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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蓬莱相公(古代)[第15页] |
作者:喜光一掠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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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韵文昏迷太久,失血亦多,遍体生寒,牢狱的阴寒阴气渗入骨头缝里,不自禁地瑟瑟发抖。彻骨寒凉复苏了他的意识,也复苏了他身后和双腕撕心裂肺的剧痛,这剧痛唤回他哀伤的记忆,也明白提醒着他,才刚是做了一个梦,他一厢情愿的美梦。梦境中他最亲近的叔叔,他唯一可堪乞怜的至亲,并不曾原谅他——暗无天日的牢房和森冷厚重的铁栏告诉他,现实,远比梦境残酷。 他真心不愿醒来,若能重回梦境多好!或者,自己熬刑不过就此死去,又该多好!秦韵文费力地回想,只记得鞭笞绵绵无绝,自己人事不省,叔叔有没有浇醒自己继续行刑,又或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已全然记不起来了。叔叔定然是恨极自己了。 秦韵文心如刀割,咬了咬唇,轻声问道,“我的罪名——定了么?”他嘴唇干焦,绽破数道血沟,咬唇之下,尚未结痂的裂口迸开,又渗出血珠。 这个问题,吴昊却没法应对,倒是小黄门抢着回道,“朝廷并未定谳。小郎君过堂之后,就抬回这里养伤,昏沉多日,小的们心下焦急,恨不得以身相代,阿弥陀佛,今天是个好日子,吉星高照,郎君终于醒转了!” 小黄门口齿伶俐,叽叽呱呱说了一大串,秦韵文头脑迟钝,想了一想,大概听明白皇帝尚未下旨定罪,他轻轻吐了口气,也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问道, “今日——是初几?” 说话时,秦韵文一直喘息,显得十分艰难,让听者也捏了把汗,小黄门一边端来蜜水,一边回答,“今日是九月十五,再过几天,就立冬了。” “九月十五?”少年低低重复一遍,睫毛轻轻闪动,静默良久,费力地抬头,望向高窗上的气孔,一缕清辉正顺着孔洞倾流而下,已经入夜了。秦韵文一颗心提了起来,迟疑片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垂下眼帘,“今日——宫里来人了么?” |
少年语气漫不经心,好似随口一问,然而,吴昊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不可遏制地微微打颤,呼吸也忽然变得急促,好像隐隐期盼什么,又好像竭力掩饰内心的某种情绪,吴昊心中纳闷,黄门也颇感奇怪,“小的每日守在小郎君身边,这些日子,宫中并不曾派人来。” 黄门说完以后,秦韵文没有出声,室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吴昊两手兀自沾染鲜血药酒,也看不清少年表情,只试探着问,“小郎君,可否容下官继续敷药?”秦韵文并未理会,再次抬起头来,他的面庞惨白,眼神闪动着忧虑不安,“圣人的身体——好些了么?” 秦韵文知道,九月十五这个日子,叔叔不可能忘记。往年,每逢此日,叔叔无论多么繁忙,都会吩咐御厨制作玉露团、水晶龙凤膏,木蜜金毛面,还有粟粥、乳粥和豆沙粥拼成的相粥白玄黄,这些自己爱吃的糕点,会排在自己案前,叔叔则坐在对面,望着自己淡淡微笑。 如今身陷囹圄,明知叔叔不会如从前那般,因着自己生辰而垂怜自己,秦韵文却仿佛握住沙子不肯松手的孩童般,眼睁睁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溜走,却舍不得放弃心底那一点点的念想。 他并不奢求叔叔对自己从轻发落,他也不奢望叔叔如从前那般安排膳食糕饼,为自己庆贺生辰,他只是隐隐期盼,叔叔还记得这个日子,无论用什么方式表达,哪怕责骂训斥自己一顿都好!然而,业已入夜,叔叔那里却为何没有动静?秦韵文蓦地有些发慌,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过堂时自己不孝,惹恼叔叔,引发他病情加重? 秦韵文询问皇帝病情,吴昊倒是微微一怔。陛下康宁与否,乃玉玄皇城的大事,更是御医院的头等要务,吴昊自然有所耳闻——皇帝鞫审儿子后,怒极呕血,病情因此恶化,御医院殚精竭虑,昼夜辛劳,心惊肉跳之际,纷纷责骂秦韵文狂悖无伦,不孝逆天,林林总总,吴昊曾听同僚提及,此刻秦韵文问起,吴昊却不便再揭疮疤,想了一想,捡近日的好消息回道,“陛下德泽四海,福寿延永,圣躬日渐康泰,前天新封一位皇妃,昨天在善观殿接见草原光明使者,更显我朝国力盛兴,圣威煌煌。” |
吴昊说完,秦韵文双眸亮了一亮,跟着又慢慢黯淡下去。吴昊并不懂得少年的心思,正自迟疑,少年已伏回榻上,虚弱无力,只软软说了一句,“不必上药,你出去吧!”吴昊呆了一呆,“小郎君,下官奉旨前来诊病,未敢抗旨懈怠。” 秦韵文知道,没有皇帝的谕令,寂寥堂是不可能调动御医的。叔叔刑讯逼供,却又派出皇家医官来治愈自己,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对自己的残酷,交织在一起,分不清了。秦韵文无声笑了一笑,轻轻摸了摸腕骨上的割痕,头扭向墙里,再不理会吴昊。 吴昊手握帕子,进退两难,却也不敢强行上药,索性退到一旁,暗忖,“等小郎君睡去,我再为他处理伤口。”然而,秦韵文却始终未曾入睡。他伤处疼得如煎如沸,一颗心更仿佛刀裁火烙一般,痛得快要碎了。那些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如同身上棒疮、鞭疮处的脓血,轻轻一碰,就会挤压出来,四散流窜,无可逃遁。 眼前的一切苦果,是他自作自受,本在少年预料之中,然而,他却还那么贪心,贪图更多一点点的牵挂和在乎。那些不切实际的贪念,就如同牢狱砖缝间的嫩草,顽强地撑破重压,破土而出。秦韵文隐隐约约想,“如今尚在戌时,或许,再晚一点,叔叔记起我来,就会遣人来的。叔叔心中恼恨,纵使再打我一顿板子,也好过这些天对我不理不睬。”少年其实筋疲力尽,虚弱已极,全靠心底存着的一丝希望,才勉强支撑未曾睡去,此刻眼帘摇摇欲合,却也不敢也不舍入睡,唯恐自己会错过什么。秦韵文咬紧牙关,竭力放平自己的急促呼吸,聆听远处飒飒风动摇竹,空气中传来刑犯断断续续的呻吟呼喊,漫漫长夜,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 秦韵文一夜未眠,翌日头脑钝重,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乱纷沓,来者掷地有声的粗重足音,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倨傲骄矜。这是宫里来人了!秦韵文胸中轰然腾起一阵暖流,这暖流驱散了彻骨的寒意,令他灵台倏忽清醒,少年惊喜交加,抬头张望,果然数名中官冲到囚门口,粗声呵斥狱卒,“陛下有旨,还不速速开门!” |
13、定谳 宦侍们冲入逼仄的牢房时,一阵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秦韵文胸口堵了一堵。这些人凶神恶煞,造访的用意,显然与他的美好愿望相背离。数位寺人七手八脚架起他,拖离牢狱,七弯八拐,转入一个僻静院落。秦韵文双臂被宦侍硬生生拖拽,各处伤口撕扯咆哮,一颗心更悬吊在半空寻不到落点,迷迷蒙蒙中想,“莫非又要刑讯?”一想到还要挨板子,少年手足发软,眼前昏黑,全身再使不出半分力来。 一阵飓风般拖入院落后,宦侍们丢下秦韵文,径直转身离开。秦韵文心扑通乱跳,勉力定了定神,撑起胳膊坐起,这才发现,院落桂树下,一位深绿袍服的中官负手而立。此人并非他熟悉的内常侍孙翱,或内寺伯邱兴,却是一张陌生面孔。这位中官级别不高,表情却冷然骄矜,举手投足,透出天子近臣的凌人气度。 秦韵文暗忖,“此人不知是谁?倒未曾见过。”略略扫了一眼四周,院中再无旁人,也并未瞧见刑凳板子之类的恐怖刑具,他暗暗松了口气,听绿袍中官问道,“你就是秦韵文?”问话者的口气倨傲无比,带着居高临下的凛然优势,秦韵文自出生以来,从未见哪个宦侍敢如此喝呼自己,便是落难入狱,孙翱等人也对自己恭敬有礼,未敢如此造次。眼见此人有恃无恐,秦韵文心头微微一沉,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中官得到肯定回答,冷笑一声,阴森目光盯住地上少年,默了片刻,沉声喝道,“秦韵文跪下听旨!” 叔叔下旨意了?秦韵文狠狠一惊,不自禁挺直了脊背。尽管杖伤疼得钻心,他还是竭力跪正,摆出恭恭敬敬的姿势。中官待他跪好,紧肃面色,朗声言道, “陛下口谕,逆臣秦韵文骄纵滋甚,侈汰悖礼,损毁国器,罔上负恩,”说到这里,绿袍中官停顿一下,目光在秦韵文周身转了一圈,直看得秦韵文心底发毛,这才续道,“着尽褫官爵,收夺皇姓,削为官户贱民,一月内离京服役……” |
秦韵文跪在冰冷地砖上,一颗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疼得扑通乱跳,他竭力集中精神,唯恐错过天旨纶音,待中官读完,秦韵文费力地想了一想,才约略明白了圣谕的意思,一时之间,头脑轰隆作响,手足发凉,只觉难以置信,莫非自己尚在梦中? 禁足囚禁的这些日子,秦韵文揣测过叔叔可能施加的责罚,也曾经以为,自己已拥有足够强大的勇气,来迎接叔叔最后的定谳,然而,这判决降临的时机和内容,都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猜想过叔叔打他,骂他,关押他,甚至杀了他,只没料到叔叔会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挑选这样的时间来宣旨,叔叔果然不曾忘记自己的生辰。叔叔刻意避过昨日,究竟是对自己的怜悯,还是对自己的残酷? 数日之前,叔叔还逼问自己是否进入是非城,又究竟做过什么,此时,这一切仿佛衣上落花,被叔叔轻轻抚去——收夺皇姓,意味着,叔叔与自己断绝了父子情义,离京服役,则意味着,叔叔已经放手,不再留自己在身边,他不再追究自己的过往,也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了。 圣谕宣读完毕,跪地犯人却表情迷惘,也不知是否听懂,中官冷冷一笑,又道,“皇姓既已收回,陛下交代,除了张姓,秦姓,并南朝五姓外,你的姓氏,可自行定夺。此刻想好了报上来,尚书省重新为你编制手实治籍。” 按照南朝等级制度,皇帝之下,封爵贵族地位最上,其次为世家士大夫,再次为寒门士大夫,再往下便是商、农、吏佐所在的庶民阶层,再次等,是没有人身自由的贱民,包括杂户、官户、奴婢、妓女、部曲等。最底层的,便是猪狗不如的劣等沙奴。 南朝制度中,等级高的贵族,不与等级低的庶民贱民交往,双方若发生争执,往往等级高者更受国法保护。法律还明文规定,不同等级严禁通婚。曾经出过一个案件,有位官员被人告发娘子是部曲贱民,查实后,定以“异色通婚罪”,拟判斩首。 案件传到皇帝那里,恰逢当日皇帝心情不错,吩咐下属,“招这部曲贱民来京,让朕瞧一瞧。”小娘子进京面呈皇帝御览,因她容颜秀丽,风姿娴雅,皇帝龙颜大悦,笑道,“得娶如此佳丽,难怪性命也不要了!”大笔一挥,赦免了官员的死罪。从那以后,《南朝疏议》又加了一条,“异色禁通婚,贵族所娶妻妾容颜佳丽者得免。”这条法律一出,举国官员欢声雷动,奔走相告,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
皇帝口谕中的官户,属于贱民的一种,犯罪之人及其家属没入官府服役,划归为官户贱民。官户贱民属于官奴,几乎没有人身自由,必须按期为官府服役,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活动,倘若逃亡至它处,一日笞三十,十日罪加一等。官户只能与同等级人家通婚,庶民若收养官户子也要治罪。倘若发生斗殴,官户严禁殴打贵族,违者从重治罪,殴打庶民则罪加一等,反之,贵族殴打官户无罪,庶民殴打官户,罪减一等。 听中官提点,秦韵文才从迷蒙中慢慢醒转,彻底明白了叔叔的旨意——所谓“重新编制手实治籍,”其实说的是,沐王秦韵文从此在南国消失,自己会有新的名字,新的贱民身份,新的生活背景,以一种陌生的官奴形象,出现在南国! 而曾经的尊贵过往,从此随风逝去,再也寻不到踪迹。叔叔用这样的雷霆手段,把自己与玉玄皇城丝丝缕缕的血脉关系,一刀斩断,自己的少年青春,彼此二十年的父子情,皇城中点点滴滴的幸福回忆,全部从这个世间抹去,如抽刀断水,再无痕迹。就只当,叔叔他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个儿子。叔叔把这个错误,一笔勾掉了。 可是,叔叔他怎能决绝如此? 秦韵文死死咬牙,两侧太阳穴突突乱跳,一颗心更被尖锐石子磨得鲜血淋漓,痛楚到了极处,伤心到了极处。他垂下头,攥紧拳头,竭力遏制住胸膛里的热血乱滚。当日利箭攒胸时,也不曾这样痛过。叔叔真就再不认自己了么?秦韵文心底蓦地升腾起黑蒙蒙的恐惧,即使叔叔舍得,自己也不舍得。或许,还可以求饶?利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鲜血淋漓的情感作为筹码,求得叔叔的宽恕,求他张开双臂,让自己重回他的怀抱,一切,也许可以回到从前。 真可以回到从前么? |
少年迟迟无语,中官微微蹙眉,训斥道,“贱民还不叩头谢恩,想抗旨吗?”他呵斥时,贱民两个字咬字特别重,似乎刻意提醒少年今非昔比,这两个字仿佛一把烧红的利刃,划开了秦韵文的心——这一场磨难,莫非是冥冥天意的安排,为了让叔叔,也让自己,看清事情的真相?若非亲身经历,他怎会相信,那个他情愿以生命去守护的叔叔,会如此狠心伤害自己? 中官斥责以后,跪地少年原本不住颤抖的身子,忽然停止下来,因为秦韵文始终垂首,中官看不清他的脸色,也不知这个翻然从云端跌落地狱的亲王,会迸发出怎样的苦痛哀伤?正揣度间,少年已开口言道,“臣叩谢陛下深恩。”他说得云淡风轻,平静得异乎寻常,仿佛皇命加身降罪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中官心中大惊,“都说此子行止异于常人,果然不虚。” 尽管腹诽,中官面上仍不动声色,“皇恩浩荡,陛下恩典宽容,有话交代给你——念及二十年情意,若有什么请求,你不妨说出来,本官自会上传天听。” |
只写了一点点,写不下去了,今晚就这点了。 |
伴随中官话音落下,秦韵文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惨白的面颊,不知何时逼出两团火霞般的红晕来,清俊的双眸闪动起复杂又迷蒙的光亮,似乎犹豫着什么,又好似在竭力平定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秦韵文终于开口,“我想见——慧娘子。” 少年的请求,显然出乎中官的意料,他呆了一呆,上下审视秦韵文,后者则迅速恢复了平静,“我有不情之请,请中贵转呈陛下,”说到这里,秦韵文正了身子,两只胳膊撑地,摇摇晃晃叩头触地,行了请罪的顿首大礼,“万千罪孽,在臣一人,求陛下开恩,宽宥臣身边诸人,臣不胜感激流涕。” |
清晨过去,秦韵文又被拖回狱中,黄门们扶他睡上草榻,秦韵文却并未俯卧,自己翻转身子,仰面朝天躺着,呆呆望着顶棚不语,似乎忘记了身后伤痛。众人吓了大跳,也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唤他两声,他也并不理睬。吴昊赶紧上前把脉检查,秦韵文身上并无新伤,但他面孔两片潮红,唇色惨白如雪,尽是一条条咬痕,新旧交错,纵横成血沟。吴昊心惊肉跳,暗忖,“这嘴唇咬痕必是忍痛咬出来的,小郎君才刚去了须臾,也并未受刑,莫非是旧伤疼得受不住,所以咬破了嘴唇?可他为何热毒攻心,看这情形,只怕又要高烧了!” 当晚,秦韵文果然热度再起,浑身颤抖不停,迷迷糊糊胡言乱语,吴昊遣人向太医院索要冰块,用手巾裹冰,反复为少年擦拭额头,忙碌之间,秦韵文忽然张开朦胧双眼,抱住医官的衣袖,低声呢喃,“叔叔,文儿知错了,求你别赶我走……”吴昊呆了一呆,见他眼神涣散,是在梦中靥住了,暗叹口气,哄他道,“知道了,安心睡吧!”秦韵文闻言,双眸蓦地闪亮起来,惊喜交加,“叔叔,你不赶文儿走,还是认文儿的,对不对?” 少年容光焕发,满脸洋溢着病态的期待与渴望,似乎拼尽了全部生命,令人不忍拒绝,吴昊含糊点头,“嗯,认的。”少年松了口气,盯着他反复瞧了一会,忽而笑了,“叔叔,你骗我!我上次受伤时,你曾经对我说,我的身上有多疼,你的心就有多疼——”他笑着摇了摇头,“文儿身上好疼好疼,叔叔,你的心,真的疼吗?” ………… |
数日后,秦韵文高烧渐褪,因他外伤未愈,仍旧静卧养伤。许是牢房拘押久了,又或许自己太没出息,少年对眼前逼仄的空间,竟莫名生出几分依恋来。倘若哪里都不用去,就只躲避在这方寸之地,从他人说从他笑,地覆天翻也只宁,即便一生拘禁于此,但凡不去思考将来,不去直面别离,那就很好,他再没有什么奢求了。 然而,这样的愿望,本身就是奢求。秦韵文明白,别离的日子就快要来临。是自己太过放纵恣意,无休无止地挥霍叔叔的天恩,以为至亲至爱之人,就会永远地原谅和宽恕自己。因这二十年里占尽天下风华,如今,是时候轮到自己,来尝一尝人世间的卑贱、污秽、贫穷、屈辱、求不得和苦别离了。 这日,秦韵文照例躺在榻上出神,忽听怀佩叮咚,一阵熟悉的脚步渐行渐近。这响动,这香气,实在太过熟稔,秦韵文沉寂多时的心狠狠一跳,猛地抬起头来,果然,一位华丽贵妇立在铁栏外,紧张地向内张望,秦韵文惊喜交加,脱口唤道,“娘娘!” 来者头戴明珠玉花冠,身着红襦连枝裙,正是秦韵文的母亲慧娘子。在南国,娘娘既可称后妃,也可称呼母亲,秦韵文唤皇帝为叔叔,慧娘子则打小唤做娘娘,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称呼。慧娘子猝然来临,秦韵文一阵欢喜,“是叔叔开恩放娘娘来看我么?”忽然记起下身尚未着裤,赶紧探手伸入被中,咬牙拉上裤子,又意识到自己这样俯卧着实不妥,于是奋力转过身来。 秦韵文伤处开裂尚未收口,裤子摩挲扯动之间,再磕碰上硬邦邦的木板,一时间疼得眼冒金星,冷汗乱窜。少年又恐自己仰卧压迫伤处,真的会挺不住疼晕过去,只得侧转身子,以肘支撑,半卧半坐起来。他手忙脚乱调整姿势,心头又有些害怕,“母亲素来胆小,我这般尴尬模样,会不会吓坏她?” |
思忖之间,慧娘子已经提起裙裾进门,身后还跟随数名内宦宫人。牢内的昏暗陋简,污浊空气,显然出乎她的想象,妇人皱紧眉头,微阖双眼,四处寻找,终于瞧见榻上憔悴支离的囚服少年,她呆了一呆,有些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一时也未敢确定对方身份。直到耳畔再次传来少年呼喊,慧娘子才醒悟过来,一时五内如沸,珠泪迸流,大哭道,“儿呀,你受苦了!” “娘娘,别哭!”不知是慧娘子的哭声扰乱心神,还是折腾身后伤处引发恶果,秦韵文头脑有些晕眩,强笑道,“儿子衣衫不整,未能起身行礼,求娘娘勿怪!”慧娘子使劲摇头,“别动!”走到近前上下端详,满脸哀怜,“儿竟瘦成这般模样,待在这里,定然吃了好多苦!来!快让阿娘看看你的伤!” 这次犯下罪愆,遭叔叔责罚流放,秦韵文最担心的人,和最愧对的人,便是慧娘娘。母亲满面忧色,他越发愧疚难当,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吃苦?怎么会?”不经意反问道,“哪有什么伤?” 他说得云淡风轻,果然唬住了母亲,“你没有受伤么?”慧娘子张大眼睛,“圣人严禁众人议论,可是宫里暗地都在传言,说圣人被你气坏了,所以狠狠打了你。”她终究有些怀疑,“没有受伤,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秦韵文与慧娘子二十年相处,熟悉她的简单性情,也分外担忧她的艰难处境,也不知自己走后,母亲该如何在皇城中自保?秦韵文胸臆间一阵酸痛,疼得好想哭,却不得不忍着,“风言风语,娘娘何必信它?”他竭力维持着面上笑意,“叔叔一向最宠爱我,也最喜欢我,哪里舍得打我?若真打了我,他怕要心疼死了……” |
留言都看了,来不及回,明天补吧。 后面慧娘子和秦二的内容写起来太长,我写的索然寡味,所以就简单处理了一下,非常短,草草写成,抱歉。 这章写完,下章结文! |
………… “说吧,秦二郎跟慧娘子讲了些什么?”孙翱面色肃整,吩咐跪地的刘三,“原原本本照实说!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慧夫人刚回宫,身边的刘三就被内侍省传唤,而且,传唤他的,竟然是内侍省的最高官员,自己眼中通天的大人物——内常侍孙翱!刘三又惊又俱,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禀爷爷,给小的十个脑袋,小的也不敢有半句虚言——”他在脑中飞快理了一下头绪,回道,“二郎见到慧娘子,非常欢喜,对慧娘子说,他很快就能回宫。” “哦,为什么?” “二郎说,因为陛下最宠爱他,最喜欢他,根本舍不得他离开。关押他,只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的。”刘三想了想,偷偷窥探孙翱的脸色,又道,“二郎还说,陛下舍不得打他,打了他,会心疼死的。” “还有什么?” “慧娘子带来糕饼果子,又褪下手中的翠玉指环赠给了二郎。二郎问起他身边诸人,慧娘子告诉二郎,陛下近日非但不降罪,还额外开恩召回右介园的婢女宦侍,并沐王长史官员,这一切都预示着天恩浩荡,果然二郎就快要回宫了!” 刘三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冷笑,他有些诧异地四顾,却没有寻到发声处,只看到孙翱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刘三想,许是深秋花落抛旧枝,自己失神听错了。 |
14、送别 十月的木都并不寒冷,但道旁梅花衔霜初开,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朵朵娇嫩蓓蕾,宛若一滴一滴莹洁的离人泪。只因皇帝好梅,南国官道两旁栽种大片梅林,冬风起时,素艳小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又悄然随风摇落,为路人更增几分离愁别绪。 一乘辎车自官道缓缓行来,数位年轻骑者,紧紧跟随其后。辎车是辆普通牛车,尾随者衣着也平淡无奇,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骑者悉数高伟俊朗,眉眼间流露出桀然骜气,执辔的双手也孔武有力,明显精于御射,这就绝非普通百姓的气度了。 一位少年骑者抬眼,望了身侧如霰如霞的梅林,对身侧人感慨道,“杨兄,世事风云变幻,殊难预料!”近日各国政局皆动荡不安,先是八月云国兵变易主,叱咤多年的国相,在狱中自尽身亡,就在本月,渺国突发兵变,先皇麓湝遇刺薨毙,渊王即位。近日,北国皇帝猝然崩殂,誉为神山的北国雪峰塌陷,北人惊慌失措,国内乱作一团。 诸国风云变幻,南国内也暗潮涌动,局势晦暗不清。说话的骑者,偷窥身侧杨兄,见他面色整肃,缄口不言,心底略略失望,忽然压低了声音,“昨夜在寂寥堂,孙太傅被陛下赐酒鸠杀了!” 骑者口中的孙太傅,是大皇子德王的恩师并泰山大人,此人性情耿直,德高望重,女儿孙苓嫁给德王后深得宠爱,近期飞燕投怀,皇家有后,更是天大的喜事,却不料想,恰逢此时,孙太傅意外锒铛入狱。说意外,也非意外,众人私下议论,只因数月前孙太傅劝谏皇帝立国本,惹恼了天颜,皇帝授意寂寥堂,设法寻出太傅的种种罪状,以此杀一儆百。 听闻“孙太傅”几个字,杨兄微微凝眉,面上有些不悦,“清晖,朝堂之事,非你我可置喙,以后休要再提!”清晖与杨兄似乎很熟,也不以为意,笑了一笑,转开话题,“今年冬风刮得早,这一路的梅花,也就开得早了!” 说话之时,二骑缓步迎来,当先骑者四十来岁,着绿绫裘,腰佩银饰,满面含笑,眉眼却透出几分精干利索。马匹交错,中年来人拱了拱手,环顾左右,轻声招呼,“杨都尉,小的这里有礼了!” |
他口称小的,语气却颇为倨傲,也不下马施礼,举手投足,都隐含矜贵自重的味道。杨都尉被他一口道破身份,心中狠狠一惊,“我等此次微服出京,行程何等隐秘,此人什么来历,却好似了如指掌,专程候在这里?”杨都尉并身边诸人,皆为训练有素的禁军亲卫,眼见形势不明,他向周遭同伴使个眼色,握紧腰间佩剑,凝神应对。 眼前骑者却十分镇定,仿佛熟识般笑着招呼,“小的刘小,在燕相府当差,曾跟随我家大郎二郎进宫,有缘瞻仰过杨都尉。” 刘小提起燕相,杨都尉心中一凛,“原来是燕府家奴,难怪这般神气!他却来作甚?”燕相名叫燕傲天,早先跟随皇帝打拼天下,乃皇帝身边亲信重臣,木都四家显贵门第,燕府名列其中。然而,这些随行禁军亲卫,均为官府子弟,平日里世面见得多了,区区一个燕府家奴,并不放在眼中,杨都尉心中戒备,面上却微微一笑,“阁下当街拦路,可有什么指教么?” “小的不敢!”刘小连忙摆手,不理会对方出言轻慢,面上仍旧挂着笑意,“我家二郎君,欲为车中之人送别,还请都尉通融成全。” 他提及车中人,杨都尉面色微变,暗忖,“燕家二郎君,怎会知道车中人的行踪?怪道人说,燕二郎交游广阔,消息灵通。”他奉皇命押解遭废黜的秦韵文赴碧州服役,一路隐藏身份,提着十二分小心,丝毫不敢怠慢。尽管燕枫高贵尊崇,身份非同寻常,杨都尉却也不敢逆旨而行,正了面色道,“兹事体大,恕难从命,还请你家二郎担待!” |
“小的明白。”刘小似乎早料到会碰上钉子,愈发笑容满面,“燕家棠棣之切,都尉必也听闻,我家大郎君向陛下告假出京,不日就将回转,都尉深深眷顾,没齿难忘,这番情意,二郎君定会转告大郎知晓。” 刘小提及燕家大郎君,杨都尉面色又是一惊。燕家大郎君,外号“玉面魍魉”,又称“面瘫燕”,心狠手辣,翻脸无情,除了他爹和皇帝,对谁也不买账。燕大曾经当众凌辱白谋将军的独子,下令剥落白韶华的裤子狠狠鞭打,也曾掳走长孙泓的心腹下属,折断手足整成残废,还曾经射杀长公主的宠奴,气得长公主咬碎银牙,花容惨淡。这次皇子秦韵文回到皇帝身边,也仗燕大亲率皇城禁军,将他抓捕回宫。 南国无数官员,对燕大恨之入骨,偏偏皇帝处处偏袒,视为心腹爱将,整日带在身边。朝中流传,燕相可以得罪,燕大万万不可招惹。燕大为禁军亲卫首领,也是杨都尉的顶头上司,杨都尉深知,此人冷酷狠辣,得罪不起。倘若燕枫向他哥哥添油加醋告黑状,以燕大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个性,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他在心中权衡片刻,迅速做了决定,“既如此,你家二郎在哪里,你带路吧!” 刘小眉开眼笑,抱拳道,“多谢都尉和诸位官爷成全!”马鞭指向前方,“二郎就在前面角亭等候!”又低声道,“二郎略备薄礼,已送至都尉府上,不成敬意。” |
不好意思,潦草结文 |
秦韵文半卧半坐,一手支颐,凝望道旁缓缓掠过的琼枝梅蕊,久久不动。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兼之辎车颠簸,身下的伤痛便有些难捱,但他神思倦怠,并没有想要挪移的意愿。身下臀伤还没收口,依旧疼得难受,不过比起月前的脓血淋漓,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皆为天恩。只因叔叔好梅,所以皇城内外处处植梅,水月精神玉雪胎,天香冉冉下瑶台,就连这绵延无绝的官道上,也烙印上君王的点点欢喜。今年梅花破冬早,尚不到千霜万雪,受尽寒磨折之时,真到了严冬,这片苔枝缀玉,应该愈发瘦硬清绝了吧! 那日娘娘探监离开,秦韵文痛惜他的十位将军,气急呕血,又萎靡了好一阵子。深陷囹圄时,秦韵文一直牵挂着十将军,十将军,指的是十匹宝马。每年秦韵文生辰,叔叔都会送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马作为礼物,如白马紫连钱、九花玉虬龙、闪电望云锥、照夜月光雪…… 其中,白马紫连钱年仅四岁,躯体雪白,带有紫色连钱纹样的旋花毛,再配以黄金勒和锦绣障泥,器宇轩昂,被秦韵文封为千牛卫大将军。 九花玉虬龙,额高九寸,毛拳如鳞,头颈鬃鬣,颇似传说中虬龙模样,此马嘶叫时,群马都会耸动耳朵,仿佛在恭敬聆听,因它身披九花纹,故而称九花玉虬龙,秦韵文封他为镇军大将军。 秦韵文把生辰礼物编成马队,封十匹骏马分别为宣武将军、明位将军、定远将军……合称“十将军。”每位将军都得来不易,一路陪伴自己成长,秦韵文对他们爱不释手,朝夕相伴,恨不能相拥一同入眠。 那日娘娘探监,问起十将军的下落,母亲吞吞吐吐不肯言明,秦韵文连声催问,母亲才告诉他,皇帝下旨,捆绑十将军,悉数杖毙。惊闻噩耗,秦韵文脑中轰隆乱响,天地都摇晃起来,想象爱马濒死的惨状,秦韵文仿被烧红的刀子一下下剜心,一口热血堵在喉咙,真想一头碰死…… 叔叔哪怕恨透了自己,十将军何等无辜?千牛卫大将军是匹幼马,自己计划要好好调教,未来能驰骋沙场叱咤风云,定远将军已然年迈,自己不舍得再劳累他,想让他安心颐养天年……叔叔怎么忍心活生生杖毙他们?叔叔想杀死掩埋的,本该是自己,是叔叔对自己曾经的疼爱,与十将军何干?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害了他们! |
“介奴!”熟悉的呼唤声响起,打断了秦韵文的思绪。他吃惊地抬头,才意识到辎车已经停住,车帘一角被掀开,清冷寒风卷入,一张明艳出众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秦韵文一呆,“丹奴!你——怎么来了!” “一直想见你,大哥这些日子没当差,寻不到机会。向桃他们也想来,我不敢透露你的去向。”来者正是燕家二郎君燕枫,大概担心服饰悬殊令自己伤感,燕枫未如平常般锦衣绣服,只穿一身雪白滚蓝边丝袍,如此清素装扮,倒更显遗世独立,皎皎不群,让秦韵文耳目一新。燕枫脂玉般的面上,交杂着喜悦、兴奋、怜惜、伤感种种情绪,上下打量秦韵文,“你伤势如何?疼得厉害吗?能不能走动?”燕枫本待说,“我在旁边角亭备下茶酒,为你践行。”瞧对方憔悴清瘦的模样,想了一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乍见好友,秦韵也是惊喜交加,一时不太明白,连自己都不明确去向,燕枫何以提前得知自己的行程?他素知燕枫神奇,也懒得多问,收敛内心的伤怀,笑着作答,“我身上疼得很,除非你背我,我是走不动了。” 想起从前与燕枫出外爬山,因他身体文弱,遇上陡峭小路,常常撒娇要自己背他。又或者两人胡闹累他挨打罚跪,燕枫也嘟嘟囔囔,吵着走不动要背,自己倘若不肯,他就赌气几天不理人。为哄他开心,自己一边出力,还一边信誓旦旦赌咒,“无论多高多险,我都背着你。”终是自己少年轻狂,未来的承诺,如何能够轻言? “疼得厉害?让我看看伤!”燕枫瞧了瞧车内逼仄空间,还是探身小心翼翼挤了进来,“你入狱时,我揣度,长孙泓虽然乖张凶狠,但陛下在旁,料想他不敢欺负你的。”这话说完,秦韵文低下头去,燕枫也没在意,又问,“除了板子,还受过什么伤?统共打了多少板子?” 寂寥堂的刑讯,于秦韵文而言,不啻一场泥犁噩梦,单想一想,浑身都瑟瑟发抖。他心下作痛,实在不愿多提,含糊道,“别问了,左右几十板子,记不清了。” “几十板子,那还好!”燕枫心中宽了一宽,“圣人最疼你,就算你丢失国宝,他也舍不得真打你的。”笑道,“若打重了,他还不得心疼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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