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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裴城雪(太监受)[第2页]

作者:十二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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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之后宫内各司各府按例也会领受一些封赏,今年独独司设监没有。
付越在司设监正位上坐着,所有奴才都跪侯在下面付垣也不例外。
赵责小心翼翼给他看茶,“不知有何缘故烦劳大人亲自跑一趟,有事找个奴才来说一声小的去就是了。”赵责可不记得何时招惹了他,心下忐忑惴惴不安。
付越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一干奴才,语态倒也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戏谑:“近来宫中事物繁忙,可说到底咱们做奴才的一年到头有几日闲暇,无非是为了把主子伺候周到。”
付越将茶轻轻嘬了一口嫌这茶淡,皱眉说:“经查一年到头你这里出的纰漏事故是最多的。”赵责闻言扑通跪下来,司设监管的东西又多又杂,人手也是最多的,偶有差错也是正常的也未曾出过多大的事故,付越前来无非是借故生事。
付越身旁贴身带的小太监已经为他换了新茶,茶盏端在手里捋了捋浮叶声音骤然发冷:“不知是你驭下无方还是底下奴才仗人多以为掌事一人无从顾暇枉顾规矩才如此懒散惰慢。”
其他奴才哪里敢言,赵责吞了吞口水道:“大人教训得是,日后小的必定严加管教手下奴才,勤勉慎行……”
付越冷哼一声,“日后,如今若不趁此肃清一番,指着日后这些奴才翻天不成?”
底下的人闻言大多吓得流汗发抖,付越拍了拍赵责肩膀叫他起来,“作为掌事想必辛苦,底下副手及领事的理应为主位分责,结果打理得这般不成样子。”说着竟一口令下革了几个领事的且都是与赵责较为亲近的人,其他的也是一番训斥扣除薪奉。又将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太监领给赵责,叫余庆说是年纪不大但是机灵勤快留给他帮这司设监打理琐事。赵责看了一眼余庆,神色傲慢想必很得付越看重的,不敢拒绝,只能谢恩了。
接着余庆拿出备好的一纸文案照着念,细细数落了其他奴才平日里干的些偷懒好耍或是借着职务占些小便宜的错处来,赵责听得越发恐慌心跳得极快,付越前来安插人手是一样,重在示威警告,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无一例外,大部分的人都被逮着了错处,一个个细数下去越来越觉得可怖。
赵责双手垂在两侧指尖发冷,觉得唇干舌燥。
余庆念完之后,付越盯着下面死气沉沉的一片问赵责:“赵掌事觉得该如何处置?”
赵责不知如何答复,颤抖着说:“听……大人的。”
付越来耍的这些手段也不是多高明,赵责胆怯被这一吓就没了分寸主意,似乎也发觉自己毫无办法突然间赵责瞥到底下的付垣身上,渴求有人能给他一个主意,哪怕一个眼色也好,却只见付垣与其他人无异垂首跪着而已。
付越对方才的那批人倒是没有下重手,勒令反省抄写数遍宫规罢了。可刚刚赵责往下望的一眼付越亦收于眼底,食指点了点桌面余庆那纸上的竟然还没有念完。
说是刚刚训斥的都无大错,散漫了些还可教导,此刻念着的五六人却是其中突出的。胆子肥偷拿东西也多,有一个甚至还偷换过陛下赏赐给夫人们的贵重器物给别司的一个宫女,已然查实那个宫女被勒死投井,这边这个奴才现下便下令杖毙。
那奴才顿时浑身瘫软高呼饶命,哭喊嚎啕着被拖下去。刚刚念到过的其余几人其中包含付垣,下令当众杖责杀鸡儆猴。付垣自然不曾有误,什么缘故,等付越手下把这些人偷取的东西都收缴上来公之于众才晓得,原来便是上回赵责说要给付垣安置的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两。只是上回齐夫人一事付垣被罚克扣了这些东西,眼下赵责也不敢说是他给的,依得付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说是偷的便是偷的。
“赵责,”刑杖之类已经拿上来付越偏头唤了一声,看着付垣道:“这奴才屡次犯错不知悔改,其他杖二十,他杖四十以为如何?”
闻言赵责跪下来,不敢说是亦不敢说不是,最后将要开口说:“四十杖未免有些过于重了……”可惜话还没出口付越又吩咐:“你去亲自行刑。”
“什么?”赵责惊愕不已,他突然间顿悟清醒了此番不管是针对他司设监也好还是针对付垣或者自己也罢,付越清楚赵责与付垣曾经的关系,如今二人凑近一些免不得会遭受打压。心底似乎也明白为何当时付垣会笑他,只顾一时要紧丝毫没料到他的举动在旁人眼里能道出多少事端。
“你有异议?”
赵责气馁悔恨,双手紧握垂头答应:“小的领命,依大人所言。”
这几个人列成一排纷纷被按趴在刑凳上,旁侧一人手执刑杖一人唱数。去衣受杖是规矩如此当众责打也是挫人锐气刻意羞辱,行刑的人已经纷纷解了受刑奴才的腰带扒了裤子到脚踝处。独独赵责杵着未动,付垣老老实实趴伏着一个字也未曾说,余庆得了付越一个眼色提醒赵责:“掌事大人可还有疑虑?”
回过神来赵责盯着付垣的后背深吸一口气去解他的衣带,撩起后摆手勾着裤子边缘看得见的手抖地厉害,上头的付越看在眼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觉得这个赵责果然是个怂包没头脑没眼见,付垣如今都落得这般地步还如此畏他。
赵责缓缓地将付垣的裤子拉到一半露出大半个屁股忽然听得上面一声冷哼猛一把将裤子拉到脚踝。付垣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付越和他旁边的小太监余庆,付越正垂眼喝着茶,那个余庆倒是与付垣对上一眼,脸上尽是傲慢不屑。
付越茶盏往桌上一搁说:“行刑吧。”
一时间庭杖举起落下砸在肉身的声音和受刑的人哀嚎求饶声此起彼伏,落下一杖唱数的人高声报出一个数半点假都做不得。赵责受这情境感染下手亦是十分狠辣,宣泄他满心的畏惧还有满腹的怒火,可这一下手险些将刑杖摔出去,平稳心绪下手稍稍有了分寸,上头付越端得悠然斜睨一眼底下的付垣,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也料得是何种痛苦模样,回忆起从前自己若有差池付垣罚他的场景,再看今时今地真是大快人心。
第七杖时在一片哀嚎声中听见付垣喉咙里一声呜咽,赵责第八杖打下去时突然收了一半力道险些叫自己绊倒,这一杖打完却未听见报数的人唱出第八个数,偏头去打量一眼付垣的脸色,只见他双手紧握着刑凳边缘闭着眼睛。
余庆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说:“赵公公可是累了,剩下的交给奴才吧。”赵责满头大汗仰头看了一眼上头悠然坐着的付越,位高权重才能如此,心狠手辣才能如此。赵责这么多年畏首畏尾即便机会就在眼前都不敢伸手去碰,时常将自己困于两难之境。想起付垣之前与他说的,或许他该学学付越。从前倚仗付垣的势力,却不敢多近一步争取更多也不敢退出使得自己独自挣扎,受够了真真的是够了。
余庆见他不将手中刑杖交与他正要说话猛一眼竟然看见赵责抬眼瞪他,接着赵责举起刑杖重重地打下去,这一杖重得叫付垣都有几分始料未及,猛地仰头张嘴却喊不出一个痛来,余庆被这一下惊住不觉退后一步,付垣身后猛地溅起一片血腥,如此重打一下狠过一下,付越坐在那里看着就容不得手下留情绝不会饶了他们,只有如此才能顺遂他的心意。
二十杖后其他的都已刑毕,哀哀的哭声依旧不绝于耳,眼下只有付垣还在受刑两鬓及额上的头发汗湿贴在脸上,再痛眼下也脱力叫不出呼不得,双手颤颤地试图紧握住刑凳边缘借力熬过刑罚,二十七八杖落完不只是臀部打得皮开肉绽大腿上也重伤地差不多。赵责舌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举起刑杖将剩余的十几下一通打完尽数都落在臀上,刑杖落下去听得几分泽泽水声,血溅得四处都是付垣臀腿之下淌出的血顺延着刑凳边缘滴落在地上聚了一小滩。
这场面着实惨烈,底下观刑的奴才胆怯懦弱的都差点要吓晕过去,而此刻付垣双臂垂落身子沉沉地伏在刑凳上不知死活。
余庆去探了探鼻息,还没死昏过去罢了。叫人提来一桶雪水冰冷彻骨浇到付垣身上把他弄醒。刑凳上的奴才都拉扯下来跪向付越磕头谢恩。付垣挣动着又跪向一旁的赵责,声音几不可闻却硬是端得规矩恭敬:“谢大人责罚。”
付越此行心满意足,又装腔调训导一番才肯起身,赵责送走了他其余人等也都纷纷退下,受过刑的也都拖了回去治伤,独留赵责在这里间站着看见地上那一滩血腿一软瘫坐在地久久没有回神。
余庆跟着付越走出去送了很远才回来,看见赵责失魂一样瘫坐着好笑地看着他,“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赵责缓缓地起来捏着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余庆讥笑的表情向他招招手,余庆不多想走上去竟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抬头满脸惊愕诧异。
“属下谨记副统管今日的教导,日后必定多学几样驭下之术,好生管教手下奴才以防他们犯上作乱,他日再敢出言不逊严办了你。”
余庆还在惊吓之中,确实不敢再露讥讽之色,垂首恭敬地立在原地,脸上却是暗自发狠。等日后寻着机会余庆去告给付越,付越只道兔子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他赵责是什么东西也就在自己地盘上发作发作,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敢掌掴他留下的人,恰恰印证了是个没脑子的蠢人。
足足四十杖,没要了性命赵责已经是留心了,他以前是在刑府当差从通报看门的到拿大棍打人的就做了三年,后来付垣提拔才做得别的。
付垣这回伤得惨烈但好歹未重伤筋骨,略微清醒时下半身半点动弹不得痛极。
说是掌事大人念及旧情经过此次责罚日后可要好生做事,还去太医署学徒院里喊了几个学徒来给他们诊治伤势。挎着医箱的学徒平日里也多是拿这些宫里受伤得病的奴才练手,指望着医术精进日后能当上太医甚至上御医为陛下和宫里夫人们把脉断病。此时已是深夜,一个十六七岁的学徒立在付垣床边,他盯着这个重伤近乎垂死的人之前给他剔除烂肉上药包扎,左右怎么折腾这个人也没动弹一下,一切妥当了他立在这里犹豫许久手里拿着一把刃薄而锋利的刀子,现在杀了这个阉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一位同乡前辈就是无辜受了牵连死于阉党,他自己涉世不深可也总听说那些阉人身体不健全心思也肮脏龌龊,背地里行事恶心狠毒若是有点权势的阉人更不得了,传闻说有的宦官自己没了一个玩意儿还喜欢养几个娈宠,甘心雌伏也要尝尝巫山云雨的滋味,他一向看不惯阉人,而眼下这个是从前呼风唤雨的阉人,能落得如今的下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咎由自取。
还在想着隐约听到这阉人说话,付垣半睁开眼那利刃赫然就在他眼前,张了张嘴这学徒听不清楚他说什么犹豫后弯下腰去听他说话,付垣气声不稳断断续续地说:“笨,现在想要杀我一点砒霜可以,随意在我伤处动动手脚也行,就是不该动自己的刀子……”付垣虚弱得很,他不晓得自己此刻面目是如何的吓人,只见这学徒一脸难以置信地把刀子装回医箱赶忙跑了,临出门前似乎还听见这阉人发出的几声笑。
跑远一些缓和下来心里只道,果然!果然!这些阉人都不是正常人,疯子!
付垣眉头紧蹙,方才见那人慌不择路的模样着实想笑,如此稍微牵扯痛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思绪又混沌起来,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间好像是睡过去许久,想睁开眼拼尽了力气也做不到,身子怎么也动弹不得。一番挣扎却是徒劳干脆不再挣动,明明是睁不开眼的却觉得眼前炸开光芒一片刺眼得很,耳边嗡嗡的声响渐渐才听清周遭阵阵的吵闹声,像是身处闹市。
一个声音萎靡不振带着苦苦的哀求,“这孩子模样不错,你十两银子也太少了……”
另一个声音更加刺耳:“现在闹饥荒生意不好做,十两银子都是多的了!”
角落里一片混沌似乎站着一个人,个子还不大高,瘦削苍白,是了饥荒年间这样的人遍处都是。他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无人理会又立在原地罢了,听着父亲与人交涉,男人焦急讨价,仔细看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像是生了病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垂着眼怏怏的模样,角落里的人又唤了一声:“父亲?”
欢馆老板不肯让价最后还是十两银子的买卖,男人拿了银子抱着怀里的孩子掉头就跑,“父亲!”
男人已经跑远了,儿子染了时疫急需一点银子买药救命,他不敢多耽误。欢馆的人要把留在原地的少年拿进去,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奔着男人背影去不曾想被人拿绳索套住脖子,拉扯牲畜一样拖曳进去,喉咙里最后一声父亲淹没在痛苦的呜咽声里……
光芒渐褪,茫茫然又是无尽黑暗。付垣昏了整整两天,睁开眼睛既不觉得伤痛也不觉得疲累,想到当年那个给他馒头的老太监,他当时或许便如同此刻自己一样,行将就木命不久矣,魂魄都脱身一半似的。
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梦……付垣一只手摸索到身后揉捏了一把,顿觉痛楚如此才有生而未死的领悟。遥想起幼时家道中落父亲为了给同父异母的弟弟治病将他卖给欢馆,这大约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付垣很早就没再想过那些事情,睡梦中不由自己,又翻倒出来一幕幕像是他人戏说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
今日太医署的学徒又来了一次,换了一人。上次来的那个回去说了自己的遭遇,被吓着说再不来了,这回来的便是一个自称胆大的。
还好每日有人送过来一点餐食,付垣强拖着身子去够不知何时放在床头矮柜上那一碗薄粥,才喝了一口那胆大的学徒推门进来,为了印证他毫无畏惧真是昂首挺胸用力一推这虚张的气势昭示无疑,付垣一滞一两口薄粥润了润嗓子可还是哑得很,未来得及说什么粥碗就给那学徒夺去,“我赶得很可等不了你慢吞吞喝粥。”说完也不听付垣回应什么就打开医箱取了药看伤去。
不用想也是这个学徒有意无意地引得付垣伤痛不已,调头去看了他一眼,竟然被喝了一声:“你看什么!”
付垣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去,待妥当之后付垣问:“你叫什么?”学徒一听担心是付垣日后想找他麻烦只顾收捡东西装回箱子里不与他说,齐整之后拿着箱子就要走,结果又听到付垣说:“徐尧川。”
学徒一愣,“你……”没问出口顺着付垣的目光看下去才想起来医箱上都写了姓名的,起初还以为他不认字,这下好了不晓得这个阉人要耍什么把戏,伤得这鬼样子还不安分。
“你想怎么样?”
付垣动了动支起上半身,徐尧川哼了一声:“别乱动啊你左腿要是废了可别胡说是我们没治好你。”这句警告对方像是没听见,摆摆手招他近些,徐尧川有点怵还是走拢过去几步。
付垣的伤叫嚣着痛得厉害,紧握着手倒吸了一口气说:“伤药多留几副。”
徐尧川仰头高傲地说:“凭什么?”
“自然有你的好处。”付垣指了指屋内靠门边的一角,“门框下面左边墙上数过三块砖,拿出来。”付垣说完徐尧川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觉得不该在此逗留跟这个阉人过多交涉,可一低头看见他竟然一脸嘲讽讥笑的嘴脸,若是现在走了是怕他这个半死不活的阉人不成?何况心下确实有几分好奇。遂走过去敲了敲那块砖把它抽出来,伸手往里探紧贴另一头墙砖壁上摸出一沓银票,竟都是千两的面额。
这阉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居然暗藏了这么多钱!
“你……你竟敢偷这么多钱!”
付垣在床上趴伏好,随口说:“不算多。”
这些钱都是从洛夫人那处拿的,编排个谎需得重金才使唤得了老毒物配制解药,要得多少钱不过一句话一个数目而已。徐尧川见他并未否认是偷的,心里嘀咕着该不该告发他,他又怎么会拿出来给自己发现?
“你多留一些药,这些银票随便抽两张去。”付垣也是无可奈何,付越来一趟收缴东西,他屋子里真是什么能使的都没有了。
徐尧川跺脚:“你贿赂我?这么多钱,我现在就去告发你你别想活了!”
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性子还急,付垣故意阴沉沉地一笑说:“你去告。”
徐尧川见他半点不慌心下迟疑:“你不怕?”
“空口无凭能随地你说我偷钱随不得我说你与我是一伙的?”
付垣一说徐尧川慌了,“我根本不认得你!”付垣紧接着道:“你再帮我一个忙,这些钱都可以给你。”
“我才不会帮你干什么龌龊勾当!”徐尧川也不说告发他了,只把银票重新放回去就想赶紧一走了之,正着急塞着银票,付垣又在背后说:“你缺银子,有挣钱的办法何乐不为,放心,不会叫你做恶事的。”年少清高,留得一身清白眼里容不下半点污秽,这很好。付垣接着说:“几服药太医署的老头子总不会过问,另一个你帮我去掘几株草根,都不是难事还有大把的钱拿。”
徐尧川不晓得付垣怎么知道他正缺钱,还不懂这见得多了人的衣着言谈看钱的眼神也能看得几分明白了,即便什么也没有,可是钱有几个人能拒绝。付垣循循善诱听得他说也的确不是大事,有几分心动又问:“你要草根干什么?”
付垣随口说:“饿了吃。”
徐尧川一听又看见那碗薄粥心里突然同情起他来,犹豫再三竟然答应。只是那些银票太大不敢要,又觉得白白帮他不划算要些散碎银子付垣又没有,勉强拿了一张等太医署放假时得空出宫去破开接济一下阿秋妹妹家里,再不打紧一点阿秋妹妹就要被他爹卖给别人家了,然后这剩下的都还给付垣。
过了两日金瑶殿内徐尧川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暗骂付垣死太监定是骗他的,什么饿了吃,吃个草根还非要这里的草根不成!真想在外头掘一把烂草塞他嘴里去,又没办法拿人钱财若是反悔岂不是跟他是一般的人了,暗暗发誓这以后就再也别跟他有什么交集。
感觉写琐碎的东西会有点无聊,在纠结一段铺垫决定挪到以后先牵强过度然后开一波大,今天码的太少了就没有更了。今天室友说起她追的一部剧看到结局主角归隐,皇位拱手让人,皆大欢喜。但是我们都在吐槽说前面拼尽力气去挣取的东西最后轻飘飘的让人着实一点也不霸气反而很……智障。
一宿舍爱看悲剧的人。
祝吧友小可爱们国庆节玩得开心,祖国爸爸生日快乐。


年关之后赴京的诸王也陆续回了封地,长公主大约是红尘还有不解之事,也听北桑律几句劝告挽留暂留在宫中。匆匆忙忙过了小半月洛夫人都未听到付垣再传来什么消息,派人去问才听说是犯了什么事被打个半死现在还在养伤不便走动。洛夫人心下焦急,先前听付垣说那人在大狱里如何凶险,急需得配制解药才有救。如今付垣重伤不便,那些备齐的药材银两如何传出去给那个神医,心下难安又命贴身的婢女亲自去打探。
北桑律驾临见婢女形色匆忙随,她们说付垣的对话北桑律都听见了的却是随口一问,没曾想洛漪却说:“不打紧的事”
他宠爱她,但再是亲近的人也不愿容忍半点欺瞒,北桑律言语稍冷直接向她问道:“付垣跟你走得很近?”
洛漪一听正为北桑律捏肩的手微微一顿,说:“他……付公公毕竟随陛下多年,上回妾失了孩子使他受冤,听说前些时候他又被罚所以……”洛夫人低头在北桑律身边跪下来,“妾是不是做错了?”端的是无辜柔弱的样子,不晓得北桑律是在想什么一时未叫她起身,目光闪烁:“请陛下赎罪。”
北桑律回神来牵着洛漪的手叫她起来,“你有何罪,那奴才狡诈他的事无需你过问。”北桑律知道洛漪没有什么心机,付垣无故怎么会向她这处走动。
洛漪与北桑律相处忐忑,撒了谎总归心慌得很。好在今夜北桑律没有多驻留便乘辇轿回他寝殿,路上北桑律差身旁内侍去看一眼付垣如何了,脑海里突然闪现夜宴那日他满面鲜血的模样,又说:“罢了。”
裴城的天上不常看得见月亮尤其又是这个时节。付垣杵着一根木棒,仰头看天上被云翳遮挡住的一层清辉,雪还厚着一杵一个窟窿,一步一个深陷进去的脚印,当时刑杖赵责若是将之后十几杖落在腿上他多半是站不起来了,如今只是左边腿伤势略重往后行走有点跛而已。
来回走了两趟,身上觉得又冷头上又不住出汗,恍然偏头这一方院墙直去一条路再隔一洞圆门,远远瞥见那方停驻于此的天子轿辇,付垣装作没看见一边杵着棍子走动,一边暗自觉得自己可笑,半生筹谋到了如此还是想着算计点什么,他不好过看见别人完满的样子心里总归不好受。春日祭典是极好的机会,付垣细细盘算了日子,他好一些得抓紧出宫去,万一那老毒物已经毒发死了可要坏事,就算老毒物死了不管牢里那个要是也毒发死了才要紧。
另外一边洛夫人也不住忧心敦促,付垣其实没有告诉她,那个人在牢里瞎了一只眼腿也折了,遗梦在他身上发作地早,如今头发都落得差不多,生不如死。
付垣再去找老毒物时,他也发作得有些厉害了,直扑过来卡着付垣的脖子,等拿着了一应药材才勉强松开,再发觉他的腿跛了时哼哧笑将起来,付垣不理会别的再三警告:“制出解药先通知我,别妄动。”言语冷冽凌厉,付垣最近总觉得疲累不堪,此番连老毒物似乎都察觉到他恐怕气数将尽,敷衍应对。
付垣身上的毒倒不见发作地更凶,可终归是迟早的事。眼下许多状况他不大想再多去理会,自上回的事之后或以为赵责又是软弱怕了,不想之后倒是显露出他大约也终于有所领悟,再没有亲自来找过付垣,若有顾虑不解也是寻事由勒令付垣去见他再暗下商讨,要么就叫信得过的传一两句话。
余庆被留在赵责身边却一直没得作为,虽然隐隐知道他二人依旧往来却半点有用的也没捞着。付越原本并不着急,结果听到为陛下侍茶的奴才说前几日陛下不经意向内务统管问起付垣的近况,虽只是不痛不痒一句话几个字,却使得付越不安起来。付垣不能有半点翻身的机会,北桑律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念及旧情对付越来说都是极具威胁的事。思索间偶然碰到长公主宫里出来的婢女,看见了乔盈……
春祭大典当算得上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项,乃是从开国高祖便一直延续的惯例。当朝天子为先登山临湖布置祭坛携宫中重要女眷及文武百官祭天地祈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明安,其余各封地诸王候在后亦会举办祭典。
这是宫中女眷难得的出宫的机会,本来以北桑律对洛夫人的恩宠没有皇后她当能够与太子比肩共同开启春祭大典,不曾想洛夫人开春后突然又病了,此殊荣落到了育有曦公主的齐夫人头上。
大典前一日老毒物制出解药,交给付垣一方木盒,盒子内分三层,推出一看每一层各置一粒豆大的赤红药丸。
“我说过的吧,刚刚好。”老毒物面露喜色,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一块块乌斑,经脉凸起,整个人都狰狞得很。他嗤嗤笑着双手扣在付垣手臂上声音更加浑浊说:“你看到了,那我孙儿的骨灰……”
付垣别开他的手将带来的一个素色小瓷坛交与这老毒物,收了那木盒拿出最上头的一粒解药抛给他,“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裴城。”
老毒物接过药丸立马吞了下去,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瓷坛,老泪纵横又哭又笑的面目,直等到付垣离开他才冷静下来,脸蹭了蹭又亲了亲那坛子嘿嘿笑着:“我的孙孙,爷爷会给你报仇的,他会不得好死的,报仇了报仇了我的孙孙……哈哈哈……”
抬头时浑浊的眼睛里露出狡黠之色,咧着嘴笑身形隐匿在暗处活像是地府出来索命的恶鬼。
解药只有两粒,早先便骗他说可制出三人可用的解药,老毒物知道付垣多疑多虑心思缜密,等制出解药亲手交与他也未必相信,当着他的面服下头一粒总该消解他大半疑虑,付垣惜命至此应当不会再疑他服下第二粒才是,而这盒子里只有顶层与底层的药是真正的解药,付垣多半会吞服的第二粒是比遗梦更厉害的毒物,老毒物靠墙安逸地瘫坐着,轻抚着瓷坛像是怀抱着他孙儿的身体哄着他睡觉一般温柔,一口黑黄的牙又露出来:“嘿,就算他运气好吞了第三粒真正的解药,还是活不成!”
因为连中毒都是诈他的,遗梦解药使的是以毒攻毒的招数,体内如若未曾被种下遗梦的人吞服解药,那解药便是剧毒,依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毒物眼中含泪,最后呜呜地哭起来:“你去吧,去吧爷爷已经给你报仇了,你安心去吧……”
深巷矮墙,那方木盒在手上反复抛接,依次推开第二层药丸拿在两指间逆着光看,这赤红小豆样的药丸子显得剔透晶莹。从前贪生,如今毫不畏死,只求在遗梦发作前了断免得死得太不成样子,路上掀起一缕好长风,付垣紧了紧身前衣襟,将药丸又放了回去。
明日祭典陛下出宫禁军护驾随行,洛漪告病留在宫内到时乔装一番混出宫去的办法可行。
齐钰曾是芜洲一带有名的戏班子出身,师父也是一代名伶,他自己是生的一副好嗓音。戏班学徒与商贾小姐结识,是青梅竹马的情义。齐钰对洛漪忠心亦痴情,只是阴差阳错的原本私定终身的一对一个随了六皇子如今伴驾天子享尽荣华富贵,一个为了追随所爱只身赴裴城结果因一口好嗓音入了三皇子府邸,后来他以为北桑律仗势夺人所爱,依附三皇子势力数番与北桑律作对,最后成王败寇跟着锒铛入狱。
犹记得齐钰入狱时还穿着一身戏服,妆才抹了一半,披头散发戴着镣铐枷锁,嗓音凄哑唱曲几悲,还不舍得那青梅。当日那一曲悲歌因付垣授意传到洛漪耳中,引得她回想起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付垣还取了一件齐钰受刑的血衣避开北桑律的眼给洛漪看,如愿以偿看见这个女人悔恨羞愧的模样。
一时解气的把戏,北桑律你日夜恩宠备至的女人呀心里还有别的人。
当年洛漪与北桑律相遇时正是那二人私情揭露,双双受阻沉浸于不得相守的悲苦中。商贾人家巴不得攀上帝王家,或许二人分隔太久,或许受得家中逼迫,或许被北桑律的恩宠化解,洛漪终归自愿追随北桑律去了裴城,再没有见过齐钰。
付垣曾审理齐钰时,讽他如此痴情种一番筹谋却是为了一个变了心的女人。
“付公公,一番算计又为什么,为名利?你的手段身份妄图什么史评,为权势?古往今来得势的阉党有几个好下场,你最后又能求得什么?”付垣哑然,低语北桑律必定与别的人不同,然而此番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他若与旁人不同又凭什么谋得天子尊位。又听他说:“齐钰愚钝如若早知道她是自愿托付岂会阻她幸福……”付垣敬他半分,可若是心头所盼在你眼前,与他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看得那场面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如同针芒在心上逆行一遍又一遍,还当如此豁达?嘁嘁一语冷哼,便算他付垣狭隘阴狠罢……
付垣携药再寻齐钰,他已经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再晚一步怕就要死了,推出二层药丸喂给他,明日将他混在大狱中断气死了的囚犯中一并拉去乱葬岗,洛漪心中有愧以为托付付垣能救他出去,明日乔装混出去会老情人最后一面。
大典在即全城严禁进出只供天家百官过往,天子出巡禁军开道,九车并驾,华盖侍从如云,满朝文武随行,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与预料的一般无二,付垣藏好齐钰再引洛漪与之相会,不过另外一边付越得知付垣出宫后亦开始了布置,先将乔盈无故捉拿预备拿她构陷她与付垣有私情,二人准备借机出宫私逃,还有先前乔盈给付垣的包裹以及那个先前看见乔盈夜间与付垣在司设监私会的小太监为证。
付垣领着洛漪走进暗门,深处隐约得见一个人形,只这远远一窥洛漪心惊肉跳脚下一滞,付垣在身后轻推了她一把使她近些能看清齐钰的样子。洛漪缓步靠近看见那全非的面目,捂着嘴难以置信,晃着头泪眼崩殂回身抬手一巴掌就要打到付垣脸上却反被擒住腕子,“你不是说你能救他?!”
付垣甩开她的手,“夫人,奴才只说能保他性命,他在大狱里那些人对他动刑奴才可管不得。”说着掰着洛漪的肩膀逼她再进几步,一字字说:“夫人,您看仔细,想当初他也是风华绝代,为了你背弃师门,一个戏子妄想在皇家王府求取周旋,最后变得这模样,不人不鬼生不如死,而你却贪得这荣华富贵。”
“你别再说了!我、我不知道,我从不知他竟受了这么多苦……”洛漪身子滑倒跌坐在地,付垣字字诛心,“陛下登基前好几年,你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可曾念起过他半分?”
“是你背信弃义辜负他!”
洛漪已泣不成声伏在齐钰身上痛哭不已,付垣立在她身后冷笑悄然退走暗门闭合时忽然听见洛漪一声高呼惨叫,一线缝隙看见洛漪惊慌后退,付垣蹙眉再将暗门打开竟看见齐钰身下钻出无数毒虫,疾步过去把洛漪拉开一掀齐钰的身子底下竟然已经溃烂发黑,口腹内毒虫蜂蛹,惊觉是老毒物骗了他,以为他必然会吞服遗梦解药结果却误给了齐钰这毒。
洛漪受这惊吓失了魂,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面,而皇城内外已如同付垣之前所布置,当今陛下宠妃与一个戏子的私情顿时传得满城蜚语,流传故事里的商贾小姐也好,戏子也好,今天子也好都成了笑柄,一直流传的皇子民女南方佳境相识相爱的佳话尽数成了笑话。
稍出预料的是北桑律祭典结束当即便返程回宫,齐夫人安排在洛漪宫中的一个宫婢来报,说洛夫人乔装出宫,而那宫外那些传言早已经人尽皆知。齐夫人看见北桑律怒火中烧的模样,暗想这个洛漪明摆着的荣宠不要非要出去会情人,还闹得满城风雨真是自寻死路。
北桑律当即下令戒严全城搜寻,甫一思寻问付垣可还在宫中,付越禀告不在正要接下文告他与宫女意欲私奔的事,结果北桑律并不待他说,亲自赶赴金瑶殿,殿后的山脚亭台处开出一个密道,直通城外,盾寻而去果然在尽头处搜查到付垣还有洛漪,齐钰的尸身以及那些毒虫统统被关在尽头一侧的暗室内,此刻应该已被啃得尸骨无存。
洛漪已经昏过去,靠墙瘫坐着,付垣坐在另外一头听到密道里传来的阵阵脚步声时,只要他打开那暗室的石门放那些毒虫出来,下得这密道的人一个也活不成,到头那些人寻来,北桑律的剑刺向他心口刺破衣衫扎进皮肉离心半寸也未曾动那石门。
北桑律剑下迟疑看得付垣猛一抬眼,一心求死的模样。这么多年,在泥沼荆棘间相互扶持遍求生机,此刻北桑律却看见付垣竟然求死,向他求死?
拿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北桑律握紧剑的手竟不经意有所颤动,“你费尽心思便想如此报复我?今时今日你想一死了之?”
付垣垂头不语,付垣笑得坦然,如同把戏得逞的孩童。猛然起身迎刃而去,北桑律反应稍快挥臂收剑抬脚将他又踹了回去,说:“想都不要想!”北桑律把剑狠狠一掷转头下令将付垣押回去。
付垣被反剪双臂拿住,对着北桑律的背影悲戚低语说:“奴才求不得一个痛快,那陛下以为是车裂……还是凌迟,亦或者待遗梦毒发尸骨无存?”
北桑律猛然惊觉,何时?何时!在他心中自己要如此至他于死地!
回身扼住付垣下颚:“你说什么?”又想到他刚才说到遗梦,还未问及详细付垣积郁难舒又呕出稠血落得北桑律满手,再看去他已经昏死过去。
【他洲月】
廊下潺潺流水,映着廊上一排六角雕花的灯,流光闪烁,天边月华如水一幅温柔的画面。远处正厅的丝竹琵琶声与舞女娇娥的巧笑声给这月夜添了几分靡靡之色。
中秋太子在东宫设宴邀其他诸位兄弟姐妹一起饮酒赏月。席间正在议论陛下似乎有意要给二皇子赐婚的事,太子调侃二皇子这位准夫人可是柳家的女儿一位难得的大美人,其余人等也都知道柳家势力乃太子一羽,柳家女儿跟太子的大夫人还是结拜的姐妹,二皇子看中柳家女对太子乃是大幸事。此时东宫后院太子正宫夫人也正邀了好些皇子府中女眷一起看灯猜谜。
付垣抬眼看了一眼门口,方才北桑律出去便一直没有回来,心下焦急这时候昭连公主提裙进来对太子说:“哥哥设宴怎么不请我?”昭连心性沉稳喜欢读书习字,人多热闹处往往不喜欢去,太子一众已经喝得微醺赶忙置席安排她坐下,“怎么抱怨起我,想请你就怕你不来。”
昭连落座以茶代酒一一礼敬了在场兄弟姊妹,稍稍与对面付垣对视一眼,看北桑律那位置空着随口一问,“小六怎么不在?”
二皇子仰头笑了笑:“他大概是拼酒不过溜出去找醒酒汤了!”言罢其余人都笑起来,昭连搁置茶碗对付垣说:“你这奴才怎么不知事,主子出去了不跟去伺候?”
说罢付垣会意行礼忙出去寻人,而主位之上的太子做饮酒姿态暗自瞥了昭连一眼,心道不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要坏他的事就罢了。
付垣一出门脚步便匆忙起来,可这偌大东宫何处去寻。心里越发担心恐有事发生,寻了一炷香的功夫竟到了后院女眷玩耍的地方,在墙后偶然听到有人嬉笑着问柳姑娘的去处,另一个声音说柳姑娘不胜酒力带去休息了。付垣暗道不好,寻着太子夫人们住处正要越墙进去,却被人按下转身交手一看却是北桑律。
“殿下?”付垣见他喘息地厉害,旁边草垛后面有个人是太子的手下,已经被砸昏过去。北桑律吩咐付垣将那个人弄到里面房里去,付垣不需多问拖着那人去了,果然太子想拉拢二皇子顺带设计嫁祸北桑律,兄弟醉酒强了兄长未过门的夫人,这要是传出去二皇子与柳家脸上得多难看,更是驳了皇帝赐婚的旨意,北桑律再也翻不了身。
付垣替他处置妥当,回头才察觉北桑律的酒里确实被下了猛药,他趁得清醒时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扎了自己肩头一刀才没能中计脱身出来。付垣将北桑律扶回来时的马车上,二人便在里面等着听东宫太子自己吃瘪的消息,果然差不多时候太子夫人按照计划去那房里寻柳家小姐,所看到的的确是两具身体交缠结合的场面,不过是柳家小姐和太子的侍卫。二皇子匆忙奔来看见这场景当即掀翻桌子拔剑杀了那个侍卫,若非旁人劝阻他怕是险些就要以下犯上冒犯东宫,最后还是吵的不可开交。
私下谢过昭连公主又说自家殿下醉得厉害先行回府,付垣觉得可惜的是不能进去看看那混乱场面。
马车里北桑律燥热难耐,肩头伤口还在流血半点察觉不到痛楚似的。付垣担心那伤口扎得太深,撕开自己衣裳扯下布条来给北桑律包扎,抬手去解他的外衣刚刚拉开一边臂膀的衣服北桑律思绪不清一贯的警觉突然抬手扼住付垣的脖子,付垣呼吸不畅,说:“殿下……是我……”
北桑律一手扼住付垣脖子不放,一手又熬不住将挂在身上的衣裳都褪去,眼前看事物都混沌不清,身体烫地厉害出了一身的汗,半响才听见付垣的声音回神松开手,一拳砸到马车内壁,强做镇静。
眼下付垣亦不知如何是好,只喊车夫快一些。
北桑律斜眼看见付垣,方才因被扼住脖子而满面通红,阉人略显纤细的声音平平的一两句话此刻听得就像是在刻意勾引,付垣双手揪扯着布条,他也不再去碰北桑律的身体,结果他的手突然被对方拉住按到胯间,只听北桑律压低嗓音微微发哑地说:“帮我。”
此刻他的目光像是饥渴甚久的猛兽,张开獠牙举起利爪将眼前的猎物都吞进腹中,付垣碰到那坚挺炽热处猛地抽回手,“殿下就快到了。”
这时候了北桑律哪里听得清他说什么,侧身把付垣拉过来按在车壁上就要撕开他的衣裤,付垣猛推开他挣脱出去,外头车夫隐隐听见里面的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殿下到了。”话音刚落里头北桑律厉声一喝:“滚远点!”这车夫一吓,赶忙逃开,车内付垣双手被北桑律按住,“别动。”此刻只是如此禁锢这他,北桑律的头抵在付垣的颈间,清楚地听着他粗喘呼吸极力地忍耐,付垣依言不再挣动,终于**烧身胯间之物坚挺炽热地发痛,北桑律扯过布条将付垣双手捆在车内扶手上,裤子被他扯脱背对着北桑律裸着两条腿跪在里面。
付垣感受到北桑律自身后将他拥住,炽热的阳具抵在身后,一只手从前揽着他不住在他胯间摸索,付垣未经过此事声音发颤:“殿下,不可。”
“付垣,你如何不是个女人?”北桑律咬着他的耳朵问得极认真似的,付垣眼眶微红,不知如何应对他这句话,“唔!嘶……啊、啊!”北桑律也不顾其他猛地大开付垣双腿扒着臀瓣就粗暴地挺进去,攻占掠夺没有分寸毫无章法。付垣仰头咬紧唇登时挥汗如雨,感受这撕裂的痛,身前小腹给他如此顶撞亦胀痛不已,付垣咬紧牙关侧头去看他,这面貌早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孩童了
已经长成一个面貌坚毅行事雷厉风行的男人,一个完整的有野心和欲望的男人……北桑律猛然抽出又整个没入来回几番付垣脱力般由着双手束缚吊着半个身子跪着,北桑律紧贴着他的身子环抱住他在他肩头啃咬。
北桑律自小时候听说那些行男风好娈童的事就憎恶不已,因得当年他生母是被强掳进宫,虽然颇得圣宠却依旧满怀亡国之痛,产下北桑律后借机会行刺皇上,失败后自尽于金瑶殿以求保全她的孩子。自那以后宫中便有传闻,皇上突然盛宠一个宦官将他圈养于深宫中百依百顺,听说那个贱奴的模样像极了六皇子的母亲,后宫中将那些香艳事迹传得甚广,总与北桑律的母亲一同说起,桩桩丑闻脏事都落到那个已***人身上。
付垣晓得他心头痛处,喘息着提醒:“北桑律,你……清醒点!”
全然无视对方的感受和话语,北桑律将吻从肩头一直追寻到付垣唇边,一手揉捏着付垣的臀腿一手掐着他胸前的红樱,“我很清醒。”
吃痛时,付垣听见北桑律这样说,三分理智告诉他当不得真,可此刻交融一体是情意逼他,逼他暂且相信这句假话。
付垣侧过头去,与这个早已失了理智的男人唇舌纠缠,身体上遍处都留着对方给下的痕迹,谁也不吃亏似的。付垣身子里含着对方坚挺利器,一时痛苦也尽可化作绵长的欢爱。
翌日,一缕斜阳从窗棱缝隙照射进来,付垣身子上披着一床被子蜷缩在床上,身上疼得难以舒展。
之后才听说因为东宫那件事陛下大怒冷落了太子一边,前些时候陛下又头疼芜洲一个大案,犹豫派谁去查时又出这档子事。北桑律借此请命亲自赴芜洲查理此案,当即获允。
付垣披着一件外袍立在窗边问另一个奴才:“殿下今早就走的?”
“是,匆忙得很。”
又问:“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
走得这样急,像是仓惶逃奔,付垣心下了然。北桑律自己做了自己平生最不愿最鄙夷的丑事,自然是一时不想见他。付垣以为只要说一声他便也尽数忘了就是,保准一干二净什么也不记得,结果便这样一去了之。只是这桩事迹还是流传出去,六皇子当年给遭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设计了,好在未如歹人所愿逮了个阉人下火去,是谁也无人去探究,戏说笑谈罢了,还有玩笑说好在是弄了个阉人若是个女子给六皇子一番雄风征服岂不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北桑律需用人底下亲信如此言论不曾追究,付垣却看得真切,每每提及他面色下隐匿的怒火甚至嫌恶之色。
北桑律在芜洲偶遇洛漪,相识为知己生出情意,快得北桑律回想起来都觉得太过匆忙甚至是有些焦急地想着把一份感情寄于他人,方可泰然。
付垣以为他一向克己自律,多年来从不见对谁动情,那日迎接从芜洲回城的六殿下,见他先行下马后面马车上探出一只纤柔的手,两手交握亲眼看见他将那女子抱下来。
相比不辞而别,这番场面未免太过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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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深夜付垣醒过来,北桑律亲自来审,他还在大赖赖胡诌:“陛下,洛夫人心中所爱从来不是你,你以为是她腹中孩子必然保不住,实则是为了那戏子不肯为你生育子嗣。”未及心脏的伤草草包扎了一番,还是痛得叫人直抽冷气,说的话也是字字剥心一般。一旁洛漪怔愣住了,此刻终于明白付垣的卑鄙,她承认念及旧日情分想救齐钰一命,可绝非如付垣所说她对齐钰还有私情更不会是有意不愿为北桑律生育子嗣,根本是无中生有,洛漪拼命地解释,付垣仿佛看到北桑律眉心紧锁眼里显现出得知真相的挣扎和厌恶,又好笑地说:“骗你的。”
洛漪正慌乱解释不想付垣又如此一说,辨不清他究竟要如何。
“不甘心想叫陛下也知道被心心念念拥护的人背叛欺骗的滋味。”付垣自语一般,北桑律却一字不漏地听进去,脑海里浮现的并非是洛漪,而是往昔付垣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步步不择手段助他披荆斩棘的狡诈模样,是付垣一朝得势后孤傲猖狂的笑脸,还有有意试探时故作轻佻不以为意地与他说起当年二人糊涂的一场欢好,尽数都是他。
北桑律握着拳,有意避开这番问及其他:“你先前说到遗梦,你中了毒?”
洛漪听得遗梦怯弱哽咽地说起齐钰中了毒,付垣允诺可以找人研制解药救他,结果却是如此惨死。付垣漏出几分沮丧之色,多难得这么多年他想要救个人,结果还是毒死了他。他奋起求生难得,一心求死不得,阴差阳错地想救的吞了毒,不想活的却躲过一遭,那老毒物要是晓得算计一番后没能得手想必也要哀哀嚎叫。
北桑律他不得开脱否认,他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将遗梦用在付垣身上,毒已经融在茶水里,亲自递到他手边,可最后还是假意打翻作罢。
“孤未曾在你身上种下遗梦。”这显得多余无用的解释付垣听罢抬头看他像是不信。偏偏此刻洛漪突然倒地,嘴角溢出一丝血来,叫御医诊治后得知她当时爬伏在齐钰身上已经被毒虫近身叮咬中了毒,好在发现得早不伤性命。
那日一审后北桑律只下令将洛漪禁足在她寝宫,留一个贴身婢女照看,付垣被上枷落锁关在大狱听候旨意,怕他自己了断自尽还命人日夜看守。另一边也已经下令比着线索将与此事相关的人一应捉拿审问,最逃不得的便是那个老毒物。
这事一时之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引得无数朝臣上了折子,一说是商贾贱女果然难登大堂,犯下大错行了如此丑事有辱皇家脸面,一说是要肃清陛下身边贼子逆臣,总归是要洛漪和付垣都死了才得罢休的,甚至还有的借这事旁敲侧击劝荐北桑律立后。
侍从立在一旁略微斜眼看了看那地上散落的折子揣测北桑律此刻脸色,付垣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甘心,这一石二鸟鱼死网破的计策倒不愧是他!
又一个折子被掷下桌去,这时候门外通报左丞相陈洲义来见,我朝以右为尊,右丞相一族根深而腐败,北桑律登基前所查理过的大案亦与之有关,之后右丞相被废其氏族也再无入仕的资格,先皇仁德否则按律该诛他三族。北桑律登基后欲晋这左丞相为右,竟然被他当面回绝,当时朝堂上群臣还未摸得清新皇的脾性个个端得谨慎小心,夺嫡争斗陈洲义一脚也没掺和,他是老臣清正廉洁脾性比皇帝还让人摸不准,北桑律才登基这一番被他当面驳了,陈洲义原以为会看见这新皇黑脸,不料却听得北桑律轻飘飘说:“丞相此意,我朝以后便以左为尊,如何?”
陈洲义反被呛了一气,他驳北桑律是一人,北桑律颠倒左右却是叫他驳了这满朝文武的尊卑高低,心道不可小觑,不可不可。
传扬出去这便是一出君臣笑谈,陈洲义担着左相名操劳着右相事,他一进来见得满地的折子,一步一跳地踩着空处进来,躬身施礼:“臣拜见陛下。”
“丞相也是来递折子的?”北桑律脸色难看,陈洲义垂头摆摆手:“臣无权干涉陛下家事,也没兴趣。”晓得北桑律此刻心绪不佳识趣又说:“陛下登基初大赦天下,曾附一项三年内赋税减半,司法处罚也可按刑律之下酌情量减,陛下……”陈洲义抬眼看北桑律,六十有六的年纪眼睛里净是精明神采,脸上一副思及搓粉抟朱不可说来不可说的神态,觉得这要是舍不得一个红粉你是皇帝要想酌情从轻如何粉饰都无甚要紧。
道完洛漪想着那个戏子已经死了,还有个阉人干脆脱口而出:“那付垣该死。”可惜此遭陈洲义还是没拎清楚北桑律所虑,不是这后妃不是那戏子偏偏是这个最该死的阉人。
历来的宦官不得干涉朝政,但于内廷所司职务也不小,付垣不论内廷外政皆长袖善舞,陈洲义原本就庆幸北桑律登基后未给他什么职务,可事到如今这个人沦落如此地步还能搞出这般响动,陈洲义不曾对宦官阉人一类偏激对待但对付垣,他的确不愿见得他。
北桑律想不消别人说付垣他自己怕是巴不得如此结果,一死了之。一腔无名的火气上来,陈洲义自来的要事还没说,北桑律便挥手叫他回去,赖着看北桑律冷厉的眼神也不好过,悻悻地还带点无辜退走。
临走时还耐不住又说了一句:“还请陛下早下旨意,如何都要有一个结果好过叫人不死不活地等着是不是……朝政繁杂还有大堆的事……”话不叫他再说完就给撵了出去,气得一哼。
陈洲义走后那句不死不活在北桑律脑子里挥之不去,啪一声朱批毛笔在他手中折成两截。
那边足足搜捕了四五天,才在城内一个青楼园子里找到这老毒物,原本他当天便要出城的结果因祭典出不得,第二天因此事裴城戒严他更不敢冒险逃走,官兵抓到他时这老毒物正摸索着拿包袱再换个地方躲,被官兵当场挑翻了包袱拿住了人用镣铐锁了他,包袱坠地老毒物看见里面的骨灰坛滚出来,失声嚎叫,官兵只管抓人哪管别的,见他如此也留意了那包袱,官兵心下以为那瓷坛里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拿起来打开封口就往外倒,落了一地粉末风再随意一弄,他孙儿这一点点痕迹也彻底飘散抹去。
老毒物忽然脱力就要往地上赖,张大嘴喊着要杀人,官兵听见他隐隐约约说什么孙儿,猜想到那坛子里的是什么在场一众人直挥手唾骂,真是晦气!
依旧是这四五天洛漪死了,毒虫叮那一下她那身子禁受不起,这几日又不肯好好服药,听说死前写了无数笔稿尽数忏悔不甘还有对北桑律这些年的情真意切,这些书稿能给她挣得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赦罪获准葬于妃陵,人之一死剩下的也只是皮肉白骨,在世有所拼搏死后还有亲友告念,有后人祭祀,皇家的陵园除了不尽的灯火只有比宫廷里更冷寂的风而已。
那话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可惜洛家人丁不怎么兴旺没有个把人借机在官场上挣得个名堂,如今反又受了牵连,悉数遭了贬。
侍从托举着那些书稿,不知道北桑律究竟看过否,只得了命令尽数烧毁,不由叫人感慨这番荣辱果然是朝夕之事罢了。付垣说想叫你尝尝被心心念念拥护的人背叛欺骗的滋味,可这番滋味究竟是谁给的……深究不得。
这时候禁军统领亲自来报说是已经捉拿了那个老毒物,压在大狱候审。陛下接连亲临大狱着实少有,连那审讯室内都重做了一番打理似的,干净通透不见污秽。
老毒物已经受过了一番刑罚,起初他还是一个字也不说止不住哭嚎喊着他的孙儿喊着要杀人,整个人疯疯癫癫直夹断了双腿才清醒过来。
说到付垣如何找到他如何卑鄙地以他孙儿骨灰威胁催促他配制解药,他自己也中了毒想要活本来也不会拒绝。问到齐钰的死,也如实回复说原本是要毒死付垣的,问了几个往来付垣才给押出来,北桑律刚来时狱卒说他昏着以为是他病得厉害又昏过去遂才等到他醒过来。结果人拖过来才发现,他身后又是一片湿腥,双腿着地却使不得力全给架着胳膊拖过来,是给打昏了刚刚才弄清醒过来。
北桑律冷声问:“谁准你们动的刑?”
那先前答话的狱卒和拖着付垣过来的两个人都跪倒下去,连着陪同监审的刑部侍郎、尚书都跪下来,尚书沉吟后说:“依律收押到大狱的犯人一开始都要受杀威棒……”可他也记得,北桑律吩咐过好生照看这话又连忙磕头请罪,一边的年轻侍郎吞了吞口水说:“是微臣自作主张,当时尚书大人并不在场。”
早听说刑部的尚书任人唯亲,这个侍郎还是他的亲儿子,北桑律当即以有违圣旨之罪降尚书一级,侍郎连降三级另还被责了二十杖。
付垣堪堪能跪坐在地勉强支着身子,在旁侧有气无力附和:“陛下圣明。”他这一顿杀威棒不过是个由头,罚了刑部尚书才是要紧的,北桑律听得他这句陛下圣明还有他一闪而过讥笑的模样,既扎眼又刺耳。
将老毒物拖曳过来继续审问,看到付垣时竟还想要扑腾过去掐死他,“是你!你啊……要不是你这个阉狗我的孙儿……啊啊啊……”付垣看得他这幅模样不为所动,老毒物不肯安分狱卒一脚踩到他折断的腿上,压得鲜血直冒差点死过去,瘫在地上发着呜呜的哭声。
恨极……恨极!老毒物不住哭嚎差点给自己口水噎住呛死,突然想起还不晓得他原先的计策是否已经被识破,伸出一只手颤颤地指着付垣,“你……你不得好死,你没有服遗梦的解药是不是,你根本不想解毒才先给了别人……”
原来是如同老毒物所说,只是北桑律已说了未曾给他种下遗梦,付垣眨眼间的迟疑被老毒物窥见,他仰天笑了两声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说这毒是他下的,起先说是北桑律的主意只是离间而已,一个以为对方下毒致自己于死地,一个以为是自己逼得他死如死灰一心求死。老毒物匍匐在地死死盯着付垣又紧迫追问:“你有没有,啊?有没有吃解药?”
付垣盯着他,笑得诡秘不知道是看穿了老毒物此刻的诡计还是依然心灰意冷不以为意,北桑律兀地起身指着付垣问:“解药呢?”
“丢了。”
老毒物闻言整个人都震颤起来扭过身对北桑律说:“这天底下再也配不出解药了,若是找不到……找不到……那个误吞了毒药的死得什么模样?哈哈哈……”老毒物还在做戏,北桑律厉声质问:“丢到何处了!”
“忘了。”
北桑律猛地一掌拍在身前桌案上,传令去找,整个皇宫也好整个裴城也好,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可这偌大一座城池何以寻得到一粒小小丸药。北桑律了解他,如此难得珍奇的药,即便他自己无用也会藏得好好的,派出去的人还没能走远,北桑律略平复了怒意,又说去付垣住处把四面墙尽数拆了。是了,他们不仅了解对方,还有许多仅仅他二人知道的事情,例如金瑶殿旁山下那条直通城外的暗道,例如付垣藏纳东西的习惯,哪个方向哪块砖头都一清二楚。
也谙熟对方的诡计深知对方的绝情。
果然,在砖墙里面寻到一方盒子,只剩得底层还有一粒药,老毒物看见那丸药仰头长笑两声趁人不备时突然以头抢地死地彻底。
旁人都以为是这老东西计谋没能得逞自寻了死,殊不知是彻底断绝所有的退路。付垣把药吃下去才是真正得逞,他恨得以命促成,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付垣给人按住要逼他吞下解药,却是死活掰不开他的嘴,弄得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北桑律抬手命人松开他,片刻之后绕过桌案走到付垣跟前竟然蹲下身去,龙袍扫地沾染大片污迹,二人此刻得以重归片刻的平等,北桑律盯着付垣眉眼问:“孤从前可有许诺过你什么?”
付垣未看他,挑了嘴角说:“未曾。”说罢听得北桑律叹了一声只许共苦无法同甘,帝王业原本就是天下唯一最后自称一声孤寡,如何与他人分杯共饮。
“孤承认此是孤有负你。”北桑律这句话说完,一旁人等连同付垣尽数呆滞住了,北桑律看到付垣决绝的目光忽然缓和了半分,那故作的笑意也倏而褪去,接着说:“孤便在此一应尽数许给你。”
言罢北桑律站起身调转过去背对着他,仰头半闭着眼抚着指上的扳指似在思索,付垣屏息死死盯着那龙袍加身的背影,终于等得他开口,说:“孤许你不尽钱财,许你千亩良田,许你高宅万间,许你……”付垣耳边嗡嗡地响,“只一样不许得你死。”
听到头独独没有他所求那一样,明明知道他所求只那一样,结果依旧是这不清也不楚,不死也不活,还是半点情分也不留给他。主奴也好君臣也好,要他活着要他顺从要他忠心耿耿还要无欲无求,付垣跪坐在此间身形如同台案上烛光映下的渺小孤影,肩头颤抖不知喜乐不明悲喜,拿起身前那盒子里的遗梦解药,吞服,跪拜:“谢主……隆恩。”
如若真的要追究,北桑律许过什么,勉强算起来是有一物的……
马车里北桑律缚住付垣的双手,褪了他的裤子剥开他的衣衫,抑制不住地要索取更多,付垣原来不肯还怒喝自己的名字,“北桑律你清醒一点!”
他当时说什么?
“我很清醒……”
“我很清醒,我喜欢你……”还有什么?“可惜你不是女子,不然我会娶你……”
怀里紧紧环保住的身子僵住片刻,北桑律吻他,付垣也转头轻启唇齿回吻,身子也尽可能的迎合讨好着发了疯的他,生疏却万分用心。
好一番云雨后北桑律枕在付垣腿上头昏沉沉的半眯着眼低低地说:“我准备借这个机会上奏亲自去芜洲查案子。”北桑律拉过付垣的手掩在自己双目上,“若成了殿下便是立下大功,但此番凶险务必多加小心。”
付垣说完北桑律久久没有再说以为他是睡过去了,抬开手看着他紧闭的眼睛,伸手将他的衣裳裹得更紧些,北桑律却突然又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问:“若是获准去了芜洲,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付垣思索了许久,最后说:“带一坛桃花酒吧。”
北桑律这时已经困倦非常听见他小声说:“你从不喝酒。”
“到时候分杯同饮祝贺殿下顺利归来。”北桑律睡去前隐约说了一声:“好。”
桃花酿酒,春雨烹茶,心之向往,心之奢望。桃花酿成劫,千般不得结。这坛酒终归还是没有喝到,若需共饮也轮不到他。
一坛酒换成这么多东西,这样划算的买卖,付垣高呼谢主隆恩,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点余音淹没在北桑律心里,挣扎陷落。
此时的局面齐钰死了连洛漪都死了偏偏这罪魁祸首还活着。照陈洲义的指点,皇帝要粉饰太平谁又再敢斗胆添笔加墨。北桑律许给他无数,除了性命做不得主依旧没给个一官半职,他需要的是一个于他的奴才不是一个野心手腕能威胁朝堂的权宦。
付垣的腿挨过大狱里的杀威棒后伤得更重,北桑律将他置于金瑶殿不得声张。调养了近十天太医日日来汤药日日喝,要想自己起身多走两步都还是难。付越得知他竟然还能从狱中放出来一怒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上头摆放的大把别人孝敬来的金银宝器也落了一地,先前捉拿了乔盈想要设计一把,后来得知付垣自己整出一番事故本以为他已经自掘坟墓再无生机,把原本的计划搁置了,万万料想不到他还能从大狱出来!心底下又打起算盘,不过几日宫中又在传如今陛下跟先皇一样喜欢玩儿阉人……风声起得甚快。若是落到北桑律耳朵里必定要要查出始作俑者严禁严惩,可这口耳相传的流言蜚语如何差得到根源,查到了又来一句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洗不干净,之后付垣听到这些风声笑了两声。
这一日付垣杵着一根拐杖勉强站起来听见有人通报长公主驾到,他在这里知晓的人不多还晓得来金瑶殿寻人的更少,想必长公主是得了特许的。昭连一袭素衣头上盘着单螺髻,平插一支银簪,这番朴素可谓是寒酸了,这宫里的不说几位夫人就是宫婢哪个没有些金钏玉镯的。这打扮更是衬得她脸色有些微苍白,立在付垣面前浅浅地问了一声:“付公公可还安好?”
付垣听得她这一句,再看她的神色竟看出几分兴师问罪的样子却不知何故,丢开拐杖膝头磕了下去:“奴才见过长公主。”
昭连看得他这幅样子也知道他才从大狱出来不想为难,叫人将他扶起进得屋内再说。
“长公主有何吩咐,奴才谨记。”付垣说完,昭连身旁的婢女拿出一个翠绿通透的翡翠镯子,看见这镯子他这才想起来往日跟随昭连身旁的少不了乔盈,今日却不见了人,这脸生的婢女看着年纪不大像是当年头一回见到乔盈时的模样,目光举措都是怯生生的。
“这个你可认得?”
付垣思附片刻,隐约想起来这镯子是从前随便在一箱子珠宝里面捡的一个,说是送给乔盈她高兴了很久说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翡翠。付垣偏头看了一眼昭连,握着拐杖的手食指轻点了两下,“她是出了什么事?”
昭连显然不愿开口,还是一旁怯生生的小丫头说:“乔姑姑……死了。”听得这话付垣不经意冷笑了一下,昭连看见双手攥得紧了一些,“她是为你才死的……”
昭连虽贵为长公主,可她也是罪臣之妇又是半身在寺庙里的人,说不得什么话,刑府来人抓乔盈时又已经是人赃并获的状况。乔盈是自尽的说是畏罪,可若是看过一眼尸身也晓得她在里面不知是遭了多少折辱才如此结果。
受审时乔盈既不肯冤枉了付垣也冤枉了她自己,更不愿意平白污了她与李二哥的情分,百般不从。后来又偏偏拿她真正的相好李二哥威胁她,乔盈的心思还是浅以为自己抵死不认他们就都能得以保全。
“若是单单为我实在不值。”付垣问起乔盈的尸身,昭连是个好主子收理了乔盈这两天也在往宫外寻她的亲朋。付垣说:“找不到就算了。”
闻得这话昭连怒视他:“我以为你总归还有几分人情味。”这时候付垣才理清楚那天夜里乔盈跟他说的那一番事,娓娓转述于昭连,“那个樵夫若是当真有情有义应该还在等她,乔盈的尸身交给他也说得过去。”
分明地知道有个人等着念着自己,两个人都晓得对方的心意,满怀希望和憧憬这是多好的事,昭连有些失神,“她该早些告诉我。”之后便赶紧命人去找那个樵夫。
他还是照旧日日给浮灵寺送柴,日子平淡不瘟不火。找到他时刚刚给寺里送了柴站在柴房对面的水缸旁拿葫芦瓢舀水喝,喝完水擦了汗在腰间摸索着最后掏出一个细细的银镯,没有打什么花纹银也不够亮,市面上很便宜的货色。他拿在手里,憨实的模样笑着又仔仔细细地把镯子擦了一遍,预备送给他的心上人。
他接到乔盈的尸身时,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倒下去埋头呜咽出声。说乔盈是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从小就喜欢她,想娶她过门做媳妇。
付垣藏在昭连的马车里出的宫,给了很多钱这个樵夫也不知道该恨什么总归不要这些钱。自己花光积蓄把预备拿来办喜事的钱给乔盈办了一场丧事,置办好的棺木买了石料上好的碑,风风光光地办一场丧礼如同幻想里风风光光娶她那样。
小丫头半掀开帘子,马车停在不远处昭连看着这个樵夫今日梳理好头发穿了一件他最好的衣服跪在乔盈的坟头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细看碑上也刻了他的名字,生死都是夫妻想必真真是爱到骨子里,那银镯也放到碑前。原本是预备将乔盈喜欢的那个上好的翡翠镯子做遗物给这个樵夫,他与那些钱财一并退回来,如今看来的确是俗物如何比得了那只银镯。
昭连在马车里看见心中百般滋味,林深云远之处传来古刹钟鸣,鸟雀齐飞,昭连低低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后半生吃斋念佛,为夫家人赎罪为亡夫超度为祈求来世也能够与他遥望一眼。
马车回返中途昭连又想去一趟浮灵寺,付垣也下马车去活动活动,那小丫头掺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何故这小丫头怕他似的一愣,“嗯?”
付垣看她仔细小心的样子抽回自己的手说:“去玩儿吧。”小丫头还愣愣的,真是一点儿也不机灵。等付垣自己杵着拐杖走出去两步才回过神,在付垣身后还有些软糯又细细的声音说:“奴婢叫阿秋。”
昭连先前就唤她秋儿,付垣也不是真想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是看她这胆小谨慎的模样随口问来罢了,结果就只是叫阿秋而已。小丫头看付垣依旧往前走没有再理他,看他自己走得远一些才放下退回马车旁那棵大松树边玩儿。
付垣独行迎面来一个小师父见他不大方便便一路随行,付垣不说话他便也不说,只当走到哪座塔下哪座殿前稍作介绍。
“地藏殿,地藏王菩萨曾在九华山发愿立誓……”
付垣看殿前一副对联,“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小师父向大殿躬身鞠一礼,“菩萨愿力第一,发愿普度众生亦指众生平等。”
付垣拐杖点点地面,“众生万象,地狱若空恶鬼何存?”
小师父还要再说付垣摆摆手又独自转身离开,这一抬手看见手背上浮现出暗红的纹路,今早便有发现只是此刻颜色深了许多,付垣步履加急靠住墙喘了一口气捋起袖子臂膀上尽是这纹路,渐渐暗红色变得鲜艳如滴血,像极了那只三百年雪参的根须。付垣猛一抬头正欲旋身出去不远处的一个香客看见他的样子惊叫了一声,丢开拐杖掩面寻得一水缸往里一照脸上脖颈亦布满这血红纹路,心跳地也愈发快,难以喘息的地步。身上红纹如同群蛇缠身,又像是被千丝百缕的丝刃缠绕紧缚,割开皮肉拉划入骨。
昭连从寺中出来发现付垣不在问起阿秋竟然使他一个人出去走动!叫随行的车夫丫头护卫一并去寺中找,到了黄昏时刻都还不见人影。
这大约是头一回,昭连头一回见到北桑律大发雷霆,浮灵寺在半山腰处只有一条山道上下通行,付垣腿脚不便他能去往何处,下令封锁寺庙寸寸搜寻,又搜了两个多时辰依旧无果,心下以为定是他又使诈借机逃出宫去,已是半个残废却还不肯安分,就该打断他双腿再也逃不得。
“陛下。”昭连垂首立于大殿之下,行至中央仰头看他,“他立过无数功劳陛下不信他,也犯下过诸多罪孽陛下也不杀他,若他当真想走,陛下便放他走吧。”
北桑律坐于案前,拧眉看向昭连,“放他走他又能去往何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走到何处?!“当年放走了秦枫你可后悔过?”北桑律又问昭连,秦枫乃是当年右相长子亦是昭连的驸马,秦家一家被诛同族悉数发配。先皇念及父女之情赦免昭连召回宫中,可她却私底下想办法使秦枫逃脱,可惜他还是未能免死在逃奔路上被官兵追捕万箭穿心坠落山崖尸骨无存,死得这样惨烈。
“罪妾钦慕他幸有他为夫君,秦枫视妾为知己,既然是他的选择结果如何罪妾都不后悔。”当初仅凭昭连她哪里有办法送走秦枫,付垣念及从前那场太子府中的中秋夜宴昭连的恩情帮她暗中借了金瑶殿的地道送走秦枫,这件事连北桑律都不知道那时候金瑶殿已经荒败空旷得很了。
事后秦枫死讯传回来,付垣便问过昭连可后悔,若是不送他走好歹还留得下一具尸身还可以为他建一座无字碑清明时节偷偷祭拜。
昭连含泪不悔,之后告罪脱去高冠华服自请去浮灵寺修行临走前北桑律派了付垣去送行,昭连反问他付垣沉默许久也没有说出追随北桑律至今是否有过悔意。“他日若是事成,能有功成身退的机会,寻个四季分明地买壶新酿的桃花酒喝,就此一醉终老。”
昭连依旧抬头看着北桑律的眼睛,“陛下,佛语有言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
“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
“淫心不除,尘不可出,”北桑律轻笑,什么天子王侯,百姓平民身于尘立于世谁能超脱。
昭连自知无从说服北桑律服身告退,却听见北桑律声音低沉,“孤不希望是你帮他将他藏起来。”昭连止住脚步背对着北桑律还是转过身来说:“陛下若是秦枫还在罪妾会告诉他,我不愿只是他的知己,希望我们是真正的夫妻,愿随他生死相续。”说罢垂首转身离开。
沈府沈弘筠原本是刑部尚书前些时候遭了贬,自己好容易提拔上来的儿子沈乾书被责了一顿板子不说还给彻底革了职,以后要想再扶他入仕恐怕就难了,正是灰心丧气的时候。没想到沈乾书今日跟朋友去寺里捐香火时却是撞到好事,多好?兴许就能借此再度跻身朝堂高位。
十五六岁的少年活泼好动在寺里四处跑,四下张望时突然瞥见墙根处有个奇怪的人,只一时好奇多看了一眼没想到见他抬头间面目倒是没怎么看清,只见得他满脸的红色纹路,猛然一吓原青为愣住了,又看见那人自己寻了水缸看了一眼后仓皇走开,“青为!佛门重地不可随意跑动!”沈乾书追上来看原青为一脸惊愕的模样,正要问询不想这小子追着付垣去的方向过去,“你去哪里,那边就是后山了!”
“乾书兄,我刚刚看见一个好奇怪的人,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沈乾书先前挨了二十大板如今还有几分隐隐作痛,不放心亦追着跟上去。等追寻过去,正好看见有个人跌下山坡原青为正要拉住他没拉住还险些跟着滚下去,“你这是在做什么,刚刚那个人是?”
原青为被沈乾书拉上来,喘着气说:“不知道,我喊他他也不听,直奔着就下去了,怎么办报官?”
沈乾书往下望了一眼,这山坡下去有一块平地不大高只是现在就要天黑,若真是什么人跌进去现在报官寻人太迟了,这天气到夜里还是冷得很,二人犹豫合计一下觉得寻着下去先找到人再说。
攀附着周遭树干下去也不需怎么寻觅就看见付垣滚下去被一棵树拦住,走进些只见他脸上纹路鲜红像是爬满了诡秘鲜红的花,眼神无光蜷着身子双手不住地往身上抓挠,痛苦至极的模样。
寺庙后山处,从地藏殿追寻出来看见这样一个人,仿佛当真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原青为看得被吓到稍退两步,沈乾书按着他肩膀略微安抚,二人一起走进一些。付垣开始只觉得像是群蚁上身不住钻咬,此刻已是犹如刀剐。沈乾书看见他手臂上已经被他自己挠出无数血痕,此刻正寻着一块石头往自己腕处砸,不曾多想扑上去按住他的手止住他自残,叫原青为一起来按住付垣夺下他手中尖石再将他拉起来。这时沈乾书才认出来竟是那日在大狱中陛下亲审的那个人,前些时候在大狱里看见他,今日竟然又在这地方遇见,怎么说,依旧的狼狈和痛苦的模样,付垣只觉得遍体苦痛,毫无办法生生忍受。
沈乾书二人也从未见过这场面,只先想办法把付垣带上去拖上自家的马车,不知何故他只是挣扎仿佛难过得什么也听不进去也说不出口,中途竟还发觉他想咬舌了断,原青为发现从袖中拿出一包蜜饯把蜜饯都抖开,只留包裹用的一块方巾作条状从前卡着付垣口齿绑在后面。
“乾书兄,他是怎么了莫不是发了癔症?要不要先找个医馆看看?”原青为靠边坐着有些惧怕的样子。
沈乾书晓得付垣的身份,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便打算先带回家去禀告给父亲,沈弘筠先是一愣只说赶紧丢出去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沈乾书以为不妥再三恳求,这时候外头传来风声说是陛下围了浮灵寺找人,沈弘筠一听在厅内踱了两个来回突然大喜赶忙就要把付垣送进宫去,等车马都备好了又突然变卦搁置下来,沈乾书不解略探视一眼发现付垣不再挣动以为他昏了过去,再斜过去能看见他的正脸,猛然看到他睁着眼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动,身上浮现出的痕迹依旧红艳清晰分明 ,沈乾书回身劝说:“父亲,还是早些送进宫去吧。”
“说你只知道读圣贤书,丝毫不会审时夺度。陛下如此急切此刻将他送回去半点好处捞不到说不准还会撞上陛下怒气正盛时。”沈乾书晓得他的父亲又开始琢磨打算,“此事我们不清楚陛下之意究竟如何,还是送回去少生事端,前些时候我们才触怒圣颜若是被发现说我们刻意拖延……”
沈乾书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呵斥,“住口!正是还不清楚陛下心意,所以要等。”
等到陛下觉得无奈何时他们沈家再寻事迹说是千辛万苦找到该人,那时候才能彰显出立下功劳,如此才能叫陛下回心转意再予以重任。
“只是此人这幅样子……”沈乾书说到一半,沈弘钧摆摆手,“找个偏远小屋把他锁起来,叫管家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乾书深知他的父亲醉心权势,失了尚书一职近些日子也是日日发脾气,朝堂上的诡谲他这几年听得多了也看得多了,他自己本就没有入仕之心,上次顶了父亲过失挨了一顿板子被革职倒也甘愿。
听说付垣有自残的举措便将他牢牢捆住锁在一小屋内,请来的大夫来看时抹了几遍额头上的汗,他自许无能诊断不出一个结果,这样的病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乾书总不放心时不时来一趟在窗外斜斜地往里看一眼,有时付垣丝毫不曾动弹,像是抽掉了魂麻木在地,更多时许是病痛厉害在地上滚来滚去绑缚在身的绳子都要勒紧皮肉一般。这一夜他睡得不大好第二日一早又去看了一次,这次推开窗往里一看竟然没见到人,猛一惊低头看见付垣背靠着窗下的墙坐在,推开窗阳光斜斜地照进去他正好匿在阴影里。
晃神回来付垣仰头看着他,沈乾书一滞看见他眼神所指思忖片刻关上窗亲自去厨房端来些吃食茶水,屋子门前有两个家仆守着沈乾书上前说是父亲的命令那两个人才打开了门。
沈乾书和门进去走到付垣跟前蹲下身看他已经冷静身上奇怪的红纹淡去不少,“你……怎么样?”
沈乾书一边问一边解开卡在他嘴里的方巾,付垣靠坐着深深喘息一番,似乎还是有些痛苦的样子,开口声音极低不细听都不晓得他说过什么:“沈家到沈弘钧三代为官,沈家最高不过尚书……”说到一半付垣仰头皱眉眉心微颤,“沈弘钧的儿子无心仕途,也没有那个天分,”说罢看向沈乾书,勉强笑笑,“翩翩公子好作文章喜诗文,沈弘钧若不作为沈家的官运就到头了。”
沈乾书盯着他,从前只晓得这个阉人不简单细的也不曾多问,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我会劝说父亲今日便把你送进宫去。”说完竟然看见付垣摇头,问他:“沈弘钧打算扣我几天?”付垣低头去喝了一口水听沈乾书沉吟后说:“大概三五日。”
“半个月。”付垣说。
沈乾书一愣不知道付垣这是什么意思,付垣又接着说:“眼下我是清醒了,沈弘钧这点心思三五天将我送进宫跟半个月有什么区别?”
沈乾书已经听出他是在谈条件甚至已经是吩咐的语气,“沈乾书想立功我给他说破陛下会如何,也不骗你以陛下的脾气眼下你们沈家安分一些好。”
“那你为何非要等那时候再回去,期间若是陛下查到你被扣押在此,陛下又当如何处置我们沈家,拖得越久我们不是越危险。”
“呃……”付垣头上又出了许多汗,眼睫隐约可见地微颤:“沈公子,你以为现在便安全?”
“过了昨晚便已经亲自把把柄送给付某和陛下了。”得罪了付垣若不照办不管是此刻也好三五日也好还是十天半个月也好,只要沈弘钧把付垣送进宫北桑律如何未可知总有一句话时间够付垣张嘴告上沈家欺君一罪了,何况沈弘钧拉帮结派任人唯亲的作风北桑律早有意想要打理。
沈乾书双手紧握,有几分后悔将此人带回来,依照付垣的说法等沈弘钧早朝回来便一一与他说了,搞得沈弘钧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亲自跑过来跟付垣谈。另外一边沈乾书想到昨晚一起的原青为他性情单纯又有几分鲁莽便急匆匆去找他再三提醒,万不可将昨晚的事说出去。
沈弘钧显然也觉得付垣俨然一块烫手山芋,觉得大意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的家世履历大都清楚,而他却拿不准付垣此时的底细,不晓得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打定主意应和付垣。不过留心在付垣的水中加了迷药等他昏过去再蒙眼关到别处,即便北桑律查到那也跟他沈家没有干系。
付垣并不在意这些,摔碎茶碗藏了一块碎瓷片在袖子里。他大约也晓得遗梦是老毒物编排的把戏,是药还是毒他都逃不过,眼下发作的症状着实难过联想起齐钰的死状若是这半月再度发作也做那般不如自行断腕放血死了。
这次刀刮般痛了一天一夜,之后便渐渐缓和身上的红纹也淡下去消失不见,而后这足足半个月也不曾再发。阴冷的暗室其实不消蒙眼也什么也看不见,倒是腿上旧疾发作痛得既舒展不得又无法太过弯曲。
北桑律从不曾这样久的不知道付垣的踪迹,这十多年无论发生什么总归是知道他在哪里,等着守着筹谋着。夜半难眠一时恍惚竟觉得倘若付垣自己提起要走他便答应放他走,好歹知道是去了哪里。不过仅仅一瞬,这念头便又打消每日都无果每日依旧派人去找,裴城出去几条官道周边的城镇都派了人去找。
这一日北桑律与几位负责今年科考的大臣在御书房议事,科考是一项提文甄选上来直接参与朝试的更是重要。这些人与一次次考上来的不同,是各县各州官员层层举荐的人才,朝试陛下出题出彩之人直接入士等今年科考后与上榜的一同留侯等日后安排就职。
因为能获得推举的的确难得,一来推举来的陛下亲自审核若有差错这一路提文推举的官员恐怕都有所牵连,二来朝中官员所推举之人不可是亲朋不可是同乡,平白举荐一个人上去风险太大,常常好几年不曾有过能受荐为官的。
这时候内侍通报沈弘钧求见,付垣出来时摘了蒙眼的布条竟有半盏茶时间看不清外头的光景,依旧是捆着他进来的以示是很不容易才抓到的人。
北桑律听闻寻到付垣竟猛然从案前站起,眼下几位大臣均垂首有几分不解和唏嘘,陈洲义也在场他往门外望了一望,脸色冷下来。当年先皇就是为了宠一个阉奴一世仁德圣明中平添一笔脏墨。
“陛下……”
“孤与诸卿正议要事,容得一个奴才打断!”陈洲义刚刚开口北桑律便如此呵斥那个进来通报的内侍,再说:“把他带回去孤再处置。”
北桑律不动声色落座回去再论今年朝试和人才举荐的事,至于付垣不再多说一个字其他人也不敢多提。这边议罢陈洲义一甩袖子也不再多话一直接走了,先皇逝世北桑律登基第一个处置的不是先前的对头而是那个被先皇深藏后宫的阉奴,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也知道先皇一死他必然没有好下场,已经挂好白绫准备悬梁自尽,北桑律先行进来割断了白绫,这是头一回看到这传闻中像极他生母的阉奴,长着一张男女莫辩的脸只一眼便憎恶至极。
后来这阉人的下场车裂而死,头颅悬在市集口足足一个月。
付垣被带回金瑶殿,沈弘钧还一直在御书房外侯着,北桑律奖赏他一些金银宝器才叩谢隆恩心满意足而去。踏进金瑶殿付垣被捆着跪在殿内,北桑律进来却没有下令责罚而是叫人给他松绑,付垣被捆久了双臂拧的麻木稍动了动,北桑律立在他前面叫他站起来,付垣一直不曾看他一眼听话地撑扶着地勉强站起来略微踉跄一下险些朝北桑律扑过去,好在及时立住。
“是不是当真要孤断了你的腿再站不起来才能安分?”
付垣不语觉得离他太近退了两步,偏偏这两步叫北桑律怒意陡增,付垣垂头弓身恭敬非常,“陛下误会了,奴才跪了这么多年何时真的站起来过。”
北桑律被他这一堵竟不知该再说什么,半个月未曾见到付垣一直垂着头不曾看他一眼。先前所想的种种都不得实现,说要打断他的腿也好,付垣恳求离开放他走也好。下颚突然被北桑律钳住迫付垣抬起头,可还是垂着眼不肯看这一眼。北桑律手下愈发用力,付垣干脆合上眼睛被捏的发疼张了张嘴说:“宫规有奴才不可平视主子,何况是陛下。”
分别地这样清楚,如此不正是北桑律所要的么,分清了身份莫有不该存的野心莫动不该有的感情,恪守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北桑律猛一松开付垣合眼未留意向后跌倒,先前藏在袖中的瓷片被抖出来,“这是什么?”
“防身而已。”付垣说完就被拉起来扯开袖子手臂上还有被他自己抓挠出的痕迹,只是这番痕迹与从前留下的伤疤相比并不显眼,也的确是很久了北桑律记忆力付垣的身上不曾有这样多的伤疤,说到底除了从前二人都还在金瑶殿的时候,便再也不曾那样坦诚以待。偶有听闻付垣是受了什么罚还是遭人暗算留意时便命人送些药去,伤好之后又都各自不提也不问。
付垣抽回手臂又退后几步,这时又来人禀报说宫外有人送了东西来给付垣,北桑律盯着他不知道如今付垣还能与谁往来,命人把东西送进来,竟然是一把筑,再问起是谁送来的那奴才支支吾吾不敢说,仔细端详筑边缘处刻有一个襄字,是襄王送来的。
付垣也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个东西,当年襄王便是在欢馆看到坐台上卖艺击筑的若辛,错漏一个音就突然红了脸冲着底下的客人歪头一笑,怄气似的换另一个曲子。便是那漏掉的一个音突然落到襄王心坎里,仗势欺人强买了若辛回府,当天就迫不及待要尝一口鲜,结果……
“你与襄王往来密切?”北桑律诧异,他知道付垣净身入宫是襄王所为,如此竟能与他有所往来?
付垣抬手还没有碰到那把筑,北桑律先一步一把将它打落在地怒喝:“丢出去劈了!”
这把筑要摔要劈都不打紧,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筑底面竟然刻着几幅小画,说出来真是与春宫图无甚区别。大约是上次襄王在床上吃了亏回了封地还是意难平,他是记仇的性子又做不得别的便以此戏弄羞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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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1: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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