眼睛:“那不是折煞晚辈。” 卫无衣道:“高山流水,不分尊卑。” 沈澜清隐约听到落月居里传来箫声。 也不一定是落月居里传来的,这箫声更像是在整个山谷回荡,悠悠的,听的人豁然开朗。 此曲只应天上有,能吹出这样曲子的人,定不是常人。 沈澜清叹了口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与他作伴的只有来时一匹快马。方圆百里,唯落月居里还有一丝光亮,不知道陆絮飞怎么样了,救回来没有。 “吱呀”一声,柴门忽然开了。 沈澜清站起身,门口站着一个药童。 “他怎么样?”沈澜清语速有些快。 药童没有说话,只看着沈澜清,打了个手势,原来这是一个哑巴。 看沈澜清没什么反应,药童又把手势打了一遍,沈澜清明白,这是催他离开。 |
沈澜清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还请小兄弟通报一声你的师父,不胜感激。” 药童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见沈澜清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只得不做理会,转身重新把门关上。 “他还不走?”落月捣着药漫不经心道。 原来哑巴的药童却张了口,回禀道:“回师父,他非要知道陆公子的情况,否则怕是…………” 落月笑了一笑,把药汁滤出来,“他愿意呆就呆着吧,会有人让他回去的。” |
【第六十二章】 陆絮飞果然烧了一夜。 不过有落月在,只要人还没断气,他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无论如何,性命总是无虞。 但放在沈澜清眼里,就不这么乐观了。 落月居长明一夜,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要凶险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让身旁的人眼睛都不敢合,沈澜清不能去想。 “好点了吗?”卫无衣把一碗水端到床边,拿起调羹舀了半勺,“喝点水吧。” “谢谢先生。”陆絮飞抿了抿干干的嘴唇,确实好渴啊,但他现在还爬不起来。 “和我还客气什么。”卫无衣一勺一勺慢慢送进陆絮飞口中,一边回头问了句,“安悒王还没有走么?” 药童道:“回先生,没有。” 卫无衣但笑不语,陆絮飞喝了两口水,开口道:“卫先生,你让人把他轰走吧,老呆在外面像什么话。” “怎么,”卫无衣搁下碗,“不忍心了?” 陆絮飞哼了一声:“我是为了落月居的形象好不好,别人还以为前辈怎么着他了。” 卫无衣笑道:“落月呀,早就臭名昭著了。” “我怎么臭名昭著了?”落月走进来,“我是救人又不是害人,他们付出的代价,那是不都是自愿的。” “是啊。”卫无衣点点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也大发慈悲过两次,一次是救你,一次是救这小子。”落月在卫无衣身边坐下,“幸好找到了霓虹翎,要不然我神医的名号就要在你身上吹了。” 陆絮飞瞪大眼睛,原来沈澜清奉皇命去凤凰岛,以及师父和爹受人之托所寻找的霓虹翎,是用在卫无衣身上了。当年卫无衣为救皇帝,是伤的有多惨,以至于拖到现在还不能痊愈。 卫无衣笑道:“运气好罢。” 落月拍拍卫无衣的肩膀:“你值得这样的运气,皇帝待你这般好,也是应该。” “不提这个了。”卫无衣道,“小孩子在这里,说什么往事呢。” 说谁小孩子啊!陆絮飞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放眼望去,就连药童都比他老,陆絮飞颓委了。 门内一片其乐融融,门外冷漠凄清惆怅。 堂堂安悒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别人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期间只有一个小哑巴出来挥了两下手,想知道的不给说,想进门去没理由,沈澜清孤独寂寞冷。 他心里来过火气,有想过一脚把门蹬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令牌对这种世外高人来说一文不值,自己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不屑一顾,他只能恭恭敬敬,按部就班。 当年他在陆絮飞面前怎么耀武扬威的,出来混,全部都要还。谁让他开始担心了,再也不能毫无顾忌的一走了之了。 “驾!” 沈澜清忽然听到了马蹄声。 接着一个人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竟是卫漓,多日不见他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殿下!”卫漓翻身下马,叩首行礼,“西炀叛军昨夜袭京,还望殿下速速回府,主持大局!” 沈澜清凝眸:“起事者谁?” 卫漓道:“属下对方打探,似乎是西炀某位王子,当初站死沙场,不想却还活着。” 沈澜清回忆起陆絮飞好像是和他提过一句,曾在望湖楼的地牢里见过一个男子,长得很像西炀十三王子裴闻,这不安分的力量,又蠢蠢欲动了吗? 沈澜清看了落月居紧闭的大门一眼,微微蹙眉,却还是翻身上马:“走。” 卫漓也看了落月居一眼:“殿下这就走了吗?” 沈澜清冷眼一撇:“不是你让本王走的吗?” 卫漓不敢再说话,跨上马背。只听两声马啸,落月居外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走了。”落月道,“我说的没错吧,总会有人叫他走的。” 陆絮飞正拧着眉毛被卫无衣灌药,闻言眼睛一抬,接着嘴巴一闭:“不喝了。” “怎么不喝了?”卫无衣手停在半空。 |
“太苦。”陆絮飞眼睛一闭,勉强翻了个身,把脸贴到墙上。 “你啊,”卫无衣放下碗,“他不走你着急,他走了你又不高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陆絮飞嘀咕道:“哪不高兴了。” 卫无衣道:“都写在脸上了,要我给你拿镜子吗?” 陆絮飞气闷道:“卫先生,你把我说的像个傻子一样。” 卫无衣笑道:“我可没这么说。你现在伤的厉害,任性一下也未尝不可,不过药还是得喝,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卫无衣就是在说“不客气”三个字的时候,声音还是温和的不得了,像涓涓流水,但陆絮飞却莫名感觉到一阵凉风飘过脖颈。 |
“好了好了。”陆絮飞转过身来,“我喝还不行嘛?” 卫无衣重新端起药碗:“乖。” 沈澜清自走后就杳无音讯了,一晃半个月过去,陆絮飞从爬不起来到已经可以在床上坐着了,但因为受伤实在太重,要下地还得费一番功夫,陆絮飞觉得自己要躺发霉了。 爹不来,师父不来,沈澜清也不来,每天陪伴他的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落月,话少的可以和哑巴媲美的药童,以及看似温柔,实则也很温柔,但你就是不能忤逆的卫无衣卫先生。陆絮飞觉得生无可恋。 “先生。”陆絮飞躺在床上,两眼望天,“我觉得腿脚挺有力气的,要不今天试着走走吧。” “不可。”卫无衣道,“牵扯了伤势,落月又要忙了。” 陆絮飞道:“那今天可以停一天药吗,我舌头都喝麻了,现在吃什么都是苦的。” “不可。”卫无衣道,“断了药,岂不是前功尽弃。” 陆絮飞眼神变得空洞,喃喃道:“我不要好了,请把我扔进河里喂鱼。” 卫无衣笑道:“养伤原本就是无趣的,我除了吹吹曲子,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别吹了。”卫无衣的箫声,确实有种让人忘记一切烦闷的力量,不知不觉半天就能过去。但让卫无衣给他解闷,陆絮飞心里有负罪感,有时候也暗暗的想,如果卫无衣没有遇见皇帝,如果的他手完好无损,那他也许也会和落月一样,做个不惹烟火凡尘的世外高人。 卫无衣道:“人生何来如果,其实在哪里并不重要,心豁达,一样是自在的。” 陆絮飞道:“先生又知道我想什么了?” 卫无衣道:“你对不防备的人,要说的话全在眼里。” “那我对有敌意的人呢?”陆絮飞好奇道。 “那就在剑里。”卫无衣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箫来。 “不是不吹了吗?”陆絮飞拦住他。 “是啊。”卫无衣把箫搁在桌上,又把药碗端起来,笑吟吟道,“你若不肯喝药,我拿它敲你脑袋。” 陆絮飞:“…………” 多么清奇的督促方式,陆絮飞受宠若惊。 “先生。”陆絮飞清了清嗓子,“以前你不肯喝药的时候,皇上也这么对你吗?” “我没有不肯喝药的时候。”卫无衣风轻云淡道。 “你说谎。”陆絮飞瞅着卫无衣,在床上托起下巴笑,“卫先生,脸红了哟。” 下午的时候,卫无衣就没有出现在屋里了。 他倚着一棵垂柳树,手里斜斜伸着一支竿,和落月一块钓鱼。 落月眼角眉稍都是嘲笑:“你这个人,就是脸皮薄。” 卫无衣摇摇头:“陆絮飞瞎胡闹,你也跟着掺和。” “哪里是瞎掺和呀。”落月揶揄道,“当年我可都看见了。” “好了。”卫无衣道,“别没完没了的。” |
“上钩了!”落月一拉鱼竿,“一条大鱼!” 落月心情大好,走过去一边把蹦蹦跳跳的鱼取下来,一边瞅卫无衣:“你怎么还没动静啊。” 卫无衣道:“急什么。” 落月笑了起来,正打算再奚落两句,却见卫无衣已经拎起了鱼竿,那挂钩上居然悬着一只老鳖。 “晚上给小絮儿炖汤罢。”卫无衣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你这个人,运气总是这么好。”落月哼了一声,接着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 落月收拾了自己的鱼,又跑去解卫无衣钓的鳖,今天收获颇丰,可以打道回府了。 “落月。”走到门口的时候,卫无衣叫住他,“明日,我要回京去了。” “这么着急?”落月道,“难得出来一趟,不多留几天?” “不了,皇宫那边,传了好几封书信过来。”卫无衣道。 “催你回去呀?”落月笑道。 卫无衣摇头:“让我多住几日。” “那你…………”落月奇怪了。 “近来京都动荡,我回去看看情况。”卫无衣道,“陆絮飞,就交给你了。” “喂。”落月不乐意了,“我还要钓鱼呢!我的清闲时光!” “等京城之事一平,沈澜清得了空闲,很快就会回来。”卫无衣微微一笑,轻声慢语道,“落月前辈,再放一次水吧。”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落月眉头皱成川字,“总是这个样子,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没有要你放弃原则。”卫无衣道,“相反,还要好好利用。” “咦…………”落月摸了摸下巴。 “麻烦你了。”卫无衣轻轻拍了拍落月的肩膀,拎着鱼竿飘然走到屋子里面去了。 “卫先生,”陆絮飞一轱辘爬起来,“我好像听到你说明天要走了?” 才爬起来,又一轱辘掉下去,诶呀起太急了。 “嗯。”卫无衣点了下头,放下鱼竿来到床边,抬手敲了陆絮飞一个栗子,“毛毛躁躁的,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陆絮飞捂头:“所以啊卫先生,你走了我怎么办?” “落月会照顾你的。”卫无衣道,“他医术高明,知道分寸。何况,还有空山。” 空山是那个伪哑巴药童。 陆絮飞越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落月一般在保证他不会死掉之后,就跑去钓鱼了。空山约等于一尊石佛。卫无衣一走,他就好像出家人一样唯青灯古佛相伴了。 |
【第六十三章】 落月照例去河边的溪里钓鱼。 空山留在屋里照看陆絮飞。 距陆絮飞被送到落月居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从奄奄一息到现在,已经可以坐在床边晃脚,看起来判若两人。 当然和正常人一比还是差远了,毕竟当初支离一剑,震碎五脏六腑,错乱全身骨骼,经脉移位,气血逆流…………这些都是落月讲的,虽然不排除为了凸显功劳而过分夸大,但见识过支离的人都知道,确也八九不离十。 落月之神,在于他能调配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药方。有时破而后立,死地寻生,与天命赌;有时涓涓细流,润心养脉,十拿九稳。 陆絮飞就属于落月接手病例中的后者,恢复,是一定的。缺点就在于养伤的时间拉的无限长,每天喝的药无穷多,到饭点的时候,陆絮飞根本早就被药水药丸喂饱了,舌头也尝不出味来,他托着下巴,拿筷子头戳着碗里的米饭,愁眉不展。 “饭凉了。”空山立在边上道。 陆絮飞斜了他一眼:“凉就凉吧,反正也吃不下。” “必须吃。”空山面无表情地拿出两个瓶子,“师父说了,这两种药,饭后服用。” 陆絮飞:“…………” 晚上的时候,空山在落月面前打小报告:“陆公子吃药越来越不守时,打的饭也不怎么动了,该如何处理?” “别管他。”落月摆弄着他那些宝贝鱼竿,头也不抬道,“你只要保证他药喝干净,饭少吃一顿饿不死。” “是。”空山拱了拱手,回到陆絮飞屋子里,三下五除二把饭菜收走了。 陆絮飞只觉人情似纸张张薄,空山好歹好言相劝一下吧,这就不管他了。 但空山很快又回来了:“下来。” 陆絮飞:“?” 空山道:“师父给你准备了药浴,这几日你用药偏颇,需得调理一番。” 陆絮飞:“…………” 他现在连洗澡都逃不过和药打交道了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既是落月的吩咐,他也不好不听,现在陆絮飞已经可以下床了,他蹬上鞋子,扶着桌椅板凳慢慢挪到隔间,一阵浓浓的药味冲入鼻中,落月面前果然摆了一桶热气腾腾的药水。 药水漆黑如墨,望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葱花、八角、茴香…………错了,只是长得很像的中草药而已,但还是让陆絮飞觉得,他像是要被下锅的鱼………… “来了?”落月抬眼看陆絮飞一眼,抬手把一支香插到旁边的的香炉里,“那我就先出去了,香燃尽前,你就呆在桶里。” 陆絮飞:“…………是。” 房门一关,落月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他每天没有什么事情,手里有伤病患,就捣鼓一下药材之类。闲的时候,就扒拉鱼竿,要么看看月色,吹吹晚风。 今天的夜色实在是不错,朗朗晴空,圆月高悬,落月不擅音律,否则定要像卫无衣一样,吹上一曲应景。 “空山,”落月叫了一声,“拿壶酒来。” “是。”空山在门里面应了一声,还未取酒,落月的声音又传过来,“多拿个酒盅来。” “师父?”空山推开半扇门。 落月回眸一笑:“那小子回来了。” 空山一怔,随即点头,没一会,就携杯酒而来。 于此同时,一匹快马越过山头,马上身影穿过重重树林,直奔落月居。 |
叛乱平定,沈澜清把事情奚数交代卫漓,连夜催马返回。 二十多天了,沈澜清不是没有派人暗中打探,但都是无功而返,传信过去,也是石沉大海,人是沈澜清带过去的,到此时音讯全无,生死未卜,陆鸣和云朔的飞鸿催问几次没有结果,沈澜清也不似往日镇定了。 一口气赶到落月居门口,沈澜清翻身下马,牵绳而行,远远的,就看见院里摆了一张小桌,落月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正对月斟酒,谈笑风生。 接着沈澜清就注意到落月的目光朝门口看过来,沈澜清拴好马,隔篱笆朝落月作了一揖,微微提高声音道:“晚辈沈澜清,冒昧前来打扰,此番回到落月居,是想…………” 话还未说完,落月的声音已经遥遥传来:“哪里来的闲杂人等,空山,还不撵走。” 空山点了下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冲沈澜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走”。 沈澜清预料到这种情况,尽量把语气放诚恳:“晚辈只想知道,那日带来的人是生是死,还请前辈告知。” 空山摇头,手势很坚定,请立刻离开。 沈澜清道:“落月前辈,晚辈不是来把人带走的。他若是无恙,晚辈即刻离去,绝不再扰!” “那他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要动手杀了我呀?”落月的声音悠悠响起来,沈澜清一抬眼,落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 沈澜清颔首:“晚辈不敢。” “好一个不敢。”落月哼了一声,“当日我说的很清楚,你带来的人,从他进门那一刻起,生是落月居的人,死是落月居的鬼,与你再没有半分干系。你却冥顽不灵,视我落月的规矩于无物,你以为我这双手除了救人,就不会杀人了吗?” “前辈救死扶伤,想来是通情达理之人。”沈澜清道,“晚辈知道规矩不可废,今日前来,已是做好任凭处置的准备。只是我那…………朋友,家中亲人甚是挂念,父亲师父年事已高,此事于他们无关,前辈也不忍心,让白发人为黑发人寝食难安吧?” 年事已高? 白发人? 寝食难安? 落月嘴角暗自抽搐,这沈澜清简直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想不到看起来这么老老实实,切开来都是黑的。落月和陆鸣云朔的交情虽然不深,但是两个人的德行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陆鸣!陆絮飞在落月居里,陆鸣定是放飞自我拉着云朔夜夜笙歌,寝食难安几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沈澜清胡说八道,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但他心里也没什么得意的,没有见到陆絮飞之前,沈澜清心情挺沉重,陆絮飞要是真的死掉了,那是因他而死的。这次能这么快平反,除了卫无衣助了一臂之力,火莲珠也起了很大作用,但他能得到火莲珠,是陆絮飞的功劳。陆絮飞明知道他来太息谷的目的,还愿意给他挡剑,陆絮飞被一剑捅穿的时候,肯定是很痛。 落月看了太多人情世故,沈澜清站在那里,虽然不说话,但越来越幽深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当年皇帝守在卫无衣的床边,流露的也是这样的眼神,但皇帝的眼里更多的是绝望,是恨。那时候落月还年轻,卫无衣伤的也更重,落月其实是力不从心的。 落月是一个很喜欢回忆的人,他身边来往的人很少,除了钓鱼,就是举杯邀月,回忆下酒。倒不是他多愁善感,反而越是如此,越是看的通透,他回忆里,都是别人的故事,自己都置身事外,落月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隐士。 对于沈澜清,落月早有打算,要不然也不会让空山多备一个盅。但即使是退让,落月也不会留下痕迹。 “旁人的事,我落月管不了。”落月道,“你那位朋友,也不必再打听了,落月居不会给你答案的。但你若执意不肯走,今日这么好的月色,一起喝两杯热闹热闹,倒未尝不可。” 落月拂袖转身往里面去了:“你自己考虑吧。” 空山看了沈澜清一眼,也跟着落月转身走了。 沈澜清眉头轻蹙,立了片刻,还是推门进去,无论如何,先走进去再说,至于能不能看到陆絮飞,找机会吧。 |
【第六十四章】 沈澜清在小桌的一边坐下来,空山给他倒酒。 “这可是正宗的桂花酿,你小子能尝两口,三生有幸啊!”落月感慨道。 沈澜清勉强笑了笑,杯子在手里捏了片刻,轻轻抿了一小口。 “既然坐下,就不必这么客气。”落月敲了敲桌子道,“空山,满酒。” 沈澜清看了看手里又接满的酒杯,又看了看自顾自豪饮的落月,垂眸把脑袋一扬,也灌了一杯下去。 一来二去,月影西斜。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夜了。 只听的“咚”一声,醉醺醺的落月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手里酒壶翻到桌上,早已干涸了。 沈澜清放下手里的杯子,空山也坐而无言,过了片刻,沈澜清忽然站起身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空山把手拦在沈澜清身前,他的身形很快,眨眼间就站到房间门口。 沈澜清道:“请你让开,我自会与你师父请罪。” 空山纹丝不动。 沈澜清只好道:“得罪了。” 他来时并没有携剑,徒手一掌向空山推了过去,空山也没有佩带武器,抬手即挡,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功夫似也不相上下,你来我往数十招,依然难分难解,难辨胜负。 空山发现,沈澜清招式上其实更胜一筹,但底气却总输半分,好像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一样,内力出来,后劲不足。空山抓住这一点破绽,拆了沈澜清几招之后,蓄力与其对了一掌,沈澜清果然硬接不下,退了两步一把拽住小桌,才勉强站稳。 但空山稳得很,只要他不肯让,这门就开不了。 沈澜清抿紧嘴唇,一双眼睛牢牢锁住空山,空山忽然有一种感觉,沈澜清似乎真的想杀了他。但在二人这样的身份立场下,空山是落月的弟子;动起手来,沈澜清又身处劣势,他无论如何奈何不了空山。空山觉得面前要是换个人,估计要委屈的哭出来。 “空山,怎么…………不倒酒了?”僵持中,趴在小桌上的落月忽然迷迷糊糊地开口了。 空山听到落月喊他,下意识转眼去看,却不想沈澜清借此机会,一拳头挥过来,空山本能避让,沈澜清得了个空子,错身而过,闯到门里面去了。 “你…………” 空山嘴巴一张,衣摆却被人拉住,落月哪有醉意,冲他挤了下眼睛,示意空山坐下来继续聊天喝酒。 “师父,就这样放过他了?”空山看着门口的一道缝,心有不甘。 “怎么,你真想打死他呀?”落月扶起酒壶酒杯道,“若不是这小子负了伤,你还不是对手呢。” 空山若有所悟:“难怪徒儿总觉得他后继无力,不敢与我硬碰硬。” “往后啊,你我就清闲咯。”落月把双手枕到脑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落月这一炷香,似永远也烧不完。 陆絮飞左等右等,香不尽,水也不冷,后来才发现,原来底下还在小火慢炖,真把他当做一条咸鱼啊! 但除却这刺鼻的味道,其实暖洋洋泡在里面还挺舒服,时间一长,陆絮飞眼皮子就抬不起来了。 听到外面隐约有打斗声的时候陆絮飞还以为是错觉,他睁开眼睛,发现底下的水已经不知何时从乌黑一片变得完全透明了,干净澄澈的好像有人换过一样。在看旁边的香炉,乖乖火星子早就熄灭了,陆絮飞赶紧扒着水桶站起来,伸长了手去扯架子上的毛巾。 然后好巧不巧,“砰”地一声,沈澜清破门而入。 其实沈澜清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看到陆絮飞,因为水桶前面还有一个好大的绿水青山屏风。但沈澜清耳力很好,听到哗啦的水声,断定后面有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绕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两个人都顿住了。 陆絮飞光着背光着腿光着屁股站在桶里,一只手还扯着半条毛巾,滴滴答答的水顺着身体往下流,他湿漉漉的头发顺着脖子荡到前面,侧着半张脸,脸上凝固着惊疑不定的表情。 |
第一眼,沈澜清纵观全局。 第二眼,视线就直接落在伤口上了,陆絮飞背上那么大一个洞,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匆匆两眼,看的沈澜清心揪起来。陆絮飞他很早就看遍了,而且看了还不止一次,以前揍他的时候,身上还有点肉呢,现在真是瘦的可怜。还有那么大个口子,像个深渊一样横在背上,支离剑气爆发出来,弄浑身上下都是血痕,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沈澜清还没来得及看仔细,那边陆絮飞却脚底抹油倏地一滑。水桶本来就是半架空的,这一滑不得了了,连桶带水整个掀翻,陆絮飞朝桶外扑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扯倒头顶的架子,稀里哗啦一齐罩下来。 沈澜清莫名清醒这个瞬间,踢开水桶推开架子拉下毛巾包住陆絮飞滚到边上一气呵成。要是落月在场一定会忍不住鼓掌,妙啊。 陆絮飞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全靠沈澜清带他跑,电光石火一瞬间,就从屋子中间滚到了角落里,陆絮飞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把眼睛睁开。 沈澜清正定定看着他,两人间的距离,就差个鼻尖,彼此呼吸落在脸上,酥酥麻麻。 陆絮飞险些陷进他那双沉静深邃眼里,但身上凉嗖嗖湿哒哒的感觉将他拉回现实。陆絮飞把眼睛往边上一撇:“你不让我起来穿衣服吗?” 沈澜清手一松,陆絮飞从他身上爬起来走到架子旁,衣袂翻飞间,穿戴整齐。 “你是怎么进来的?前辈呢?”陆絮飞穿好了衣服,一边问,一边去扶木桶和架子,架子轻飘飘的,扶正很容易,木桶搬起来就吃力了,何况里面还有水,沈澜清搭了把手,木桶一下就摆正了。 “落月前辈喝醉了。”沈澜清道。 但是他想起来,虽然落月喝醉了,但空山清醒的很,他闯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见空山进来看一下,难道………… “喝醉了?”陆絮飞笑了一下,“这么多天我都没见前辈喝醉过,怎么你一来他就醉了?” 沈澜清了然了,但是说破不点破,此事就不必再去多想了。 “京城的事情都平定了?”陆絮飞问道。 “嗯。”沈澜清点了下头,“我得了空闲,便过来看看。” “其实你不来也没问题。”陆絮飞道,“跑来跑去挺麻烦的,何况,落月前辈医术这么高明。” 沈澜清投他一眼:“这是你真话?” “不是。”陆絮飞坦白道,“我快无聊死了,你来转转当然是最好了。” 沈澜清唇边这才浮起了淡淡笑意。 “坐啊。”陆絮飞摆好打乱的家具,又拿了快抹布开始擦边边角的水渍,嘴里招呼着沈澜清,“或者,你要是想睡一觉的话,可以去我房里。” “天快亮了,还睡什么。”沈澜清看陆絮飞忙忙碌碌,自己却游手好闲一样,但看屋里,水渍就那么几块,实在找不出可以帮忙的地方,陆絮飞感觉就是在没事找事做。 沈澜清站着有点干,也没话找话:“三更半夜,你洗什么澡?” 陆絮飞道:“是前辈给我准备的药浴,他说我这几天吃药…………” 说到一半,感觉说漏嘴,于是改口道:“也就是调理调理,好的快些。” 沈澜清还能不知道陆絮飞几斤几两,但他也看破不说破。见陆絮飞总拿后背对着他,沈澜清忍不住皱眉:“别擦了,已经干了。” 但陆絮飞仍埋头于工作中:“不行啊,还残留着水汽呢,这些实木的东西会烂的。” 沈澜清走上前去,一把拿了陆絮飞手里的抹布,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把他面前的凳子从头到脚擦了一遍,然后抬头:“还有哪里要擦?” 陆絮飞道:“没有了…………” 沈澜清把抹布叠好,放到架子上,转身拉了陆絮飞的胳膊往外走,陆絮飞“喂”了一声,但还是跟着沈澜清推开门,到外面去了。 面无表情的空山对面,落月果然神采奕奕地坐在那里,听到声响,人也不动,只端着酒杯道:“沈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呀!” |
沈澜清松开陆絮飞,给落月行了一礼:“晚辈给前辈赔礼了。” 落月一摆手:“这种不要钱的礼,随便找个人来能给我行一百个。” 沈澜清道:“前辈待如何处置?” 落月一笑:“你坏了我的规矩,那你送来的人,我可管不了了。” 沈澜清微微一怔,心中若有所思,但面上却露出焦急之色:“还望前辈三思,此事当由晚辈一人承担。” 落月道:“爱谁承担谁承担,反正从今往后,空山也不必熬药煎茶,那谁的死活我也管不着。你们呢,愿意呆着就呆着,不想留了那就趁早滚吧!” 沈澜清正色道:“多谢前辈。” 落月:“…………?” 沈澜清继续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多叨扰一段时日了。” 落月:我那么明显像是在放水?为何这小子看起来这么高兴? |
【第六十五章】 落月嘴上说着不管了,但是每天该用什么药,定时定点都码的整整齐齐,沈澜清只消过去,该捣捣的捣,该熬的熬,然后再端到陆絮飞屋里,任务就完成了。 自沈澜清来后,陆絮飞房间里就加了个地铺,落月居没有多余的屋子,床也很狭窄,并不能容纳两个人,陆絮飞伤成这个样子,当然是不可能睡在冷冰冰的地上的,沈澜清身份再尊贵,也只有屈就一下了。 好在现在天气才刚刚入秋,地上寒气不重,沈澜清又是习武之人,除了简陋一点,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一晃三天就这么睡下来了。 沈澜清虽然知道陆絮飞性命已经无恙,但三天呆下来,心里丝毫没有轻松。以前陆絮飞不管伤的多重,起色是很明显的,他还年轻性格又外向,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上房揭瓦了。但是支离这么一剑,好像把他底子抽空了,沈澜清亲眼见证,这么多药一顿顿灌下去,一次次往伤口擦,屋子里药味整日不散,可昨天今天和明天,陆絮飞的伤情看起来似乎毫无差别。 “耐心。”落月送他们两个字。 支离乃千百年来流传下的圣剑,哪能一蹴而就,这么快恢复的。 沈澜清一直是很沉得住气的人,他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可陆絮飞的情况与在王府那会反差实在太大,让沈澜清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你想什么?”沈澜清一转头,陆絮飞单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子边上瞅着他。 沈澜清道:“我在想,明日去林子里抓些野味回来。” 陆絮飞明知故问道:“怎么,王爷吃不惯粗茶淡饭了?” 沈澜清看他一眼:“我在边境阻击西炀时,什么没有吃过。只是你现在养伤,该丰盛一些。” 陆絮飞往隔壁屋瞟了一眼,道:“落月前辈有钓鱼啊。” 沈澜清道:“光吃鱼怎么够。” 陆絮飞叹着气趴到桌上:“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药味。你也别去了,我不想吃。” 沈澜清抓起陆絮飞的手腕,举到他面前晃了一下:“你看看,都皮包骨头了,还不吃。” 陆絮飞有气无力道:“瘦些也好,看着精神。” “精神?”沈澜清嗤了一声,“那你在王府闹腾的那股劲呢?怎么现在反而蔫了?” 陆絮飞抬眼看他一眼:“是我捣乱吗,明明就是你找茬。” 沈澜清道:“你不折腾,我能找茬?” “还不是看上你了。”陆絮飞顺嘴道。 沈澜清装作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我说看你顺眼,想拉回去当少主夫人!”陆絮飞白他一眼,“我又不怕承认,你摆什么谱。” 沈澜清一口茶差点噎在嗓子眼里:“你说什么?” “你只会说这四个字了吗?”陆絮飞道。 沈澜清平静下来:“那你要我说什么?” “也是。”陆絮飞点头道,“你对我无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澜清赞同道:“嗯。” 陆絮飞不说话了,他现在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很费力气很累。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沈澜清忽然又开口了:“陆絮飞?” “嗯?”陆絮飞掀起眼皮看他。 “你…………” “过来煎药。”空山忽然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打断沈澜清的话。 陆絮飞:“!”他酝酿了半天的气氛啊,好不容易能听沈澜清说几句真心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全被空山打断了………… 陆絮飞想的很好了,如果沈澜清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和他在一起,来这儿纯粹是因为爹和师父的压力,或者报答一下救命的恩情,陆絮飞也就作罢了。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三年五载里面肯定是恢复不好的,没有办法再天天去王府缠着沈澜清,即便去了,再被挂树上,说不定就没下来,到时候师父一剑杀上王府,得,来世见吧。 |
但若沈澜清表明心迹,其实并不是这样,那又要另作打算。陆絮飞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沈澜清的意思,他只是不敢肯定,太息谷少谷主到别的地方能轻而易举揣测人心,可面前是沈澜清,他总不能成竹在胸。 陆絮飞再豁达乐观,在这样重伤在身,几于囚禁的生活中还要思考琢磨这一个折磨他多年的问题,总归也要疲倦了。 |
沈澜清转到隔间,桌上的药草已经码好了,他倒了水把药材洗尽放入锅里,然后擦干手去劈柴,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炉子终于燃起来了。 沈澜清坐在药炉边上,衣服上沾了灰也顾不得,手里拿个扇子慢慢地煨火,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王爷。锅盖咕噜咕噜,药味混着黑烟蹿上来,沈澜清拳头放在嘴边,低低咳了两声。 空山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这时候却突然开口:“内伤最好不要拖。” 沈澜清看了空山一眼,淡淡道:“我没事。” 沈澜清也是在落月居呆了一段时间,才知道空山居然并不是哑巴,但即便如此,空山也是不怎么搭理人的,除了师父落月,对其他人高冷的很。 空山道:“师父今早吩咐,让你煎了药,多滤一碗。” 沈澜清怔了下,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是何意?” 空山道:“你和陆公子都有内伤,药也可以通用,先服几日看看吧。” 沈澜清:“…………” 空山一直不走,沈澜清没有办法,只好依言滤了两碗药。倒掉药渣洗好锅,药水也没有这么烫了,沈澜清端起其中一碗,移到面前。 本来还可以再冷一冷的,但是呆太久了陆絮飞在隔壁要奇怪了,他又不好把两碗药都端过去,陆絮飞这么机灵,肯定要担心。 满满一碗,热气腾腾,药味冲上来,沈澜清眼前发黑,平时陆絮飞就天天喝这玩意,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了。 皱着眉头,还是一口气灌了下去。落月的配方里不知道加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味道不仅极其苦涩,还泛恶心,直叫人反胃,难怪陆絮飞食欲都喝没了,瘦一大圈。 空山盯梢完毕走了,沈澜清端了剩下一碗药,来到陆絮飞房间里。 “你回来啦。”陆絮飞看到沈澜清还是很高兴的,但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顿时笑容消失,陆絮飞哀叹了一声,又蔫蔫地趴回桌上。 沈澜清在的这几天,他已经很安分了,尽量不抗拒吃药这种事情。沈澜清既然决定留在落月居,肯定是不会纵容他任性胡来的,陆絮飞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瞎闹惹沈澜清不快,多生枝节。 但美味佳肴天天吃一样,也有厌的时候,陆絮飞感觉自己已经在悬崖的边缘,再喝下去都要吐了。陆絮飞趴在桌上搓了搓脸,给自己鼓了鼓劲。 沈澜清走过去,在陆絮飞旁边坐下,搁下药碗。他肚子里还在翻江倒海,因此心情复杂:“趁热喝吧。” 陆絮飞道:“我要是不喝,你会不会打我?” 沈澜清想了一想,道:“不会。” 陆絮飞眼前一亮,顿时有恃无恐,耍起了无赖:“那我不喝了。” 沈澜清道:“我忙了一个时辰,你真不喝?” 陆絮飞:“…………”沈澜清真是坏的透透,掐准他弱点。 沈澜清道:“算了。” 陆絮飞还没有明白他这个算了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沈澜清端起碗,仰头喝了一大口药。 “你…………”陆絮飞一愣神的功夫,沈澜清忽然欺身,冰凉柔软的唇贴上来,药汁顺流而下。 好苦。 陆絮飞眉头紧皱,艰难又不情愿地把沈澜清强行灌下的药汤咽下,沈澜清却古井无波,甚至舔了舔陆絮飞的嘴唇,把药汁都舔干净了,才缓缓离开。 沈澜清端着碗,里面还有一半,他淡淡道:“现在想喝了吗?” 陆絮飞在原地一声不响坐了一会,夺过剩下的半碗药一饮而尽。但这样还不淡定,撑起桌子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沈澜清一手把他按回凳子上。 “我去看看空山,冷静一下。”陆絮飞道。 |
【第六十六章】 是夜,陆絮飞没有睡着。 沈澜清在旁边的地上躺着,背对着他,呼吸清浅均匀,陆絮飞就盯着他的后背,一直看一直看。 后半夜天气有些变化,头上聚了些乌云,沉沉的似要下雨。房间角落里的窗子没有关紧,吱呀一声拉开一条风,冷风嗖嗖地灌了进来。 睡梦中的沈澜清突然咳了两声,好像有些受凉。 陆絮飞眉头皱起来,撑起身子就要下床,但见沈澜清翻了个身,陆絮飞赶紧又躺回原地。 沈澜清闭着眼睛把被子往上扯了一些,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了什么,闭着的眼睛睁开,沈澜清从地上爬起来。 他走到墙角把吹开的窗户关上,插销锁好,然后又来到陆絮飞床边,把被子拖到陆絮飞肩膀以上,抓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陆絮飞的手光洁清瘦,骨节分明。沈澜清想到,这双手曾被他吊过打过,也为他握过剑,挡过灾,一时起了回忆,手放进被子里,缓慢摩挲了一下,才起身抽开。 转身回到地上,重新躺好。 第二天天亮,沈澜清起来洗漱,发现陆絮飞已经在梳洗了,他坐在桌子前面绑头发,手伸的老长。 沈澜清见状把梳子拿过去:“我来吧。” 陆絮飞于是老实坐着。反正不是姑娘家,随意扎个一束就好了,沈澜清动作很流畅,但是速度很慢,陆絮飞耐着性子等啊等,终于等到沈澜清说:“好了。” 两个人一齐抬头朝镜子里面看,视线在镜中相遇,陆絮飞端正坐着,沈澜清微微弯着腰,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陆絮飞小心脏抖了抖,他们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好像………… 沈澜清却若有所思:“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昨晚没有睡觉?” 陆絮飞矢口否认:“睡了啊。” 沈澜清眉毛忽地一皱:“你是不是哭过了?” 陆絮飞一个眼刀,站起来走到窗边开窗通风:“哭***的,能不能洗漱了?说好今天给我抓野味呢。” 沈澜清便不问了,端来水洗脸漱口,一通收拾。接着空山走进来,放了弓箭和箭囊在门口又出去了。 窗子打开,绵绵秋雨飘进来,落到陆絮飞脸上,陆絮飞把脑袋探出去,只见山色空蒙,林中一股清新潮湿的味道,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过头来:“这个天,能抓到东西吗?” 沈澜清道:“你还不信我?” 陆絮飞眼珠一转:“要不明天去?我看下着雨那些野鸡野兔啊也不会跑出来。” 沈澜清笑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吃,落月前辈也等着呢,他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临阵脱逃不让人笑话。” 陆絮飞觉得也是,反正沈澜清内力这么深厚,这点小雨无伤大雅。那谁哪个先贤说过,淋点小雨让人机灵。 于是沈澜清就出发了,承载着一屋子人对肉的盼望。 落月依然沉迷于钓鱼,下雨了,他就带着斗笠,穿着蓑衣钓,空山在旁边打着伞,给他看着鱼篓。 |
“师父。”空山开口,“山里有狼。” “啊…………”落月漫不经心的,“偶尔吃吃狼肉也不错。” 空山:“…………” “师父不是说,沈澜清伤势并不轻。”空山提醒道。 “空山啊,”落月目光落在水面上,“你呢,就把心放宽。他要是连几匹野狼都对付不了,那是怎么封上安悒王的。” 空山觉得落月应该没有搞清楚状况,沈澜清现在带着伤,和他以前封的王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既然落月一点也不着急,他这个徒弟就更没什么好着急了,他和沈澜清又没什么交情,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多考虑一下,毕竟安悒王死在落月居,传出去对师父名声不好。 但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天气突然恶劣了起来,天上浓云密布,大风呼啸,昏暗笼罩了整个林子,眼见一场倾盆大雨就要从天而降。 落月的浮漂在水面上滑翔,波纹荡漾,鱼竿在风中摇晃,空山道:“师父,钓不起来了,我们回去吧。” 落月不乐意:“那不是要空手而归?不回。” 一阵风吹来,“嗖”的一下,把落月的斗笠刮到湖里去了。空山蜻蜓点水,掠过湖面,把落月的斗笠捞回来:“再不回去,雨要下大了。” 落月只得收拾东西往回走,走到半路突然想到:“沈澜清那小子,还没有回来?” 空山道:“没有。” 落月忖道:“这天气一变,情况有点不妙。暗无天日的,狼群最喜欢扎堆出来溜达了。” “是否需要徒儿出去看看?”空山问道。 “不去。”落月道,“回家收衣服都来不及,谁管那小子死活。” 空山:“…………”这雨天的,哪有衣服晾在外面。 “放心吧,我落月居里面,还没有死过人。”落月扛起鱼竿推门走进屋子,“况且,你可不要小看他。” “是。”空山替落月解下蓑衣,抖抖上面的水挂在屋外,然后去橱柜里把草药罐子拿下来。沈澜清打猎去了,陆絮飞的药不能没人煎。 但陆絮飞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药下了锅,落月招呼空山去看一眼,拎点茶水过去。空山便离开药炉,去推隔间的门。 但是门一开,空山就愣了下,他转头:“师父,陆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落月几大步走过来,“去哪儿了?” 空山分析道:“是不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出去找安悒王了?” 落月道:“没听见动静啊?” 空山道:“陆公子轻功好。” 落月一巴掌拍在空山头上:“伤成这样,有个屁的轻功。” 空山道:“那岂不是危险。” 落月道:“他是太息谷的人,倒不必畏惧狼群,只不过身体这样,跑不远。” 空山道:“那,是否要徒儿出去看看?” “这还用问。”落月道,“快去。” 果然是不同人不同命,对沈澜清是要收衣服,对陆絮飞就是快去。 |
【第六十七章】 陆絮飞确实是听见了落月二人的谈话而出门的,但他也没有偷偷摸摸,落月钓鱼太过专注,硬生生没有发现。 陆絮飞也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一冲动做出没着没落的事情来。太息谷的人对上那些凶猛野兽,本来就游刃有余,可能也就是找人的过程费点劲,危险是没有的。 但沈澜清就不一样了,陆絮飞也不知道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子,沈澜清若是遇上狼群,那只能硬碰硬来,情况就未可知了。 陆絮飞心里气的,沈澜清在京城受了伤,跑这儿来还瞒着他,天天睡地上也不说难受,自己也是伤的太厉害,要不然不会察觉不出来。 落月和空山肯定早就看出来了,那样也不告诉他,真是过分啊过分。 沈澜清要逮一些野味,肯定要往林子深处去,方向是很明确的。毕竟站的高看的远,陆絮飞提起真气掠上枝头,用轻功跑了一段,身上开始阴阴的发疼,只好落到灌木从里,又慢慢走一段。 就这样走走停停,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山雨欲来,但沈澜清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陆絮飞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扶了一棵树,转身靠上去喘气。 歇了一会,脚也开始疼了,陆絮飞蹲下去一看,小腿上横七竖八的,被树枝和叶子刮了不少口子,陆絮飞吁了口郁气,扔下裤管抬起头,正要起身,目光忽地一凝。 四面八方,绿光幽幽。 陆絮飞环视一周,眨眼之间,数团黑影凌越上空,皮毛和牙缝间的腥气近在咫尺。陆絮飞目光一凛,弹剑出鞘,挥袖间,数缕烟雾射出,狼群哀嚎顿起,四散而逃。 只一瞬间,包围过来的狼群便一只不剩,全部溃逃。 陆絮飞入剑回鞘,深林暗月,风吹长缨,潇洒非常。 抬腿迈步,继续向前。没走两步,绊到个软绵绵的东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嘶…………陆絮飞摔的眼冒金星,回头一看,地上居然匍匐着一只野鸡。 陆絮飞锤地,那么多恶狼都退散了,居然败在一只野鸡上!他一脚把鸡蹬飞,扶着剑勉强站起来,但刚才一跤实在太狠,还没站稳,脚下一软,又跌下去。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穿过来,一把托住陆絮飞的手。 陆絮飞心里一跳,定是沈澜清。 可还没乐多久,两脚一轻离开了地面,陆絮飞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被扛了起来,大头朝下,更可恶的是,那只绊倒他的野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正蹲在沈澜清脚下瞅着他。 “沈澜清,你干什么?”陆絮飞拿剑鞘猛戳沈澜清的背,“赶紧放我下来!” 沈澜清反手没收了剑,声音提的老高:“我问你干什么,谁让你跑出来的?” 陆絮飞理直气壮道:“我不出来,等着你被野狼分食吗?” 沈澜清道:“那你看我缺胳膊少腿了吗?陆大少主,你自己怎么样不知道?落月前辈没有叮嘱你不可出门?” 陆絮飞咬牙道:“要不是你隐瞒伤情,我至于跑那么远,还在这个臭鸡上…………” 沈澜清一巴掌拍在陆絮飞屁股上打断他的话:“好了,有什么坐下来再说,快下大雨了。” 眼看沈澜清迈步就要向前走,陆絮飞在肩膀上手舞足蹈:“等下,把拿野鸡给我带走!” 今晚要吃野鸡炖蘑菇,以解心头之恨。 沈澜清脚步一顿,随手拎过野鸡,继续往前走。 |
沈澜清径直走进一个山洞,陆絮飞环顾四周,发现山洞里面燃着一堆篝火,旁边还堆着几只兔子。洞里面有一块大石板,石板上铺了一块估计是前人留下的旧兽皮,边上有个略微残破的碗,里面装了些水。沈澜清丟下鸡,手一松把陆絮飞搁在石板上,又转身往火里添了些木头。 回过身来,陆絮飞已经坐起来了,他来的时候,没有避雨的东西,如今身上全是湿气,阴风透进来,感觉阵阵发寒。沈澜清见状,把外衣脱下来,道:“你把衣服脱了,先披上这件。” 陆絮飞道:“烤会火就好了,换什么衣服…………” “换不换?”沈澜清语气一冷。 陆絮飞瞪了他一眼,只得把衣服接到手里,然后一件件把自己衣服脱下来。好在没有全身湿透,里衣亵裤还是干的,陆絮飞留了个底,接着把沈澜清的大外套裹到自己身上。 陆絮飞一换衣服,沈澜清就看到他里面裤腿上沾了很多血迹,胳膊上也有,不过少一些,这林子里面的枝叶天然未经修饰,很明显是在那上面蹭的,沈澜清心里更加火大,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沈澜清把陆絮飞换下来的衣服架到火堆旁边,然后从自己衣服上撕了些布条走到陆絮飞面前:“脚抬起来。” 陆絮飞道:“干什么?” 沈澜清道:“你能不问为什么?” 陆絮飞只好依言翘起一条腿,沈澜清蹲下去,抽了其中一块布沾了些旁边碗里干净的水,一手把陆絮飞裤管扯起来,一手擦拭伤口边上的血迹,陆絮飞只觉脚上一阵刺痛,“哎呀”一声,把腿缩了回去。 沈澜清道:“你敢动下试试?” 于是陆絮飞只好忍着痛让沈澜清把他腿上的伤口清洁包扎了,这边没有药,也只能这样简单的止一下血。 两条腿处理好了,胳膊上要简单一些,划伤不多也不用绑,倒是很多支离剑气造成的旧伤口,开始慢慢结痂了,沈澜清心里宽慰一点,放下袖子问陆絮飞:“还有没有了?” 陆絮飞道:“没有了。” “那好。”沈澜清点了下头,他本来就抓着陆絮飞的手,顺势一压,就把陆絮飞按倒在石板上,陆絮飞猝不及防,要起身却被压制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陆絮飞顿感不妙:“沈澜清,你干什么?” 沈澜清道:“不是说了,少问为什么。” 沈澜清的语气秋风扫落叶,凉凉的,根据以往经验,陆絮飞大概知道沈澜清想干什么了,他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冲沈澜清抗议:“你不能颠倒黑白,趁人之危!” 沈澜清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陆絮飞竟然还敢抗议,他扬手就往屁股上照了一巴掌:“瞎跑出来还有理了,给我闭嘴!” 陆絮飞当然不闭嘴,他要摆事实讲道理,陆絮飞振振有词:“是你先隐瞒伤情,怎么能怪我!” 但陆絮飞忽略了一个事实,他在沈澜清面前向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虽然言语上还能较量两句,但动起手来,陆絮飞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尤其还伤成这样,根本就是任人宰割。 沈澜清把陆絮飞不安分的两只手按在后腰上,然后一掀他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亵裤和白白嫩嫩的两条长腿,沈澜清身上除了一把剑没有别的工具,但剑鞘搞得不好会把陆絮飞打坏,沈澜清忖了一秒,果断举起巴掌,冲那两团肉肉挥了下去。 屁股上炸开的疼痛让陆絮飞懵了一下,虽然光着腿,但也许是篝火燃的很旺的缘故,陆絮飞不但不冷,还觉得头脑发热,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沈澜清揍,也不是第一次揍那种地方,但是这种事情,怎么都没法习惯的好吗! “知道错了没有?”沈澜清一开始也就是虚晃一枪,并不想动真格,因而并没有很用力,打了五六下就暂停了,想着如果陆絮飞态度诚恳知错就改那就放过他,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我哪有错?”陆絮飞据理力争,“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澜清气的,陆絮飞的伤和自己能一样吗?“啪啪”两巴掌加印下去,陆絮飞亵裤边的皮肤晕出了淡淡绯红,与白白的大腿开始形成对比。 陆絮飞把脸贴在石板上,念叨道:“世道凉凉暗无光,扒皮狗官安悒王,两只冷眼望民脂,一双毒手挖民膏。” 沈澜清:“…………………………” |
他还是高估了陆絮飞,指望他有认错态度,还不如痛揍一顿让他记住来的实在。 “沈澜清!”陆絮飞叨叨叨,忽然一声惊呼。 “闭嘴。”沈澜压抑着怒火,“再鬼叫,我拿剑鞘抽你。” 陆絮飞气道:“你把我裤子扒了,还不许人鬼叫!”他使劲想把手抽出来,好去拽裤子,但是沈澜清简直铁砂掌,实在按的太牢了,陆絮飞扑腾了两下腿,也被沈澜清一膝盖压实,眼见挣脱无望,陆絮飞体力也有限,索性卸了全身力气,破罐子破摔。 沈澜清也感觉到底下的人不动了,手一松,陆絮飞两条胳膊从腰上挂下来,然后放到前面,陆絮飞把脸往手臂里一埋,不动也不说话。 沈澜清哼了一声,“刷”的一下抽出剑来,陆絮飞心里一惊,沈澜清还是要拿剑鞘打他吗? 但是腿上一轻,沈澜清转身走到山洞门口去了,陆絮飞瞥了一眼,看见沈澜清削了一段细细软软的树枝回来。 入了秋,这棵树又落叶早,拿回来就是光秃秃的一段,沈澜清用手指整个拭了一遍,确定茬桠已经除尽,才拎着它回到石板旁边。 陆絮飞本能往旁边移了一寸。 沈澜清觉得好笑,伸手一捞就把他捞回正中间,还坏心眼地捏了捏陆絮飞的屁股,陆絮飞反手一巴掌,但是拍了个空。 陆絮飞被沈澜清看光无数次,加上他本来脸皮厚,所以并不多少害躁。但陆絮飞还是抑郁,沈澜清一直喜欢捉弄他,以前吊树上抽鞭子,痛则痛矣,没这么烦人的,陆絮飞有些后悔,早知道沈澜清这么有力气还能打他,就不出来找了,瞎担心一场。 正暗自伤神,耳边“咻”的一声,臀上像是被飞快划了一刀,起初没什么感觉,但稍一停顿,火烧火燎的疼痛就飘起来了。那本来就晕着红色的屁股上,肉眼可见浮起一道红痕。 正儿八经挨打的时候,陆絮飞永远是不吱声的。现在才刚开始,疼痛还在可接受范围内,陆絮飞只是轻轻蹙了下眉。对沈澜清来说,他也只是试试水,落了第一下,心里基本上有了个底,这种柔软的树枝,本来也是伤不到肉里面去的,沈澜清放心大胆地加了一分力气,落了第二下。 陆絮飞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那臀上并排并的多了一道血痕,颜色稍深一些。沈澜清斟酌着,又加了一分力气。 不出意外地看到陆絮飞手指紧了一下,沈澜清于是把力气卡在了这一档,不想再耽误时间,便没有停顿,一连串风声响起,眨眼之间就落了一二十下。 陆絮飞手指一点一点攥起来,气息也开始不规律了,趴在那里,肩膀隐约有了起伏。沈澜清把枝条一收,打量着臀上的伤痕,一开始的几下还算整齐,多了以后就出现斜的交错的,好在没有洇血。陆絮飞身上原本就有很多小伤口,树枝抽到哪里,总会沾带一些,倒是这些地方岌岌可危,怕要重新破皮流血。 沈澜清手指一松,卷在手里的枝条又软软地舒展开来,搭在陆絮飞的身上。 陆絮飞身子微不可闻的一僵,只觉那细细的树枝在自己身后缓缓移动,挠心挠肺,最后停留在大腿上面。 腿…………陆絮飞顿感这是一个危险信号,腿上就那么点肌肉,皮那么薄,他早吃过这个亏,痛的欲仙欲死的。他回头想叫一下沈澜清,是不是能够商量一下,但是口还没开,疼痛先起,沈澜清“啪啪”一顿树条子把他的话堵的严严实实,一句都没说出来。 陆絮飞眼泪都下来了。真的是疼,这是没办法的事,纯粹生理因素作祟,他本能地蜷起身子,如今整段大腿火辣辣的,被人斩断了一样,陆絮飞有一种错觉,他要残废了。 沈澜清把微微颤抖的陆絮飞展平,把他扑腾起来的小腿压下去,继续把枝条搁在陆絮飞腿上,铁面似修罗:“现在知道错了没有?” 陆絮飞不吭声,他还在努力消化刚才的疼痛,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认不认,想打不想打还不是你一面之词,问我干什么。 沈澜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刚才腿上他并没有抽几下,也都避开了旧伤,既没有出血,也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陆絮飞近来实在没什么肉,而且身体虚弱,感觉格外痛一些,这样也好,不痛记不住。 沈澜清倾身抚了抚陆絮飞的腿和屁股,有些血痕已经鼓起来了;又探进衣服摸了摸后背,身上也汗涔涔的,再这么痛下去,又该换衣服了。沈澜清随手把枝条抛进火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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