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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别字尽飞絮[第7页]

作者:砚雪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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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云自无心水自闲】
那年云家剧变,云朔还未从离乱之痛里走出来,就遇到了陆鸣。
那天日头很大,云朔在街上走,身边熙熙攘攘,他心里却不热闹,何所思,何去从,何茫然。云朔握着唯一陪伴他的长剑,可怕的空洞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那天陆鸣在楼上寻欢作乐,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倒在窗口,楼底下的云朔在车水马龙中格格不入,惊鸿一瞥,一瞥惊鸿。
眨眼之间,目光中便褪去了所有醉意,陆鸣扔下酒壶,转身就要推门出去。
“陆兄,你去哪儿?”同僚歪在椅子上醉醺醺道,“该不会是喝不了了,想做逃兵吧哈哈哈…………”
“逃***。”陆鸣没好气道,“今天有要紧事,改日再约。”
“喂…………”
但陆鸣已经不见了。
云朔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耳边刮来一道劲风。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仇家找上门了,云朔闪身避让,弹剑出鞘,但剑出一半,“锵”一声被按回,云朔心中一寒,弃剑锁喉,手里一抓,惊觉不对,定睛一看,竟然掐了个两三岁的小孩子。
孩子脸色发紫,直翻白眼。
云朔赶紧松手,后退两步。
陆鸣把举在头顶小孩子的放下来,云朔微微皱眉,他以为是个糟老头子,想不到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有这般功夫,却拿弟弟当挡箭牌,真不是个东西。
云朔不说话,陆鸣却嚷嚷开了:“你这人真有意思,撞了我儿子,不道歉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掐人,今天这事没完!”
儿子?这家伙看着也就十五六,讹人也不是这么个讹法,欺软怕硬惯了吧?
要是以前,云朔还能意气一翻,说不定就大打出手了,但现下他实在无心,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朔冷冷道:“我没有撞你儿子,刚才,是你先出手的。”
“狡辩!”陆鸣拎起孩子,把裤子一扒,“你看看,你撞的伤,别不承认!”
云朔一看,小孩子屁股青青紫紫的,看着确实像撞伤,一时也拿不准了,或许是自己有些恍惚了,毕竟像那样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小孩子哪个不是捧在手心,何来这些磕磕碰碰的痕迹。
云朔觉得犯不着和陆鸣僵持,但孩子是无辜的,便道:“那你想怎样?”
陆鸣道:“当然是赔了!”
云朔道:“我身无长物,除了这把剑,没什么能赔给你的。”
陆鸣把剑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吐槽道:“什么破剑,锈糟糟的。”
云朔伸手去夺:“不要还我。”
“诶你干嘛?”陆鸣抱着剑一缩,“抵账了,还想拿回来?”
云朔道:“既然如此,那告辞。”
“慢着!”陆鸣不依不饶,拦在云朔前面,气焰嚣张,“都说了你的剑不值几个钱,这账还没还清呢,就想一走了之?”
云朔凉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再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陆鸣跳脚道:“啊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少爷我走过桥,比你吃过的盐还…………”
“啪。”
陆鸣偏着脸,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抬眼去看云朔,目光还没落稳,云朔一巴掌又呼上来。
陆鸣实在是太贱了,贱的云朔暂时抛却了那种茫然和空洞,现在只想抽他,陆鸣竟也没有还手,直到旁边一声脆生生的“爹”。
陆鸣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一边玩去。”
云朔二话不说又补了陆鸣一巴掌。
人渣,败类,**。
孩子虽然小,但已经知道见风使舵了,一看眼前的情况,小短腿“蹭蹭”跑到云朔旁边,一把抱住大腿:“爹,爹!”
多可爱,怎么遇上这种渣爹。云朔心化了一块,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但陆鸣就不满了,上来就要拎人:“叫谁爹,认贼作父呢你!”
云朔一巴掌拍开陆鸣:“你给我住口。”
云朔蹲下去,捏了捏孩子的脸蛋:“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奶声奶气道:“我叫陆随便,爹说我来的太随便了,所以随便起个名字好了。”
云朔忍住起身再给陆鸣两巴掌的冲动,尽量和蔼可亲道:“人活一世,怎能随随便便,我给你换个名字好不好?”
孩子点头:“好。”
“好什么好!”陆鸣暴跳如雷,“我不同意!你凭什么给我儿子起名!”
云朔不理他,抬眼一望,满城飞絮飘扬,恰似这离愁别绪,云朔心头一哽,满腔悲索似刹那间倾注于这孩子身上,他道:“叫陆絮飞吧。”
“我不同意!”陆鸣七窍生烟,“难听死了!”
“少主,”身后随从瞧瞧附耳,“属下觉得比随便好,少主不若…………”
“***!”陆鸣反手拍开随从,“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云朔继续道:“但你不能喊我爹,爹只能有一个,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师父。”他笑了笑:“不过,我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师父。”孩子从善如流。
“真乖。”云朔又捏了捏孩子的脸,起身朝陆鸣看去。
陆鸣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怵,挑起眉毛道:“你干什么,我是不会承认这个名字的,我儿子也不需要师父。”
“承不承认,是你的事。”云朔道,“至于师父,这你倒不必担心,我马上就会离开。”
离开?陆鸣脑子里一转念:“去哪里?”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天大地的,还有容身之所吗?如今唯一陪伴他的剑也没有了,云朔更是无所持,无所寄,等仇家找上门,就把一切都结束吧。
“关你什么事。”云朔转过身,“管好你自己,还有你儿子。”
虽然陆鸣可恶至极,但如今他自顾不暇,他不是圣人,没有生来就要惩奸除恶,既管不了,也不想管。
陆鸣道:“你接连出手伤人,还把老子脸都打烂了,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你有脸?”云朔脚步微顿,袖中五指已然收紧,“你要拦,我要走,各凭本事吧。”
话音落下,身形倏忽回转,云步飘旋,一瞬间来到陆鸣跟前,抬手攻了上去。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打个痛快吧。
云朔积怨已久,心结颇深,他的至深至痛,此刻尽数化为利刃,招招指杀,要人性命。
而陆鸣许久未逢对手,遇到云朔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是认真了起来。陆鸣心里略微惊奇,云朔这样的功夫,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当然他的气质也不像。云朔手上没有剑,陆鸣也没有拔,众人看的起劲,也不曾想,如果陆鸣多一把剑,其实很快就能分胜负了,反正他人渣开个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二人过了几招,云朔忽然一蹙眉。
接下来就慢了半拍,高手过招,半拍就能定乾坤。陆鸣攻势一出,云朔没避过去,被陆鸣一把抓住了衣襟。
随着身体的走势,领口一下便斜拉开来,云朔肩膀、胸口几出刀剑伤口,登时赤呈在陆鸣眼前。
陆鸣微微一愣,几乎没有多想,立刻把云朔衣服拉回来,两个人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其他人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
接着一声脆响,陆鸣又挨了一耳光。
后面属下随从围观路人集体闭眼,好惨,真是不忍直视。
两人已经分离开来,各自退后,陆鸣擦拭着嘴角血迹,云朔看着前面,谁也没有说话。
“絮儿吹吹,师父不疼。”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云朔低头一看,小孩子又抱住了他的大腿,蹭啊蹭,大眼睛瞅着他,无比纯真。
围观路人:明明疼的是你爹啊…………
云朔眼眶一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一年来的亡命天涯,风餐露宿,夜半无人时独自舔舐伤口,那些强颜欢笑的时候,谁知道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曾扬名天下的云家庄,不存在了!
“儿子,过来。”陆鸣擦干了血道。
陆絮飞不情不愿挪了过去。
陆鸣把陆絮飞拎到后面,转眼看云朔道:“刚才算你走运,勉强赢了半招,那本少爷就大发慈悲,放你走了。”
云朔目光落到陆鸣身上,确切的说是脸上,现在是又青又肿,面目全非,看起来非常好笑。但云朔眼里没有笑意,他视线停留了片刻,转身便走了。
————————
这两天比较忙,撸个番外,不多,应该两三次更新就完了
街上的人无戏可看,也纷纷散去了。
夜幕降临。
今夜下起了雨,潺潺落在阶前,
,烛残漏断,云朔起坐难平,自是没有睡意。春意阑珊,加一场雨越发清冷萧索,云朔神色黯然,望着跳动的烛火默默无语。
大风“砰砰”地撞击着门,破败的木板不堪重负,“哐啷”一声,整个倒在地上,门外忽然一道惊雷,闪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谁?”云朔翻身下床,人影已然从坏掉的大门走进来,竟是陆鸣和他的便宜儿子。
“师父!”陆絮飞一见云朔,便冲过去,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云朔手僵了下,慢慢摸了下孩子的脑袋。
陆鸣卸下笠冒蓑衣,但雨实在太大,头发衣服还是淋的湿漉漉的,陆鸣一进来,便东瞅西看,嫌弃道:“这什么破地方,这庙废弃很久了吧?你能住的下去?”
云朔不知道陆鸣是怎么找过来的,但云朔一点也不欢迎,此刻听闻陆鸣的话,更是反感非常:“我住哪里轮不到你来过问,不回你金碧辉煌的府邸,来这里找什么罪受?”
还带上孩子,好在孩子看起来并没有淋湿的样子。
陆鸣道:“我回去以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轻易放你走,我堂堂…………”
“你有完没完?”云朔打断他,“滚出去。”
陆鸣不但不滚,反而靠的更近:“你一个人,多没意思,今天雨这么大,估计你也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如何?”
云朔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他走到门口,拾起门板,迎风把它装回原处,然后开一个口出来:“滚。”
“师父。”陆絮飞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
云朔语气软下来:“乖,快跟你爹回去,这儿会冻坏的。”
“絮儿不冷。”陆絮飞道,“絮儿想和师父在一起。”
云朔道:“你先回去,改天师父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陆絮飞道,“絮儿今天要和师父睡。”
简直胡闹,这种地方寒气甚重,陆絮飞怎么可以睡在这里。罪魁祸首就是前面这个人渣,云朔不禁怒目:“你怎么带孩子的?你有一点爹的样子吗?你是不是个东西?”
陆鸣莫名其妙被训斥一顿,不高兴转移到儿子身上:“过来!”
“你凶什么?”云朔一个冷眼,把陆絮飞抱起来,放到陆鸣脚边,接着脱了身上盖的披风裹住孩子,“还不带走。”
云朔的衣服洗的很旧了,但一尘不染,还有一种独有的淡淡香气,这种气味,陆絮飞一生都忘不掉。
陆鸣眼里淌过柔软的光,云朔真的是非常好看的人,虽然一身朴素,但这种好看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脱口道:“不如你跟我回谷吧?”
云朔眉头一皱:“你发什么神经?”
陆鸣定了定神,他也是说话太快了,云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不过云朔要脸,他不要啊,他不介意寄人篱下。
陆鸣话锋一转:“我觉得这破庙挺好的,适合我等体验生活,我决定在此住下。”
云朔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我把‘滚出去’三个字拆开来给你念一遍吗?”
陆鸣道:“我怎么听不懂人话了?可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
云朔手一扬,五指山又盖在陆鸣脸上。
陆鸣苦笑:“能不能换一招,别老是打脸啊。”
云朔觉得心累,莫名其妙惹了这么个家伙,整个人更不好了。他不想和陆鸣废话了,转身准备回到床上去。
天空中又是一道惊雷。
门外多出黑影数条,借着风雨的掩映,几个起落,簌簌落于屋前。
云朔和陆鸣目光同时一凛。
对视一眼的功夫,杀手已破门而入,情急之下,陆鸣一把卸了剑塞进云朔手里:“你拿着!”
云朔在剑上一抓,却只抽了剑鞘,陆鸣一愣,抬眼再看,云朔已经和那些杀手缠斗起来。
其中几人朝陆鸣攻来,陆鸣眼神微寒,握紧了剑柄,紧接着加入战局。
两人第一次配合,却仿佛演练过数千遍,百招下来,未有破绽。只是对方人多势众,长此以往,势必不敌,借着错身的功夫,云朔对陆鸣道:“带孩子走!”
陆鸣的生死他管不着,但若是他们不能幸免,陆絮飞势必遭殃。一念及此,云朔攻势骤然猛增,招招杀人要害,瞬间给陆鸣打开了一个破口。
陆鸣却不懂领情,他当然看见了这条生路,但他却不想这么一走了之。陆鸣目不斜视,从破口边掠过,一剑刺入前面那人的心口。
云朔气的身上血液倒流,机会一旦失去,再有第二次就难了,何况几百招下来,人已经渐显疲态,云朔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其中一个杀手眼睛一亮,他发现佛像后面躲了个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云家的种,宁错杀,不可放过,杀手目光冰冷嗜血,离开包围圈冲着陆絮飞杀了过去。
“絮儿!”云朔一惊,人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剑鞘在一个人身上狠狠一顶,借力弹了过去。陆鸣离得较远,发现情况也是一惊,然而包围重重,一时竟难脱身,眼睁睁看着云朔抱着他儿子滚到地上,后背眨眼间漫开殷红一片。
庙外忽然传来打斗声,那些黑衣杀手表情一变,忽然放弃刺杀,纷纷向外逃窜。
一名中年男子跃入屋内,连珠炮一样的说话:“少主,您没事吧?幸而谷主看你长久未归,派人来寻,不然就麻烦了!何人如此大胆,连我太息谷的人都敢动!小主子呢?”
四下一看,男子脸色骤变,冲到陆絮飞跟前:“小主子受伤了!”
陆絮飞身上一大块血迹,但这不是他的血,是云朔的。陆絮飞被扑倒后自己站了起来,趴在云朔身上哭道:“师父流血了,快救救师父!”
“哭什么哭!”陆鸣吼了一句,一把推开男子和儿子,蹲下身先给云朔点穴止血,云朔被刺了一剑,伤口很深,差不多都要对穿了,陆鸣把云朔扶起来,头也不抬吩咐道:“立刻把药长老请到长明客栈,你派人包一间天字号房,动静小些。另外备轿。”
男子道:“为何不直接回谷…………”
“让你去就赶紧去,”陆鸣不耐烦,“哪那么多废话!”
“是。”男子不敢多言,赶紧下去办事了。
云朔脑子还是有一点意识的,没有完全晕过去,听见陆鸣的安排,想反驳却是不能,心里精疲力竭,想想也就算了吧。
“今天这事怪我。”坐在马车里,陆鸣对着云朔做自我检讨,“如果我早点离开,去叫人回来,你就不会又添新伤了。”
云朔闭起眼睛,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天明客栈养伤,不会有人找来。”陆鸣道,“既然是我的过失,自然负责到底。”
不需要…………
但云朔真的太累了,靠着马车里柔软的垫子,脑袋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好像听见陆鸣叹了口气:“睡吧。”
于是云朔便睡了过去,也许是昏了过去。
陆鸣就一直盯着云朔,打量好一会,伸出手,像云朔捏陆絮飞一样,发狠似的捏了捏云朔的脸:“让你打本少主。”
接着又摇头,云朔真的太瘦了,还没陆絮飞的小脸蛋肉多,一点也不可爱。
云朔不知道,在他没有知觉的这段时间里陆鸣都做了些什么,但如果他要是知道了,势必把陆鸣脸撕烂。
长明客栈,天字一号。
云朔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他撑起身子,才发现陆絮飞趴在床边睡觉,口水淌了一脸,除此之外没有旁人。
云朔没有惊动陆絮飞,小心检查了下,发现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不仅如此,那些旧伤也奚数上了药,处理的人手法非常老道,一看就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桌上茶水冒着轻烟,显然才不久有人添过,云朔昏迷太久,嘴里干苦不已,想了想还是把茶杯拿了过来。
茶香悠悠,这茶味道很特别。以前云家还没有落败的时候,他也喝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好茶,但都没有这样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的,但仿佛能勾人魂魄,让人欲罢不能。
茶杯从陆絮飞前面端过来的时候,睡梦中的陆絮飞吸了吸鼻子。
端过去的时候,陆絮飞又舔了舔舌头。
云朔本不想吵醒他的,但就是喝一口茶的功夫,陆絮飞的口水都快流到被子上了,云朔只好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絮儿,醒醒。”
“嗯…………”陆絮飞揉着眼睛抬起头,“师父。”
云朔抽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擦脸:“你爹呢,怎么留你一人在这儿?”
“爹让絮儿照顾师父…………”提起这个,陆絮飞有些泄气,“可是我睡着了…………”
云朔笑道:“你还小,是师父照顾你才对。”一边在心里骂陆鸣,人渣,肯定是嫌麻烦,把亲儿子丢在这儿,自己跑哪鬼混去了。
陆絮飞听了云朔的话,幼小的心灵得到了安慰,但眼里的担心不减:“爹说师父伤的很重,差一点就死掉了。”
云朔道:“絮儿别怕,师父命硬着呢。”
陆絮飞道:“都是絮儿不好,絮儿应该躲好一点的,但是那个石头,后面真的太挤了……………”陆絮飞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难过道:“以后絮儿少吃一点。”
云朔哭笑不得,摸着陆絮飞脑袋的同时又在心里叹气,孩子越是纯真善良,他就越看陆鸣不顺眼,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人渣。
太息谷的祠堂里面,陆鸣突然一个喷嚏,打破宁静。
前两日淋了雨,这些天身体感觉不太对了,大约是着了凉。偏偏老头子火上浇油,拿拐杖追了他一通不说,还命他在这冷冰冰的地方跪一天,说什么惹是生非,不负责任,给列祖列宗丢脸,总之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恨铁不成钢。
“少主。”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正是先前带人找到破庙的那个,“少主您还好吗?”
“不好。”陆鸣没好气道,但也不纠结于此,手在膝盖上一按,皱着眉头起身,“让你查的东西,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头绪了。”男子道,“您安排在长明客栈的那位小公子,应该是云家庄的小少爷云朔。”
“云家庄?”陆鸣目光一凝,“一年前被连家踏平的云家庄?”
“正是。”男子道,“云朔是云家最后的血脉了,连家家主连千颜心狠手辣,势必要赶尽杀绝。”










说有敏感词,看图吧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男子回到祠堂:“少主,人带来了。”
陆鸣道:“让他进来。”
男子向外面喊了一声:“进来。”
门口出现一个男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低着头声音很轻:“见过少主。”
陆鸣放下裤腿,随意盘腿坐着:“你把头抬起来。”
男孩子抬起头,很快又低了下去陆鸣发现他左脸颊上有一道疤,挺浅的,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叫什么?”陆鸣问。
“洛椑。”
“哪个椑?”
“木卑。”
“墓碑?”陆鸣眉头一皱,“什么破名字,死气沉沉的,换了。”
男孩子低眉顺眼,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男子便试探道:“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就改笔划最少的那个皮。”陆鸣一锤定音,“皮皮,多么活泼淘气。”
男子:“…………”
他早该想到少主金口玉言,却吐不出象牙来,小主子的名字就是前车之鉴。好在出现一个云小公子,勉强抹去了小主子的污点。
罢了罢了,横竖一个下人,改了就改了吧。
男孩子还是低头默然不语,陆鸣道:“你是脖子断了吗?能不能别老低着?我又不嫌你丑。”
男孩子于是把头抬起来一点点,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地下,陆鸣歪头去看,他就向旁边避开,一连几次。陆鸣转头看向男子,不满道:“你哪儿找的人啊,一点也不机灵。”
男子道:“少主你让属下找个可靠的,没说要机灵啊!”
陆鸣气道:“那你怎么不搬块石头进来,想怎么靠怎么靠!人不要了,带走。”
“这…………”男子犹豫道,“那名字还改吗?”
“怎么就不改了?”陆鸣道,“本少主好不容易想的。”
想了吗?男子在心里翻白眼。
“算了算了。”陆鸣不耐烦道,“让你再找一个,怕也是半斤八两。过来扶我。”
男子赶紧使了个眼色,男孩子走上前,伸出手将陆鸣扶起来。
其实陆鸣也就是按着他的手臂借了个力,触之即离。陆鸣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你可知连家庄?”
男孩子道:“知道。”
男子悄悄凑过来:“这孩子襁褓的时候就在连家,后被发现是婢女私生的便扔后山了,婢女也被处死,是属下无意间发现,里面还有那女子的血书。”
陆鸣点头,道:“如果我让你回连家庄做事,你可愿意?”
男孩子愣了下,但还是道:“愿意。”
陆鸣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男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一阵刺痛,他伸手一摸,竟然淌下血来。
陆鸣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交到男孩子手里,道:“记住,你脸上的疤是拜太息谷少主所赐,你心里有恨,便偷了少主的一个盒子,以此来投奔江湖上最为鼎盛的连家庄,寻求庇佑。”
男孩子低声道:“我记住了。”
男子犹豫道:“连千颜生性多疑,岂会轻易信他?”
“他只是个孩子,呆头呆脑的,说不了假话。”陆鸣道,“何况盒子里的东西都是真,一查便知。是我,也不得不信…………”
“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男子问道。
陆鸣不答,只对男孩子道:“到时候连千颜必然重用你,你年纪还小,自然是送到他儿子身边,你好好服侍便是,不用作他想。”
男孩子道:“是。”
……………
“为何要安排这么一个人?”男子不解。
“狡兔三窟,以防万一吧。”陆鸣道,“你选的那个小子,其实挺聪明的,心性也稳,就是话少了点。”
男子笑道:“属下眼光还是不错的。”
连家庄挟持了太息谷小少主,这个消息像飓风一样,迅速刮遍江湖。
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连家庄再横,总也不是太息谷的对手,连千颜这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去惹太息谷。
哪知道连千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上哪儿去交一个小少主出来,一时间连家庄人人自危,陷入困境之中。
“查,给我去查,把那小孩子给我找出来!”连千颜的吼声响彻连家庄。
“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门口疾步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连家庄,什么时候挟持了太息谷的小少主?”
连千颜摇摇头:“为父已经派人寻找,倘若真是我连家误抓了倒还好说,怕只怕,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
“什么意思?”少年眉头一皱,“难道太息谷…………可太息谷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数百年来皆是如此,怎么会…………”
连千颜冷笑一声:“哪有真正无欲无求之人。”
少年脸色微变,眼里浮起阴戾之色:“整个江湖都将是我连家的,就算是太息谷,我也不惧它!”
连千颜叹了口气:“心儿,我知道你志气高远,但眼下我们还不是太息谷的对手,如果此劫难渡,父亲定保你无恙,以你的能力,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少年不语,目光落在远处,眼里寒意森森。
…………
云朔在屋子里关了三天,百无聊赖,心烦意乱。
身边只有一个小絮飞陪他说说话,虽然有人定时送上三餐,给他换药,但凡问起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陆絮飞太小了,更是打听不出什么有用消息。云朔也尝试出去,可门口重兵把守,他身受重伤,插翅难飞。
从陆絮飞说自己叫“陆随便”那时,云朔就知道他们是太息谷的人,他只身一人,自是无法与太息谷抗衡,试了几回都被客气而强硬地拦住,也就作罢了。
陆鸣这是在软禁他?云朔很恼火。
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长明客栈已经成为仅剩的最为平静的一个地方,江湖动荡,一场血雨腥风,悄然掀起。
天字一号房如图漩涡中心的避风港,风雨因云朔起,又在陆鸣手里止。
叱咤风云的连千颜,绵延千里的连家庄,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云朔发现客栈里的人手撤走了。
这些天用了上好的药,伤势愈合很快。云朔起身走动,推门出去,楼下吵吵闹闹的议论着什么,“连千颜”、“太息谷”,“陆鸣”,甚至还有“云家庄”几个字眼飘进耳中,云朔不由牵了小絮飞,慢慢走下楼去。
“那么大一个家族,竟然说没就没了!”
“连千颜作恶多端,连家人也都不是好东西,我倒是觉得大快人心!”
“这都是报应啊,你忘了一年前云家是怎么灭门的吗,血流成河,那叫一个惨啊!”
“太息谷灭连家庄就不一样了,兵不血刃,据说他们谷里的那些东西,可填海平山!”
“想不到太息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来有些人还不以为意,如今是再也不敢小觑了。”
“可不是,他连家也是不长眼,去挟持什么小少主…………”
“听说那少主陆鸣,掘地三尺,把儿子从连家暗室里找出来了。原以为是个风流浪子,想不到年纪轻轻,手段如此了得!陆家三代同堂,后继有人,想想就可怕!”
“啧啧啧…………”
云朔许久才得以冷静,回过神来,后背手心皆是汗意涔涔,陆絮飞被捏的黏糊糊,不太舒服,抬头喊云朔:“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云朔吐出两个字,声音也变得干涩了。絮儿明明在他身边,陆鸣却说他被挟持了,去捣了连家庄,显然是个借口。太息谷宁静百年,本不必涉足江湖纷争,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这几日长明客栈的重重把守,云朔五指渐紧,他心里不领这个情,但痛快是有的,不必说那些妄死的无辜人,他云家满门被屠戮那一刻,连家就没有能置身事外的人了。
陆絮飞观察着云朔的神情,扯了扯他的衣角:“师父,你是不是伤口疼了?”
“没有。”云朔道,“师父很好。”
陆絮飞仰着头:“那絮儿带师父回家好不好?家里有很多好看的花,师父可以躺在里面晒太阳。”
云朔低头一笑:“絮儿是想家了吧?”
陆絮飞小一红:“有一点点,絮儿有点想爷爷,爷爷会亲亲抱抱举高高。”
云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师父也想家。”
“是那个有大石头的屋子吗?”陆絮飞眼睛眨巴眨巴。
云朔一愣,随即笑道:“是啊,如今是四海为家了。”
陆絮飞懵懵懂懂,但他真的好希望师父可以和他一起回去,要是师父能抱着他在草地上打滚,给他推秋千玩就好了。陆絮飞没有等到云朔肯定的回答,便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那师父可以和絮儿一起回去吗?絮儿想和师父一起回去。”
云朔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去吧。”
陆絮飞只当云朔同意了,顿时笑逐颜开:“师父真好!”
云朔摇摇头,回去收拾东西。才领着陆絮飞出门,迎面便走来一中年男子,向他行了一礼,道:“云朔公子,属下来接您和小主子回谷。”
云朔牵着陆絮飞的手一松,道:“既然来了人,接你们小少主回去便是,我就不叨扰了。”
男子带着歉意道:“是谷主吩咐要请公子去府上一坐,还望公子体谅我们做属下的。”
“爷爷!”陆絮飞惊喜叫道,“爷爷知道絮儿有了个师父,一定很开心!”
云朔微怔,谷主大名他是听说过的,江湖上德高望重,是个受人尊敬的人。他先前以为是陆鸣,不作理会,但既然是陆老前辈,恐怕不好推辞。
云朔道:“好吧。”
太息谷确实是个极美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花海,人在中间穿梭,如坠迷雾之中,又像一叶小舟,滟滟随波畅漾。
但云朔无心欣赏,要见太息谷谷主,虽然不卑不亢,但福祸难料。他很有可能是陆鸣惹是生非的重要原因,精明如陆前辈,不可能不知道。
“云朔公子,小主子,请。”男子做了个手势,便退下了。云朔看了看院子入口,离屋还有一段距离,便牵着陆絮飞走了进去。
但陆老头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
这是云朔第一次见到太息谷谷主,老头子一个人坐在那喝茶,和平易近人的祥子,和陆鸣的张扬跋扈大不相同。陆老头看到二人,按着拐杖起身:“你们可算来了,云小子,快坐!”
云朔行了个礼,坐下来,陆老头已经迫不及待的抱起了孙子:“诶呦我的乖囡囡,瘦了哟,都怪你那不省事的爹!”
“爷爷!”陆絮飞嘴巴格外甜,“絮儿好想你呀!”
“哈哈哈!”陆老头朗声大笑,似乎对絮儿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异议,而且已经默许。
虽然享受着天伦之乐,不过陆老头也没有晾着云朔,一边逗着孙子,一边道:“云小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夫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比絮儿还小呢。”
云朔道:“前辈见过家父?”
陆老头微微一笑:“见过一回,你爹啊,是个值得相交的人。可惜老夫鲜涉江湖,也就断了联系。”
云朔目光微黯,但说话语气不变:“云家遭受劫难,如今只余晚辈一人,一事无成,有负父亲所托。”
“你做的很好了。”陆老头慢慢抿了口茶,“同你一比,我那儿子,才是不争气。”
云朔想起自来到太息谷就没见过陆鸣,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少谷主?”
“谁知道跑哪去了。”陆老头摇头,“他就喜欢东颠西跑的,昨晚上就不见了,去哪儿玩了吧。回来非揍他。”
云朔便不问了,但他心里还挂着太息谷灭连家庄一事,斟酌许久,却不知如何开口。
陆老头却一眼看穿:“你想问问连家庄的事吧?”
云朔点头:“还望前辈告知一二。”
“这件事,虽是我儿的主意,老夫却也没有反对。”陆老头道,“他有他的目的,老夫有老夫的理由,所以你不必有负担。”
云朔没想到陆老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等于是在慰藉他替他说话了,无论如何,这气量是令人佩服的。云朔起身,虽不说话却朝陆老头作了一揖。
陆老头捋了捋胡子,坦然受了。说起来,他太息谷本质上还是为云家开的杀戒,不管云朔心里接不接受,仇是太息谷给报的,倘云朔孤身一人,没个十年八年的卧薪尝胆,报仇根本无望,即便如此,依然希望渺茫。云朔拜他一拜毫不为过。
“云小子,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陆老头问道。
打算?云朔笑了笑:“七日后便是云家上下的祭日,我想回去云家旧地祭拜一下。之后,就做个云游四海的闲人吧。”
陆老头道:“这样也好,人啊,就得看开一点。”
“是。”云朔点头道。
“师父不要絮儿了吗?”陆絮飞一听急了,从陆老头膝盖上跳下来,抓住云朔的手,“师父不要走!”
云朔抬起手,却没有放下去,他不可能寄人篱下,总是要自己去漂泊闯荡的,这一别,或许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他这个师父,就当不称职了吧。
陆老头咳了两声:“这样吧,反正祭日在七天之后,这几日你就暂住太息谷,和絮儿一起玩玩,正好我那逆子也还没有回来,你们认识一场,要走了也打声招呼吧。”
云朔道:“好,那就麻烦前辈安排了。”
云朔算是正式在太息谷做客了。
好像整个人突然闲置下来,没有刺杀,没有奔波,云朔竟然感觉有点不真实。谷中上下,无论身份高低每个人都对他很客气,云朔好像自己还在云家庄,他还是小少爷的时候。
到第六天的时候,陆鸣还是没有出现,就连陆老头也开始嘀咕,这小子上哪儿去了?从连家庄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朔也有些奇怪,不过见不到陆鸣,他反而高兴,明天是一定要抵达云家故地的,第六天过午,云朔还是对陆老头表达了遗憾和歉意,然后提出告辞。
陆老头当然不好阻拦,不但不拦,还让人替云朔备了好马干粮,以及金银财宝。云朔带走了干粮和马,但是没有要钱,陆老头再三要求下,才勉强收了一袋碎银作盘缠。
云朔独自一人,踏上归家之路。
走的时候陆絮飞哭的可惨了,扒在云朔裤子上不掉下来,但云朔心意已绝,狠了狠心,还是掉头走了。
云朔连夜赶到云家庄。
天还未亮,但云朔已经站在云家庄最高的山头上,静候破晓。
繁华落尽,只余焦土。整整一年了,云朔无时无刻不受煎熬,连家已灭,可世间之仇,哪有两清之说,最多也不过雪恨而已。有的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爹,娘…………”云朔注视着眼前的墓碑,低声喃喃。
“云前辈,宋夫人,晚辈陆鸣前来拜见。”一个清朗的 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云朔一惊,转过身,竟是多日不见的陆鸣,怪自己太过沉浸,连来了人都没有察觉。
陆鸣站在一丈远的地方,晨风吹起他的发丝衣角,破晓的光照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金色的。
但云朔发现,陆鸣的脸上,手上,反正露在外面的地方有许多蹭破刮伤,额角也肿起一块,虽然身上是收拾干净的,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泥里打过滚的小孩子,彻天彻地大闹了一场。
云朔按下心里的奇怪及不虞,道:“你不回太息谷,来这里干什么?”
陆鸣笑道:“你都见过我爹了,我也该见见你家里人啊,这样才公平。”
云朔冷声道:“别以为你铲除了连家,我就会感激你。云家庄不欢迎外人,你赶紧走吧。”
陆鸣自然不走,反而走上前来,将两炷香插于坟头,道:“云家前辈义薄云天,我等后生敬仰,故来拜拜望,合情合理吧。”说罢认真拜了三拜,转身拉过云朔:“该你了。”
云朔撇开陆鸣的手,他在山上立了这么久,确实还没有正式祭拜过,来到墓前,屈膝跪下,默默无言叩首。
陆鸣看着云朔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朔好像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长了点肉,后背衣衫勾勒的脊骨,不再那么突兀凌厉了。
许是站的太高,看着看着,陆鸣脑袋便越发眩晕,甚至有些站立不稳。陆鸣微微后退一步,恰好此事云朔起身,转眼看来: “你为何还不走走。”
陆鸣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可是快十年没见面了,不思量,自难忘。”
云朔轻哼一声:“这么不要脸的人,确实令人难忘。”
陆鸣脸色泛白,云朔嘲讽道:“怎么,戳中痛处了?”
陆鸣道:“你都说我不要脸了,还哪来的痛处?不过这个形容我不喜欢,以后不许说我不要脸。”
云朔冷笑:“谁跟你讲以后,陆少主,你还是快回吧,你我二人就此相忘于江湖,老死不再往来。”
陆鸣道:“是啊,你属于千山万水,我属于太息谷,此一别,老死不相往来。”
陆鸣表情语气一副伤感的样子,很不符合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云朔正觉得不习惯,陆鸣忽然从腰间解下一把剑来。
云朔很早就看到陆鸣腰上挂了一把陌生的剑,但剑身没什么太稀奇的,看过也就罢了。陆鸣却在此时此刻把剑捧到他面前:“先前我拿走了你的剑,如今还你一把,就算日后不见,也算做个纪念吧。”
云朔轻拭了下剑鞘,一阵凉意从里面透入指中,云朔直觉这把剑应该非常贵重,便拒绝道:“不要。”
“行走江湖,没把趁手的剑怎么行。”陆鸣斩钉截铁道,“拿着,反正一物换一物,谁也没便宜。”
云朔道:“我的那把剑,并不是什么珍品,只是意义不同罢了。如今沉冤昭雪,我也不需要它了,也不需要你的剑,没有人会再来追杀我。”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追杀!”陆鸣声音提起来,语气里冲起怒火来,强行把剑塞进云朔手里,“少给我东拉西扯的,我陆鸣拿出去的东西,还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你以为你是谁?”云朔冷笑一声,随手拔剑出鞘,寒芒一闪,直指陆鸣,“你大可看看,我会不会将此剑扔下山去。”
只是话音刚落,云朔神情就变了,他这轻轻一指,一石激起千层浪,剑气像是突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冲陆鸣杀去,根本来不及收势。
一片树叶在枝头颤了颤,慢慢落到地上。陆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子晃了一晃,还是栽了下去。
“陆鸣!”云朔不冷静了,他哪里知道这把剑威力这么大,赶紧调转剑柄一看,正中间刻着“支离”二字。
支离剑。天下至宝,无人不求。
云朔仿佛受了震动,传说支离剑的锻造者在最险恶的环境,最陡峭山峰筑巢,借熔岩与天泉之水三年废寝忘食炼化而成。剑铸成后铸剑师便劳累过度死了,支离留在山中,那座山下尸骨累累。
陆鸣这么多天不见,是去找这把剑了?
云朔收剑回鞘,快步前去扶他。
两人靠近了,云朔才越发清楚的看到陆鸣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豁口,也就很容易辨别楚这些是被石头、树枝等刮擦伤的。拉开衣服一看,果然里面也都是这样的伤痕。
小伤太多,就是重伤了。陆鸣连日失血,如今又被支离剑气所伤,情况很不乐观。
云朔拖起陆鸣,迅速往山下走:“下面有没有你太息谷的人?得赶紧回去…………”看了陆鸣一眼,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句:“你最好争气一点,若就这样死了,休想我给你养儿子,我还要笑话你。”
陆鸣虽然虚弱,却还在笑,很得逞的样子:“正好我也不想养,丢了吧。”
云朔无奈至极,陆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还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人,现在陆鸣因他受伤,他云游四方的计划怕是又要暂搁了。
“好端端的,找什么支离剑。”云朔提着陆鸣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山脚,那边果然听着太息谷的马车,云朔二话不说把陆鸣丢了进去。
本来还是想一走了之,但陆鸣受伤了动作却不含糊,一抓云朔的手:“走什么,轮到你对我负责了。”
…………
云朔始终以为,十五年前陆鸣去找支离剑,只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之举,直到现在深居凤凰岛,收到一封飞鸟传书。
连万心 怜火教 太息谷
云朔才恍然大悟,那年陆鸣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连家留了祸害根,他不放心,才寻了支离送给他。
这件事陆鸣埋了十五年,从未提及,但尘封往事,终于还是慢慢揭开了。
【番外完】
【第五十九章】
陆絮飞和沈澜清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这里不像王府,地处太息谷偏僻之处,算是一个废弃的屋子,有张床,也很小,两个人要是平躺着,肩膀都能挨到一块去。
好在不是冷天,被子稍微搭一点儿,也就够了。陆絮飞虽然贴着沈澜清,但是心里不太高兴,沈澜清第一次来太息谷,就挤这么个破地方,条件是次要的,主要还危险,连万心的人随时有可能找过来。可他没有办法,把沈澜清安排到一个安稳舒服的地方。
“睡不着?”沈澜清突然开口,但他还是躺着,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
“我………”陆絮飞身子一僵。
“担心什么?”沈澜清道。
“不担心啊…………”
沈澜清睁开眼睛,陆絮飞本来是侧着身体,一见沈澜清眼睛睁开了,赶紧翻过身去,沈澜清手一伸,把他拉住:“你背上不是还有伤?”
陆絮飞只好又转回来,继续盯着沈澜清的半边脸:“已经好多了…………”
“嗯。”沈澜清道,“主要是怕你挤我。”
“那你也侧躺啊,四仰八叉的一个人占那么大地。”陆絮飞哼道。
“四仰八叉?”沈澜清眉头一挑,忽然翻过身来,两人目光接在一起,把陆絮飞吓了一跳。
沈澜清波澜不惊的看着路絮飞,陆絮飞眼睛微睁,一绺发丝从额头上荡下来,挡在白净的脸上,沈澜清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把这一绺碍事的头发移到边上去。
陆絮飞的眼睛就随着沈澜清手指的移动转,直到沈澜清手一停。
“你头上怎么有个坑?”沈澜清问。
“你才有坑。”陆絮飞没好气道。坏气氛啊坏气氛,沈澜清真是太不懂了。
“你自己摸。”沈澜清收回手。
陆絮飞摸了摸额头,角落里果然有个小凹陷,但是非常非常浅了,离的不近肯定是看不出来的。陆絮飞想起来道:“很小的时候,被我爹踹飞撞到凳角上了,忘了用去疤的药…………”
沈澜清无语,翻了个身又平躺下去。
但陆絮飞被沈澜清勾起了兴致,越发睡不着了,他蹭近一些:“澜清,怎么没听你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啊?”
“没什么好说的。”沈澜清闭上眼睛道。
“你啊,肯定过得比我惨。”陆絮飞把一只手枕到脑袋后面,“你一定不知道,在花海里打滚,在山谷里荡秋千,在高坡上看日出,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沈澜清没有说话。
“如果一切顺利,等我爹和师父回来,你在太息谷好好住一段时间吧?”陆絮飞道。
“睡吧。”沈澜清道。
陆絮飞闭上眼睛,掩起里面的柔软和波光,以及落入眼中的泠泠月色。
…………
连万心披一件绛紫色的外衣,很随意的坐在床边,屋子里的夜明珠映着他的半边脸,显得格外妖异。床前立着皮皮,除此之外没有他人。
“沈澜清只身来到太息谷…………”连万心轻轻一笑,“这安悒王,也不似传说这般英明神武啊,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话锋一转,即刻变得冷厉:“可有查到,他是否携带霓虹翎?”
皮皮道:“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沈澜清从凤凰岛回来,便即刻随陆絮飞来了太息谷,连王府也没有停留。”
“再探。”连万心一挥衣袖,“本尊要确切的消息。”
“是。”皮皮低声道,“如今已查明二人藏匿之处,可要属下带人…………”
“不。”连万心道,“这两个小兔崽子,今夜势必提防,本尊不仅要人,还要宝贝,切莫打草惊蛇。”
“是。”皮皮道。
“他们拿了两把钥匙,不日便会来冒险取第三把。”连万心冷笑一声,“本尊要他们乖乖自己送上门来,想必陆鸣回来了,表情一定很精彩。”
“主上明鉴。”皮皮道。
【第六十章】
夜深人已静,万籁俱无声。
睡在床上的沈澜清突然睁开眼睛,月光下,床边站着一道人影,他的手刚刚收回袖中。
“吵醒你了。”人影淡淡道。
沈澜清看了旁边陆絮飞一眼,缓缓坐起身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人影道:“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睡得沉一些。”
沈澜清掀开被子,披衣下床,那人只静静看着,直到沈澜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道:“你倒是很冷静。”
沈澜清道:“你能悄无声息的来,说明武功在我之上。要想杀我们并非难事,何必等到现在。”
人影转过身来,月光落到脸上,浮出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今夜来,是想让你带他离开。”人影看了陆絮飞一眼,“我已经警告过他,可他并不相信我。”
沈澜清道:“我又凭什么信你。”
人影摇头:“听我的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否则,只会将你们置于险境之中。”
沈澜清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人影道:“你知道,和你承诺是两码事,我不要这个回答。”
沈澜清淡淡道:“目前为止,我只能给你这个回答。”
人影道:“不是不能,是不想吧。”
沈澜清倒水的手一顿:“此话怎讲?”
人影轻轻一笑:“素闻安悒王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又怎么会为一个江湖人独身涉险。秘传连万心手里有一枚火莲珠,可掌天象,对行军作战最有裨益,你来太息谷,真的只是放不下陆絮飞吗?”
沈澜清道:“放的下如何,放不下如何,我已经来了,难道我与他,不是同生同死,站在一条船上?”
人影叹了口气:“一条船,要载两个人,三件宝物,太重了。若要你舍弃一样,你是丢霓虹翎、支离剑、火莲珠,亦或是…………”
沈澜清道:“你的话太多了。”
人影道:“抱歉了,我们太息谷的人,都喜欢多说两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趁火打劫,也该知道,若是鸟尽弓藏,你王府将永无宁日。”
沈澜清道:“多谢提醒。”
人影一眨眼就不见了,沈澜清一杯水只倒了一半,慢慢将水壶放下,侧目的余光中,陆絮飞依然沉沉睡着,似是一无所知。
陆絮飞醒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他居然躺在野地里,周围杂草丛生,没有屋子,没有床,连沈澜清都不见了。
但是冰凉的触感提醒他支离剑还躺在身边,陆絮飞摸了摸身上,衣服靴子也都是穿好的,陆絮飞觉得有些错乱,揉了揉脑袋爬起来,抓起支离剑,举目一望,心下稍定,这里还是太息谷,只不过是在更偏僻的后山了,他小时候玩闹跑来过。
看看天色,已过午时,按昨日计划,正是取得第三把钥匙之时,现在这个情况,必然不能轻举妄动。不管是萧刍、蓝知义还得沈澜清,一夜之间全部断了联系,陆絮飞决定还是先回老地方看看情况。
走了几步,才发现前面黑烟弥漫,几缕火苗在黑烟中若隐若现,方向正是昨天睡觉的屋子,陆絮飞心中惊疑,悄无声息探进去,正看见屋子前面站了一些人马,为首正是连万心和皮皮。皮皮指挥着手下灭火,连万心则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找到人没有?”皮皮问一个从火场里冲出来手下。
“回大人,火势实在太大了,不…………不好找啊!”下人灰头土脸,满头大汗道。
“加紧灭火,接着找。”皮皮道。
“不用找了。”连万心忽然转过身。
“主上。”皮皮跟上去。
“他们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怕是把主意打上了…………”连万心轻笑一声,“你去房间看看,本尊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随后便到。”
皮皮道: “是。”
连万心毕竟长了陆絮飞一辈,纵陆絮飞轻功再好,也跟丢了。
但言谈间,目标很明显已经锁定了卧房。老房子失火,沈澜清失踪,难道真的去找连万心口中的…………陆絮飞对太息谷的旁门捷径烂熟于心,运起轻功,抄小路溜了过去。
赶到卧房,门前皆是守卫,皮皮正指挥众人包围屋子。陆絮飞坐在树上,眉头微锁,从他醒来那一刻,事情的走向就完全变了。现在他面临的是一团乱麻,师父和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地牢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第三把钥匙还在连万心手里,其他人更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眼下最为紧迫的问题是,不能判断沈澜清是不是在屋子里,如果沈澜清就在里面,一旦被堵上退路,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沈澜清不在里面,贸然闯入,反而自寻死路。陆絮飞简直进退两难。
但时间容不得太多思考,陆絮飞心里冥冥有种直觉,沈澜清不在别处,就在屋里。他绕到屋后,左右一看暂且无人,翻身从后窗跃了进去。
这间屋子原是空着的,地方又大,分隔好几间,正好被连万心拿来住。陆絮飞跃进去的地方,正好摆着几层书架。
陆絮飞随意扫了两眼,上面的书明显有被人翻动的痕迹,显然寻找之人也是匆匆忙忙,但求迅速。陆絮飞拿起一本斜倒的书,轻轻抚了下封面,目光中便透出了然与复杂。他将书码回原处,快步移到下一个房间里。
门外吵吵闹闹,搜查之声愈烈,陆絮飞握着的支离剑上,早浮了涔涔水汽。然而一连过了两三个隔间,都没有看见沈澜清的身影,陆絮飞提着的心反而慢慢沉下来。
他若真不在,反而是安全,反而好事。
“守住各门,不必进入。”
皮皮双眼一抬,眼前并无连万心的身影,但他的声音分明传人耳中,如是命令。
皮皮按命令吩咐下去,转身注视紧闭的房门,眼低幽深。
陆絮飞进入第四间屋子。
前面只剩最后一间了,如果还是不见沈澜清,那就是他判断错误。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太息谷少谷主自投罗网,让人瓮中捉鳖,陆絮飞自己都觉得想笑。
第四间和第五间之间是一道纱帘,中间坠着串珠,风吹着就会锒锒作响,陆絮飞一只手穿过去,慢慢拂起来,就在此时,背后忽然起了脚步声。
陆絮飞一回头,沈澜清站在背后,静静看着他。
“你…………”
“你怎么来了。”沈澜清先他一步开口。
“这是我要问你的吧?”陆絮飞咬牙,“现在这个情况,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沈澜清转眼看窗外:“先过这一关吧。”
陆絮飞哼道:“怎么过?”
沈澜清看他一眼,伸出手来:“支离剑给我。”
陆絮飞一怔,但还是取下剑来,放到沈澜清手里,沈澜清握起剑,手里却是一紧,抬眼看了一眼,陆絮飞才缓缓松开手来。
沈澜清抽出支离,二指在剑身拭过,不由道:“好剑。”
陆絮飞深吸一口气,转眼目光掠过四方边角,周围静悄悄的,门外闹哄哄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只那珠帘依旧风中摇晃。陆絮飞回道:“是啊,还记得凤凰岛上我和你说的话吗?”
沈澜清道:“你话这么多,我记得是哪一句?”
“好剑,该配有能之人。”陆絮飞道,“你拿着它,尚可与连万心一战。而我,只能白白将它拱手让人。”
沈澜清拭剑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来:“传说服下霓虹翎,可以立刻增长一甲子功力,你我二人各持一宝,想必刀山火海也不在话下。”
陆絮飞道:“霓虹翎乃天下至宝,当用在十万火急之时,徒增功力岂不浪费。”
沈澜清道:“如今便是十万火急之时。”
陆絮飞转头看他:“安悒王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沈澜清道:“危机时刻,自然早做打算。”
陆絮飞道:“话是不错,只是这霓虹翎,已经被我藏起来了。”
沈澜清道:“藏在什么地方?”
陆絮飞道:“这里都是连万心的人,我告诉你了,让他偷听去可不好。不如等你我安然离开,我亲自带你前去。”
沈澜清道:“你是信不过我么?”
陆絮飞笑了笑:“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是,只不过当初王爷可是奉了皇命寻找霓虹翎,如今却处处想着占为己有,怕是有悖初心吧。”
沈澜清也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说了。也罢,你不说,那我只好问问你的小伙伴了。”
他长袖一拂,一串带着红色尾巴的梭镖从袖中激射而出,叮叮当当穿过珠帘,飞入第五个隔间。
“听了这么久,不出来聊聊吗?”
一阵金属交接的脆响,紧接着纱帘被一把剑掀开,从隔间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还是沈澜清!
“小王爷,不在王府里好好呆着,怎么上这儿做梁上君子来了?”屋子里忽然响起了连万心的声音,陆絮飞脖子一凉,剑已横颈。虽然一早察觉异样,但真正看到旁边的人从沈澜清的脸变成连万心,还是有一点点吃惊,连万心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太息谷秘法?
“这里有我需要需要的东西,所以来了。”沈澜清淡淡道。
“好大的口气。”连万心抚掌,“你就没想过,来了就走不了了吗?”
沈澜清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自量力。”连万心哈哈一笑,支离剑在陆絮飞颈边转了一圈,剑气凝结成霜,寒气在周围氤氲,“好了别闹了,看见这小子没?乖乖把火莲珠还给本尊,再说出霓虹翎藏在什么地方,本尊考虑留他一命。”
“…………”
连万心:“怎么不说话?”
沈澜清把目光投向陆絮飞:“我不是把你扔出去了?”
陆絮飞把脖子一梗:“一觉醒来莫名其妙躺在野地里,你不会回来看看究竟?”
沈澜清道:“你不会动动脑子?若是别人,你能活着躺在那里?”
陆絮飞气道:“那我还要感谢你了?”
沈澜清道:“这里不安全。”
陆絮飞哼了一声:“你是担心我,还是支开我?”
沈澜清一怔。
陆絮飞撇过头:“素闻安悒王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又怎么会为一个江湖人独身涉险。秘传连万心手里有一枚火莲珠,可掌天象,对行军作战最有裨益,你来太息谷,真的只是放不下陆絮飞吗?”
沈澜清双眼一眯:“你醒着?”
陆絮飞道:“我当然没睡。”
沈澜清道:“我确实为了火莲珠…………”
“所以你就拿我当幌子是吗?”陆絮飞道,“沈澜清你打的真是好算盘!”
“演够了没有?”连万心慢条斯理道,“没有的话,请继续,不用把本尊放在眼里?”
“旁人少插嘴。”陆絮飞反手一掌推向连万心,连万心向后一仰,陆絮飞顺手把支离剑抓到手里,但连万心反应很快,五指一收,也拿了半截,一时间谁也不撒手。
但沈澜清一串梭镖飞过来,连万心撤手一接,支离剑还是回到陆絮飞手里去了。
连万心往手里投了一眼,那几支镖正是先前自己扔给沈澜清的。连万心把梭镖掷到地上,冷笑一声:“本来还想陪你们玩玩,这么不识好歹,非要本尊动真格的。”
话音刚落,一道寒气从背后袭来,连万心斜斜一飘,剑气击上橱柜花瓶,一阵稀里哗啦。
支离剑。
身形初定,又一把长剑横出,连万心翻手一抓,剑身却如灵活的游蛇,倏地撤走了。
连万心眼里浮起寒意,支离剑的存在完全可以弥补沈澜清陆絮飞二人和他之间的差距,如此纠缠下去,实在有损他的颜面。尤其是一旦支离剑落到武功更胜一筹的沈澜清手里,对他来说已经可以构成威胁,所以现在的支离剑是关键,沈澜清是重点,方法则是逐个击破。
连万心掠上横梁,足尖在柱子上轻轻一点,犹如离弦之箭,眨眼之间便来到沈澜清身旁,五指为爪,杀机毕露。
陆絮飞一惊,掣剑而上,连万心冷笑一声,反手一挥,袖中忽然蹿出一条细长的鞭子来,“咻”的一声,牢牢缠上支离剑身。
原来连万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假装攻击沈澜清,实则目标支离剑。鞭子缠住剑身,连万心用手一拽,陆絮飞连人带剑向前冲去。
连万心迎剑而上,劈手欲夺,陆絮飞手腕一拧,鞭子被支离剑气冲破炸开,连万心握鞭的手受到强烈震动,骨节一度错位,咯咯作响,皮肤下的血丝也纷纷涌出表面,刹那间变成一只血手。
连万心被彻底激怒,眼见陆絮飞在惯性之下,速度不减,人随剑势一路直捣,连万心邪念顿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推出,掌风巨浪海啸,朝陆絮飞身后扑去。
“陆絮飞。”沈澜清也惊了一下。
连万心这一掌,天罗地网,似无处可逃。但沈澜清旁观者清,一眼看出破绽:“左边!”
陆絮飞下意识往左边一闪,果然掌风掠过耳畔,割断珠帘,伴随一声巨响冲进隔间里去了。
陆絮飞险险躲开一击,回过头来,才松下来的一口气瞬间堵在嗓子眼里,他这才发觉,自己握着的支离剑,不知什么时候正好对着沈澜清冲了过去。
“闪开!”陆絮飞懊恼死了,早知道不听沈澜清的鬼话,他知道说左边,不知道自己避开吗?
来不及了哟。连万心嘴角一翘,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沈澜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刚才只顾着让陆絮飞避开,却把这茬忘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犯这种致命错误,也是醉了。他皱眉盯着那把剑,还有拖在剑后面懵一脸的陆絮飞,一旦被支离剑锁定,那就是避无可避,哪怕勉强移步,剑气也会削的你体无完肤。
一瞬间,沈澜清已将全身内力调动起来,接不下是必然的,但至少不能白白等死,支离剑太过强悍,即便如此,也只能削弱两三成力道,重伤无可避免。
但预料之中的猛创并没有到来。
沈澜清只觉一阵强风扑面,准备好的重重抵御没有遇到对手,余波散入空中,像是全部打在了棉花里。
与此同时,一道血光飞溅,沈澜清像是忽然被晃了眼,后退一步,待到定睛之时,却又倏地迈上前来。
“你疯了吗?”沈澜清抓着陆絮飞半边肩膀,声色俱厉道。
“谁让我轻功好,追上了呗…………”陆絮飞二指一弹,簌地又一串血珠,剑身退出胸口,他反手一捞拿在手里,塞给沈澜清,“拿着,杀出去…………”
沈澜清五指一收,支离落在手里,陆絮飞却松开手来,一掌推在沈澜清身上,沈澜清不防之下,连退三步,被气浪掀出门外,只听一片木头屋架倒落之声,抬眼再看,屋里的情景已被一地残垣遮的严严实实。
屋外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连连后退,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陆絮飞!”沈澜清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支离剑气尚可杀人,被支离一箭穿身还会有活路吗?
心口忽然起了剧痛,额上很快冷汗密布,沈澜清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撑着支离剑勉强起身。才站起来,一阵熟悉的笑声从废墟中传出,接着一白衣人冲破废墟,落到沈澜清面前。
陆絮飞?
沈澜清几乎是眼睛一亮,但立刻皱起眉头,不,是连万心,差点忘记了,他也学会了太息谷的易容之术。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连万心的梭镖就已逼近,四面八方,无处可逃。沈澜清虽有支离,可内有剧痛折磨,发挥不出力之一成,眼见就要被戳成筛子,异变再生。
那些杀气腾腾的梭镖,前一刻还寒光凛冽,声势浩大,后一秒却直接在空中化为齑粉,无声无息,像一场幻梦。
连万心的笑容也和这些梭镖一起凝固,他缓缓扭过头,看到了他这辈子最厌恶,最憎恨的一张脸,那不就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想要杀掉的**陆鸣吗?
“前辈…………”沈澜清想说,前面这个人是连万心,不是陆絮飞,陆絮飞他…………但看陆鸣神情,分明早已看的清清楚楚。沈澜清心口没由来又是一阵剧痛,握紧了支离剑,正要勉强迈上废墟,陆鸣手一挥,一阵气浪掀过来,直接把沈澜清拍了个跟头,摔在废墟中间。
陆鸣声音冷冷:“还不赶紧把陆絮飞弄出来!两个没用的东西,被一个缺心眼折腾成这样。”
被叫成缺心眼,连万心不但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没用的陆鸣,你的儿子被支离剑捅了个对穿,救不活的!哈哈哈!让你尝尝,什么叫丧子之痛…………”
陆鸣瞥了连万心一眼:“我儿子不是好端端站在面前吗?哪里来的丧子之痛?”
连万心瞬间变回自己的本来面目:“陆鸣,你不用和我逞口舌之快,你肯定想不到吧,你们太息谷的易容秘法,怎么会在我手里。”
“确实想不到。”陆鸣点点头,“那你觉得易容术好玩吗?你装成我儿子,是想叫爸爸?”
“你能稍微认真一点吗?”连万心终于忍无可忍,“你儿子死了,太息谷被夺,易容之术也在我手里,你不想想怎么处理这个局面,怎么对付我连万心吗?”
“谁说我儿子死了?”陆鸣往废墟投了一眼,沈澜清正抬了陆絮飞一条胳膊把他抱出来。
“谁说太息谷被夺?”陆鸣又把目光转向身后,隐隐的杀伐之声让连万心脸色微变,他突然发现,一直和陆鸣形影不离的云朔没有出现在这里,以云朔的功夫,对付他那些手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谁说你手里掌握的,是正真的易容术?”陆鸣嘴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十五年前杂役皮皮,叛逃太息谷投奔连家庄,并献上从太息谷少主那里偷来的一个秘密盒子以取得信任,那个盒子里装的正是易容之法。”
连万心脸色又变了一变。
陆鸣继续撒盐:“当年你和你爹连千颜,找了好些人辨别真伪,屡试不爽,自以为得了宝物,还列为家族一级机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盒子真的是皮皮偷来的么?”
这是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皮皮开口了:“盒子是少主亲手给我的,我的母亲原是连家庄的婢女洛氏。”
连万心脸色已经大变,他对洛氏隐隐还有印象,似乎是被连家庄处死的,连万心感觉到不妙了。
“你们所有的易容术配方,自然是添了佐料的。”陆鸣拿出一个小瓶子,“一旦照此配方使用,你的生死存亡,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连万心眼睁睁看着陆鸣把瓶子打开,一缕香气飘散而出,连万心开始感觉浑身像爬上来无数只蚂蚁,剧烈啃噬,又痛又痒,连万心开始惊恐:“怎么会这样?!”
“至于你说的,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你。我想了又想,对付你,连出手都是多余。”陆鸣怜悯地看着地上打滚的连万心,“十五年前你爹不是我的对手,十五年后,你依然不是。”
【第六十一章】
太息谷经历动荡,陆鸣和云朔一夕之间力挽狂澜,牢中弟子,重见天日,怜火教众,一概诛杀。
但太息谷内部并没有因此额手称庆,而是一片愁云惨淡,大厅里面蓝知义、萧刍等几个阁主更是唉声叹气,好不容易等少主子长大了可以继位了,被支离剑一剑捅两窟窿,这叫个什么事。
虽然这两天陆鸣和云朔一直在想办法护住陆絮飞的心脉,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药长老看了又看,始终摇头叹气,这样的伤,除非神仙转世,否则无解啊无解。
神仙转世…………
沈澜清忽然想到一个人。
“陆絮飞是救我伤的。”沈澜清道,“让晚辈,去找落月罢。”
陆鸣和云朔对视一眼,当年皇帝重伤至厮,亏的落月出手,才保下一命,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落月能救絮儿了。
落月居并不偏僻,只因条件苛刻,几乎没有人能满足他的要求,久而久之寻访的人也变得寥寥无几。沈澜清来到落月居的时候赶得也很巧,落月正在竹屋外面的小溪里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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