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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别字尽飞絮[第3页]

作者:砚雪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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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六章】
陆别趴在窗口,自从他搬到这边的院子就可以天天看到沈澜清进出了,夜已很深,沈澜清屋里还是灯火通明。
陆别回到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没睡着,索性开了门跑出去,去敲沈澜清的门。
“你不睡觉,过来干什么?”沈澜清一点也不欢迎他。
“我睡不着,想到书房里来看看书。”陆别眨巴着渴望的眼睛道。
沈澜清道:“拿了书,到你自己屋里去看。”
“可是我房间里灯很暗。”陆别道。
沈澜清揉了揉脑袋:“坐远一点。”
陆别眉开眼笑,随便抽了本书就在沈澜清屋里坐了。书架在腿上,看的有模有样。
沈澜清只当他不存在,面前文书山那么一摞,看完已是一个时辰以后,沈澜清抬起头来,才想起陆别在他屋里,书摊开盖在脸上,坐的歪了吧唧。
沈澜清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眼前的人好像给人一种另外的熟悉感觉,沈澜清皱了下眉,还来不及细想,那边陆别翻了个身,盖在脸上的书“啪嗒”掉在地上,陆别睁开朦胧的睡眼:“殿下?”
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或许是有些累了吧。沈澜清这么想道。
“殿下!”陆别跳起来,“我睡着了!”
“本王不瞎。”沈澜清道。
陆别露出一个惭愧的表情:“这本书太有内涵了,属下不由陷入了沉思,谁知道…………”
“嗯,”沈澜清道,“讲了什么?”
“这个…………”陆别赶紧去翻书,却发现书不见了,低头一找原来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气氛瞬间很尴尬了。
陆别把书捡起来:“内容太振奋以至于震掉了呵呵呵呵…………”
趁沈澜清还没发火赶紧把书页抚平塞回书架上,顺便捞了一件衣服过来披到沈澜清身上:“殿下夜深露重,小心着凉了。”
贴心小棉袄非本少爷莫属。
沈澜清眉头拧成了死结:“本王要就寝,披什么衣服?”
陆别:“那我去铺床…………”
“回来!”沈澜清喝住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别道:“属下只是看殿下日夜操劳,十分辛苦,想为殿下排忧解难。”
沈澜清道:“你多虑了,本王不辛苦,再无事生非,别怪我不客气。”
陆别瞅着沈澜清的脸,最近接了皇帝的案子,沈澜清更忙了,简直是废寝忘食,加上隔天还要给自己疗伤,真气损耗非常大,沈澜清的脸色实在不太好。
“还不回去。”沈澜清把声音一提。
“殿下,”陆别道,“要不然,你以后别给我治伤了。”
“你说什么?”沈澜清道。
陆别道:“属下觉得………其实不用麻烦……它自己也会好的…………”
“谁跟你说的?”沈澜清道。
陆别道:“没有人。来源于属下,对生活的感悟…………”
沈澜清笑了:“你过来。”
陆别直觉没有什么好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沈澜清伸出一只手,突然放在了陆别腰上。陆别一愣。
然后就感觉到沈澜清两根手指捏住了陆别腰侧的一点点肉,diu地旋转一周,陆别汪的一下,生理泪水就泛上来了。
沈澜清松开手,面无表情道:“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若不想陷本王于不义,这种话以后莫提,否则后果自负。”
青了,肯定青了!陆别在心里呐喊,没想到时隔半年再见,沈澜清还是这么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陆别最后还是回屋去了,沈澜清房间里的灯也熄灭了。
月亮照常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早啊殿下!”一大早,陆别就在院子里东颠西跑。
沈澜清脑袋发涨:“你看看脚下。”
陆别低头一看,糟糕,沈澜清种在院子里的几株名贵花草被他踩烂了…………怪自己太愉悦,虽然昨天被拧了,但陆别没有感觉到从前沈澜清对待陆絮飞的那种厌恶,他心里看的很通透。
陆别用手拨了拨烂叶子:“也许………还活着?”
沈澜清道:“来人!”
卫漓闻声而来:“殿下,有何吩咐?”
沈澜清道:“把他给我吊树上。”
“啊?”卫漓震惊,看了看陆别,“殿下,您………他…………这…………”
“不会讲话就不要讲。”沈澜清道,“还不动手。”
卫漓闭上嘴巴,默默找来绳子:“陆公子,得罪了。”好顺口,好久违,卫漓心道。
沈澜清负手审视着歪脖子树上挂着的陆别,卫漓等了一会,没见沈澜清继续吩咐,斟酌开口道:“殿下,鞭多少?”
沈澜清眉头动了一下,冷冷道:“本王说要打了吗?”
不打?卫漓一愣,纯挂树?
也对,陆别不像陆絮飞,没底子,不禁打,何况还有伤,挂一挂已经够呛了。再者陆别还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太严苛了不好。
卫漓很快想通,表示理解。
沈澜清靠到卧榻上,翻看一些以往的案卷,陆絮飞在他丈远处顺风飘。
“殿下。”过了好久好久,也许有一个时辰吧,陆别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便在空中道,“树枝好像要断了。”
沈澜清头也不抬,陆别身量和陆絮飞差不多,陆絮飞挂了三年都没事,沈澜清对他的歪脖子树充满信心。
一招不管用,陆别又出一招:“殿下,属下三急。”
沈澜清依旧不理不睬。
陆别接着道:“殿下,属下帮你砚墨吧。”
却不想沈澜清开了尊口:“好啊。”
指风一弹,绳子应声而断,陆别站稳脚跟,揉着快没知觉的手腕走到沈澜清旁边,拿起墨锭,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咯吱咯吱。”墨锭在砚台上艰涩地刮擦。
沈澜清听的耳朵发毛,看了陆别的手一眼,腕上乌紫的一圈,沈澜清微微一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陆别不动声色地将袖管抖落,沈澜清脑中思维的弦啪嗒,又断了。
沈澜清抬手:“行了,今天写不了几个字,少磨些。”
陆别道:“是。”
沈澜清觉得陆别有些过分乖了,不由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吓到了?以前没这么被罚过。但是吓一吓也好,省的没心没肺瞎折腾。
这里是京城,像陆别这样从山里来没见过世面的,不吃点苦头就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还没有正式出府查案,前面的警钟务必敲响。
但是陆别说完那个“是”字以后真的一句话都没有了,就一人默默坐在那儿捏手腕,沈澜清看了几本案卷,觉得有些静谧的近乎于诡异,张口招呼陆别:“手拿过来,本王瞧瞧。”
陆别伸手,沈澜清把袖子一掀,过了段时间,看起来越发严重了,陆别的小细胳膊好像要断掉一样。
“一会让卫漓拿点药。”沈澜清道,“擦了就好了。”
沈澜清以为陆别是在委屈,殊不知陆别在心里暗叹,沈澜清何时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过!
这样小小的两圈痕迹,与曾经的鞭打,奚落,甚至那个“罪”字的奴印来说,太微不足道。
陆别心情很复杂,但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作为陆别,他可以很弱小,很委屈,因为他是沈澜清的救命恩人,是不谙世事的山里孩子,这些在沈澜清眼里都顺理成章。
而一旦回归陆絮飞,那么现在发生的一切,全都是镜花水月
【第二十七章】
“陆别。”卫漓敲门进来,“殿下让我给你拿了药来。”
“谢了。”陆别接过卫漓递来的盒子打开,轻车熟路地把里面的透明凝胶涂抹上手腕上。
卫漓坐下来:“殿下一直以来都比较严厉,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陆别道,“不就是荡了会秋千,有什么大不了的。”
卫漓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陆别一边抹药,一边道:“不过手是真的痛。你能不能和殿下说说,下次别往树上挂了,这树越长越歪。”
卫漓道:“你就知足吧,这棵树也不是只挂了你一个人,以前可有人比你惨多了。”
陆别一脸好奇道:“哦?还有谁?”
卫漓叹息道:“跟你说了也不认识,不过你们性格倒是有一些相似之处。前几年,隔三差五往王府跑,被殿下虐的是体无完肤,后来出了点事,死了。”
陆别道:“那他死了,殿下怎么说?”
卫漓道:“殿下能怎么说?殿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原本就是一厢情愿,偏又固执,何必呢。”
陆别抹了手腕,顺便也抹了手心上前几天被瓷片划破的地方,放下袖子,把盒子盖好,递还给卫漓:“喏,好了。”
卫漓揣进怀里:“明日一早要集合出门,你早些休息吧。”
“好。”陆别挥手送卫漓出门,回身临窗而立,盯着院中的树出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不相信自己这三年来,没有在沈澜清心里留下一点东西。
手指拂过窗台,昨天刚刚打扫过的地方,又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土。人心也是一样,日益蒙尘,终有一日黯然而终。
细细的灰尘从窗檐上面飘洒下来,落到陆别的手指上,陆别抬手轻捻,忽而目光微变,仰起头来。
屋顶上面,有人。
联想起最近西炀余孽京城猖獗,陆别当机立断,转身套上外衣,腰带一束,推门出去。
书房里一个伏案写字的剪影在窗口若隐若现,一支弩箭瞄准剪影,缓缓调节着角度。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什么?”屋顶上面,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锐利,手里握着的弩机微松,紧紧盯住陆别。
“不知道。”另一人道,“不用管他,我们的目标是沈澜清。”
“殿下,”陆别咚咚敲门,“殿下,属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报告!”
窗纸上的剪影起了身,离开了座位,屋顶上面的人啐了一口:“妈的,这小子真是个事精,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该不会发现老子了吧?”
“不像。”另一个人道,“这么多守卫都没发现,他一个脚步虚浮的普通人怎么发现的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顶上面的弩箭赶紧瞄准门口,却见陆别一个虎扑,整个人挂到沈澜清身上:“殿下,属下做了个恶梦!”
说完松开手把沈澜清往门里面一推,转身指着屋顶方向:“我梦见那个月亮,闪着诡异的光,忽然张开血盆大口…………”
沈澜清工作的好好的,一点准备也没有就被扑了个满怀,随后又听陆别一通无厘头,虽然火气上来,但视线却下意识朝月亮那边望,他感觉多敏锐,只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小心!”沈澜清猛地把陆别拽进屋内,同一时刻,弩箭破空而出,几道黑色身影簌簌落下。
陆别躲到屏风后面,扯起嗓子喊:“来人啊抓刺客啦!!!”
眼见这一喊王府惊动,真的有效,领头的黑衣人恼羞成怒:“连他一起干掉!”
沈澜清也怒,不好好躲着鬼叫什么,他赤手空拳折了几根弩箭,一回头,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书房里挂着的剑取了过来,一抛:“殿下,剑!”
还别说,有点机灵。二人完美交接,沈澜清取了剑,如虎添翼,腾挪闪避之间开始渐入佳境。
这下黑衣人越发恼怒,加上援兵将至,只求速战,可沈澜清实在不好对付,沈澜清后面那小子被保护着,也不好对付。重点还是沈澜清,黑衣人心中发狠,孤注一掷。
这一招是我西炀皇室独门绝学,沈澜清他绝对躲不过去。
黑衣人的身体,突然扭曲,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人明明在前面,手臂却软绵绵打了个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到沈澜清背后,打算来个黑虎掏心。
屏风后忽然射出一道寒光,直插入黑衣人的手臂,几根主要经脉瞬间削断,黑衣人感觉到臂中异物,脸色骤变,猛的收手。
他练的功夫,竟然连血都见不到一滴。
黑衣人有些惊惧了,他甚至连谁出的手都没有看到,太快太微弱了,在场没有一个人看到。
“撤!”眼看援兵也赶到了,黑衣人率领手下,飞快地从屋顶上逃掉了。
“殿下!属下来迟!”卫漓匆匆带人赶到,“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不必了。”沈澜清入剑回鞘,“追不上的。”
他转过身,陆别正好从屏风后面钻出来:“你们人也来的太慢了,都打完了!要不是殿下英明神武…………”
“好了。”沈澜清打断他,“少废话。”
卫漓道:“陆别说的对,是属下…………不察,请殿下发落!”
“那几个人,你察觉不出也是情有可原。”沈澜清淡淡说完,声音一变,“明日出府,那就给本王好好地查一查,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卫漓拱手。
陆别高兴道:“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沈澜清看了他一眼:“今晚熟读办案守则,自己写的,不要忘了。”
陆别垮下脸。
“你的羽毛?怎么少了一片。”沈澜清目光忽然落到陆别脖子上,原来挂着的三片银羽只有两片了。
陆别摸摸脖子,一阵心虚:“大约是,东躲西藏的时候,掉哪里了。”
沈澜清皱起眉头:“你母亲的遗物如此不珍视,成何体统。”
陆别道:“我就是因为珍视才挂起来的嘛…………”
“罢了,”沈澜清道,“剩下的,好好收着便是,不可再弄丢了。”
陆别道:“哦…………”
【第二十八章】
陆别被喊起来的时候,还睡眼朦胧。
喊他的是卫漓,生怕他睡迟了惹沈澜清生气,非常有先见之明。
陆别打着哈欠走出门,沈澜清果然已经在院子里了,只到了五六个人,穿的都是便装。
“殿下,”陆别揉了揉眼睛,“这么早。”
“既然人都到齐了,出发。”沈澜清目光越过陆别,声音冷冷道。
啥?陆别看了看那五六个随从,敢情都在等他一个人?
“快走吧,还看什么呢。”卫漓踢了踢陆别脚后跟,小声提醒道,“殿下办事的时候比平时严肃一百倍,你小心一点。”
陆别瞥了眼沈澜清绷紧的脸,也小声道:“看出来了,我会小心的。”
事实上卫漓对陆别并不抱太大期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比早市的时间要稍微早一点,街上零零碎碎的摊点还没有完全摆出,因为前几日沈澜清已经派人暗中调查过,有一定的准备,所以此次出门,直截了当,目标明确。
西炀余孽之所以猖獗京城,不惜刺杀他们最大的敌人沈澜清,还能快速撤退,必定是有许多接头的暗点。此行的目的,就是明察暗访,顺藤摸瓜,以便回去以后整顿人马一网打尽。
说白了就是去试试水,踩踩点,摸摸对方的深浅,所以带的人也并不多,也正是因为如此,行事才更要谨慎。
行至一个巷口,明显感觉到画风突变,大不相同。其他街巷是生活的味道,一夜沉睡后渐渐苏醒,而这里歌酒烟花不舍昼夜,充满靡靡之音。
沈澜清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卫漓目不斜视,侍从级别一看就很低,只有陆别东张西望一脸好奇,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揽客的目标。
“诶呀公子,眼生的很第一次来吗?进来玩儿啊,水灵的姑娘哟!”
陆别道:“我不玩儿姑娘。”
“少年也有哟!”老鸨一副我懂的表情,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来嘛,妈妈这儿什么样的都有!”
“是嘛?”陆别眼珠滴溜一转,靠近老鸨的耳朵,“男女倒无所谓,不过我喜欢那种异域风情的,你们有吗?”
老鸨很懂地压低声音:“公子运气真好,我们这儿啊,前几日才抓了一个,听说是西边过来的。不过他桀骜的很,不好驯服啊。”
陆别邪魅一笑:“爷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事。”
沈澜清和卫漓走了一段距离,发现陆别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正和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女人叽叽咕咕,仿佛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卫漓心道,陆别完了。
果然是山里人没见过花花世界,一下就被诱惑住了,卫漓都不敢看沈澜清的眼神,好像看一眼自己也会被殃及池鱼一样。
然而沈澜清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回去把陆别逮过来,而是示意卫漓:“你过去看看。”
“是。”卫漓忐忑不安地走过去,立刻也被老鸨拽住了,“诶呀这位公子,也想来玩儿吗?”
卫漓拉住陆别就要走:“你干什么,赶紧走。”
“诶呀呀公子,”老鸨不干了,“你怎么妨碍人家做生意呢?”
陆别笑眯眯的,不但不跟他走,还拉着卫漓往里面去:“一起,带你见识见识。”
“喂!”卫漓来不及看一眼那边的沈澜清就被拽了进去,一进去瞬间被脂粉香味包围。陆别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果然为了风流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陆别,你要死吗!”卫漓淹没在男男女女当中,要出去已是不能,只好勉强跟着陆别往前走,他觉得陆别在这种地方竟然游刃有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师自通?
两人被送入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小隔间里,门拉上,里面封闭性非常好。桌上点心茶水一应俱全,朦胧的纱幔后面,琴声阵阵,一个年轻人的轮廓影影绰绰。
陆别随手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卫漓:“吃吧。”
卫漓一点心情也没有,他在心里盘算一会怎么带陆别从窗户跳出去,最重要的是怎么和沈澜清交代。
好像怎么交代都是死,卫漓绝望地想道。
看卫漓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陆别摇摇头,提了一壶酒往纱幔走过去,踏上一节台阶,琴音戛然而止,纱幔后面忽然多了一把剑,剑尖指着陆别。
“你若只听曲,可以满足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纱幔后面的人道。
“诶呦。”陆别笑了一声,“妈妈说的不错,果然够烈。”
卫漓感觉浑身难受,陆别的口气就像个逼良为娼的风流少爷,他哪儿学的那么多套路?
纱幔后面的人并不接话,也没有动,陆别伸出二指轻轻将剑移开:“你这么不情不愿,还坐在这里弹琴,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为人所迫。我听你琴曲哀伤激愤,琴音后继无力,想必是后者,一身囚禁的伤,区区一柄算命剑,奈何得了谁?”
拿剑的手微微颤抖,陆别在纱幔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把剑收了吧,我们来聊点别的。”
那人果然收起剑,但语气依然防备而冷漠:“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连曲子也不想听,那就请回吧。”
陆别笑道:“你不想和我聊,是因为我们并不平起平坐。”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来人。”
进来一个女婢:“公子,有何吩咐?”
陆别道:“拿钥匙来。”
女婢犹豫道:“公子,这恐怕…………”
“你们把人锁着,爷我怎么办事?”陆别把酒壶往地上一磕,“怎么,嫌钱少?”
“不不不,公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这位公子可是给了好几倍的钱,必须要留住他当回头客。
卫漓更加惊奇,看样子陆别出了很多钱的样子,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过了片刻,女婢果然送来了钥匙。关上门,陆别把钥匙往纱幔里一抛:“解开。”
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镣铐解一时,却解不了一世,又何必贪这一时自在。”
“你怎么知道解不了一世?”陆别猝不及防地地掀开帘子,一只手猛地按住琴弦,锵的一声,里面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拿着钥匙呆呆地看着他。
西境的人果然与中原人的风采大不相同,那一双眼睛乌黑幽深,鼻子挺,皮肤白,当真是漂亮到极点。
陆别这一招是和沈澜清学的,男人嘛,有时候就要凶一点霸道一点,陆别心里暗乐。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陆别已经从他手里拿回了钥匙,三下五除,镣铐应声而开。
“我听妈妈说,你是从西边来到,所以起名叫西兰花。”陆别道。
对方默默看着地上散落的链条不说话。
“什么破名字,太难听了!”陆别仰头又喝了一口酒,“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裴…………”下意识才出口一个字,那人突然住了口。
陆别眼睛一亮,裴是西炀国姓啊!
“陪什么?”陆别循循善诱,“陪客?陪睡?”
“裴闻!”对方恼羞成怒,“你才陪睡!”
“开玩笑开玩笑!”陆别一把揽住裴闻的肩膀,“我说你,好端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方?”
“走开。”裴闻推了推陆别,陆别顺势松开手,从台阶上挪到裴闻身边坐着,一伸手把酒壶搁到裴闻面前:“谁还没个虎落平阳的时候,但你不想永远陷在这泥潭里吧?”
裴闻目光落在陆别手腕上:“你的手…………”
“哦,意外。”陆别避而不谈。
傻子都知道不是意外。裴闻看了看自己青紫的双手,再看陆别的目光多了些同病相怜。陆别虽然有钱,恐怕也是个被达官贵人包养虐待的悲催故事。还别说真猜对了一半。
裴闻想起自己的经历,心里万千苦水,拿起面前的酒壶,咕噜咕噜猛灌数口。
欢迎加入揆席,群号码:435890374很久以前建的群了~
【第二十九章】
裴闻的酒量不太好,和陆别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一肚子的怨气就全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原来,沦落到这街尾小巷,受人欺凌侮辱的竟是西炀的十六王子。
在西炀的时候,十六王子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虽然地位不算高,还不至于受人欺负,国破家亡之后,几个哥哥全部战死,裴闻孤苦伶仃,一夜之间从锦衣玉食变得穷困潦倒。
西炀原本就是一个好战的国家,当初也是西炀挑起事端,裴闻的性格在西炀,其实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国亡后,一些激进的旧部大臣,暗地里纠集人手,美其名曰复国,其实裴闻也知道,复国根本无望,这些人也不是真心想光复西炀,只是一颗躁动的心无处安放,想搞事情罢了。
这种左翼分子,膨胀到一定程度,就完全不把王子之类的放在眼里了,王子有什么用,没有兵马,没有势力,手无缚鸡之力,和一个平民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为了大业,完全可以牺牲掉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
裴闻对他们的做法不敢苟同,带来的后果就是成为他们的利用工具。凭借裴闻的容貌,在花楼里占据一席之地不是难事,要打探消息也不是难事,如此既可打杀裴闻的威风,又达到**利用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我的生活,除了弹琴,就是应付那些恶心的人。”裴闻伸出双手,盯着指尖被琴弦磨出的血迹,“其实有时候想想,倒不如死了算了,可死是一件懦弱的事。我的哥哥们全部死在战场上,我却死在烟花柳巷。”
陆别道:“你说的没错,死是懦夫的行为。”
裴闻叹了口气:“我喝醉了,很多话,原本不该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陆别道:“有个词叫一见如故,你对我是如此,我对你亦是如此,所以临走前,我还想为你做一件事。”
裴闻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陆别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天涯海角,随你去哪里,只是再别回来。”
卫漓眼睛都直了,多么清脆的声音,又是钱!
裴闻眼神复杂,陆别不是第一个要赎他的人,但却是头一个,不想占有他,不掺杂任何邪念,只想放他自由的人。
“我走了。”陆别道,“你好自为之。”
陆别向门口走去,卫漓也赶紧站起来,陆别的背影很正直,脚步很缓慢…………
“等一下。”裴闻忽然开口。
来了。陆别脚步微顿:“请讲。”
裴闻斟酌着语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来这种地方但是,巷尾那个赌坊不要去,里面…………太暗了。另外,谢谢你。”
巷尾赌坊?好的记住了,一会好好去瞧瞧。陆别心里盘算着,嘴上却道:“多谢提醒,我会敬而远之的。有缘再见。”
陆别和卫漓在在老鸨和姑娘们的欢送下走出大门,陆别泰然自若,卫漓心惊肉跳。
“陆兄,”卫漓问出了心中许久的疑惑,“你早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啊。”陆别道,“西炀崇武,社会阶层分明,在奴隶场,花楼里面很有可能有落魄的贵族。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真是厉害,”卫漓发自内心道,“你说的那些话,连我都被感动了。”
陆别笑了笑:“你感动没用,要人家感动才稀奇。不过,他既然能沦落到这种地方,想必也不是很难应付。”
“可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卫漓不解。
“这个嘛…………”陆别赶紧转移话题,“你看见殿下了吗?估计该等着急了。”
卫漓道:“不就在前面么…………”
“哦…………”陆别定睛一看,果然和几个侍从在前面站着,好像已经在这条街上溜过了一圈,还等了一会。
卫漓叹气道:“这次你可把我拖累了。”
陆别拍拍他的肩膀:“别怕,天塌下来,哥顶着。”
卫漓摇摇头,这种大言不惭他已经在以前的陆絮飞身上习惯了。
不过仔细一想,陆别今天的表现实在有些出人意表啊,看起来真不像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场所,
,为人处事也很老练,一点也不像个乡下土老帽,还有那一大笔钱…………
“来的很快。”沈澜清的声音打断了卫漓的疑惑,抬头一看,沈澜清负手而立,脸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但是这么平静才是最可怕的好吗!卫漓在心中流泪,这个杀千刀的陆别,碰上他就没好事。
好在他们此行是有收获的,并不真的是去吃喝玩乐,卫漓赶紧去粗取精,抓着重点把他们得到的情报汇报了一下。
“赌坊?”沈澜清凝眉思索片刻,“走罢,去看看。”
【第三十章】
来到门口,门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角落里有块小小的匾额,歪歪扭扭写着“赌坊”两个字,一看就不像个正规地方。
门口两个守门的,一左一右拦住了几人,一脸凶悍道:“抱歉,一次只能进两人。”
沈澜清顿足,回头:“你们不必跟了。卫漓…………”
“等下。”陆别道,“家里客人等急了,还是让卫管事先回去看看吧。”
客人?哪里来的客人?要把我支走也找个像样的理由吧!陆别今日,好大的胆子。卫漓百郁难平。
沈澜清眉头紧锁,陆别却装作没看到,挥手招呼几个侍从:“走吧走吧,我们玩一会就回来。”
挥手间,那枚御赐的代督令一晃而过,角度拿捏的刚好,只有沈澜清一人见到,他目光一冷,威胁本王?
卫漓目光飘向沈澜清寻求吩咐,沈澜清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罢。”
卫漓有些不放心,但沈澜清既然已经下令,那就不容更改,只好带着人先撤了。
“刀剑留下。”守门人粗声粗气道。
卸下随身的佩剑,二人被带入内堂,幽暗的环境下,几大张桌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着,闹哄哄是声音闷在整个大堂里,更显得压抑。
“掌柜的,这两个人想来玩一玩。”带着沈澜清二人过来的汉子径直走到一个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身边汇报道。
“哦?”小胡子男人打量了沈澜清几番,“是想玩大,还是小呢?”
“既然来了,自然是豪赌。”沈澜清淡淡道。
“哟。”小胡子眼里放出光芒,“口气不小。不过我们这儿的豪赌,可不是有钱就行了。”
堂中人都被吸引目光,纷纷停手向这边望。
沈澜清往前走,人群自动分开,他走到中央那张桌子前站住:“废话少说,开始吧。”
“好!爽快!”小胡子抚掌,“既然如此,鄙人也不卖关子,说说规矩吧。”
他一挥手,就有下人端上来两个酒杯和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分别倒满,一杯置于沈澜清面前,一杯置于桌子对面另一端,然后小胡子的一名尖嘴猴腮的手下摩拳擦掌,在对面坐下来。
“这两杯里面,可不是酒。”小胡子捋着胡子道,“我们呢,叫它火烧云。喝一口,火烧火燎;喝两口,烂穿肚肠;喝三口嘛…………极乐登仙。”
天九32牌码上桌子中央,小胡子继续道:“你们呢连赌三局,若是你能全赢,鄙人这馆子里,想要什么都随便拿去;但只要你输一局,嘿嘿,后果想必你也明白。”
陆别道:“这么不公平。”
“公平?”小胡子笑道,“在我的赌坊里,我的规定自然是公平。”
“可以。”沈澜清脸色平静,“谁先摇骰?”
“当然是我先!”对面那个尖嘴猴腮迫不及待道。
“喂,太过分了吧!”陆别不满。
“陆别,”沈澜清轻斥,“住口。”
陆别扁扁嘴不说话了。
小胡子斜了陆别一眼,这个主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城府,带来的跟班就不怎么样了,无脑喳,不足挂齿。
尖嘴猴腮敛起笑容,很小心地摇啊摇,突然眼睛一眯,嘴角露出笑容。“啪”地一声打开盖子,一二三计六点。
众人屏住呼吸,目光都落在尖嘴猴腮的手上,只见桌上32张混牌,取六、十二位置,共两副,取罢面朝下,置于中央。
接下来是沈澜清,尖嘴猴腮似乎胜券在握,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沈澜清拿过骰筒,随意一摇便打开来,三三四计十点。
取十、二十位置,面朝下摆好。
接下来是揭牌时间,尖嘴猴腮翻牌,众人不由一阵惊呼,一张天牌一张人牌,总共有二十点,是很大的点数了。
沈澜清眼中划过一丝嘲讽,翻牌紧随其后,众人又一阵惊呼,两只虎头!有二十二点,还要多两点!
尖嘴猴腮面色大变,小胡子也有一瞬间的变色,不过很快恢复,沈澜清面色冷峻:“请吧。”
尖嘴猴腮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对上小胡子漠然的眼睛,心中一凉,知道无可奈何,只得拿起面前的酒杯,坚涩地咽了一口。
这一咽,尖嘴猴腮脸色骤变,双手抓住脖子,痛苦地发出怪异的声音,一阵挣扎过后,渐渐恢复神智,喉咙里嘶嘶漏风,已然灼成了哑巴。
这一次,沈澜清先摇骰。
流程都是一样,数点,翻倍,取牌,随之是尖嘴猴腮,四张牌完成,揭牌。
围观群众又惊呼,沈澜清翻了两张天牌!天牌代表二十四节气,是最大的牌,两张都是天牌,除非对方一样,否则必死无疑。
尖嘴猴腮面色已经飒白,颤抖着手迟迟不愿动作,但总归要面对的,打开一看,两张人牌。
尖嘴猴腮面如死灰。
已经连赢两局了,再赢一局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小胡子也不能冷静了,见尖嘴猴腮不饮火烧云,一挥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按住座位上的尖嘴猴腮,拿起桌上的酒杯一股脑给他灌了下去。
尖嘴猴腮嘶叫了几声,倒在地上翻滚着翻滚着,没了生息。小胡子命人把他拖了下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位手下,刚刚不小心喝多了。我再换个人和公子赌最后一局。来人,重新满上酒杯。”
陆别:“…………”水平不够就弄死换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沈澜清波澜不惊道:“请便。”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眼睛眯的看不见的大胖子,大胖子似乎很有风度,一坐下,就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先请吧。”
沈澜清点点头,拿过骰子,依然是很随便地摇了一下,打开一看,众人倒吸凉气。
小胡子和眯眯眼大胖子则是暗中换了个欣喜的眼神,这把他必死无疑!
原来沈澜清摇到的是三个六,看起来好像很六的样子,但是点数十八,翻倍就是三十六,一共只有三十二张牌!
也就意味着,沈澜清只能取十八位一张牌,一张牌取的再大,和两张牌比,岂不是万分凶险!
沈澜清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却平静不语,扑下牌,等待对方操作。
眯眯眼胖子准备出手了,一摇,五六一,十二点。
眯眯眼胖子笑眯眯,伸手去取牌,陆别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等下。”
所有人都掉头朝他看去,小胡子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问题?”
陆别道:“你们刚刚重新倒了酒,我怀疑这杯酒是假的,说不定,是用水来滥竽充数!”
假个屁啊!老子都喝死一个还假假假!小胡子在心里暗骂,但是表面上和和气气:“小兄弟请放心,我们赌坊绝不会有这种造假之事。”
“我不信。”陆别笃定道,“除非你们谁喝一口。”
“这…………”众人面面相觑,小胡子又在心里骂,哪个**会没事干去喝这玩意啊!
“算了,”陆别道,“既然你们都不能证明,那把这两杯酒换一下好了。”
说着伸出手一只手一个酒杯,果断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桌面上交换了一下,完毕拍了拍手:“这样就不怕你们造假了。”
小胡子很无语,但是反正现在稳操胜券,他也不想纠缠于这种小事,对眯眯眼胖子挥手:“取牌。”
眯眯眼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取牌,翻牌,然后傻眼。
两条板凳………捏了点数少的可怜的两张牌。沈澜清一翻,天牌,完胜。
这不可能!胖子在心里呐喊,他明明看准了!一张天牌一张人牌,怎么变成了板凳!
胖子的眯眯眼射出精光,落到陆别身上,一定是这小子,换酒杯的时候动了牌!在场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发觉,这是扮猪吃老虎啊!
我不甘心!胖子在心里叫嚣。
小胡子脸彻底黑了,但是还保持着风度:“公子既然赢了,鄙人自当遵守规定,请说一样您想要的东西吧。”
“先喝酒!”陆别火上浇油。
小胡子脸更黑,不顾胖子的求饶对手下吼道:“还不灌酒!”
胖子也被拖走了,小胡子一连损失两员大将,心滴着血,还要强颜欢笑:“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澜清点点头:“我要你的腰牌。”
小胡子这会的脸色已经不是黑了,而是阴暗,他想不明白,沈澜清怎么会要这个东西?他特地塞在裤腰带里面,就是不给人看见,沈澜清说什么都能给,唯独这个不行。
小胡子笑道:“公子,这东西不值钱,您换一样吧。”
沈澜清道:“我就要它。”
小胡子彻底翻脸了:“老子忍你很久了,给我抓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澜清从旁抽剑,小小的大堂里面,瞬间尖叫声一片。
陆别后退几步,忽然后背撞上一个人,接着一把剑横上脖子:“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小跟班!”
沈澜清目光一寒,一脚踢开边上的人,长长手一抓,正中小胡子的脖子:“放开他,否则你们就要换掌柜了。”
陆别却不自甘堕落,顺手抄起桌上曾摆在沈澜清面前的酒杯,往后一浇,只听一声惨叫:“我的眼睛!”然后脖子一凉,架在上面的剑掉落下去。
陆别迅速闪到沈澜清旁边寻求庇护。
沈澜清斜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陆别笑道:“我才不拖你后退呢。”说完颈上一阵刺痛,陆别伸手一摸:“呀,流血了。”
“还说不拖后腿!”沈澜清也黑了把脸,剑尖在小胡子裤腰带上一划,挑出令牌到手里,另一只手抓住陆别的腰,一跃冲出了包围圈。
“殿下!”门外卫漓出现接应,原来几人一直守在屋顶静观其变。
“走。”沈澜清一字果断,带上人速速离开了现场。
【第三十一章】
“还好,割的不深。”陆别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仰着脑袋接受卫漓的检查,沈澜清沉着脸负手站在边上,众人都不敢出大气,虽然关键任务完成,但是殿下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一盆血水被端到树下倒掉,陆别心道这棵树肯定要成精,都是被他的血给浇灌的。
卫漓拿着药一边涂,一边问道:“疼吗?疼我再轻点。”
陆别道:“疼。”
沈澜清冷哼一声:“别理他,一会有他疼的。”
陆别觉得后背凉了一下。
卫漓擦完药,拿了一圈布条裹住陆别的脖子,血还没有完全凝固,从白布上微微洇出来,停留在表面上。
好勒,陆别摸了摸脖子。
“别动。”卫漓阻拦他,“小心摸掉了。”
掉了就掉了吧。陆别心道,我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卫漓叹了口气,陆别这么不省心,难怪殿下看了要生气,看起来陆别也够惨了而且即将更惨,他就不落井下石了。
“弄好了?”沈澜清道。
“好了。”卫漓回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清清账吧。”沈澜清居高临下望着小板凳上的陆别,“把你前几日写的守则拿出来。”
“哦…………”陆别找了半天,从口袋里取出皱成一团的纸条打开。
“第三条,念。”
“第三条,擅自行动,自作主张,鞭四十…………”陆别声音越来越小。
沈澜清点点头:“既然如此,来人。”
“等一下!”陆别赶紧抬手,哭丧脸道,“殿下,求不挂树,手要断了。”
沈澜清道:“可以满足你。”
陆别感觉到了希望:“那那那殿下,属下今日还立了功了,可不可以将功补过,赎一点数目?”
沈澜清似乎很好说话了:“你想赎多少?”
陆别眼睛一亮:“一半?”
沈澜清不做表示,陆别眼里的光芒弱了一些:“三成?”
沈澜清纹丝不动,陆别的光芒又暗淡了一些:“一成?”
…………
陆别不死心,改口道:“殿下,数目不减的话,我们换个工具吧,鞭子…………太疼了。”
沈澜清道:“你挨过?就知道疼。”
陆别脑子转的很快:“挨过啊,上次从平村来王府的路上,殿下嫌我话多,抽了我一鞭子。”
“嗯对,”沈澜清忽然想起什么,“还有一条,话多饶舌,口若悬河,鞭二十,今天一共要鞭六十。”
陆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沈澜清似乎对陆别这种悔不当初生无可恋的表情很是喜闻乐见,说话的语气都没有那么严肃了:“看在你今日确是有些功劳的份上,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陆别道:“什么选择?”
沈澜清道:“这六十下,你可以选择今天一次性受完;也可以每天十下,分六天完成。”
陆别兴致不高:“有区别吗…………”
沈澜清道:“或许本王心情好了,剩下几天就免了你。”
“来吧。”陆别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瞬间变得豪气万丈,“不就是十鞭么,往血多的地方打!喊一声疼我就不信陆!”
沈澜清:“…………”
在场众人:“…………”
卫漓差人送来了鞭子,还是以前打陆絮飞的那种长鞭,外面包裹着金丝,陆别瞅了一眼,瞬间勾起回忆,头皮一麻,豪言壮语说早了…………
“殿下,”陆别垂死挣扎,“要不然,到屋里面去,外面风大,我怕鞭子瞄不准…………”
是怕哭爹喊娘的丢人吧…………卫漓心里默默道。
想不到沈澜清居然点头,转身走到书房里去了:“进来。”
陆别心里一喜,但是又有些紧张,废话谁挨打不紧张!
卫漓也赶紧捧着鞭子追了上去,在沈澜清的示意下把鞭子撂在桌上关门出去了。陆别你就自求多福吧!
卫漓退出去的时候陆别有些呆,屋里就两个人了,难道沈澜清要亲自动手不成?说好的卫漓专业打手一百年不动摇呢,他都已经习惯了卫漓的力道,懂得如何最大的化解卫漓的力道,但是没有挨过沈澜清的打呀!沈澜清以前根本不屑打他。
沈澜清拿起鞭子,陆别后退一步。
“退哪里去?”沈澜清垂眼看着他,“过来。”
陆别又前进一步,还是站在原地。
沈澜清气笑了:“你是非要我来抓你吗?”
陆别硬着头皮噌噌噌往前踏了三步,离沈澜清还有一些距离,但是沈澜清手长啊,一下就给抓过来了。
陆别挣了两下,被沈澜清反手按在桌子上,长长的鞭子柔软地垂下来,鞭梢在陆别腿上滑来荡去,沈澜清声音危险而诱惑:“说说看,错哪儿了?”
陆别浑身僵硬:“办案守则第二条,第三条…………”
“具体。”沈澜清打断他。
陆别咽了下口水:“擅自…………进入妓院…………但是我带回来了消息!”
“啪!”沈澜清一鞭子落在陆别臀腿上,不算很重,但还是感觉到手下的人浑身一抖,“不要狡辩。”
陆别:“…………”
沈澜清道:“继续说。”
陆别道:“在赌坊…………话太多…………”
陆别有点脸红,这么被沈澜清按着审问,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这种不好意思在沈澜清甩了两鞭子以后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疼痛占据了内心世界。
“还有呢?”沈澜清道。
“没有了…………吧?”话音刚落沈澜清又是一鞭,这一鞭偏重了,陆别小小地抽了口气。要怪只能怪鞭子太长又凶悍,才三鞭整个后身都是火辣辣的,陆别趴在桌上很想不通,沈澜清是怎么一边按住他一边还能在这狭小空间游刃有余地挥舞它的。
“以后遇到刀架脖子上这种事,别想着会不会拖累别人,听见没有?”沈澜清语气甚是严厉。
陆别则不以为意:“我那时正好看见桌上的火烧云了嘛…………”
沈澜清二话不说,又抽了一鞭子。
陆别猛地扣住桌沿,指关节一瞬间压的泛白,疼这种感觉,放到哪里都不会舒服,就连呼吸的频率,也被打乱了。
沈澜清的手停在陆别的后腰上,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涔涔汗意,这才四鞭,陆别这么不禁打吗?
沈澜清眼里忽然浮现出陆絮飞的影子,好像他挨几十鞭都活蹦乱跳的,是因为陆絮飞有内力护体?还是因为他从未关注过陆絮飞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
沈澜清心中微惊,走了个神,刚才这一鞭下重了。
陆别强行把一声痛呼咽了下去,心里抓狂,怎么回事啊!我明明没说什么!突然那么狠的一下!以我多年挨打经验这是要破皮流血呀!我才流了一脖子血好吗!今晚要申请吃猪肝补补π_π。
沈澜清心里微恼,他一向来心思沉稳,今日却这般失手,实在不该。陆别倒也硬气,一声都未曾吭过。
接下来五鞭,沈澜清不问话不说话,打的就很快了,陆别咬着牙一股脑忍了过去,最后伏倒在桌上低低喘气。
沈澜清松开手,陆别吱溜滑到地上,蹲在角落里顾影自怜。
沈澜清觉得好笑:“蹲着干什么?起来。”
陆别道:“起不来了,就让我蹲到天荒地老吧。”
沈澜清道:“才挨了十鞭就偃旗息鼓了,你先前的豪言壮志呢?别忘了还有五天。”
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雪上加霜,沈澜清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还不如卫漓呢,六天下来,他屁股要烂了。
“还不起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沈澜清训斥道。
“水桶饭桶垃圾桶,我管它哪个提桶。”陆别嘀咕道。
沈澜清:“…………”
沈澜清威胁道:“你不起来,本王加罚了。”
陆别道:“办案守则里面没说有加罚这一条。”
沈澜清道:“办案守则是本王定的,本王想加罚就加罚。”
陆别瞪着简直不敢相信的眼睛,沈澜清以前也坏,但没这么不要脸的,原来他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沈澜清看着陆别一脸控诉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好了,起来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不!”陆别如临大敌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笑话,那种地方能随随便便露出来给人看的吗?
“那你打算蹲到什么时候?明天这个点?起来挨完打再蹲下?”沈澜清把手里的鞭子卷起来,掷到边上。
陆别忿忿道:“不是不想起,是现在已经蹲麻了…………呀!”
沈澜清一手把陆别拎起:“现在麻不麻了?”
握草草草草草!陆别欲哭无泪:“……………麻,还痛。”
沈澜清一只手拽着陆别,冲门外喊:“来人。”
尽心尽责的卫漓推门进来。
“扶他回去。”沈澜清道。
“等等,”陆别抬手,“等我缓一缓,自己回去。”总共就十鞭子,一个院子那么点路,还被人搀着回去,傻样。
“可以。”沈澜清松开手,陆别转而扶着桌子,两条放电的腿渐渐恢复知觉了,陆别跺了跺脚,迈开步子往前走。
【第三十二章】
回屋里,陆别倒头往床上一栽。
今天沈澜清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了,果然身份不一样待遇也是不同。只不过,类似在花楼和赌坊的种种异常迹象,若是积累的多了,怕是要引起沈澜清的怀疑。
倒不至于认出他就是陆絮飞,但一旦到了失去信任的份上,情况怎么样都是不妙的,那种冒险的事情,以后是要少做了。
陆别思绪悠悠的飘,伸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抓来抓去,身子一翻,伤口压到了下面,陆别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你炒豆子呢?”卫漓忽然推门进来,看见陆别,不由发笑。
陆别斜他一眼:“你们王府现在都不敲门了吗?”
卫漓眉毛一挑:“门本来自己就开着,你何必把气撒我身上。”
陆别往边上一倒:“随你怎么想,反正你们王府的人,都欺负黎民百姓。”
“这个罪可不敢当。”卫漓坐到陆别边上,“你是黎民百姓吗,你是刁民。”
陆别把头闷在被子里不说话。
卫漓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当真不要上药,连着六天呢,能受的住?”
陆别把一只手翻到背后摊开:“我自己来吧。”
“也行。”卫漓把药放在他手里,“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随时叫我,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别偏头看了卫漓一眼,以前他是陆絮飞的时候被打惨了,卫漓也这么说过,不过那时候卫漓都是背着沈澜清,偷偷给他送药。刚开始他是拒绝的,后来两个人混熟了,也就不要脸了。
“我走了。”卫漓道,“药你就留着吧。想吃什么,可以吩咐下人。”
“我要喝墨圆莲子汤。”既然这样,陆别就不客气了。
“哟,你还知道这东西。”卫漓笑道,“行,我让人去煮。”
卫漓走出去了,陆别舒服的翻了个身,在王府里真是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待遇。
拿过药看了看,陆别把它放进怀里,十鞭子而已,没必要大费周折再折腾的一身汗,过几天再说吧。
陆别喝了下人送来的汤,无所事事,继续床上趴。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又添了新伤,陆别有些累了,趴着趴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沈澜清照例工作到深更半夜,正打算脱衣就寝,抬头一看,陆别屋里灯火摇曳,油灯还没有熄灭。
这么晚了,难道还没有睡?
想了想,还是推门出去。来到陆别屋里一看,哪是没有睡,是睡得太香了。
“衣服都不脱。”沈澜清冷冷道,掰着陆别肩膀一掀,陆别咕噜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这一翻身,又压到了伤口,陆别梦里一阵疼痛,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见沈澜清站在他跟前。
“殿下…………”
“衣服脱了,躺好。”沈澜清皱眉道,“睡得东倒西斜,像什么样子。”
“哦…………”陆别混混沌沌,摸索着爬起来解开腰带,脱掉上衣裤子,只留一套薄薄的里衣在身上,然后钻进被子里面去。可能是太困了,一下子又睡过去。
沈澜清扫了一眼陆别的腿,里衣到膝盖上面,腿上横七竖八露着几条鞭痕,长的一直延伸到小腿上,其中两条比较重的凝结着点点血珠,看起来陆别并没有用药。
懒成这样。沈澜清摇头心道,看你明后天怎么哭。
他熄灭油灯关上门走出去,屋里的陆别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合上,重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沈澜清的书房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虽然对于沈澜清来说已经工作了一个时辰,但是天色才刚刚泛亮,谁这么早找他?
开门一看,陆别笑眯眯地站在房门口:“殿下早上好!”
沈澜清有些头疼:“你又来干什么?”
陆别道:“属下来完成日常任务,今天不还有十鞭吗?”
沈澜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有谁会为了挨打专门起个大早的,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该不会昨天打傻了吧?
“你先回去。”沈澜清道,“到时候自然会叫你。”
陆别不情不愿:“早死早超生啊殿下,你现在不动手,属下一天都要茶不思饭不香。”
沈澜清很烦:“本王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现在没空。”
“不如殿下让别人代劳?”陆别建议道,“比如卫管事什么的。”
卫漓耳根子软,心也软,手也软,陆别打的什么鬼主意沈澜清一清二楚。沈澜清瞥一眼陆别:“卫漓不在。”
“好吧。”陆别捧着脸在门外台阶上坐下来,“那我一会再问。”
沈澜清一想到自己在里面工作,外面还有个人蹲守着,工作热情就好像被泼了盆冷水。沈澜清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一次性抽他半死,让陆别安安静静在床上躺几天。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皮痒,不打完不肯走的那种?”沈澜清道。
“也不是。”陆别道,“如果殿下心情好肯放我一马,属下现在就回去睡觉。”
“滚进来。”沈澜清咬牙切齿道。
果然沈澜清不可能在第二天就放过他。陆别遗憾地叹了口气,跟着沈澜清走进书房,锁上门,听吩咐。
沈澜清抽出昨天的鞭子,在空中咻的挥舞一声,陆别身子一缩,沈澜清冷声道:“你躲什么,刚才不是哭着喊着要讨罚吗?”
陆别嘟囔道:“哪有哭着喊着,殿下不要乱说。”
沈澜清冷笑道:“很快了。”
陆别一阵心虚:“殿下,要不,您还是继续工作吧,属下晚一些再来…………”
“想跑?晚了。”沈澜清捋顺了鞭子,命令道:“自己趴好。”
又是老地方。陆别在心里流泪,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其他地方确实没法下手,他五脏六腑胳膊上还有旧伤,前胸后背都打不得,只有…………
陆别弯下腰,把两只手撑到桌沿上,才撑好,一鞭风声呼啸,“啪”地落到身上,陆别眼前一黑,险些摔到地上去。
“扶稳了。”沈澜清用鞭子扫了扫陆别,“再掉下去,可要翻倍了。”
陆别直起身:“那我能躺地下吗………”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手滑啊,翻倍这么大的风险他可承受不起啊!
沈澜清无语:“不能。”
陆别道:“那我能…………”
“不能。”沈澜清道,“再多说一个字也翻倍。”
陆别二话不说重新撑回桌子上。
今天对沈澜清来说又是忙碌的一天,所以他不想浪费时间。十鞭子本来也不多,起落间就是一半,随意看了下陆别的反应,其实也没什么反应,陆别这个人平时咋咋呼呼,挨打前东拉西扯,动起真格来却异常沉静,几鞭子下来一声都不带哼的。
但明显能感觉到陆别是很疼的,他身上在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这是第二天了,很多鞭痕已经重叠到了一起,往后会越来越难忍。
到这个时候,沈澜清最初被陆别打搅的烦恼已经平复了。他仔细想想,昨天陆别其实并没有大错,确是擅作主张,也确实得了消息,本来做事也不能过于死板,何况陆别初来乍到,对这些条条框框本来也没有太大概念。他定的那些几十鞭几十鞭的规矩,初衷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不知不觉就动上真格了。陆别是他的恩人不是仇人,这对陆别并不公平。
想到这里,第六鞭下去的时候就轻了不少,饶是这样,伤痕交错的地方,已经有血珠从透过衣服冒了出来,沈澜清鞭子一收:“起来吧。”
陆别转头:“啊?”
沈澜清道:“听不懂吗?叫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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