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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暮雨沧梧(古风父子,虐)[第2页]

作者:多多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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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齐觉得背上的孩子很轻,那份量就和刚满十岁的泺儿差不多,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抱抱这个最疼爱的宝贝了啊。穆泓刚出生时自己很忙,明绮又是从前自己的丫鬟自己也不够重视,那时候情势紧张,自己刚做丞相,皇上委以重任,恨不得成天吃睡都在宫里,直到改革完毕,自己才想起来没有好好抱过穆泓,他都快两岁了,从那时候起,穆齐的重心放在了家里,穆沧出生,穆齐有种初为人父的感觉,那时候家里有两位美丽贤惠的妻子,大儿子稳重懂事,小儿子聪慧活泼,穆齐喜欢得不得了。当然,他还是更喜欢穆沧的,不是嫡庶关系,也不是孩子的母亲尊贵与否,只因为穆沧是他看着出生,成长的孩子,穆沧极为聪明调皮,未满三岁就跑到穆齐书房给他捣乱,却被穆齐看书的专注神态吸引住了,踮起脚尖看穆齐案上的书,可是奇奇怪怪的横竖撇捺组合在一起一点也看不懂,“沧儿也想看书吗?”
“沧儿想帮爹爹看书,爹爹就可以陪沧儿玩了嘛~”
“那沧儿知道书上写的是什么吗?”小小的孩子摇摇头,穆齐顺势把孩子揽到腿上,“爹念一句,你念一句。”“好”“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这是穆齐教穆沧的第一篇文章,文天祥的《正气歌》,小小的孩童并不懂得文中含义,只是自己读得慷慨激昂,那小家伙也声情并茂的模仿着自己,记忆里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又回响在耳边,穆齐真的很想慢点走,想让儿子像小时候一样,毛茸茸的小脑袋处着自己的脖颈,口水顺着脖子流到自己胸膛,那样子,多可爱啊。
可是他不能,想起孩子身上还有伤处,穆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到西苑穆沧就闹着要下来,穆齐才不理会,就背着儿子吩咐下人去做事,然后才进房把儿子放在床上。亲自伺候了小家伙洗澡更衣,小心的避开伤处,穆沧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做梦一样,脸上挂了甜甜的却略微羞涩的笑容,
屋里炭火烧的旺,正暖和,穆齐索性把儿子扒了个光,方便上药,一手扶了儿子上身,避开伤处,让儿子大腿坐在自己腿上,另一手拿了热毛巾给膝盖热敷,而后又翻过去,屁股上不止是戒尺红肿的印子还有大面积拍击的发紫的印子,肯定是娘子又拍打过了。用热毛巾敷了几次,腿上的孩子疼的身体一弓一弓的也不肯叫出声,细细的涂了冰凉的药膏,把儿子放在床上,腰腿上轻轻搭上曾薄被,又将毛毯对折后将儿子的双膝都裹了个严实,手上也擦了药,听到儿子肚子咕噜噜的叫,煮了粥一口一口的喂儿子喝下,穆齐在儿子床上并排躺下,拍着背哄儿子睡觉,穆沧枕着穆齐手臂睡得香甜。
我刚才通读了一遍,表示自己已经被自己虐到了,是窝心的那种,有点苦涩

穆沧是太累了,多少年没有睡过这样温暖的床了,床上有爹爹搂着自己,哄着自己,睡觉前还能吃得饱饱的,这感觉真是幸福极了。
寺庙的被褥都是捐赠的,一般都是单薄的,很少会有很暖被子,往往三五年才有新的。很多僧人旧的也不扔掉,冬天积攒了三四床一起盖还会觉得冷,天冷的时候,师傅和师兄师叔们都会给自己添加衣物棉被,甚至还会搂了这唯一的小孩子一起睡,可穆沧还是很冷,觉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僧人过午不食,穆沧在家却锦衣玉食,寺院的僧饭油水就那么一点,师傅师叔常常省下半个馍给他,晚上饿得狠了,只能咬着被角的碎布,沧儿的被角,常常破了补,补了破。但他还是饿,师兄有时也会带他到后山去挖土豆考来吃,偶尔也会去偷鸟蛋,可山那么大,每每晚归师兄们总会被师傅责罚,有时是罚扫地打水,有时是跪佛堂,有时是赤裸着上身挨棍子。
沧儿也偷吃过鸟蛋,但只有一次,因为师叔说礼佛要虔诚,在寺院待着还开荤什么样子,虽然他的师兄中也有几个马溜子,但沧儿不想和他们一样,他会跪在佛祖面前虔诚的祈祷,有一天能回家,除了那次外,真的七年没沾过荤腥。
回到家这一年虽然吃得好,穿的暖,可沧儿很少感觉到那样的温情,和师兄挤被窝虽然不暖和但心是暖的,可相府里自己一个院子,只有早晚请安才看到娘亲,兄弟多年没见觉得疏远,爹爹很没,连饭都时常顾不得吃。沧儿每天还要应对许多窗课,往往温书到三更早已饥肠漉肚,却不忍心唤醒打瞌睡的下人起来做饭,喝口茶水提提神也忍了。
穆齐看着睡梦中儿子的甜甜笑脸,心酸得怎么也睡不着,他是一年前去的峨眉,那时还不是严冬,他随了皇帝到万佛顶拜佛起伏,那是离太子坪不足一个时辰路程的地方,山峰陡峭高耸,车马根本无法前行。一行朝臣侍卫从半山腰趴还趴了三个时辰。
山上湿气很重,遇到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冷风一吹,穿了冬衣的穆齐还觉得刺骨,手上的关节都冰凉,他虽是文臣,但也通校武功,可丹田之气都无法抵御寒冷,何况是那小小的,只会几下花拳绣腿的孩子?
那次祈福,皇帝原本要去泰山,可穆齐连上三本奏折力劝皇帝去峨眉,还集结了众多亲信各方面规劝力排众议,皇帝不置可否的黑着脸瞪他几日都视而不见,终于在出发前的几日召来穆齐。
群臣几十本奏折文书一张一件的打到穆齐连上身上,皇帝把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他听,劈头盖脸的责骂。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穆齐在等,也在赌,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赌的是自己在这朝野上的价值。
他恭敬的跪在地上,脸上已被奏章的硬角砸出几道血痕,却头磕得如捣蒜一般“请皇上体谅微臣父子离别相思骨肉分离之苦”
“求皇上下旨另穆沧还俗”
“他是穆齐的亲子,我从他在娘胎里就看着他娘的肚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他是有错,难道这些年对他的惩罚还不够吗?”
“皇上,微臣愿意替穆沧承担所有罪责。”穆齐不住的叩头,额上已现斑斑血迹,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皇上虽怒,但第一次看一个父亲对儿子如此也是极为震惊
“够了够了,穆齐朕叫你不许再磕了!”
“你想要穆沧回来大可以接他,你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又不会为难你,为何使出如此方法来逼朕!你知不知道朕可以以勾结朋党霍乱朝政为名将你搁职甚至斩了你”
“臣知道。”
“但臣更知道臣是沧儿的父亲,臣明白国重家轻,穆沧犯错臣至少有一半的责任,七年前为除掉赵王一党余孽不得不做出如此决定,这是臣的决定,先皇也下了旨意,也算是对穆沧的发落和变相的保护,先帝还让微臣辅佐陛下,可如今赵王一党已根除,国泰民安政治清明,陛下成为人人赞赏的明君,微臣已经履行了为人臣子的责任,遵守了对先皇的诺言,唯独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当初旨意是先皇所下,穆沧只有接受到皇帝的旨意才算真正被赦免,可陛下向来对先皇恭顺,从不敢违抗先皇的意思。臣想就算臣这次被贬为庶民甚至更惨也还要冒险一试。臣要儿子活着,要他好好的活着,活的坦坦荡荡没有污点。”
“臣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皇上下旨。”
看着阶下恳求自己的臣子,皇帝沉默着,他比自己要年轻许多,十七岁考上状元,二十岁辅佐朝政,二十一岁封为丞相。仕途平顺,出类拔萃,除奸佞,定国本,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先皇对他极为褒奖,和他结成忘年交,曾牵着他的手爱卿长爱卿短的说话,甚至把他当成一个皇子来疼爱,可从不见他有丝毫践越.见过很多面的他,上书房里斯文儒雅的他,点将台上气宇轩昂的他,演武场上潇洒挥剑的他,寒冬深夜苦读兵书的他,面对朝臣陷害临危不惧的他,出使邻国不卑不亢的他。他的事迹像星星一样熠熠闪光,可他从来不曾看到这样的他,匍匐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只为了和自己儿子团聚,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如此?位高权重能如此的又有几人?或许只是帝王之家才体会不到这种心情吧。亲眼看着这个臣子的成长,却还是不够了解他啊。
其实皇上已拟好了圣旨,穆齐这样逼他是为什么他固然知道,他也生气,但更想让他亲口说出来,他很聪明,皇上也怕他对自己不利,皇上要的,只不过是心安罢了。况且这次也只是单纯的去祈福,就成全他吧。
其实皇上已拟好了圣旨,穆齐这样逼他是为什么他固然知道,他也生气,但更想让他亲口说出来,他很聪明,皇上也怕他对自己不利,皇上要的,只不过是心安罢了。况且这次也只是单纯的去祈福,就成全他吧。
拿起桌上明黄的卷轴,走下阶交到穆齐手里,“爱卿,你是大夏功臣,朕不会亏待了你,朕还要你辅佐君王千秋万代呢!”说着,皇上搀扶起跪在地上满脸泪血的穆齐,“只是这次若出了什么岔子,朕定不轻饶。”
“臣谢主隆恩”
穆齐几日都在书房里办公,安排大小事宜,每一个细节的安排都亲自过目审阅,不敢有丝毫纰漏,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除了他和皇帝,没有第三人知道。
脸上的擦伤只是简单处理,直到临行前额前还泛着乌青,倒是皇上觉得过意不去,还拿了药膏给他擦。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越城出发,半个多月才行至蜀地,这一路穆齐鞍前马后却还是夜不能寐,终日劳累眼眶发青,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分开七年的儿子,他不知道那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小子还认不认他这个爹。管他呢,你认不认老子都是你爹!
祈福大典非常成功,金顶佛光大显。皇帝十分高兴,对蜀地官员大加封赏,拨款建设寺庙,皇上满意,穆齐终于可以去接儿子回家了。
去太子坪的路要顺了万佛顶往回走,别看山顶有云海日出,金光四溅,可这靠近山顶的山腰却终日被一片大雾所掩埋,这里只有两种颜色,灰色和白色。白色的大雾笼罩着山路,白色的云层挡住照进来的阳光,白色的积雪压了松柏。灰色的院落,灰色的僧袍,灰色的天空,灰暗的心情。
终年积雪不见阳光,早上下雨,夜里下雪,积雪上是冻实的冰层,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穆齐已经没有了刚刚陪皇帝从这里走过时故作的从容淡定,他已经摔了很多次,略显狼狈的身影还在踉跄前行,他现在心里只剩下儿子,阴冷的空气仿佛要吞噬掉自己的身体,刚刚在山顶还沐浴阳光,地狱天堂真的往往只差一步啊。
穆齐是一个人来的,宣读圣旨时并没有在跪倒的僧众中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啊,沧儿该十二岁了,怎么会还是曾经的模样?自己已经不认识了吧。
元治,元法两位禅师领着穆齐到了后殿,穆齐只看到背影,那是个瘦瘦矮矮的孩子,穿着宽大的,罗着补丁的肥大僧袍,头发只是随意的扎起,并没有精心的编制,他正跪在蒲团上,跪在菩萨的金像前诵读经文,
穆沧就站在佛堂门口,也不上前,静静的听着孩子清朗却空虚的声音。
“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这是《四十二章经》,自己并不陌生,身边的元治是自己的胞弟,本名穆治,自幼喜好佛学,小时候就常常听他念这本经书。
蒲团上的孩子合上案上的书本,对着佛像抬起头,又慢慢的闭上眼睛,轻轻转动手上的佛珠,又开始背另一本经。
“悲母之念子,无物可比也。自入胎十个月间,行住坐卧,受诸苦恼,口不能宣之。所欲饮食衣服,虽得亦不喜之,忧心无时休息,但思惟将生产好儿。若产难时,如百千刀,竞来割之;若安产时,与诸眷属共喜乐,如贫人得如意珠,十月苦痛,以生儿一声忘之矣。”
穆齐虽听不懂经文的具体含义,但也能听出这是在讲孝的经文。
元法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大乘本生心地观经》,穆沧从三年前开始,除了早课晚课和例行的听讲经,诵经外,每日早中晚三时必定跪在佛前诵经,往往都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佛说盂兰盆经》,《佛子行三十七颂》诸如此类讲孝的经文,一开始也是照着经书读,后来熟练了,书都一本本背下来了。”
穆沧并没有听到师傅的说话,虽然他能感受到有人在佛殿门口,但他不在意,他诵经时心无旁骛,任何外界事物都不会打扰到自己,
“若有众生知返复者,此人可敬。小恩尚不忘,何况大恩。设离此间百千由旬,犹近我不异,我恒叹誉。若有众生不知返复者,大恩尚不忆,何况小者。彼非近我,我不近彼。正使著僧伽黎,在吾左右,此人犹远。是故比丘当念返复,莫学无返复。”
穆齐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他单手捂住了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头用力压在弟弟肩膀上,他示意二人不要出声,他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儿子,看一会儿,是他对不起儿子,是他对不起儿子。那么乖的儿子啊。
穆沧此时也在流泪,他此刻并不知道让自己绝望,绝望,绝望了无数次的爹爹就站在身后,穆沧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赌气,赌气自己忘不掉过往,赌气自己心中全是执念!央了师傅几次也不给自己剃度,师傅都说自己尘缘未了,自己年少无知也没什么本领不能出走。无数次的发誓再也不要心痛,又无数次的在午夜梦回里哭醒,那慈爱的眼神,温暖的怀抱怎能忘却?他记事极早,记得父亲把自己举得高高的放在脖颈上,记得父亲第一次教自己读书时的字句铿锵,记得自己贪玩堆雪人堆到夜里,累得坐在地上走不动,父亲都不舍得责备,把他背在背上,他朦胧间感觉到自己的口水流了出来,顺着父亲的脖子流到了胸膛,在梦里还得逞般的咯咯的笑。
但是他也记得,那双喷火一般的愤怒眼神仿佛要将他活活烧死,那凌厉得没有温度的骂声让他痛彻心扉,那毫不念及亲情的藤杖让他求死不能,还有,那一个月的冰冷严冬,只能趴在床上看窗外飘飘洋洋的雪花,他都未曾来看过自己,娘亲整日坐在床头以泪洗面。他还骗他,还骗他,他骗自己要带着自己去骑马,在马背上狂奔了三天三夜,无论怎么哭闹都不让自己下来,然后就把自己交给了师叔,在脖子上挂上这块血玉坠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穆沧胡乱摸了摸眼泪,又摸着自己胸前的玉坠,用手指仔细的擦拭着,叹息一声,又放了回去,整理好纷飞的思绪,又重头背起经来,他不允许自己在背经时有任何杂念,只能一心虔诚专注,就像很小的时候面对着母亲背书一样。
他也没有很爱哭,可是自从来到了太子坪他却经常哭。有时会看着佛像很想哭,有时会读者经书就忽然流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调整好情绪后,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佛语阿难:出家在家,慈心孝顺,供养父母,计其功德,殊胜难量。所以者何?我自忆念过去世时,慈心孝顺,供养父母,乃至身肉济救父母危急之厄。以是功德上为天帝,下为圣王,乃至成佛,三界特尊,皆由斯福。”
几章经文诵毕已有小半个时辰,门外三人一直伫立静听,穆齐思绪复杂混乱。佛殿里光线不好,穆沧向外看也看不清是谁,整理好几案后走近才看清来者模样。
那人身着朝服,手里提着明黄的卷轴,不是穆齐又是何人?
穆齐快步上前,半蹲下来伸出双手,哽咽的说“沧儿,是爹爹啊,爹来接你回家,爹拿到了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你回家了。”
穆沧不置可否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人已不再年轻,颧骨微凸,双颊凹陷下去,嘴唇冻得发白,眼角已有细微的皱纹,仿佛每一道都蓄满了他的忧患和难过,额前隐约透着青紫的印子,只有眼睛,诚恳真挚,灵动柔和,虽然充满泪水,却还是和曾经一样,“是爹爹,是爹爹吗?”沧儿喃喃自语,是爹爹,只有爹的眼睛才会像夏日阳光下宁静的海水,温暖而深邃。
一定是太想爹爹了,不是要忘记他的吗?真讨厌,这一定是幻觉!
穆沧皱了眉,将手指放在口中狠狠就是一口,血腥的味道告知了他是现实不是做梦!
“爹,爹爹”
脑中千百种场景一闪而过,随即变得一片空白,穆沧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在与亲人见面的场景,一年又一年,他等不到他想要的,他死了无数次心,他早已认定了自己是个不配得到亲情与关爱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好痛?
穆齐已从半蹲变成了半跪,他张着双手等着他的小沧儿回来,看着孩子一点点往后退,他不敢上前。
穆沧又把咬破的手指放到口中,刺痛感告诉他这是真的!这是真的!爹爹来接他回家了!
穆齐跪在穆沧面前,试探的轻声说“沧儿,爹来接你回家。”
穆沧终于投入父亲的怀抱,感受着父亲的体温,轻抚着父亲的脸颊,那么暖,泪,那么热。
“爹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接你回家了,沧儿,跟爹回家。”
穆齐躺在床上,看着酣睡的孩子想着往事,沧儿在那受了那么多苦,可怜的孩子啊,他轻轻起身下床,找出儿子冬天的衣裤往外走。今天看了儿子青肿的膝盖他才想起来,儿子原先常年跪诵佛经,又是在那样严寒的地方,膝盖一定不很好,要娘子把儿子的裤子在关节处都加一层毛里子,别再受了凉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穆齐并未在主院睡下,而是又回到了西苑,杨漾打趣到“你这是当孝子去啊”
呵呵,孝子,孝顺儿子,有什么不好?穆齐这样想,轻掩房门,脱掉大衣在炉火边将身体烤暖了才敢躺在儿子身边,手臂刚一放好,儿子可爱的小脑瓜又一下子骨碌了上来。
只有睡着了才这么可爱吧,平时寡言少语冷冰冰的,和爹一点也不亲近。
穆齐疲惫的想。
穆齐很累,这些年一直很累,少年时苦读诗书。入仕以来一直忙于朝政,他一贯要求自己足够优秀,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身边的人,他没保护好儿子,觉得很愧疚。
十三年前,先皇除掉异姓叔父赵王一党,赵王本是高宗皇帝平定天下时的功臣,高宗和他结为异姓兄弟,为表诚意,让其居住在京城,子孙后世永享高官厚禄。高宗当时已不年轻,而赵王正事意气风发的年纪,先皇继位后,赵王权利越来越大人脉越来越广,臣强君弱,江山不算稳固,先皇还要用他,也动他不得、值到十三年前,励精图治的先皇终于把赵王权利全部架空,赵王有名无实,成了闲散王爷。穆齐也是那时开始被先皇重用的。可事情真的有那样简单吗?那可是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狐狸般狡猾的赵王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还可以搅起波澜,不知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他的曾孙一辈,只有一个男丁——赵樊。
赵樊受尽宠爱,性格暴虐,七岁就成了京都的小恶霸,每次出门必定带五十家丁招摇过市,而这五十家丁全部是身怀武艺的好手。只要赵樊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们随便两三人就会把摊位砸掉,人打个半死。
赵樊虽如此,在曾祖父那里却也是个乖孙模样,赵王送他去书院读书,他也不喜欢也不敢说不。
赵樊和穆泓穆沧是鹿鸣书院的同窗,赵樊很少完成窗科,书院先生也知道他家从老到小都是不讲理的主,并不敢拿他怎样,只是常常用成绩好的孩子和他做比较,刺激他的上进心,穆沧小小年纪却见解独到,功课优异,先生常常褒奖,赵樊当然不服,年幼的他觉得自己是王府的孩子很了不起,而穆齐自知道儿子们有这样一位同窗后就常常告诫孩子不可与其争执,凡事忍让。
赵樊讨厌穆沧,他会暗地里剪断穆沧的风筝线,撕坏穆沧的书,用纸团打穆沧的小脑袋。撕坏的书娘亲可以补好,可是先生考核的时候会骂自己不懂得尊重知识,珍惜书本。穆沧被罚跪着听一节课,这可美坏了赵樊,此后穆沧的痛苦就是赵樊的快乐,只要穆沧难过赵樊就开心。
那天下午刚放学,穆沧和几个孩子一起斗蛐蛐,穆沧的蛐蛐好威风,一口气打败了六个,“你的新玩意不错嘛,试试能打败我的吗?”穆沧捏了蛐蛐,“来试试嘛”赵樊手中的盒子在穆沧眼前一晃,脚却狠狠踩住穆沧的手,穆沧大痛,挣扎着要起身,手上已被蛐蛐尸体的汁液浸染。小手指的指甲也被踩断,只剩下一小节,另一半红色的鲜肉露在外面。
穆沧顾不得手上疼痛,他好心痛,那是前日生日爹爹刚送他的常胜将军。
穆泓见弟弟吃亏,再也忍不住怒火,不顾爹爹平日的嘱托,一拳向赵樊脸上挥去。孩子们是经常在先生讲完书后在后院玩一会儿的,而赵樊也不喜欢下人跟他进学堂,这时,赵樊身边并没有帮手。旁边的小伙伴们都喊到打得好,打得好。穆沧已经哭了,穆泓见弟弟这样也不管赵樊,过来哄双眼通红的小弟。“他杀了我的蛐蛐,他杀了我的蛐蛐。”赵樊第一次看穆沧哭,而且哭得这么可怜,痛快之余新生一丝怜悯,上去揉了他的头发,贱贱的说道“死就死了吗,爷再赔你一只,”穆沧一手把哥哥推开,另一只手迅速向赵樊的颈间抓挠,转眼间两人已扭打在一起。穆泓怕弟弟吃亏,也上去帮忙。把赵樊按在地上后便拉了穆沧收手,谁知刚转身间赵樊已从地上爬起,从后面勒住穆沧的脖颈,往边上托,穆泓刚要还手又怕赵樊伤到弟弟,穆沧见事不好狠狠咬了赵樊手臂,趁他松劲儿右肘又击向肋骨。穆沧这一下用了全力,赵樊转着圈滚出去好远,身体又磕在不远处的石椅上,额头正好撞上石桌的几脚,晕了过去。
不知是哪个学生告诉了先生,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穆沧和穆泓是被绑回来的,赵王虽已年迈,但气势不凡,家丁们粗暴的闯进了相府的大门,像军营一样排成了整齐的一列,赵王从中间大步踏过,气势汹汹的坐在正厅主位。四名家丁挑着棍子,讲两个被绑成蚂蚱的小儿扔在地上。好不威风。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王一句“如果樊儿有什么不测,你家的两个小杂种都别想活命。”便气势汹汹的离开。
穆齐大怒也大惊,气得第一次打了儿子耳光“啪啪”清脆的两声,穆沧的嘴角已留出血来。
这件事事关重大,自己一定要调查清楚,无论谁对谁错,都要保住两个儿子。穆齐心想,现在自己正在气头上,难免偏激,也没解开二人手上的绳子“来人,把这两个小畜生压到柴房。”
柴房里昏暗冰冷,透着色色秋风,穆沧害怕的哭着“哥,我的耳朵嗡嗡响,哥,我会不会听不见了。”“哥,我没有想要赵樊死掉,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呜……怎么办……呜呜”手脚被绑在一起也不能动,穆泓像虫子一样拱到弟弟身边,出言安慰,“哥知道,沧儿,一定会没事的,沧儿不哭。”
孩子们在小小的柴房里并不知道,父亲就在这柴房的拐角处坐了一夜。
次日清晨,穆泓被下人带走,穆齐命人将柴房被严加把守,里面只剩下穆沧。
穆泓被带到书房,穆齐也不解开他的绳子,只是威胁般的说道:“你如实和爹回话,若有半句虚言,你和弟弟都小命难保。”“泓儿知道。”听着儿子的陈述,穆齐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泓儿确实所言不假,和昨晚自己在墙角偷听他们说话断断续续的片段正好可以链接上。
给儿子松了绑,泓儿还问弟弟怎么办,“怎么办?爹也不知道,”穆齐疲惫的想,泓儿还要张口再问,明绮却来了书房,拉着儿子这看看那看看。
“从今天开始他不用去学堂了。”
“奴婢也想着给泓儿他们换个学堂。”
“不必了,以后每日卯时,你带他到书房来责二十戒尺,每隔一日责三十藤条,你亲自掌刑。打完后到书房外,站到午时,下午继续练武,我太宠他了,比起书本,他真应该多学学规矩。”说罢,拂袖而去。
穆齐头也不回的往出走,只留下吓哭的穆泓和不知所措的明绮。
儿子打伤了人,本就是自己理亏,今日还未去上朝,朝野上下必定议论纷纷,好在赵王旧部在朝势力多已拔出,只剩几个不成气候又不能不给些许薄面的。
穆齐去库房拿了些上好的补药,带着小厮去了家里的医馆,穆家原本是倒卖草药的商人,这些年家业越来越大,已发展成京城最大最好的医馆,每种病还有专门的郎中医治。
穆齐带了两个郎中来到王府,几经通报均是“我们王爷说了今日不见客。”而后下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谁知道你药理下没下毒啊。”“王爷不劳丞相费心了,长生堂的郎中我们不敢请。”最后大门终于打开“穆齐,明日你我朝堂上见,老夫亲自面圣,定要为樊儿讨回公道”
穆齐早就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如今的整个朝堂上感这么对自己说话的只有赵王一人。撕破脸皮也好,免去了繁文缛节的许多麻烦。
赵王位高权重的时候自己刚刚高中,第二日赵王就亲自来家里提亲,要把孙女许配给他,官场上无非是利益勾结,若是答应了不但会被当做棋子,还会终身被人肘制,穆齐绞尽脑汁的编造了和杨漾的爱情故事,事实上根本没有那样轰轰烈烈,但诣在表明自己只是痴人,看中感情,若王爷不弃,可为义子侍奉左右鞍前马后。赵王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一个婉言拒绝自己的人,故而同样婉言拒绝。
这条老狐狸啊,几次三番的试探自己,如今终于要和他翻脸了。
穆沧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两天,身上的绳子也不曾解开,尾指的伤口恶化,已有浓水流出。穆沧只觉得快要饿晕了。“你上殿后只能说实话,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余的就是认错。”
穆齐两天内只对儿子说过这一句话。
“可怜我那樊儿,肋骨被生生打碎,额头撞伤,至今昏迷不醒。”
“皇上爷爷,一切都是穆沧的错,事情都是由穆沧而起,求皇上爷爷责罚穆沧。如果知道怎样会让赵樊快点好起来,穆沧愿意做任何事。”
“皇上爷爷”貌似对这个穆沧起的新称呼很受用。原本皇上就把穆齐当做朝之栋梁,又是看着他成长了八年之久,穆齐为皇上做事尽心尽力,皇上也早就把他这个文韬武略的青年贤臣当做半个皇子。对他绑子上殿这出,已然看出他作何含义。
穆沧不敢哭,可他红红的眼眶小兔子一样的眼睛让皇帝看了好不难受,自己的皇孙也这般大小,可是赵樊那阴差阳错的被打伤也可怜啊。“穆爱卿有何打算?”“臣今日绑子上殿,一是叫穆沧知道做错了事情该受到惩罚,二是还赵王爷一个公道,请皇上明断,就算是要杀要剐,微臣也绝无怨言。”穆齐说这句话前还十足,说过后便后悔,赵王虽被架空但皇上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万一真的杀了剐了他又该作何打算?
“赵王又有何议?”
“老夫年事已高,只有那一个曾孙,若樊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要老夫怎么活啊”
“樊儿现在不还没到那步吗?爱卿啊,朕这就传宫里的御医为樊儿诊治可好?”
“二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委屈了哪一个都舍不得啊,可你们都告到朕这了,朕就必须做出个决断,朕今天是要做个和事老佬儿,穆沧犯错穆齐管教不严不得不罚,朕就罚这穆丞相在殿前对穆齐施行家法。赵樊伤重,赵王,宫内医馆药材任你挑选,朕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孩子的伤治好。二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臣无异议。”赵王装作不满的扭过头,心里却盘算着,在这殿内施行家法,哼,怕是不死小命也得没,还不比樊儿能好得快些。
“皇上,穆沧犯错本事臣管教无方,还请皇上重责微臣,饶过这无知小儿。”
“不可,朕意已决,穆丞相先对穆沧施行家法,朕再好好治治你这管教不严之罪。”
“臣遵旨。”
穆齐解开穆沧身上的绳子,孩子揉了揉早已僵直的手腕。微微动了动。
“畜生,还敢乱动。”穆齐一个刀眼剐过去,吓得穆沧一震颤抖,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爹爹。这几天爹爹都对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是因为沧儿闯祸了吗?
“爹爹…”
“不要叫我爹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儿子。”
沧儿吓得嚎啕大哭,一抽一抽的喊着爹爹,沧儿知错了,别不要沧儿。沧儿以后一定听话。爹爹别不要沧儿。
“孽障,憋回去,不准哭。”穆齐对穆沧吼到,他从没对儿子吼过,任何一个都没有。
穆沧吓坏了,真的便不敢哭出声,小小的手堵住嘴巴,声音在喉咙中压着,哽咽着,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满眼恐惧的望着忙碌的四周忙碌的宫人,求助般的看着穆齐,穆齐大痛,背过身去不看沧儿,只留一个坚决的背影。
春凳已经胎上来,穆沧虽然没挨过打,却也很清楚是用来干什么的。
穆齐在众多工具中挑选了藤杖,他没法不狠厉一点,却不能真的伤到儿子,只求孩子能快点晕过去。
穆沧拿了藤杖,划破空气的声音呼呼做响,沧儿小小的身子踉跄的膝行过去,救命稻草般的抱住穆齐大腿“爹爹,爹爹,沧儿真的知错了,爹爹别不要沧儿,爹爹打沧儿吧,爹爹别气了。”哽咽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字字诛心!
穆齐扭过身,忍着眼中的一摸不忍,面无表情的说“穆沧,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错!”
穆齐都觉得自己残忍,一句话说罢,便顺着胳膊拉起年幼的儿子,疯子般的扯去儿子所有的衣物。拎着腿重重摔在春凳上,让宫人将手脚捆好,随即藤杖破风而下
“啪~”
“啊~~”这是响彻整个宫殿的一响,耳边传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啪~”
“啊~爹爹啊~沧儿知错了,沧儿这回真的知道什么是错了啊~”
“逆子,闭嘴 ”
“啪~”
“啊呜~呜呜~”
这藤杖由三根光滑油亮的褐色藤条缠绕而成,合起来有成年男子两根半的手指粗细。
穆齐不敢用力,他怕打伤儿子,可他更不敢不用力,他更怕自己一时心软儿子性命不保。
只能将心中的悲痛化为面上的愤怒无情,每一下都划破空气,带着风声,每一下也都使了巧劲儿。
饶是如此,那幼小孩童的身体能承受住多少伤痛?他把儿子一服八光,就是为了能看见自己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会不会受伤。
“嗖~啪~”
只是第四下,孩子的整个屁股就已经全部被伤痕覆盖,高高的肿起,皮肤下隐约偷着骇人的紫黑色。
“啊~呜呜~呜呜呜~”
穆沧痛极了,手脚牢牢被捆住,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爹爹刚才又下了命令让自己闭嘴,可他极力忍耐都忍不住,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啊。
穆沧抿了嘴唇,齿尖死死咬住内唇的嫩肉,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嗖~啪~”
“嗯~呜呜呜~”
穆沧憋了口气,忍受着难挨的藤杖,没有叫出口,却忍不了喉中的呜呜声,别叫了,穆沧,爹爹说不能叫的,你还不够让爹爹生气吗?穆沧心道。
“孽子,收声,否则为父立刻打死你,也省了教养你的诸多麻烦!”
穆沧听到此话,便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心道爹爹你打吧,是沧儿犯了错,沧儿一定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了,可是爹爹,爹爹别打死沧儿,爹爹别不要沧儿,人说父子连心啊,沧儿在心里对您说,您能听得到吗?
“嗖~啪~”
又是一杖落下,小小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却真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沧儿身后已经发紫,六道楞子齐刷刷的排布在高高肿起的屁股上。
“啪~”
又是一杖,重叠在刚刚打过的地方,那肿起发紫的皮肤下透着青黑的颜色。
“嗖~啪~”
穆沧没有叫,他胸口憋着一口气,瞪着双眼咬着嘴唇死死忍着,他感觉胸口发闷,头脑也开始发晕,爹爹,沧儿好痛啊,爹爹不是一直说要保护沧儿的吗?为什么现在您这么狠心的打沧儿?为什么,您真的要打死沧儿吗?
穆齐见儿子真的不出声了也是纳闷,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忍住疼痛吗?不可能!
快步走到儿子面前,只见那苍白的双唇已被咬出血来,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哭花的小脸分不清泪汗,双眼盯着自己,那神情分明在说“爹爹,沧儿没有叫,爹爹不要打死沧儿。”
穆齐也盯着沧儿,四目相对下,穆齐克制不住眼中的不忍,儿子,爹爹是要保护你的,爹爹要你活命啊,你不叫喊发泄出来怎么行?爹这样骂是给他们听的,你怎么也信啊,傻不傻?
心中所想只能靠眼神传达,穆齐单手捏住儿子下颚,厉声道“孽子,为父平日太娇纵你了,今日就好好教教你这家法家规!大声给我背!”
穆沧被父亲捏了下颚,可算喘过气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看着父亲的眼睛,那眼神还和平时一样充满慈爱包容,可为什么爹爹的语气还是那样严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为什么?爹爹,为什么沧儿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额是,爹爹嗯……”穆沧终于喘过刚才憋住的那口气,胸口不再闷,嘴上可丝毫不敢含糊了对父亲的答话。
“为人子者,孝悌第一,父母之……”
那是穆齐给孩子们写的家规,洋洋洒洒近千字,孩子们小时候背过,可他从来就没有考核过,从来都没有拿这个规矩压着孩子们,只是让他们当个开蒙读物认字明理。
“啪~大点声,啪~”
“……兄友弟恭,啊…是……”
“……需记慎独二字,凡事谦虚忍让,不可……”
“嗖~啪~嗖~啪~”
穆沧大声的哭着背着,背一句就挨一杖,耳边还充斥着父亲的训话和责骂,他已经听不清是什么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痛,只觉得身体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又湿又冷。
穆齐不知道儿子把三岁时背的东西还记得那么牢,为什么会记得如此之牢?是怕挨打吗?自己从没打过他啊。可是现在,自己打了他,唯独一次,就让他鲜血直流,颜面尽失,真是我不够强大,是我没能力保护好他,否则打伤了个孩子又能如何?生命垂危?打死了又能如何?何必遭受这欺人太甚的凌辱责难!
穆齐不知道儿子把三岁时背的东西还记得那么牢,为什么会记得如此之牢?是怕挨打吗?自己从没打过他啊。可是现在,自己打了他,唯独一次,就让他鲜血直流,颜面尽失,真是我不够强大,是我没能力保护好他,否则打伤了个孩子又能如何?生命垂危?打死了又能如何?何必遭受这欺人太甚的凌辱责难!
饶是这样想,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软,诡计多端的赵王还在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场戏,穆齐多想抱住儿子告诉他心中所想,可是他不能!他更想保全儿子的性命!
孩子的屁股已破皮流血,大腿上也交错着许多伤痕,透着恐怖的紫黑,背完家规后还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小小的肩膀颤抖着,忍着口中的腥甜。穆齐双眼充满血色,他少年便得意于官场,效忠朝廷,忠君报国为一生夙愿,可如今他已经做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谈什么保家卫国?真是可笑之至!
穆齐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只是胸口提不上气,脑袋也嗡嗡作响,眼前一会儿是那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一会儿是这个血肉模糊的身体,那是他的沧儿啊,他最疼爱的孩子,他说过要守护一生的孩子!
穆齐已满脸是泪,那双喷出火的眼睛仿佛要吞噬万物,吞噬这冷漠的宫殿,吞噬卑鄙的赵王,甚至吞噬这无情的皇上。可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却依然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身边的孩子,皇上见他如此,不忍的闭上眼睛,也不方便再去说和。
穆齐已控制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他觉得自己身体的力量都用光了,眨一下眼睛都是煎熬。
“孽障,家规背的一字不漏却闯下滔天大祸,明明知道是同窗还敢下此毒手,今日为父就算不把你打死也要把你腿打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为非作歹!”
穆沧原已经快背过气去,朦胧间听到父亲的话,爹爹说什么?要把自己腿打断?为什么?娘曾经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就算犯错娘打过自己也是会原谅的,可为什么爹爹不能原谅沧儿?沧儿已经知错了,难道爹爹不能给沧儿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今日为父就算不把你打死也要把你腿打断,把你腿打断,腿打断,穆沧再也忍不住,不顾父亲刚才不许出声命令,发疯似的哭喊“爹爹不要,沧儿不要腿断,沧儿是……”
是什么?穆沧想说自己打伤赵樊是自卫伤人,可是脑海中却有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告诫着自己,那是上殿前爹爹的嘱咐“你上殿后只能说实话,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余的就是认错。”自卫伤人是实话,可是自己真的没存了一点伤他杀他的心思吗?他不敢承认。
“你是,你是什么?”爹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沧儿错了,沧儿错了,求爹爹给沧儿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沧儿不想腿断,沧儿不想……”
改过自新,多美好的词语啊,那是给平凡人家的孩子,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家是破财免灾就可以解决的,可是放在我们和赵王这种位高权重又势不两立的家庭……
高处不胜寒啊,穆齐深感如履薄冰。
比起现在的疼痛,穆沧真正意识到刚刚的藤杖只是开胃小菜,而今才是惩罚的开始。
穆齐杀人一样的神情,手已控制不住力道,藤杖向儿子的腿上,臀上,背上,疯狂的砸下,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而穆沧的哭喊求饶声也一声大过一声,绑在手脚上的绳子已被挣扎的松了些,他更加用力的扭动着身体,逃避着这本不应属于他的责打。
穆齐多希望儿子晕过去,只要他晕过去皇上势必命人收手,若赵王还没看够,剩下的也该算在自己身上,可为何原本已经声音羸弱的儿子却奋力哭喊?是因为自己说要打断他的腿吗?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你要爹爹多心痛!
“嗖~啪~~~”藤杖一下抽在穆沧膝弯,穆沧痛呼着拱起身子,却用力过猛,连着绑在身上的春凳一起摔在地上。
穆齐借着机会手疾眼快的向地上的儿子抽去,藤杖是落在儿子身边的地面上,春凳上,只听“啪~”的一声响彻宫殿,扭在一起的藤杖断成了三根藤条。
穆沧已痛得不能再痛,穆齐虽抽向地面,春凳,可穆沧却觉得每一下都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里,他好痛,他好累,他好怕,爹爹真的想抽断他的腿,他虽年幼却也知道自己的爹爹从来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爹爹真的要抽断他的腿。
穆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藤条,却听儿子开口道“爹爹,儿子不要断掉双腿,求您打死沧儿吧,这样是不是就能原谅沧儿。”
“你想死,为父便成全你。”抓了春凳起来将人扶好,就用手中断掉的藤条抽着儿子的脊背,穆齐没怎么用力,穆沧也只有弱弱的哭声,可他剧烈的咳嗽着,背部剧烈的起伏,没多久,就没了声音。
穆沧晕倒的前一秒,还听到爹爹骂自己小孽障,他想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马上就要赎回罪孽了。
是沧儿不该起心的,是沧儿不该动了杀心的。
穆沧想说出口,却已经说不出了,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丞相大人快别打了,小公子已经晕厥过去了。”好心的宫人提醒道。
余光望着无动于衷的赵王,穆齐跪在地上,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大声咆哮“用水把他泼醒。”
“住手!快待下去传太医医治。赵王,难道穆沧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吗?”
医官已经把赤果的孩子带走,留下春凳上的般般血痕。
“皇上,穆沧是孩童,尚可原谅,可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穆丞相身为丞相,上书房师傅却纵子行凶,老夫不是气这孩子,而是不能理解穆丞相为人师表却对儿子只养不教,如此纵容。”
“赵越平!你不要欺人…”
“皇上!”穆齐打断了皇上的话,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忍。
“皇上息怒!是穆齐,赵王说的不错,穆齐愿意承担所有罪责,传杖吧。”

刚刚通读了一遍,带着感情看的,而且楼楼是个脑补帝,一下子就入戏了,表示已经被自己小小的虐到,好揪心的那种虐
从前从未发现自己虐功如此深厚。
楼楼在此给各位看官鞠躬,通读过后感觉文中错字太多,虽然有些是为了防和谐故意打错,但还是有好多不应该出现的错漏重复,而且手机更文,文章排版不是很好,请各位看官谅解,再次鞠躬

“穆爱卿……”
“穆齐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求皇上重责。”
穆齐如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声音沙哑狠绝,通红的眼睛里充满血丝,仿佛能滴出血来,胸口迅速而剧烈的起伏,喘着粗气,刚才握住藤杖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流血,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皇上觉得他的样子已是疯魔,可那双眼睛却那样诚挚的望着自己,与他十七岁穿着状元红袍在金銮殿上发誓效忠于朝廷的真诚无异。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便随了他的话,刚刚跪立在脚下的臣子已在地上趴下,头向右侧着,看着赵王,也看着地面上散落的斑斑血迹,那是他儿子的鲜血啊,被他亲手打出来。
藤杖一下接着一下的向地上的穆齐落下,啪啪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穆齐就那样趴着,不动,每一杖落下一声穆齐知罪,眼睛一直向右看,不知是盯着赵王还是盯着那春凳旁边散落成三股的藤杖,儿子的血痕。
还是自己的改革不够大刀阔斧,留了这禽兽真是养虎为患。早知道就该把他的势力连根拔出一丝不剩,皇上今天也不会在这殿上还有诸多顾忌。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穆齐心道。
你要看,就让你一次看个够,只此一次。若有下一次,我不会给你睁眼看到光明的机会。
赵越平!你欺人太甚!你只剩下三个了!我穆齐太仁慈,三个月够你准备后事了吧。
赵王看戏也看够了,打那小兔崽子还能让他心痛,两相折磨,打他么,呵,恨不得讲他剥皮抽筋,谁叫他一开始便拒绝,不肯为我所用还要处处为敌!把我权利架空,让我变成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
可他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啊,我又能把他怎样?
“住手!皇上,老臣原以为穆家家教不严,穆丞相纵子行凶,可今日在这殿上,老臣却把事实看个真切,穆丞相不但家教严厉,而且责人严,责己更严,身为丞相有如此事迹,真是天下臣民的典范。若这段事迹载入史册真是万世流芳……”
这个老畜生!!!
“……老臣今日所见,实在被穆丞相感动,老臣愿摒弃前嫌,若赵樊无事,老臣便不对此事深究了。”
“来人啊,传太医去赵王府为赵樊问诊。”皇上这已是下了逐客令,他不愿再看这压了自己半辈子的异姓王爷一眼,心道,朕绝不会在再心慈手软,朕一定会杀了你。
“穆丞相是朝之栋梁,虽家事繁忙但也要以国事为重啊,臣告退。”
穆齐捂着胸口,国事为重,我穆齐向来都国事为重,如今最重便是要为国除去你这个心腹大患!
“劳烦赵王了,穆齐会的,定不负赵王重望。”
穆齐字句清晰道。
赵王刚一出殿,皇上便连忙上前去扶还跪在地上的穆齐,却见他捂着胸口,神情痛苦不堪。
“爱卿,穆齐?”
穆齐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翻滚的血腥,一口鲜血喷在皇上龙袍上。
穆齐太痛了,可心中压抑的痛有何人能理解?
“穆齐无事。”
“来人!宣太医!”
哪有那么多太医,除了先前就去给穆沧疗伤的几个,都被赵王带走了。
吐出一口鲜血后胸口反倒轻松了些许,头也不再昏沉,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占有鲜血的明黄色龙袍,膝行两步抱住皇上的腿。
“皇上,皇上……”穆齐发泄的哭喊,却只是叫着皇上,即使他知道有很多事皇上也无能为力,但似乎这样他就能心慰,让他找到发泄的出口。
皇上也难过,无言,拍着他的背,顺着气,听他一声大过一声的撕心裂肺的竭力哭喊。
“沧儿是我的儿子,他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宫里,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我要带沧儿回家,我要带沧儿回家,回家……”
穆沧是被穆齐抱回来的,身后的各种伤口狰狞恐怖,只披了条毯子就被抱上马车。
马车地方小,又来回晃,满身是伤的孩子怎么放也不是,穆齐只能跪在车上,将儿子立起,两只手拖着儿子腋窝,将小小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
穆齐两天没有打理自己了,又刚刚发疯一样的哭过痛过,凌乱极了,下颚四周冒出许多硬硬的胡子茬,他把下颚靠着儿子脖子,脸轻轻靠着儿子脸颊,嘴角微微肿起,那是前天自己盛怒之下的责打。
脸上还是热的,可为什么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
太医说孩子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穆齐怎能相信?
穆齐用胡子拉碴的脸蹭着儿子脸颊和脖颈细细的嫩肉,“儿子,你快醒来啊,你不是最讨厌爹爹用胡子扎你了吗?你不是每次都会打爹的吗?你快醒来打爹啊,啊?你怎么不说话呢?儿子,儿子?”
穆齐觉得自己是个杀人狂魔,已经亲手结束了儿子性命,已经失去理智的他用力的摇晃着昏迷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沧儿,你醒来呀!爹叫你醒来呀!”
“穆沧!爹命令你醒来!爹叫你给爹醒来!”
车上的太医连忙拉住已近疯魔的穆齐。
“丞相大人请您理智些,小公子是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身上伤口也都是外伤,只要假以时日安心修养,并无大碍。只是车上颠簸,您这样摇晃公子,难保公子会不再受伤。”
穆齐失落的看着儿子垂下的小脑袋,拉起穆沧已抬不起的手臂,那小指上的指甲断裂,鲜肉露出,周围已有脓水,是被那孩子打的吧。穆齐就吸着儿子手上的脓水,喃喃自语道
“沧儿,你醒来呀,醒来看看爹啊?”
“沧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爹怎么活?”
“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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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2: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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