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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止步千秋(古风父子)[第4页]

作者:紫蝶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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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磕在地上却没觉出疼,身后的伤压的结实,眼前五彩斑斓的色斑晃过一瞬,脑中一片空白,缓过这口气儿方意识到一直强忍着不肯出声的喉咙适才出了控制,溢出一声惨呼,登时骇了皇帝一惊,举着那藤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可就是这么一须臾纠结,高仰止就已然翻了身跪在地上垂首乖觉,他疼得有些发懵,依稀记得这般翻落长凳是要照着抗刑量的,几乎是依着本能跪好。缓了几息,才想起适才答过的三个问题,沁着冷汗的脸愈加惨白,一时也想不到如何补救,只能垂了头静听发落。
高繁应瞅瞅手里的藤杖再瞅瞅跪着的儿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撂下藤杖高声唤了侯全安进来,把景王扶回去。
侯公公搀着人一步一晃挪到殿门口,高繁应又改了主意,“罢了,着人抬回去吧。”
高仰止动了动唇没敢出声,他还是觉得让他自个走回去比较好。
侯公公是宫里活老的人精,早先打下招呼,从主殿到侧殿一路闲杂人等尽皆绕道走。
殿内备下热水,内侍伺候着景王换下染血的衣衫,再由太医诊探一番,上过药,景王寻思着可算有片刻安歇了,那边内侍就通报道:“皇上驾到。”
高仰止叹了口气,起身的弧度大了些,扯着身后的伤没忍住“嘶”了一声。
高繁应一只脚刚埋过门槛,听着那好巧不巧的一声嘶进退两难。一息后,皇帝咳了一声,“趴着吧。”
高仰止谢了恩,满脑子思绪乱飘想着如何向父皇解释他几次三番起意要回边关,不是因为京城不好,京城实在好得很,只是同他八字不大合。
高仰止还没想明白,突然本能的身子一缩,再抬眼发觉父皇坐他床边上来了。
照这进程,是不是下一步要掀被子?高仰止裹着被褥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再抬眼,恰好与高繁应对视,高仰止心虚地移开眼。
高繁应倒不是借机要查探儿子的伤势。只是景王要静静心,侧殿的宫人都被差遣了出去,侯全安又实在太会察言观色,眼看这父子有话要说,就自觉自愿留在了殿外,如今竟连个替皇帝陛下搬凳子的人都没了。
高仰止还在胡思乱想,忽听高繁应问道:“你道朕为何拘你在此读书。”
“儿臣……”高仰止想回一句不知,却心知必是不能这般轻易搪塞过去。
“你在迟疑些什么?”安睿帝的声音带上几分冷意。
“儿臣没有。”高仰止下意识否认,话一出口就恨不能咬了舌头。
高繁应本待斥上几句,看儿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便也没了计较的心思,“你书读的如何了?”
平白挨了一顿打,这个问题兜兜转转竟还是没能绕过去,高仰止觉出几分荒谬来,认命般摇了摇头:“儿臣这数日未曾读书。”
高繁应盯他一眼,叹气:“你在战场数年,杀伐过重,原是教你读些书养养性子洗洗戾气,你既这般不喜,便也罢了。”
高仰止还有些回不过味,只是诺诺点头谢恩。
安睿帝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头,终究不大习惯,手又收了回去,吩咐道:“传膳。”
菜色琳琅排了满桌,除了高繁应日用的规格,都是太医嘱咐伺候景王的清淡菜色,未及举箸,高繁应又叫一道六百里加急支了回去。
高繁应一走,景王折腾了一日哪还有什么用膳的心思,匆忙喝了两口汤就昏昏沉沉歇下了。半梦半醒间之间卓铭颂站在床头唤他,只做是梦境,偏了头再欲睡起时,卓铭颂却显得有些不耐,“起来,我抛下你还在月内的大嫂,不是为了来看你睡觉的!”
高繁应一走,景王折腾了一日哪还有什么用膳的心思,匆忙喝了两口汤就昏昏沉沉歇下了。半梦半醒间之间卓铭颂站在床头唤他,只做是梦境,偏了头再欲睡起时,卓铭颂却显得有些不耐,“起来,我抛下你还在月内的大嫂,不是为了来看你睡觉的!”
高仰止叫这伤折腾的脱力,连着半个晚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疼得迷迷糊糊数着更漏的滴水捱时辰。好容易睡实了,偏生被人推搡着摇来晃去。这起床气一上来,多年混迹军队跟着一堆糙汉拼酒骂***病就没压住,张口就是一句:“贼孙,敢打扰老子睡觉!”
高仰止谨慎惯了,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愣是自己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那头卓铭颂阴森森的开口:“说什么呢?”
高仰止睁眼一看来人,倒是松了口气,可惜这口气松的太早,身后卓铭颂一掌拍在他臀上,说不上用了几分力,高仰止疼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胃里抽抽,差点没把那两口汤吐出去。
高仰止攥着被褥,脸埋在枕头里,满脑子一个疼字,生生拧坏被面一朵绣花。
卓铭颂还没打算放过他,手往他背上一搭:“你大嫂此番辛劳,父亲得了幺孙家中忙碌,正合计如何置满月宴,竟凭空掉下句口谕命我入宫教景王读书,你倒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高仰止换过一口气,抬头就对上那双眼角内勾、眼尾微挑的桃花眼,一时也顾不得说旁的,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手下留情。”
卓铭颂瞧着他那反应皱了皱眉,手腕一转掀了人的被子,现出那边缘高肿内里泛黑泛紫还有几处绽开血肉的伤口。
以往自然是有仰止拖伤带病被安睿帝打去半条命的时候,可要么是在宫里,要么是仍回了景王府。避嫌起见,景王的府邸卓铭颂是从不上门的。都是耳闻消息如何如何,那里如这般亲眼看见伤口可怖来的直观?
虽说如此,一向对上景王就没好脸的皇帝这大半年还挺正常的,这回又是摊上了什么事?
卓铭颂又若无其事将被褥盖了回去。
高仰止是万万没料到今个从他父皇手里逃过一劫的被褥还是给人掀了,偏生掀的快盖的也快,他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干脆把头一蒙当这事不存在。
卓铭颂咳了一声,“愣什么神呢?还不赶紧着交待了,大晚上把我折腾进宫做什么来了。”
这位还以为是景王摊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帮衬,万不得已设法让皇帝把他找来了。明摆着教读书是借口。
不是我折腾的……高仰止很是委屈,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完,脑门上挨了一顿敲。
卓铭颂端的是恨铁不成钢,自家教出来的自个清楚,当年坠马摔短了腿从阵上退下来的时候,就怕这傻孩子混不清军队朝堂间那些个弯弯绕绕,好容易去了个师弟帮衬,眼看这两年两崽子长进了,依旧被老师一句话绕进去。
不是大事,皇上这发的哪门子邪火?
卓铭颂还不知道自家老师又添油加醋上了份札子。
正琢磨着,高仰止问道:“听闻送上来一份六百里加急,可是哪里战事起了?”
“因着互市的事和有奚生了些冲突,似乎另有隐情。”卓铭颂这个左佥都御史不白当,消息倒比身在宫内的景王灵透些。
高仰止便不说话。掌管互市的官员是太子的人,他当年便提出过不妥,那下场至今不愿回想。此事多思无益。
卓铭颂忽道:“你日后面圣,尽可穿些素色的。”
高仰止看着自己身上的玄色中衣,不解。难不成素色衣裳有什么消灾避祸的异能抑或父皇对此有所偏好?就算有,落到他身上怕也是要大打折扣了。
卓铭颂心道:见血了你能少挨两下。
“我进宫后见着了候公公,说是皇帝下令连你的禁足一并免了。”高仰止还来不及欢喜,又被下一句打蔫了,“这殿里的书我抽着看了看,倒有不少珍本,刚好你要养伤,顺道挑几本好生读读。”
“父皇说了不勉强我读。”
“噢?我接的口谕是教景王好生读书。”
这口谕大概是高繁应还在气头上下的。
高仰止:“……”
对不起大家,因为设定出现谬误,最新的那章需要删了重发,不是更新不是更新不是更新
十一、节物风光不相待
时逢燕国公七十大寿,阳上坊提前进入了新年的气息,门前舞龙舞狮,童子左右散金,大清早卓铭颂便领着一家子小辈给燕国公叩了一个请安礼,虽说如今燕国公府上人丁不旺,却也热热闹闹喜气洋洋里未见所谓人丁之忧。
“铭颂,都说了大清早别喊清儿洺儿起早,老头子总是不要睡足,你家小子自己都不疼?你看看他们两困得都小鸡啄米了。”老燕国公一大早穿上喜气洋洋的暗红纹仙寿老翁衣裳,看着跪了一地的小辈,忍不住打着两个孙儿的趣。
卓铭颂上前一步,扶着父亲的手:“您要是不打趣他们,我可看不见这两小子这看不得的模样,你这不是给他两找打么?”
“就你?”燕国公拉着小孙子的手,斜睨卓铭颂一眼:“我看你才找抽呢,孩子这叫天性使然。你懂个屁。”
卓予洺嗯哼一声往着爷爷的怀里蹭了蹭,顺便跟着斜睨自家爹一眼。
“你就宠着吧!”卓铭颂哭笑不得,引着自家父亲往门口去:“大早上咱们热热闹闹看一场,下午宾客来齐了,儿子请了南府戏班子来咱们再热热闹闹闹一场……”燕国公抬手止住了卓铭颂的话,只一句:“行了,你安排也就是了,唧唧叨叨的。”
有些人啊,在沙场待得久了,说起话来也自带边疆的气息。卓铭颂又是哭笑不得,瞧着前门一大清早竟然就有人拜了帖,再看不是高仰止又是谁,燕国公刚想问是什么人,就听嘴快的卓予洺大喊:“仰止叔叔来啦!”
“是我,”高仰止三两步向前,一团小棉花扑在他怀里,仰止眼疾手快,扶着小孩微微在身前比划轻笑道:“洺儿长高好多,倒是清儿……最近没见抽个儿啊!”
站在卓铭颂身边的卓予清吐了吐小舌头,自小卓铭颂的大儿子都比较文静,不善言辞,高仰止也就习惯了。放下小家伙往燕国公跟前,撩袍刚刚要屈膝,燕国公就伸手制止了:“景王殿下不是当年寄在老臣帐下的小士兵了,不必行大礼。”
“可是老将军依旧是仰止的领路人,仰止的师父,仰止跪一跪师尊于情于理无可托词。”高仰止避开燕国公的手,依旧缓缓下拜,叩了两个头才起,于礼制天家皇族不可轻易对旁人叩三首大礼:“祝老将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啦,里头去自己寻个位子坐着,我不要引你吧?”卓铭颂见父亲上前欲扶仰止,先了一步拉了对方一把省的折腾老头子的老腰,高仰止绷不住脸上的笑:“不用,我熟得很。”
“叔叔,爹爹不引你,我引你,爹爹总归是大老粗不懂礼。”卓予洺拉着高仰止的袖子,笑得极为谄媚,仰止何尝不知这小子是迫不及待想要拿到上回哄着高仰止应允的西域玛瑙短弯刀,当下故意一步三探缓缓而行。
“殿下来得太早,”门口又是一声极为不守规矩的高喊,众人再看去,原是陆甾修拎着一大包东西,拜了帖进来,语中还带三分笑意:“也不顺道去唤我一块。”
他对着燕国公深揖,道了句吉利话,揶揄站在原地的卓铭颂:“师兄果真不把我当客,连相迎都省了。”
“你还想着迎?不来帮衬都该打了。”卓铭颂倒也没饶:“怎么来这么早,讨四喜丸子甜汤喝呢?”若说陆甾修向来最喜的甜食,就是四喜丸子甜汤,算是南国人喜甜的通病。陆甾修小眼神一瞪,卓铭颂又是说说笑笑,招呼着:“得了,景王殿下还真的打算进去坐着?你们俩都***过来帮忙。”
卓铭颂话毕,却又似乎想起什么,看了一眼燕国公,只见老头在门口跟过路的不知哪家大人家老大人寒暄,倒也没听见这话,生怕老头子回想折在沙场的三个嫡子,又要神伤,却看陆甾修通透,凑在卓铭颂耳边:“话快了吧?活该打嘴!”
“你小子果真没大没小!”卓铭颂耳尖一红,举手作势要打,陆甾修一下子缩在高仰止身后,还在偷笑。
时至中午,首日宴大开,三品以上宾客尽至,戏台高搭,上面是仙林神女琼脂露,底下是满汉全席饕餮餐,热闹非凡,大门口又唱吉,原是侯公公领着圣旨登门来,只听侯公公道:“哎,竟是做奴才的脚程慢了,也不知能否讨国公爷一杯好酒,沾沾老寿星福气?”
“您又是客气了,”卓铭颂上前应酬:“您先忙宣旨,一会入座一道乐乐。”
“猴一样的嘴!”许是气氛轻松热闹,连平日里最谨小慎微的侯全安都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下一秒端起宣旨太监的架势,眼瞧着跪了一地的人,迅速摆起香案,准备完毕了后字正腔圆的念完那道加爵一品护国王的旨意,那金灿灿的圣旨交给燕国公手上的时候不忘笑眯眯道:“如此要改口叫王爷了。”
谢了恩后,卓铭颂引着侯全安要入座,侯公公只讨了一杯酒,只道宫里离不了人,还不忘也卓铭颂喜添小公子道了声恭喜,急冲冲也就回了。
当日燕国公大寿,摆了整整三天的宴席,却也不知道此年是安睿帝在位安泰祥和的最后一年。
节物风光不相待(二)
自燕国公大寿后,京城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倒也不至于死气沉沉,就是少有那么几次机会能见着高官云集。
京城内从来都不缺热闹,您手头要有几个钱,也不妨去胡玉楼走走,您要是只图个热闹省着经济也没关系,今个儿,太子殿下为博美人欢心,送了许多绢花,都是宫里头做头面的东西全扔在地上任那叫长亭的小娘子在上面跳舞。
台上的美人身姿妖娆,台下的公子如痴如醉。
高仰初站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摇着扇子清风朗月。却见那一头一位年轻的官员,身着藏青色翰林苑官袍,头上缠着同色调的扶额,在一众人中格外扎眼。再仔细看去,原来是陆甾修。
“陆大人。”太子殿下缓步至陆甾修跟前,对着少年微笑打了个招呼。
陆甾修回神一看是东宫,忙要下跪行大礼,却叫高仰初横扇制止了,行动上的客套不可实现,言语上的客套才更要斟酌:“殿下今日好雅兴。”
“客气了,”高仰初噙着微笑,不得不说这面目生得朗月俊逸的太子殿下似乎从外貌上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叫人心生亲近。只听他又道:“本想寻个时间与你一道喝喝茶聊聊天,结交结交,只是令师管你太严了。”最后一句其中的无奈使得前面的客套听上去都真诚了不少。
陆甾修哈哈一笑,李鸣海对他严加管教的事,朝野尽知。当下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听太子殿下还要一句择日不如撞日,陆甾修赶在之前道:“只是今日不巧,近日来天气骤寒,景王殿下常年在外,寒症未解,甾修今日还要去探望。”
高仰止当年夜奔三日,奇袭突厥一战成神,只是天寒地冻,伤及肺腑,寒症郁结,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他们的战神,也会有一身伤痛。
“六弟?”太子言语中的疑惑恰恰证实大家共性,只一瞬间转念道:“既如此,不如一道去六弟府上吧。”还没等陆甾修回他就接着道:“六弟搬了府孤还不曾去。”
正值当午,陆甾修也没有径直去景王府,反倒往路边小摊炒了三四样小炒,确实高仰初不明白了,还有上门做客自带午饭的?陆甾修看着老板打理,只听人家笑眯眯道:“陆大人又给景王殿下带小菜了?”
“顺道过去,”陆甾修微颔首道:“先走了。”
待走了三四步左右,高仰初含笑开口道:“陆大人经常给六弟带小菜?”
一句话,意味不明。
陆甾修唔一声,倒像是没听出来他话内深意:“他懒得很,在边关的时候,去他帐里找他整支营帐里绝对没有能吃的东西,我饿怕了。”
“倒是有趣,”高仰初哈哈一笑:“六弟这不爱吃食的毛病自小就有,不曾想到了边关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要我看合该教训。”
陆甾修仍微颔首,轻指前方不远有三两门子扫洒地方:“到了。”
轻车熟路,往门口一站,拦下扫洒门子,递上手信拜帖道:“烦请进去通报,太子殿下和陆甾修来访。”
节物风光不相待(三)
庭院内数十盆富贵菊绽得特别精神,连带着一旁甩枪练武的景王殿下都染上几丝喜庆。门子轻叩楹门,呈上方才递进来的拜帖道:“太子殿下和陆大人来了。”
高仰止一个青龙卧爪势收回了差点直袭门面的走势,低斥道:“都说了练枪的时候别来吵我。”门子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仰止把枪立回架子上:“太子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疑问骤然升起。此前不久,康王也曾邀他一同游宴,只是那会恰巧因为袒护陆甾修被李鸣海反咬一口,遭了父皇家法顿楚避过了。这一次又成了太子登门,这些个兄弟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转过万千思虑,仍大手一挥:“快快有请,我换了衣服就来。”
景王府廊下花圃多是一些说不出名的花草,伴着一点草药香气,一路往花厅前去,陆甾修拎着那一袋纸袋转手交给周管家,吩咐一会热了端出来。
两座茶几小案上茶香氲然,四角边鎏银灯内松香轻萦。客座上陆甾修轻吹茶盏,抿一口茶,满齿盈香,还没怎么和太子殿下夸一句好茶,就见景王一身白衫三两步进了门,陆甾修立刻站起来拱手微躬身,仰止朝着端坐着的高仰初作揖行礼道:“景王见过太子殿下。”
“六弟请起。”高仰初微微抬手,仰止依言直起身子,此时陆甾修才躬身一揖:“见过景王。”
“孤听闻你回来这么久,父皇耳提面命让你好好调养,可也不曾见你放在心上。”高仰初眼眉一挑,轻搁茶盏,一席话叫高仰止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站在高仰初面前,寻思了三息微躬身:“小弟知错,谨记太子殿下教训。”
“早膳可用过了?”高仰止刚挨到座椅,就听见高仰初又来一句,差点惊掉眼睛,忙站起来,他诚然并没有用早膳的习惯。自家这位长兄平日没见什么关怀,果然最怕太子突然的关心。看着高仰止沉默不语模样,我朝温润尔雅的太子殿下居然生出几分不乐来,对着高仰止只一句:“下不为例了!”
仰止嗯了一声方惊觉不妥,生生又转成一声是。
小炒端上桌来,已然分成了三份,放在精致莲花小盏里摆在三人面前,陆甾修倒也不客气先吃了起来,温了些好酒,只是酒还未过三巡,高仰止就擦了擦嘴,罢了箸。
高仰初诧异看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倒是陆甾修开口道:“今天的咸了。”
“近日盐滞了,盐价低贱了许多。”高仰初轻抿一口茶,笑道:“也不知你们可有耳闻有奚互市出了点麻烦。”
“似乎并非是一点麻烦。”陆甾修带着不似很愉悦的表情,似乎是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情,唯有真的只是耳闻的景王殿下非常不明就里。只听陆甾修继续道:“此事,老师不愿多透露,若是太子殿下深知其中厉害,不如替在下分析分析。”
陆甾修向来不曾见过李鸣海会在这么一件看上去小小的事件上紧皱眉头,只是李鸣海严令禁止不许他打听,他果真上下无门。
“这可怎么说呢……”高仰初也渐渐的露出一丝凝重:“原是咱们的人过分了,只是后来有奚那边咄咄逼人太甚,我们现在怀疑他大有挑起战争的可能,而且隆冬将至,草原人打秋风的习俗又来了。”
“那便战。”高仰止别的不喜欢去掺和,可是牵扯到有奚族长期侵边他倒是一个奋进的。
“前些年和突厥那一场,咱们元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陆甾修轻轻摇头,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老师怎么说?”听起来有些滑稽,李鸣海得意门生居然要向第三个人询问自家师尊的看法。
“李相?”高仰初却是笑了起来:“孤更不知了,倒是李相最近还因为那李淮真的事正在焦头烂额呢吧。”
陆甾修眉毛一蹙,李淮真又是哪冒出来的?他近日来常宿长亭那,遇到李鸣海次数比较少,此前在书阁苦哈哈的誊抄书籍,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御史风闻其事的能耐他不是不明白,一听到是因为一个与李鸣海同姓的人而弹劾李相,他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利害关系了。
“说起来还真的是有些意外,”高仰初似乎是数杯酒下肚,人都有些飘飘然,便多说了几句:“孤风闻其中,却是副都御史上的奏。”
陆甾修哈哈一声,心里虽骤然不快,却还是面上状若无事一般:“吃菜。”
“是是是,该吃菜,怪孤不好,尽说些国事。”高仰初袖袍一抖,对着正对面已经搁下筷子好一会的高仰止道:“六弟行伍之人,怎么食量这么小?”
却见高仰止拱了拱手:“回太子兄,小弟暂做休息,实在有些撑了。”
“六弟,陆大人,孤还有一事致谢二位。”高仰初举起酒杯,道:“当日浙东暴乱,好在六弟英武威严,陆大人智计谋算,方可力揽狂澜,否则却不知该如何。”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一句:“先干为敬!”
高仰止亦举杯,跟着喝了一杯,只是陆甾修迟迟不动,直到高仰止轻轻捅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极为机械的举杯饮了一杯,带了一丝歉意:“抱歉方才走神了。”
太子果真是天下未来的主人,就连这一手致谢都玩得顺理成章。陆甾修抬眼看面前这个看上去亲切十分的太子殿下,又不知为何又扯到了当日景王遇刺之事,听起来也是一件带着秘密的旧事。
只是端坐在位子上的景王殿下全程带着笑容,不见急不见怒,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痛痒,末了还劝说太子莫生气,要养精气神聊以平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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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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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狗年,安睿帝照常摆下家宴,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十来位皇子公主齐聚一堂。
“儿臣祝父皇诗满人间,画满人间,英才济济笑开颜,新年快乐! ”太子高仰初率先举杯,朝着高座上的高繁应贺道。
“好!”高繁应开怀一笑,饮下桌上的葡萄酿。
身边的侯全安托着个鎏金纹龙盘子,上头摆着十来个红包,高繁应随意点了一个红包,只见侯全安拿起红包递给伺候跟前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十分机灵见的奉给了太子。
高繁应话毕,康王高仰株也站起身子,举起酒杯朗声道“儿臣也祝父皇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红彩衣兮飞扬,翠缥绫兮为裳,佳节贺喜。”
高繁应也应一句好,也点了一个红包让小太监奉给高仰株。
歌舞过了三章,酒也下了六七回,皇子公主们几乎都起身祝过了,盘子里也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红包。
“殿下殿下,”景王身后的伺候太监轻轻唤道:“就剩您一个了……”
“景王高仰止抬头,高座上的父皇正举着酒杯,状似十分愉悦,只是方才一瞬间流转目光,如炬看着自己。
“……儿臣祝父皇……”只见高仰止站起来,搜肠刮肚,好半天道:“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座下的几位年少的公主皇子都忍不住喷了酒,高仰初投眼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六弟,一时间诧异不减。
“……”高繁应看着站起来的高仰止,刚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却不曾想这小子居然啊了一声,慌忙道:“儿臣说错话了,自罚三杯,哈哈哈哈。”这下可好了,全大殿都听到景王殿下尴尬到不相相认的笑声。
“六弟军中习性如此,”康王高仰株站起身子,微躬身,为把父皇整到脸变色的景王开脱:“父皇勿怪。”
“儿臣倒觉得六弟如此,十分可爱。”太子亦不甘示弱。
高繁应愣了几息,今年太子和康王的画风是兄友弟恭?缓了缓,点了点盘上仅剩的红包。
得令落座后,景王殿下遥朝着前边的太子与康王举杯致谢。
“殿下,”身后小太监借着斟酒的功夫,道:“您刚刚吓死奴才了。”
“怕什么?”高仰止倒是一脸不明就里:“大过年的父皇不会开罪我的。”
“啊?”宴会嘈杂,小太监以为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却没听清,怨不得再问一次,生怕伺候不周。
高仰止倒以为是他听不明白此言何意,只道:“因为不是有个习俗是大过年的不打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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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和树子祝大家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十二、自言歌舞长千载
太子自正门而去,陆甾修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恭送的高仰止,话还未出口,就听景王殿下极为警觉一句:“你可别看我,我能知道些什么?”算是绝了陆甾修心底最后一句念想。
“我回李府一趟。”陆甾修哈一口气,说句实话,景王寒症多年是公认秘密,他陆甾修以文人之躯承塞外风雪,不见得根骨更好些,只是李鸣海总吩咐管家注意他饮食才不至于如高仰止一般成病。
“太子的话,信一半就好了,将军必有其目的。”仰止嗯了一声,他还是习惯叫将军,这一点陆甾修明白。
他了解卓铭颂亦了解陆甾修,卓铭颂必有用意,只怕陆甾修尚不曾悟之。说到底李鸣海都是他们俩的师尊,以弟子之名弹劾师尊却是当世不能容忍的,所谓天地君亲师,弟子如何能忤逆呢?只是如今他也无法替卓铭颂寻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我知道,所以我回李府看看老师。”陆甾修回头轻轻道:“我还不信师兄么?”
相府大门紧闭,饶是陆甾修也站在门外叩了三四次才听有人应声,他再往垂花门内去,至町院外将息,微垂首躬身轻语:“老师可在?”
“郎君稍候,如今老爷方下政事府,吩咐了沐浴更衣。”门子回身一礼。陆甾修也就站在外头轻轻等起来了,倒也没有多久,里头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厮朝陆甾修轻道:“老爷说了,今日不便。”
“老师不见我?”陆甾修微皱起眉头,自他入门以来,向来唯有他陆甾修耍性子不与李鸣海相见,而李鸣海则从不言不便。所谓事有反常,必有近忧。他深深望一眼李鸣海居所,撩袍双膝一跪,深深一揖:“老师!学生有惑!烦请老师解!”
“甾修,”身后一三十来岁青年人长衫孑立,唤了一声。陆甾修回身去看,是李鸣海独子李辉阳。
“师兄,”陆甾修拱手,乖巧的做了礼数。
“先起来,”李辉阳上前去拉跪在地上的陆甾修,陆甾修今日的官袍都还没换下,藏青色衬得他肤色特别白皙,果真是玉面书生。
可说到底,还是红色最衬白,李辉阳一瞟身上的红色常服,他深知这一辈子他李辉阳都不可能穿得上绯袍,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果真明白不是那块材料。可看着陆甾修这个灵性的小师弟他是非常明白父亲的用意的。看粉雕玉琢的人委屈跪在地上,他暗叹一声:“我有话同你说。”
“恭聆师兄教训。”陆甾修跟在李辉阳身后。
“教训谈不上,”李辉阳哈哈一笑,不知不觉走到了假山边上,看着雕刻的山石,听着潺潺流水,笑道:“我知道你有话问。”
“我……我听闻老师近日不顺,身为弟子却不曾了解,深知不孝……”陆甾修长长一揖:“请师兄教训。”
“你是说淮真的事?”李辉阳直入主题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件事情牵扯了父亲大人的亲眷好友,但是没关系,甾修且不要忧心,近日来父亲大人脾气不太好,我看你这闹腾的性子,近日最好不要回来府上,这是父亲大人吩咐的。”说完轻轻一笑:“甾修在小娘子那耍耍去吧,年后户部的老大人年至七十,圣上已经答应他乞骸骨告老还乡了,我想是姜孟思大人任职,户部人手该怎么填补……陛下也有了圣断了。”
“……”陆甾修没有直起身子,张了张口:“我还是……”想见老师。可话还未完,就被李辉阳严厉的瞪回去了,只听李辉阳道:“你再犟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不敢,”陆甾修摇了摇头,口呼不敢,李辉阳又笑着递过一袋碎银子:“去散散心吧,会没事的。”
可他不知道,这一句要安慰陆甾修的话,在陆甾修耳中恰似平地惊雷,使得本身性格敏感的陆甾修红了眼眶,他越加笃定,此事事态真的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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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看着剧难写……所以致力于混吃等死的我在动笔前又甩锅给树子了
一语双关玄机暗藏,你们猜猜看
@全体成员,914楼有树子即兴漫画,不要错过
自言歌舞长千载(二)
清晨羲和高照,廊下鸟鸣啾啾,闹醒了一夜缠绵的陆甾修,揉了揉发髻翻身,对着还在熟睡的长亭耳边轻呼气,生生把人家从睡梦中拉起来。
“要死……”长亭被闹醒了十分不悦,却在看见眼前放大的陆郎君俊脸的那一刻没了脾气,一句骂倒千回百转,逗得陆甾修还有些欲罢不能。
“不能了!”长亭娇娇推了一把陆甾修的肩:“今天要跳舞,不能折腾了。”
“这样啊,”陆甾修失落放开长亭,委屈不已。长亭何尝不知这陆甾修来来回回的套路,只是在俊脸加成下她总是无可奈何。
“咱俩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脾气?”长亭没有惯着他,自顾自坐起来穿好衣裳盖住肚兜,看着陆甾修还袒着上身,起身抓起那件青色长衫丢了过去笑骂道:“你倒是赖上了?”
“……”陆甾修面无表情的接过衣裳,直起身子,如玉的脊背勾勒完美的线条,长亭看呆了,待陆甾修都穿好衣裳,她还没给他收拾梳洗。
“李相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长亭注意到陆甾修又迎起笑意的眼神,不由别开四目相对,自顾自收拾一边寻找话题。
陆甾修果真一叹:“局势越来越乱七八糟,我怎么知道……”话毕居然有点咬牙切齿:“就问卓铭颂是***?”
长亭诧异抬眼,却见陆甾修人已经在窗前背着手,手却是攥紧,青筋暴起。心下大呼不好,跟上去一看却是御史卓铭颂在酒肆与人寻欢作乐。
陆甾修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轻推开来阻拦的长亭,登登登下了楼,那脚步声踏得又快又重,昭示着其主人内心的疯狂不满。
“甾修!”长亭急急追到了楼梯前,却再不能往前一步,她向来被论说是有个太子恩客,若是抛头露面与陆甾修太亲昵反倒让有心人寻了话柄。她左右不怕,只是担忧心上人被穿小鞋。怔怔看着陆甾修怒气冲冲身影,暗骂自己总是慢一步。
却说陆甾修大步向前往卓铭颂方向去,啪的一声一扇子按在卓铭颂桌上,朝着御史台的几位起哄喝酒的同袍轻挑眉毛道:“怎么着?算我一个?”
本来诸位玩得开开心心的御史们一下子全愣住了,年长的一位开口道:“陆大人若是愿意……”
“折煞下官了,”陆甾修施施然回了一礼,只是脸上的不悦没下去半分。卓铭颂脸色已然不太好,沉了三分声线道:“甾修!下去!”
陆甾修站在原地没动,连脸色都没消减,一听卓铭颂一句轻斥,似乎点燃了胸中所有怒火:“我想请问卓师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的全是除卓铭颂之外的那些在座的御史们:“你们御史台没有亲疏避嫌的原则么?还是说天下读书人天地君亲师之理在您供职的御史台荡然无存?”
这一席话,直指之事昭然若揭。矛头虽句句诘问体制,却字字敲打向卓铭颂,若他答上一个字,就意味着他把身为弟子弹劾恩师这等对恩师不尊不孝的罪名担下来了。
“不得无礼。”卓铭颂长长呼出一口气:“本官是御史,为君父做事,以君父为先,何来不尊读书人所奉之理?人存一世当晓大义。”
“哦,换一日若有人杀人放火却道是杀十恶不赦之人更是为圣上除民间毒瘤岂不美哉?”陆甾修抬眼却不再看着别人,直盯着卓铭颂道:“此诚‘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你今日是特意来与我掉书袋的?”卓铭颂亦抬眼,嘴上轻笑道。只熟悉他的人更知,这并非觉得童言无忌,而是怒火滔天。陆甾修噎了一口,别过眼道:“甾修是来求教的。”
“既如此你且尽管问,在下绝对知无不答,”卓铭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哂笑道: “呵,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让我们见识见识陆郎巧舌吐金莲。”
三两句,陆甾修心中郁气难伸,看向卓铭颂的眼眶带了红,收起折扇一句:“师兄是打算将甾修当猴?”全京城之人皆知,陆甾修极重脸面,一席间无人再敢多言,卓铭颂却也忍不住,起身拉起陆甾修往胡玉楼长亭住处来。
“你干什么?!”陆甾修突然意识到不好,卓铭颂将军出身,攥着他的手死死不让挣脱,跟拎小鸡一般将陆甾修提上了楼,不顾长亭劝阻,反插了门栓子连窗户都关严实了,看着被一把摔在地上的陆甾修,卓铭颂眼里冒烟,眼神四下寻找趁手东西。
“你若是长了脑子,就不该当着这么多人责问我老师一事!”卓铭颂眼瞧见长亭那把晒棉被的吉祥拍一把抓过,将陆甾修翻了身摁在膝上:“更不该气我。”
“唔”陆甾修反手去抓卓铭颂的手:“你若是长了脑子就知道不应该把李淮真的事情牵扯给老师!”
“还不住嘴?”卓铭颂反转拍子拿着长柄那方朝着陆甾修身后狠狠三下,陆甾修吃疼住了嘴,手倒是扑腾扑腾的乱打,卓铭颂抓住他手指修长的手,一点都不心疼的朝手心上了好几下:“今天要是不想写字,尽管挡。”
“卓铭颂你丫……啊!”陆甾修刚要骂出口,就被以藤条敲没下一句话,惨叫出口方觉丢人,咬紧牙齿又吃了一记倒十分有骨气的不开口。
“有奚互市一事,陛下早知,李淮真更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我弹劾李淮真,从未弹劾老师。”卓铭颂丢了拍子,拉起赌气的陆甾修站在跟前道:“是旁人把火烧给老师的,如今乱七八糟局面十有八九代表一些人的面目,你以为老师果真会被绊倒?真正的忠臣就应该被欺负得了不得再向君父委屈。”
“你是说老师说故意被状似……陷入被动局面闭门谢客?”陆甾修站在卓铭颂跟前,突然恍然大悟,随即更为懊恼:“可是为什么连我都不说?”
“你且不会自己想?依老师的神通至于被动?”卓铭颂哼一声,点了点陆甾修额头:“脑子呐?”
“可这么说……”陆甾修边偷偷揉着身后肿块,边瞄一眼卓铭颂:“不就是有人借你的手暗算老师?你可有着落了?”
“总算还没太傻。”卓铭颂一叹,却敛起笑容,看向陆甾修那眼神看上去果真是认真得厉害:“我问你,你怎么看康王?”
“笑面虎一个。”陆甾修道。
“那太子呢?”
“……”陆甾修张了张口,这是一个不可非议的人,卓铭颂一句但说无妨,陆甾修才道:“不可近也。”
“比之景王何如?”卓铭颂拖着下巴,眼神炯炯。
“……”陆甾修心下一惊,眯起眼:“师兄此言何意?”
“无他,”卓铭颂摇了摇头:“白日青天且做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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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by 青鱼树
上元节小剧场————
陆甾修有点迷糊,说是翰林院的不知是周大人还是王大人家儿子娶媳妇,派了帖子邀他喝酒。可却也不曾想果真是去喝酒的。
那一桌子同僚个个极为厉害,只道是要行酒令,却不论谁接得好的,倒是论谁接得多的,倒是陆甾修觉得神奇,只是一桌子都说好,他常是个小事跟风的人,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便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只是三圈下来他喝得晕晕乎乎的总算明白过来,全桌最会行令的可不就是他陆甾修嘛?这帮人实在太阴险了,怕输居然到了要修改游戏规则的地步。
以至于一袭酒宴下来,陆甾修却是果真人畜不分了,他向来酒品极差,若果真要说差到什么地步,只有人畜不分一词可以形容。他为人还专好姣好颜貌,以至于真醉了的时候他算是逮到一个好看点的小哥哥小姐姐便欺身上前,一反不善多言的常态,唠天唠地,广交好友。
若是对方已然醉醺醺的,想必能把府上暗藏的金匣子钥匙放在什么地方都唠出来,陆甾修过人之处便在于就算是喝醉了,也绝不断片,还能记得一字不差。便是如此若与他熟知的是万万不敢要与他多喝的。只是他调入翰林院方三个月,哪来什么真的熟得厉害的至交?
当夜被小厮搀着拖着到了李府,也不知是又是哪根脑筋不对劲,在后山凉亭上击缶高歌了一宿。
若是善于音韵却也无妨,只是陆甾修架着二郎腿,慷慨高歌的尽是无需至美音韵的行伍行军歌。生生一夜不眠不休,次日天方白才靠着柱子呼呼大睡。
李鸣海托此人之福,忧国忧民之余,还一宿不得安生。一大早面堂发黑,横眉竖眼,踱步到凉亭看着呼呼大睡的陆甾修,忍住几欲上去训斥的怒火,招手唤小厮找一毯子来,冬末寒春仍料峭,病了反倒不好。
“告诉你们郎君,醒了去老地方。”李鸣海捻了胡子,背着手慢条斯理出了门。
是夜,李鸣海总于下了当朝御史大夫孙子的喜宴,回町院之时果真看见昨夜宿醉无状的某人撩袍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听声响肩膀还微微颤了一下,李鸣海威严咳了一声:“老夫自来在这酒局上同你说过什么?”
“老师常教导,君子有道,过犹不及,年少应惜身,不可过饮。”陆甾修倒也规规矩矩,声音里带着三分委屈,叫人可怜。
“既明白,还胆敢如此无状,便是该打了。”李鸣海压了声音。
“老师!”陆甾修唤了一声可左右寻思不得一个看的过去的理由开脱,便道:“只说佳节不可责罚小辈的,老人家说是不吉利。”
“你说哪个佳节?”李鸣海甚少听他撒娇,当下脸色稍缓,亦存了小惩大诫的心思。
“诚然是……上元佳节。”陆甾修偷偷抬眼。
“新年,诚然已然过完了,今日是十六了。”李鸣海道。
“那……那也不算,学生……学生还没吃汤圆呢。”陆甾修向来嗜甜,在几乎不吃甜食的北方,唯有几个节日能吃到这般腻到心里的甜点,他一次都不舍得放过,一听年已经过完了,更没有上元节的汤圆了,心中的委屈居然能盈上他眼眸:“没吃汤圆如何算过了……”
“……”李鸣海罢了罢手,摇了摇头:“管家给你留了,瞧你委屈成什么样。”
福利都是树子发的,你们楼主今天也没有汤圆吃,没力气发福利嘤嘤嘤嘤(?_?)


上元节小剧场——————
景王殿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腊梅掺着雪景,周叔蹲在二门前拿着个小锤子敲敲打打。高仰止探出个脑袋:“周叔,你在忙什么?”
“方才看陛下上次赏的琉璃凳缺了一角,这不寻思着给您补一补。”那手上一摊开果真是一碧绿博古酒樽,底下的楠木座缺了一块地方。高仰止唔一声:“金贵玩意我常用不着,补不补倒无所谓。”
“殿下又是说糊涂话,换民间老百姓家,恩赐的物件那都要当祖传之宝供起来。”周叔看着手边一壶小酒的景王殿下竟不知不觉生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错觉来。
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他们家殿下才不是那种操心柴米油盐的人。
“殿下,侯公公来了。”门子轻推门扉,传了信来。那侯公公大驾一来,基本上是代表着陛下旨意的,当下高仰止慌忙更换衣裳,周叔慌忙去前厅伺候。
“又是辛苦公公了,”高仰止一身藏青色熏兰香暗银花鸟服,秘银袖剑纹富贵花纹样,踏云靴还染着雪意,迎着笑容,大步流星。
“殿下客气了,陛下今日赐诸位王爷上元圆子,恰巧殿下住得近,老奴送完了太子殿下那,就顺道来了。”侯公公也换上了猩红紫纱袍服,看上去十分喜庆。
“……哦,”高仰止恍然大悟:“辛苦公公,我这人没有喝茶品茗的能耐,茶叶都还是康王兄送的,粗人吃茶煮茶的法子,公公可别笑话我。”说着侍女便也送上刚刚泡好的新茶。
“殿下可太高抬老奴了。”侯公公吃了一盅,搁下茶杯,连拱手:“还有好几位得去,先走了。”
送陛下跟前的侯公公到王府大门口,又见卓铭颂提着一大海的白花花圆子,打了个照面道:“我媳妇新做的,花生口味的。”周叔跟在景王身边,往年景王常不在京,高仰止又不喜甜食,吃不吃倒也无所谓,便是最早那几年跟在卓铭颂身边时,被卓家嫂嫂压着过了吃圆子的传统上元节。
高仰止碍于嫂嫂颜面不好拒绝,只道了一声感谢,示意周叔收下圆子。
再说卓铭颂喝了茶聊了天前脚刚走。又道是康王府上送了礼物来,景王觉得这一年兄弟几个画风都十分神奇,先是除夕家宴上太子康王一道维护自己,后是时不时就是那位兄弟约喝酒,这位兄弟约骑马的,他有些不太适应今年兄友弟恭门庭若市的感觉,甚至不胜惶恐,惶恐不安。
“周叔,康王兄送了什么来?”高仰止看着奉着一食盒进来的周叔,有些不明觉厉。
“碧清阁的糖溜圆子。”周叔伸手打开,这是京城最好酒楼的一道名点。高仰止脸一下子便垮了,怎么又是甜食?又是圆子?!
“殿下,东宫门子送来了……”刚刚收下东宫礼物的那小厮打开一看,嘿嘿一笑:“香云楼的荔枝蜜拌团子。”得又是一道名菜。
话音刚落,又有一门子道:“金甲卫罗将军……”
“铁衣卫严大人……”
只见神武飞扬的景王殿下,飞身夺门而出。救命啊,今年怕是要被上元圆子淹没了!!!
你们期待的拉出来溜溜的儿子,被树子连夜造出来啦
自言歌舞长千载(三)
早先和有奚在互市上的一点口角就像投入大海的一滴水,咋看不起眼,随后却因着汛期在整个海面上翻腾起来。
源头是副都御使弹劾茶马司互市监李淮真,贪fu舞bi。区区一个六品官员,在地方上或能呼风唤雨,放到京都,便是哪日走大街上胡玉楼塌了砸死两个,估计也只能得旁人几句闲话唏嘘。
孰料不两日,又传出这个在河州作威作福的李怀真乃李相子侄,御史台闻风而动,一封奏折上达天听,拉当朝丞相下水。
普普通通御史台弹劾地方大员的事件眼看演变成了以徒告师的戏码,一众官员坐等后续,却叫李相一个闭门待罪宛若在眼前拉上纱帘子,影影绰绰看着不快。
有心人却品出味道。李怀真未必有本事欺上瞒下,茶马司总使赵和同是太子母家亲族,此番御史台内谁人兴浪便可窥一二了。李相看似不偏不倚,却唯圣意是瞻,太子盛宠不眷,不把事情闹大,如何敲山震虎一石二鸟?
只是这事情委实比众人想象的大些,李怀真停职不久,一队有奚商人便死在河州境内,使者洽谈未果,有奚竟借此大做文章,意图发兵。
高仰止大清早刚打完一套拳,茶都没来及吃一口,便被一道口谕唤去集英殿早朝。
揪着有奚此举是否冒犯我朝威严这句话,朝堂里便炸开了锅。李相未朝,太子康王在殿上各执一词明嘲暗讽,文武百官吵来吵去没个章法,景王听在耳里一片嗡嗡隆隆困意渐生,站在自己位置上迷迷糊糊点头,教安睿帝森冷的目光一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安睿帝道:“景王一直颔首不语,想来已有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高仰止一哆嗦,依着他的想法,两年前与有奚首领布克达察遣使缔约之时本应乘胜追击,布克达察意图立其小儿子悉多摩罗为继承人,与当初扶植他上位的妻族意见相左,以致族内生乱,正是重挫有奚的大好时机,奈何朝中主和,错失良机。
而今有奚族内乱已平,布克达察兴兵,用意并不难猜:一是狼子野心未泯,二是为悉多摩罗建立战功,竖起威信。只怕此战旷日持久,非普通的打秋风可比拟。
至于眼下第一要事,自然是防着有奚偷袭,速加固城墙,陈重兵于境。
只是此言一出,便透着他想回边关征战的心思,父皇早已明言不许,他又如何敢开口徒惹猜忌?
景王道:“儿臣才疏学浅,不通政务,不过是觉得诸位大臣言之有物,才频频点头罢了。”言罢低头垂目,不敢看龙椅上坐之人越来越冷的面色。
太子笑道:“六弟此言过谦,南方水患可还是六弟坐镇处理,本宫尚自愧弗如。”满朝文武,此言独独东宫说得,旁人万不敢开这个口。
康王早有心接这个茬,却碍于安睿帝对南方事件的态度,此刻方得开口道:“皇兄所言甚是,六弟在边关多年,必有见地。”
高仰止委实不知今日两兄长如何起了合起伙给自己添乱的心思,只得阖手为礼,硬着头皮道:“而今局势尚不明朗,依儿臣浅见,应速速增兵边境。”
话音未落,便有数人出列直言不可:“商队被杀并非大事,查明即可,有奚不过是想讨个说法,可予之钱粮、布帛以作安抚,此时贸然增兵,岂非平白挑起战端?”
高仰止眉心一跳,罕见得升起一股子怒意。有奚已然发难,这些人竟尚存侥幸之心;长牙吮血之族,以钱粮、布帛相诱,只能令其更为贪婪;有奚觊觎之心一日不死,边境便一日不得安稳;如此怯战,轻易将主动权送于敌人手中,有何面目对太庙开疆拓土的列祖,和沙场浴血奋战的将士?舞文弄墨之流,果真不若边关血性男儿。
高仰止再怎么不懂察言观色,也不会在朝堂之上呛声,以免言语间拂了安睿帝的意思,白白遭罪,此时又是低眉敛目闭口不言了。
方才一番言论,又激起主站派的愤慨,眼看着争论再起,高繁应一摆手:“景王言之有理,边情紧急,军队集结尚需时日,依你之见,何人可做副帅带军增援。”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皇帝一句话已是定下必战,而越过主帅直问副手人选,分明是属意景王挂帅出征。
景王倒是不曾想到此处,父皇同意增兵已是意外之喜,此刻只以为人选圣意已定,无论派的是谁,有个经验丰富的副帅总是保险,便大着胆子道:“何令垣可用。”
高繁应一抬手:“准!”
如此轻易?高仰止诧异抬眼,冷不防被一道旨意砸个正着:“景王挂征西大元帅,率宣城全部兵马赶赴雁门关,三日内启程。”
高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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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世事无营梦一场
深秋总是带着一点愁,小楼梧桐叶落月如勾,今日翰林整理封存往之五十年学子优秀的文章忙到至夜,陆甾修方伸着懒腰出了官府,还没有换下官袍就被李鸣海唤来。
他心中有些数,不外乎,今早他递进sheng上面前的那册随大军出征的请命书。
只是但凡官员上奏,非御前奏对,大多要过丞相面前筛选一遍。陆甾修敛下眼眸,他不无非是想试探下李鸣海,若是奏折到了圣前,大致意味着老师默许此事,若是不然,则……在谋他法吧。
“老师,”陆甾修门外长揖,轻着声音道:“学生来了。”
“进来吧,”李鸣海声音里冷静得令人顿感彻骨寒,陆甾修依言进去,看着还在挑灯繁忙的李鸣海,眼神上移,是那册以翰林修撰的名义发出的奏折,陆甾修当下心中明了三分,垂首不敢出声,李鸣海哈哈一笑:“甾修的字愈来愈锋芒了,当年科试因你字透圆润老成,陛下与群臣都在猜测不知是庐陵的沈子孟还是曲江的张若卿。”沈子孟、张若卿、陆甾修皆是同科进士,同一甲登科。只是当年众人皆猜状元是江苏陆甾修,毕竟此地人杰地灵,陆甾修更是五元登科。据说当年压陆甾修状元的赔率是一比一,想必是给予厚望。
“老师……科试着实……”陆甾修苦笑:“学生心中仍不甘。”说起来,什么少年登科大不幸,尽是这句不知道哪位学xi不好的人说这种话断送了他有朝第一的六首之梦。他陆甾修自科考开始,不论是府识还是院试、科试、乡试、会试皆是头筹,自小三元欲登大三元,光宗耀祖。却遭现实迎头一击。
“还在想你天才可堪六首?”李鸣海摇了摇头:“年轻人太锋芒毕露可不好。”
“是,谨遵老师教训。”陆甾修虽然可惜、不甘,但是也不否认不当状元确实挺好,早早受到李鸣海庇护,不似那沈兄如今居然京官外调,没有师长庇护,再回京遥遥无期,一介状元如此,也着实可惜。
“你若是真听老夫的教,就不该上这份奏折。”李鸣海敛起笑容,他鬓角带了些霜:“难不成辉阳说的话你竟听不明白?”
陆甾修抬眼,李鸣海眼里的不悦叫他明了此时处境,只是他还不想在这种时候,在李鸣海深陷弹劾自顾不暇的时候,招他生气,当下再一揖:“学生只是想出京避避,免得无状给老师招来麻烦。”
“哦?是吗?”李鸣海眼一睨,他为人并不古直,只是却也不那么开明,他虽不禁陆甾修少年风流,却也不能容他妄自欺瞒。奏折在空气中打了个跟头,风卷着纸边打着圈。随着李鸣海淡淡一声:“你如今连诓起老夫来都这么不打草稿了。”
陆甾修应声而跪,拾起奏折,双手奉在李鸣海前:“学生不明白,老师是何意。”
“嘭”茶盏随着一记极重的拍桌大喝上下跳动了一下,李鸣海指着陆甾修:“我早就告诫过你,为臣子不应该与陛下的皇子走得过近!”陆甾修脸色煞白,他当然记得,长跪在李府外的那日,他果真连脸皮都舍出去了。下一句叫他脸色更煞白,李鸣海一指门外:“既然不服管教,就出去跪到服了再进来!”
“老师!”陆甾修极好脸面,大家也尽知,他抬眼已然带上了一丝晶莹:“学生不明白,难道陆甾修的为国分忧便在老师眼前就是这么不堪?就是为了党争?”李鸣海不再看他,他向前膝行了三步:“可就便是陆甾修小人,那景王殿下又何尝会有党争之心?!”不说还好,一听景王殿下四字,李鸣海怒火中冒:“你就不想想有一天风向且变,你一介文人,不便粉身碎骨?!”
“老师,”陆甾修微微一笑,却也摇了摇头:“何尝我不曾存着趋利避害的心思,可是当年呈殿下生死无畏,夜奔百里,引开突厥,救一城百姓性命。您不知道,天将军称号便是他一身染血,身负七箭换来的,那种舍身的震撼,只让学生觉得自己不过蝇营狗苟一介小人而已。”他抬起头,对着李鸣海,充满勇气:“今日我如何也要跟着他。学生知道,季节不适,此行必险。但……陆甾修此生不愿只有趋利避害。”
“……陆甾修我告诉你,”李鸣海也知道此行必险,也知道不舍放他去不过是因为担心,也知道陆甾修的决心,只是他身处庙堂高位之久,他恨这样感性的弟子,看上去没有一点他期待的样子,简直枉费了他辛辛苦苦栽培的这几年。最后拿功名再一搏:“你若真走了,你就别说是我李鸣海的学生,我李府再不庇护于你!”
“老师知遇之恩,学生从来没齿难忘!学生愚钝……不知哪里犯了老师大忌……”陆甾修低着头,打算打感情牌,李鸣海却也听不下去,起身大步向前,陆甾修下意识的抓住起身欲走的李鸣海的裤腿:“老师!为何不能由着学生这一次?”
“若你清醒,就该知道,”李鸣海面无表情:“老夫只是一个政客,成不成全你,老夫向来说得不算。”抑或是不忍,他顿了顿语气,轻道:“答应我不去了,老夫既往不咎。”
“我若不去,老师有何安排?”陆甾修轻轻的揪着李鸣海的衣摆,失魂落魄。
“户部缺一个侍郎,虽然你近年迁升过快,但是留在京城必然安全些。”李鸣海负着手:“你总抱憾状元功名,老夫也答应过你,若你受教,老夫毕生都可予你。”
“可是老师……”陆甾修垂着头,却松开了李鸣海的手:“……可是老师……”
“学生少时,蒙学先生曾说,读书是为了做君子,唯,君子凌云志,肩担天下道……”他似乎在酝酿着,终于抬起头,带着坚定决绝:“少年当热血,百死不回头……”
分了三段,找敏感词找了半个小时,已崩溃。
和我一样被这更虐到的欢迎来群找树子。
最后一句诗简直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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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1: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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