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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终局之三界(玄幻,耽美)[第3页]

作者:漠漠_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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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
这边成曦与倾竺低声耳语着,而与此同时,沐湮与洛桀刚刚结束谈话,洛桀便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要送沐湮离开。
沐湮随着他站了起来,说话口气依旧不善,“洛桀,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危言耸听,你最好都放在心上。”
洛桀懒散的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笑道,“我自有我的处事方法,不过你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日后再有关于沐临的事,我会斟酌处理。”
“我会抽时间再回来的。到时候,别让我再看到同样的场景。”
听着沐湮带有威胁的冷言冷语,洛桀却是应的轻松,“沐临留在我这儿,我不会像你一样惯得他一身的臭毛病,你要实在心疼,现在就可以带他走。”
沐湮一听他说完,锐利的双眼瞬间扬起,却是咬了咬牙也没说出一句话。
洛桀见状,也知道他心里的矛盾,遂不再与他玩笑,诚心道,“我答应你,会考虑他的感受,这样你可安心了?”
沐湮对洛桀向来是信任的,他垂下眼沉默了半晌,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沐临卧室紧闭的房门,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努力握了两次也没将门旋开,沐湮闭了眼呼了口气,随后侧过头来对着洛桀,轻声说道,
“我带着沐临初到人间界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怀疑,我每天,都会做些饭食给他吃,小临喜欢,也习惯了。。”
“你说做饭?”洛桀问道。
“你不用勉强,这只不过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事了。。”沐湮苦笑着失落道,“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我知道了。”洛桀很干脆的打断了沐湮的话,他笑了笑,“这不是什么难事。”
沐湮抬起眼看着他,似是带了些感激,却也是一闪而逝,他大力拧下把手,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门外。
沐湮离开后,洛桀一人在空空的房间里站了半响,随后他踱了两步,拿起茶几上余下的半盏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空茶杯顿回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洛桀看着沐临所在的卧室房门,没什么犹豫的直接走了过去。
屋内一张不大的床上,隆起的被子昭示着主人的存在,可即便是如此,小屋内仍是显得空空荡荡的。
沐临其实并没有熟睡,他趴在床上,头侧在一边,眼睛失神的望着某一处发呆,纵使听见门响他也依旧没什么动作,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桀看着他,却没有走进,他只是倚靠在门框上,略一偏头看了看沐临的表情,随后说道,
“你哥走了。”
沐临表情不变,双眼依旧空洞,他甚至连冷哼一声都没有,淡淡的声音却充斥着不屑,
“所以,你赢了?”
“注定的结果,何谈输赢?”
“呵。”沐临突然一笑,无力但很讽刺,“是啊,你们全都都注定好了,只有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句为了我好,就逼着我去忍受一切我所不能忍受的事情。。”沐临说着闭了眼,强忍心中酸楚,“我那么求他。。都没用。。我真的不明白。。在哥哥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洛桀冷声道,“若不是别无他法,沐湮断不会留你在我这里。他是一心为你的,别辜负了他的苦心。”
“你们都懂,就我不懂。”沐临把脸埋在枕头里,只因眼角又开始泛起湿热,“算了。。算了。。。他是我哥哥,我又能说什么呢。”
沐临的声音很哑,听着让人很心疼,但洛桀心里却只是一阵无奈,“你就是让沐湮宠坏了。”
“我?”沐临凄声反问,“我只不过是想过普通的生活,我只不过是想跟哥哥在一起,难道这有错?”
“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还逼着沐湮答应你,难道这不是错?”
“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带着哭颤的尾音,沐临狠狠的揪着枕头,“御冥神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洛桀面无表情道,“早在你们出生那天,御冥神珠就已与你自身的元神结为一体,想要强行取出,可以,除非你死。”
自沐湮走后,沐临就把发泄不出的怨恨统统的归责在洛桀身上,以至于他感觉洛桀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挑衅。
他红着眼回过头,咬牙道,“死?你以为,我会怕?”
洛桀看着他的样子,只觉疲惫而又无奈,他不禁在心底暗叹,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沉静内敛的沐湮不知比眼前这个年少轻狂的沐临要成熟多少。要是沐临的性格与沐湮一样,自己不知能省多少事。
可既然已经答应了沐湮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宝贝弟弟,除了铁血铁腕的强迫性压制以外,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按照沐湮的话讲,眼前的这只小狐狸,可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下了狠手揍他,他可能会因为畏惧疼痛而对你表面服从,但内心逆反心理却是愈发增强。
但好话也不能说的太多,要是宠溺的太过,最后的结果就成了软硬不吃了。
洛桀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着柔和些,他走到沐临床边坐下,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沐临立刻侧头躲开,警惕的瞪着他硬声道,
“别碰我!”
洛桀扬起一条眉毛,心里不生气只觉好笑,果然是让沐湮宠的,孩子气十足啊。
“沐临。”洛桀假装严肃道,“如果我说,我现在要杀了你,你会坦然接受么。”
沐临楞了一下,他看着洛桀,似是在推测这句话的真假。
“犹豫了?”洛桀笑道,“这么说,你还是怕死的啊。”
沐临把头转向另一边压在枕头上,黑黑的头发对着洛桀,尽量冷着的声音还是透出了些许委屈,“你早说过你不会杀我。”
“现在信任我了?”
沐临趴着不说话,也不看他。
洛桀无声的呼了口气,沉着嗓音对他说,“沐临,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胸口这驰妖印的来源吧。”
沐临背对着他,依旧没什么回应。
“你哥哥跟允铎定了五年之约,五年后,驰妖印就会消失,没有这封印控制神珠的力量,以你现在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强大的灵力。你可明白?”
沐临不说话,心里却有些惊讶。洛桀从没对他如此耐心过。
听洛桀对他软言软语,沐临也不好意思太过强硬,他别别扭扭的开口道,“我知道。。你能帮我,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沐湮那么不忍心,最后不都还是把你留下了。你不该让他失望才是。”
“我留下了,那哥哥去哪儿了。他的身体。。。可以么?”
“沐湮。。”洛桀神色复杂的顿了顿,随后说道,“他自有他的办法,况且,沐湮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么。”
洛桀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戏谑和调侃,沐临攥紧枕头的手,骨节又白了几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不会永远如此下去。”沐临回头咬牙恨恨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正是我所乐见的。”洛桀笑着回应道。
沐临看他的样子,感觉自己又被耍了。他恶狠狠的瞪了洛桀一眼,哼了一声再次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沐临向来单纯没有心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可爱。
洛桀一笑,忽然伸手掀开了沐临身上的被子,赤裸的小臀一着凉风,吓了沐临一跳,他赶忙回身一把盖住。怒道,
“你干什么!”
洛桀眼睛往下一瞥,“伤都好了?”
沐临这才想起洛桀打完他那句‘两日之后才可疗伤’的话。他有些紧张道,
“这。。不是我,是。哥哥。。他。。我。。不是故意。。”
见沐临支支吾吾的,洛桀本来也没什么脾气,他对着沐临道,
“好了就好了吧,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打你了。不过既然伤好了,明天我们就继续,沐湮是说过不准我再打你,但我只答应他会考虑你的感受,至于其他的。。规矩不变,再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还是要打的。你自己掂量好了,知道么?”
妖帝1
混沌之境,立于东海,似一团薄雾。
当年女娲娘娘一指点过,人界妖界方能得以相通。
越过重重雾影,便是妖界领地。不似天界淡雅,也没有人界繁华。昏黄的天空像是永远都笼着一层黑纱。
沐湮总觉得,自狐族衰落后,连带着整个妖界都是一片萧条之色,不知缘由的凄景,也许仅仅只是情感所致,妖界还是原来的景象,只是他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年。
山间的冷风漫卷着干枯的草叶在地上打着旋,厚厚的枯枝铺在地上,踩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闷响。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行走在树林间的小道上,落日将他们映衬的十分单薄。
沐湮自洛桀那里出来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墨涟也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抿嘴不发一言。
二人就这样行进在寂静的小路上,踩碎的枯叶想印证他们的足迹,却在下一刻被风吹散了。
沐湮走在前面,墨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想说话,却没有勇气打破这份安静。
沐湮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就连成曦也曾这样感叹过。
空待鬓颜改,不问君之名。寒梅独爱柳,却难诉钟情。
墨涟陪伴在成曦身边的时间,比沐湮要长的多,也正因如此,他才深知成曦对沐湮付出的感情,究竟能至几许。
当年的一次偶然,墨涟靠着自己的一张脸,留在了他身边,做着他的影子。
从前的悲欢都还历历在目,可即使经历的再多,他也难在那个男人心中争得一席之地。
墨涟不是天生下贱,他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只是不知怎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爱上了,莫名其妙的慢慢失了自我。
这个当年曾独闯连阴山,另狐族有战神之称的骁勇兵将都闻之生畏的傲骨男儿,在爱情面前,悲哀的脱光了衣服,跪在地上,只求能做另一个人的皮囊,做他的代替。
丢了名字,丢了身份,丢了自尊。
可那又得到了什么。
墨涟一步一步的踩踏着衰败的枯叶,慢慢的沉了眼角。
左脸颊的热痛,过了百年仍是感觉得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了下来。做他的侍卫,他的奴隶。没有后悔,也没有嫉恨。
何为深爱,那便是爱他所爱。
想着,他抬头,沐湮的背影依旧清冷。墨涟苦笑,自己本是应该恨他的。
可他是成曦心中至爱,只凭这点,他便恨不起来了。
微风拂过,掳起他的衣角,美如天上谪仙。
墨涟无声的看着,这时,沐湮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墨涟不知为何,只是随着他停了脚步。二人的身影镶嵌在寂寞山谷,悄无声息的,无人问询。
沐湮站了会儿,并不回头,只是说道,“墨涟,你先回去。”
沉着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墨涟一滞,随后笑道,“沐湮,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沐湮听他说完,向身后微偏过头,墨涟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神色,沐湮忽然足尖一点,飞身而去!
迅捷的速度带起片片旋叶,纤瘦的身影立刻缩小于山林之中。
墨涟叫他不住,只得起身追去。
“沐湮!回来!”墨涟急道。
沐湮并不理会,借力踩踏着树枝,速度愈发加快。
“沐湮!!”墨涟气得咬牙,双掌运了灵力一齐推出,两道黑色烈焰一左一右急速向前,如同出鞘的利剑,瞬时燃尽了沐湮身前的树木,封锁了他的去路。
沐湮身形一顿,墨涟以为他是转了心意,却没想到下一刻沐湮突然回头,数道墨绿藤蔓迎面旋转而来,墨涟躲闪不开,只得狼狈的推出一道火光,硬硬的接下了这一招。
沐湮无心伤他,那藤蔓一遇烈火便任其烧灼,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待那青烟散尽,墨涟便气急败坏的甩袖道,“沐湮!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总之一切要等你回了昆仑岛再说!现在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回到主人身边,到时候你爱怎样便怎样!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别给我,也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沐湮只是轻飘飘的踩在树枝上,一手背在身后,沉静的脸上,原本漆黑的眼眸早已被墨绿的瞳色覆盖,他摇着头,缓缓道,“他不会让我去的。”
墨涟一听便愣住了,“你要去见允铎!”
“我便是因为他才回的妖界。”沐湮沉着道,“现在,已经是拖了太长时间。”
“口是心非!”墨涟怒道。
“随你怎么说。”墨绿的瞳光透着诡异,沐湮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沐湮!你疯了!”墨涟拼力跟上,挡在了他的身前,“驰妖印还在你们身上,五年之约未解,允铎就算真的做了手脚也不敢太过嚣张!你现在去找他做什么!你真的以为上古凤凰一族会将你这小小狐妖放在眼里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不过你放心,允铎虽为妖帝,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敢将狼族怎样。”
“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我不会拖累任何人。你大可安心。”
沐湮声音不大,却很坚决,仿佛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一切。
墨涟心里泛着苦,强挤了冷笑,“这些话,你说了可不算数。”
“墨涟。”沐湮突然抬眼,紧盯着他,悠声道,“你打不过我的。”
理所应当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挑衅之意。
墨涟无声的抬起手掌,看着掌心处慢慢燃起的黑色火焰。
“是啊。我不是你的对手。”他轻轻道,“可是,那又如何呢。”
说完,他看着沐湮。原本应该静止的画面,却在眨眼的瞬间泯灭在烈火之中。
总说爱着,可也从不曾为你真的做过什么。
至少,你爱的人,我亦为你拼力守护便是。
墨色浸染了天空,却蚀不进那双冷漠的眼。
数以万计的藤枝灵活如发,冲破了火焰,缠住了墨涟的身体,挥不断,扯不开。纵使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枉然。
沐湮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直到墨涟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树枝将他捆缚在粗大的树干上,他才开口道,“法力不久便会解开。你到了成曦那里,向他如实禀报就是。”
被这挣不开的灵枝捆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墨涟无力的苦笑自嘲,“在你眼里,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除了沐临之外,你又曾真的将谁放进心里。”
墨涟凄凄道,“你若真的在意他,便不会有今日之举。”
沐湮听了,只是与他冷眼相对,“我不是他的傀儡,需得日日守在他身边。墨涟,你我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说罢,沐湮便不再停留,转头飞身而起,踏风远去。
墨涟被固定在缠绕的藤枝之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在视野里消失。许久过后,他才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失神道,“我若真的了解你,又怎会走不进他心里。。”
喃喃的低语终是尽散于微风中,苦涩的笑容苍白的映衬着林中枯叶,得不到任何怜悯。
云雾中,沐湮的身影隐约可见,他背负双手,直向北方而去。妖帝所居的芜回山,便是处于妖界的极北之地。
芜回山巅,终年被一层淡淡的紫雾覆盖,远远望去,恍若仙境。沐湮见了,神情却是愈发淡漠。
飞落在山脚下,面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石阶,进了这芜回山,是不能随意施用法力的,违者便以谋逆罪论。沐湮抬脚刚刚踏上第一级石阶,眼前忽然闪现出两道人影。
沐湮对此并不意外,他拱手对那两名身披铁甲手拿长枪的兵士道,“再下狐族沐湮,有要事求见妖帝,烦请通报一二。”
二人得知沐湮的身份后,相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说道,“既然是沐湮大人,我等必然不会阻拦,只是如今妖帝不在殿中,大人若真有急事,就去还梦林中寻一寻吧。”
还梦林处于芜回山巅,是妖帝允铎修炼的地方,旁人是不能擅自踏足的。只是沐湮是个例外。
当年与允铎定下驰妖印之约,沐湮就得到了特许,可以随时面见妖帝。但是妖帝想不想见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比如现在,沐湮进了还梦林,这个由允铎的法力织成的巨大结界,无边无际的,放眼望去尽是奇藤怪树,浓雾笼罩下来,连具体方向都难以辨认。
自己布下的结界若有外人进入怎会察觉不出,允铎若是不想见他,沐湮也莫可奈何。
所以他进了还梦林后,并不深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林子里的浓雾僵硬的凝固着,许久过后依然安静如初。
沐湮冷着一张脸,不耐烦道,“玩够了么,该出来了吧!”
林里的树叶动了动,可过了一会儿后一切又静了下来。
“妖帝陛下身处高位,可得日日逍遥自在,沐湮是凡夫俗子,自然是没有那清净好时候。陛下既无心见我,沐湮告辞便是!”
沐湮说罢转身欲走,身后树叶忽然哗哗作响。轻笑声随之传来,
“小沐湮,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真是无趣!”
带着轻浮和戏谑的一句话,沐湮听了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他知道允铎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对他避之不见。
沐湮略略一笑,道,“我是庸事缠身,清福难享,自是比不得您,有这闲云野鹤的好兴致。”
浓雾中慢慢淡出一个人影,允铎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早听说你回了妖界,我本还欢喜的很,却没想到你隔了这么久才来,真是让我伤心啊。。”
随着话音结束,原本朦胧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头戴金翎冠,身披暗红锦袍,眼角一抹赤色图腾诡异的爬进鬓发中,映着他那双瞳色中永远带着艳红的眼眸,当真邪魅至极。
此时他虽是笑着,但旁人看了却只会担心自己是否落入了他的某个圈套之中,当真是半分安慰都感觉不到。
这便是妖界帝君,孤傲的凤凰一族。
并没有洛桀所说的那样弱小不堪,他是妖界之主,又是上古神兽,自然有着许多旁人没有也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比如,凤凰涅槃,永生不灭。
还有一点,似乎并不重要,但也不得不说,那便是他的容貌,堪称绝色。
不过他似乎很讨厌别人议论他的长相,所以这件事也很少有人提起。
允铎抖了抖袖口,走到沐湮身边,两步转到他身后,忽然低头夸张的一嗅,
“小狐狸,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狼味儿,”他颇有深意的笑道,“怎么,一到妖界就急着会情人去了?”
沐湮面色不改,没有丝毫羞怯,反而顺着他道,“是啊,若不是有必要与陛下清算些旧账,我自是会好好住在昆仑岛,花前月下一尊芳酒,这样好的光景,谁人不愿享受?”
“哟?”允铎挑起眉角,有些意外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沐湮,没想到你竟也会说出这种话,当年你可是一门心思都扑到你弟弟身上,连御冥神珠都肯拿出来与我做交易。”
沐湮笑了,“当年,我自以为妖帝陛下是言出必践,处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所以才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交付到你手上,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允铎朗声笑道,“小沐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兄弟的。驰妖印我给你了,我还助你们逃离了妖界,呵,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成曦那点儿本事,能拉开混沌之境?”
沐湮听了,眸色骤冷,“是啊,他是没有那个本事,可当年你明明解开了神界咒印,却偏偏要再下一道结界,害他将两千年的修为白白付之流水。”
“诶,我这可是在帮你啊,”允铎颇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你不是一直不肯接受他么,我是为了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不是也很感动么,”说着他摸摸下巴,想着方才沐湮说的话,笑着重复道,“花前月下,一尊芳酒。嗯。。确实是很好的光景呢。“
沐湮寒着脸,言语中没有丝毫顾忌和谦卑,“允铎,我看你是身处高位,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人也开始变得不知深浅了。”
允铎听罢仰头长笑,“小沐湮,你真是大胆。你可知道,这话要是换了旁人说起,我立时便可叫他魂飞魄散。。不过换了你么。。”他伸出一指划过沐湮的下巴,阴着声音道,“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沐湮任他挑弄,顺着他的手指转过头看着他冷道,“允铎,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凤凰一族已经没落,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到时候,神农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允铎挑眉,“你敢直呼地皇名讳?”虽是这么说了,他倒也没显出有多恼怒,反而话锋一转,淡淡道,“小沐湮,神农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
“你位列上古神谱,自然是法力高绝。但今时不同往日,妖界不再尽是些心智尚未开蒙的牲畜野兽,他们懂得争抢,有了野心,你现在压得住他们,不代表千年万年后依旧如此,没有御冥神珠的帮护,你日后注定是输!允铎,你的目光要放的长远,否则你这妖界之主的位置,早早晚晚,都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沐湮面容沉敛,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字字坚决。允铎听了,只是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他道,
“说的不错,不过,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沐湮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允铎,你想毁约不成?”
“这兜转一圈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允铎有些不屑的调侃道,“怎么,撑不下去了?”
“我是否能继续坚持不都靠着您一手庇佑,”沐湮的反应依旧平静,“当年,我自以为妖帝您会信守诺言,却不想不出多少日子这驰妖印就如同失了作用一般,沐湮才疏学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神印出了问题,还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不论事实如何,结果都是一样,我只是想来提醒陛下一句,驰妖印如果不能很好的发挥作用,保不准哪天我们兄弟就会因为无法控制神珠力量而爆裂致死,到时候,殒命的不光是我们,连御冥神珠也会随之化为灰烬。”
“不过这件事,也不单单只为我,否则当年你也不会与我成约。”说罢沐湮又继续补充道,“既然是有利则聚无利则疏,那最好就是大家都能有个好结果,不然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允铎听他说完,笑叹道,“好一个有利则聚,无利则疏啊。你说的是,我确实需要神珠的力量,不过。。不是为了保住我的位置,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担心过谋逆之事,相反的,我倒希望他们能快点儿来,因为他们来的越早,就死的越快。倒省得我费尽心机去揪他们出来了。”
“小沐湮,我并没有减弱驰妖印的封印之力,这是神农的宝物,我,没有那个本事。”手指抚过自己眉角边的赤色图腾,允铎低声道,“只是我忘了告诉你,御冥神珠在你们体内的时间越长,所汲取的法力就越多,它自身的能量也就越强大,驰妖印的封印之力从没变过,变得,是你们自己。”
沐湮默默握拳,眼眸中墨绿色漾起,颇显诡异,“允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但你现在不是很好的站在我面前么?”允铎笑的不以为然,“连洛桀都肯出手相助,沐湮,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沐湮冷哼一声,“洛桀就算有通天本领,也只能保得住沐临一人。况且他帮我,无非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待事成之后,你仍是占不到半分好处。”
“哦?”允铎平静反问,“听这话的意思,想毁约的,是你?”
“在人界我们处处小心,但因为你,我们几次差点命丧敌手。我曾诚心与陛下做这笔交易,却没想到陛下对我们心存的顾忌如此之深,沐湮没办法,只能另谋他路。至于洛桀为何出手相助,我相信你也不会想不清楚,他肯在沐临胸口印下那样的封印,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沐临在他手里绝不会出半分差错。允铎,我想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这件事究竟能不能成,御冥神珠最后到底结果如何,全都在你。”
“我可不像洛桀那样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咒印。能帮你的,我不是都已经做到了。”允铎一耸肩膀,表现的很随意。
“想要激发出这元神中所有的力量,我跟沐临,必须都活到最后。洛桀能保住沐临,而我,却没有那个把握。”他直视允铎,正色道,“允铎,你我不妨做个赌注,你帮我,日后,我会助你。”
允铎并没有很快答应,反而嘲笑道,“交易不成就来个赌注,我凭什么任你摆弄。”
沐湮也不着急,他略一低头,眼中,是彻骨的冷,“因为有些事实,不光你一人知道。千年之前,共工战败,是谁走漏了风声。不周山本处西北海之外,终年寒冷,四周荒无人烟,那些没有心智的野兽怎么会到了那里,又怎么知道吃了他的尸体能获得神力。得御冥神珠,便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样的说法,又是从谁口中传出。”沐湮笑,转头看着允铎愈发冷峻的面孔,阴声道,“允铎,有人想毁了妖界,不是么。”
沐湮是有备而来,一步一步都做好了精密的打算,允铎听他说着,倒没表现出多惊讶,只是脸上绷不住笑了,他面色平平,道,“自三界初始,斗争何曾断过,这万物众生,有了心便有了欲望,这并不稀奇。”
沐湮对他平淡反应并不意外,他走到允铎眼前,看着他,笑道,“妖帝陛下所言若是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致,那便是再好不过。但既然已经坐到这个位置,想要回避这乱世,也是不可能了。其实我并不能断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只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罢了,不过看您的反应,想必是沐湮侥幸猜对了。”
允铎眯了眯眼,哼了一声,“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
“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狐妖,也没什么雄心壮志。狐族没有了,妖界的存亡与我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好,至少要把想做的事情做完。”沐湮顿了一下,又道“能利用共工来达到目的的,绝非泛泛之辈,你说,会是谁呢。”
允铎不语,沐湮幽幽道,“是上古众神,还是三界之主,伏羲?神农?还是看似性格纯善的女娲娘娘。事情过去了千余年,却不代表已经平息。允铎,凭你一己之力,有把握斗得过谁呢。”
“看你的意思,倒像是有把握踩到我头上了。”
沐湮低笑摇头,“相互利用而已,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利用价值,会让你愿意在我身上下这个赌注。”
“驰妖印,我并没有收回,当年定下的约定还在,你有这个必要?”允铎道。
“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信任我,那约定也等同于无。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多加考虑,你帮我,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你不帮我,妖界,注定覆灭。”
“覆灭?”允铎大笑,“你就这么肯定?”
沐湮冷哼,硬声道,“当年的始作俑者不论是谁,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道理你心里清楚,我又何必像个白痴一样的来回解释,我是来与你商讨,可不是求着你,你愿意便罢,你要是不愿意,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沐湮话不容情,允铎听了也是脸色铁青,他盯着沐湮,神色狠戾,沐湮与他对视的目光也是坚定的没有半分躲闪。
许久过后,这场无声的对决依旧没有结果,允铎低着眼瞪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沐湮,红色的深眸中火光乍现。沐湮暗暗提气,随时警惕着以防他的突然攻击。
可允铎并没有动手,长久的沉默后,他反而大笑了起来,就那么突然的笑着,搞的沐湮也是一个愣怔。
笑声震动着山林,树叶都随之抖动,允铎道,“小沐湮啊小沐湮,你这爱认真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啊。看你的样子,也难怪成曦对你这么上心,我都忍不住要动情了呢。”
沐湮一脸戒备,“你搞什么名堂。”
“不搞什么名堂,就是想逗逗你,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了。你弟弟依附着洛桀,你便想来投靠我,希望我能用驰妖印来保你平安。”
“是又如何,你帮是不帮。”
“帮。我当然帮。”允铎抱臂道,“这于我也没什么坏处。起初我是不信任你,不过现在,倒觉得你说话也有几分道理,曾经我的确担心过你会谋反。。。”
“我没那闲心!”
“哈哈哈!好!好!我信你便是。”允铎心情颇好道,“要是我妖界臣民都像你这般坦然,我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烦。再过几天便是五百年一次的朝会了,你就留下来,就当是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沐湮自然没心思凑这番热闹,允铎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他道,“你先别忙拒绝,你应该知道这妖界每隔五百年各族便会派来使者来我芜回山觐见,献上珍宝仪表衷心,哪族若是敢借故推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狐妖一族现如今七零八落的,哪儿还派的出使者来,我劝你留下自然是为了你好,免得以后落人话柄。”
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沐湮听了却是冷冷回应,“让各族都知道我回了妖界,你是闲这世道太过清静了?”
“你既然敢来,就不怕别人知道。再说了,以你现在的法力,还怕他们不成。”允铎说着,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向着山下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你总不希望狐族白白的被扣上一个妄自尊大,意欲谋反的罪名吧。”
沐湮暗暗握了拳,虽然想到可能会出些意外,但事情到此地步,他也确实不明白允铎究竟意欲何为。
就像成曦说的,允铎生性狡诈,性格多变,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前一刻还在与你把酒言欢,下一秒便叫你魂飞魄散。
绝美的笑容里暗藏了多少血腥与杀戮,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沐湮不害怕,也不后悔,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早已无从选择。只是事做的多了,路走的久了,心中却慢慢的滋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有些担心了。
至于担心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他本以为把自己的宝贝弟弟托付给可信赖的人,就可以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的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结果呢?
那个心高气傲的君主,认真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的不管不顾。
沐湮看着空旷的山林,默默的伸袖拂过一朵粉嫩的花苞。
在他转身离开后,随着衣摆带起的微风,那花朵便如璀璨明星,盛开在寂寞的山林中。
妖帝2
毕竟是五百年才有的一次朝会,各族首领自然不敢轻视。使臣们带着各种奇珍异宝纷纷来到芜回山,只等着朝会开始,入殿中觐见妖帝。
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一片,允铎冷眼观瞧着,随后转身入了正殿,坐在了主位上。
“狼族可派使者来了?”他问。
一旁的侍卫答道,“来了,同其他使臣一样,在殿外等着呢。”
“是何人。”
“是成曦的弟弟,倾竺。”侍卫附身至他耳边,低声回道。
“哦?”允铎像是来了兴致,他冷笑道,“呵,往年狼族都是派些不起眼的臣子来敷衍我,如今成曦做了狼王,也开始懂得趋炎附势了?”
“陛下位列上古神谱,又是这妖界之主,成曦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与您做对,无异于是蚍蜉撼树的道理。”
听了这样的话,允铎的脸上却并无快意,反而又阴了几分,“真要是那样,我又何必费这番功夫,这次,怕是来者不善呢。”
允铎倚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懒懒的扬手,示意朝会开始。
各族使臣依次进入殿中,献上贡品,再说些吉言,待允铎应允后便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好,等候下一位使臣的觐见。
五百年一次的朝会盛大而又隆重,前来拜会的使臣均是各族中的佼佼者,这样不仅是为了能在妖帝面前不失尊敬,也是为了在其他部族面前不失威严。
想要让自己的族人在妖界出人头地,弱肉强食的时代中除了拥有足够强的实力,得到妖帝的重视也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大部分使臣都选择了一种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献上足够珍贵稀有的贡品。
但允铎毕竟不是普通妖类,凤凰一族自天地初始之时便已存世,与神界龙族齐名,若不是为了能让神界与妖界能相互牵制,也不会将凤凰一族贬化为妖。
觐见的使臣颇多,他们带着手捧贡品的侍从,自信的步入殿中,朗声参拜,但得到的回应却总是很平淡。
允铎坐在殿中,面带浅笑,接受使臣们的觐见,偶尔接应两句,但大部分也只是点头示意。
精心准备的贡品大多被草草的登记入库,旁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宝物,在允铎眼里却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这让他们觉得很失望,虽然这是几乎注定的结局。
直到倾竺缓步进入殿中。
如其他使臣一样,倾竺按规矩跪地恭谨道,“狼族使臣倾竺参见妖帝陛下。”
也是到这时,允铎脸上的笑意才略深了几分,“我倒是没想到,狼族一向不把我这芜回山放在眼里,如今成曦竟肯把他的宝贝弟弟派来向我俯首称臣。真是稀奇。”
倾竺听了这般言语,只是平静道,“陛下说笑了,妖界众生均属于您的臣民,我狼族对妖帝陛下向来衷心,谁来,都是一样的。”
“衷心?”允铎笑的慵懒,“何以见得?”
倾竺向后伸手示意,随行的侍从便低头将手中的宝盒双手捧到倾竺手中,倾竺单手托住,送到身前,道,“狼族愿奉上凤鸣山镇山之宝碧海琉璃珠,以示忠心。”
允铎任他捧着,也不命人接过,只是颇有兴趣的撑着下巴,道,“碧海琉璃珠?这可是狼族至宝,难得你们有心,可惜它对我并没有什么用处。”
倾竺面色不改,微笑道,“狼族肯奉上碧海琉璃珠,对于陛下来说重要的是这份心意而并非实物。”
“心意?”允铎稍稍挑眉,“在座各位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份心意。”
“众位大人自然是真心诚意,只是心意相同,份量不同。相信妖帝陛下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允铎两声笑过,道,“倾竺,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大放厥词的么。”
“倾竺不敢。只是狼族多年来四方征战,结下的仇怨与所得的领土一样多不胜数,先狼王自视甚高,自以为能独握天下,实则早已腹背受敌。现如今狼族江山易主,心思也不同以往,只求日后能平安度日,望能得妖帝庇佑。”
“听起来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狼族好战多年,如今这是怎么了,”允铎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成曦当真是这么想的?”
“倾竺怎敢妄言。”
“真要是这样,我反倒不明白了。”允铎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斟满眼前的酒杯,“当年成曦为得狼王之位,不惜弑兄杀父,宁肯背负千古恶名也要独掌大权,这般野心勃勃,如今却自甘平庸,不知这中缘由。。究竟为何呢。”
倾竺坦然道,“时移世易,日子久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看透了。父王为狼族开拓疆域,一生征战最后却不得善终,现在想想,也实在是不值得。”
允铎道,“成曦费尽了心机夺了权,篡了位,守着先狼王打下的江山,现如今你又来我这里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妖帝希望我狼族与您世世为敌才是好的么。”倾竺提了声音打断道,“倾竺既然敢来,就敢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允铎嘴角微牵,笑的不明深意,“狼族既然有心归顺,我自然不会拒绝,碧海琉璃珠作为妖界三圣宝之一,你们愿意奉出也足见诚心。宝物我收下了,愿狼族日后能恪守为臣之道,以前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
说着他站起身,点头示意倾竺入席,随后举起斟满的酒杯,对着众人道,“列为大人能齐聚芜回山,我甚感欣慰,妖界上下定能团结一心,春秋永世。来,与我共饮此杯。”
众使臣纷纷站起身来,饮尽了杯中酒。
以末龙枝为原料配以西海深处的天寒水,酿造出的美酒堪称极品。温暖的触感灵活入喉,唇齿边还留着淡淡余香。
一杯酒敬过,便有使臣道,“妖帝陛下得天独厚,连殿中美酒都如此醇香。”
这话过后,又有声音道,“早先妖界最厉害的酿酒师是在狐族,我也曾有幸品过,不过现在比起来。。”
“话说回来,怎没见狐族使臣到殿?”有人问道。
“狐族这五百年来由盛到衰,如今连个统领者都没有,松松散散的一群躲在连阴山里,哪里还派的出使臣来。”有人鄙夷道。
“不过追根寻底,还是狼族好本事,击垮了狐族,还跑到这儿来得了便宜卖乖。。”蛇族使臣接过话来,不屑冷笑。“成曦倒是会打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有些自作聪明了。”
倾竺原本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了这话怒火顿起,他寒着脸回到,“看来这些年蛇族真是出息不少,当年蛇王跪着求我们放条生路的丑态,如今倒是被你忘得干净。”
蛇族使臣表情一僵,暗暗恼恨却也无话可说。
也是在这时,一直浅笑不语的妖帝才缓缓道,“谁说狐族没有使臣来,只是他身份特殊,不便露面罢了。”
听完此话,各族使臣面色均是一变。时间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试探道,
“陛下说的,莫不是。。。那两兄弟。。。”
允铎摆摆手,笑道,“既然不便露面,那身份自然不能张扬,各位大人就不要妄加猜测了。”
众位使臣听了这话,更是疑窦丛生。倾竺默默捏紧了酒杯,心道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要不是成曦早有预谋,也不会让他带着碧海琉璃珠来此觐见。
允铎一句话惹得众使臣都没了旁的心思,一心推测着这句话的真意。
那两兄弟是不是真的回了妖界,如果是的话,那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芜回山里。
妖帝若真的有心隐瞒,便不会说出刚才的话,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若真是故意为之,那妖帝究竟用意为何。
众人忙着琢磨自己的事,朝会自然也是早早结束。
送走了使臣,允铎心情颇好的回到了后殿,见沐湮冷着脸坐在桌边饮酒,他道,“怎么,朝会结束也不见你急着离开,你要是喜欢我这里,留一辈子都没问题。”
沐湮不说话,允铎又道,“你不会因为我刚才在殿中的话生气吧,”他绕到沐湮身后,附身下去,低笑道,“你可别多心,你说你这身份不能露面,我要是再不说一句,你不是白来了。”
允铎离他很近,沐湮也不躲着,只是瞥他一眼,面无表请道,“多谢你的好意。”
“我自然是好意,你能明白就好。”允铎在他身旁坐下,道“不过我方才想了想,驰妖印就这么给你了,总是少了点儿什么。你该给我个保证才是。”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要是想反悔,我也没办法。”
“诶,我怎么能反悔呢。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而已。”
“你已经是妖帝了,还有需要我帮的。”沐湮凉凉道。
“自然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允铎笑,“天界的文玄圣女爱美如命,后来因为犯了错被贬入妖界,为打发漫漫时光,她用自己的血浇灌喂养出了两样植物。”
“你说的是神尾叶和六松草?”沐湮打断道。
“正是。”
“可那不过就是个传说而已,况且神尾叶和六松草只是在修补容颜上有神奇功效,你。。需要?”
允铎抬手抚过自己眉角的赤色图腾,悠声道,“那不是传说,是真的。涅槃劫留下的痕迹,怕也只有那两样植物能修复了,但我也就只知道这些,再具体的,就要麻烦你了。”
话已至此,沐湮心中不愿却也无法拒绝。简单的应过后,他也不多做逗留,起身便要离开。
允铎抱臂靠在门边,对着他的背影道,“想从正门离开?现在各族使臣都在怀疑你是否在芜回山里,你要是走了正门与他们相遇,岂不是自找麻烦。”
沐湮听罢,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转了方向。
允铎见他走远,抬手招来不远处的侍从,
“你去告诉使臣们,就说现在正值芜回山花开之际,让他们从小路下山,以便看赏山中美景。”
“是。”
痛责1
沐湮踏着回去的路,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事情似乎进展的很顺利,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允铎应了他的要求,他也能感受到驰妖印在他背心处那逐渐增强的封印之力。
心中的疑虑难道仅仅是因为允铎在朝堂上故意露出的破绽?但这也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沐湮皱紧了眉头,心情愈发烦躁。
芜回山里总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远方的视野总是会让人更多些警惕。就算是心绪杂乱无章,也总会有一缕意识捕捉身旁的异动。
山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可沐湮仍旧能听出这中不和谐的音调。
锋利如刀的柳叶立于指中,回身刚要掷出,一只手臂忽然挡住了他的手腕。
“沐湮!是我!”
倾竺自听说妖帝让他们从小路下山,就觉得不对。焦急的一路找过来,总算是寻到了沐湮的踪影。
沐湮知道倾竺来这次朝会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他,当下脸色变的十分复杂。
倾竺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握了他的手腕就说,“快跟我离开这里。”
沐湮刚要说话,突见草丛中飞蹿出一条巨蛇,也是在那瞬间他甩开倾竺的胳膊把他推到一边,单掌向上一挑,原本摊在地上的枯枝有灵性般的架起一张大网,挡住了巨蛇的攻击。
那巨蛇被挡在枯枝外,倒是没再攻击,它缩起身子,一团青烟过后,方才殿中的蛇族使臣一脸狞笑的立于青烟之中。
“我原先还道奇怪,妖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清楚的很!”已经化为人形的他依旧吐着信子,看起来诡异可怖,“沐湮,你敢再回妖界,可就怨不得我了!”
掌中凝聚的法力化为一团毒雾,直向着沐湮扔了过去,倾竺恼怒,一脚踹开,“敢在芜回山滥用法力,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妖帝话已至此!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蛇族若是能捉了沐湮,待到日后再擒来沐临,御冥神珠到手,蛇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幼稚可笑!”倾竺狠狠握拳,电光闪现,“有我狼族在此,谁敢动他!“
蛇族使臣大声一笑,一个箭步上前就与倾竺打斗起来。
沐湮还未来得及插手,回头就见各族使臣已陆续而来,个个见他都如同见到猎物一般,有人按捺不住,已开始施用法力欲将他擒住。
身下土地轰的炸开,沐湮飞跃直空中,还没来得及看清脚下,头顶便有一团烈火直击下来。
各族使臣纷纷动起手来,倾竺一边应付着蛇族,一边又要花心思保护着沐湮。蛇族使臣越打越凶,逼的倾竺渐渐处于劣势之中。
沐湮一掌拍碎迎面而来的巨石,身后又向他射来数道木刺,反手握了条藤鞭刚将其震开,才发现已经有人蓄力一掌对准了他的后心。
沐湮暗叫不好,狼狈要躲,才发现那人立在他身后忽然僵住了身形,回头看去,那猛烈的一掌还是高高扬起,却不落下,整个身体僵硬凝固,不一会儿,他的面上竟结了寒霜。
沐湮一惊,还没缓过神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结成硬冰的使臣瞬间炸成了碎裂的冰碴。
鲜血如雨落下,打斗也停了下来。
成曦背着双手,一脸轻快的走进人群之中,笑道,“好热闹啊。我竟不知妖帝的规矩变了,芜回山里,你们也敢如此放肆?“
各族使臣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动手。
“成曦。。”蛇族使臣咬着牙刚叫出这两字,忽然感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脚下地面竟不知何时凝成了冰,寒冰爬上了他的双脚,同时也缚住了他的身形。
成曦也不多费唇舌,直接对着众人道,“沐湮既然回了妖界,那他便是我狼族的了。谁要再敢争抢,就是与我做对。”
“成曦!”蛇族使臣大声喊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他回狼族,就不怕招来灭族之祸吗!”
“我倒是想看看,谁有那个本事。”
蛇族使臣阴笑着不肯服输,“如今整个妖界都已知道沐湮身在狼族,我看你的太平日子,也该到头了。”
成曦转头看他,半响过后,他抚开了蛇族使臣脚下的束缚。他笑着,眼神冰凉,“回去告诉你们蛇王,奇户山风景秀丽,可千万,别让它成了一座坟堆才好。”
蛇族使臣听了,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其余使臣心中愤恨,却也无计可施。狼族,他们终究是惹不起的。
成曦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沐湮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声的跟了上去。
倾竺面带警惕的后退两步,确认无人敢追上来的时候,也跟着成曦快步离开了。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逐渐淡去,芜回山上一干人等没人敢上前一步,可那相互对视的眼神中暗藏着的腥风血雨,早已默默的席卷了他们埋在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回去的路上,成曦大步走在前面,不说一句话,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倾竺忐忑不安的跟在成曦身后,有些焦躁偏头看见沐湮冷淡的表情,只觉两人气氛诡异,身为局外人的他只想赶快离开。
直到出了芜回山,眼看成曦就要踏云而去,沐湮没办法,只得开了口,叫道,“成曦。”
声音弱弱的,带着些无奈。
成曦冷着脸回过头,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成曦,我。。”
沐湮的话刚一停顿,成曦立刻截断道,“你跟我回昆仑岛。”
沐湮皱眉,疲惫道,“狼族因为我已成众矢之的,我还如何能。。”
“沐湮。”成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让你跟我回昆仑岛。”
沐湮还想再说什么,倾竺忙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
正在这时,身后草丛忽然簌簌作响,倾竺眼明手快的一条电链劈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呼,一只獐子带着流血的伤口狼狈的逃窜离开了。
倾竺沉了脸道,“趁这些使臣没离开。我们要不要斩草除根以封锁消息。”
“斩草除根?”成曦冷笑,“你是将允铎也算在内了么。”
“这。。”倾竺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允铎有意散播消息,我们就算杀了这些使臣又有什么用。由他们去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成曦厉声说完,甩袖转身,两步踏向空中,乘风远去。
倾竺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劝着身旁的沐湮,“走吧,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沐湮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他默默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施起飞行术,跟着成曦回了凤鸣山。
一路上成曦冷脸沉默,沐湮也是一言不发,倾竺跟在他俩身后,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一到凤鸣山,成曦简单的吩咐倾竺了几句,便带着沐湮去了昆仑岛。
离开了火山中心,倾竺刚舒了口气,才发现额间冷汗已经密密的布了一层。想着成曦以前发怒的样子,经历过苦难的他也就只能默默的为沐湮念一句平安,至于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了。
昆仑岛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无风的湖面静如翡翠。成曦从空中飞身落到湖心小屋处,用并不温柔的力气推开了门,随后进屋,等着沐湮跟进来。
沐湮刚刚踏入门内,身后木门迅速‘砰’的一声关的严实。
成曦坐在桌边,一手搭在桌面上,语气平静的问着眼前人,“跟允铎把话都说清了?”
沐湮心底很反感这样一坐一站的问话方式,用冷漠的一张脸掩饰了尴尬,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
“事情办完了。你可安心了?”
沐湮偏过脸去不看他,冷声道,“都是些一面之词而已,我有什么可安心的。”
“哦?”成曦扬眉,眼中怒火乍现,“那你是不是还要再去一次,找允铎立个纸质契约,再签字画押啊?”
“成曦!”沐湮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红,“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不高兴了?”成曦笑,“那你说,我该用什么口气。”
沐湮有些不耐烦道,“你既然让倾竺去芜回山参加朝会,不就是料准了我会去找他么。”
“是。我是料准了。”成曦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单手抚着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滑过锐利的眉眼,他低声道,“我料准了你离开昆仑岛就不会乖乖的再回来,我也料准了你逃不过这顿打,怎么,你有意见?”
沐湮听了这话,默默的咬了唇,几次欲言又止。他看着成曦,半响过后,原本平淡如水的眼中那最后一丝波动,终还是凝成了冰。
他抬手握住了成曦的手腕,慢慢的放了下去,“成曦,你是狼王,为了我丢了碧海琉璃珠,还向允铎俯首称臣。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任你打罚便是。”
说着也不等成曦命令,沐湮转身走到床边,解下了衣带,脱下外袍,叠好放在了一边。
沐湮抿着嘴唇,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命运把他逼向了一条单行道,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纵使他尽力的将每一步都做好精细的打算,可仍旧欠了他一笔笔还不清的债。
如果当初狠心斩断这段难以诉请的缠绵,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积在心底的愧疚。
可他做不到。他舍不得。
能怎么办呢。
颀长的身体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趴伏在床上,只等着烙印在身体上的疼痛,能稍稍减去心中的罪责。
等了很久,也不见身后有什么动静,沐湮心里毛毛的,却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他能感觉到成曦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
双手抱着双臂把脸埋在臂弯里,沐湮保持着这个动作僵硬着身体,也不知是冷还是怎的,他的身子总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他静静的等着,只觉得周身空气越来越冷,他咬牙忍着,手指攥的更紧。
良久的安静后,冻的身子发僵的沐湮终于听到了成曦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缓缓的走到书架前,顿了一会儿,才向他走了过来。
他知道成曦是去拿上次罚他用过的竹板。
当时的那种疼痛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沐湮又把脑袋往下埋了埋。
他感觉到成曦俯下身来按住了他的腰,力气不重,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大手抚摸着他的腰肢,慢慢的往下,明明脸色寒的吓人,成曦偏是笑了道,“沐湮,你说的是。我既是狼王,守不住碧海琉璃珠,还要向允铎那个有名无实的废物低眉顺眼,当真是让我心恨难解啊。。”
沐湮想说话,偏偏又张不开口,成曦的声音让人听着心底发寒,“沐湮,你对不起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手掌按在他的臀上,轻轻的摩擦,“没关系,时间还长,想要还清旧账,咱们就该一笔一笔的算清楚才是。”
沐湮绷紧了身体,等着剧痛的降临,却没想到成曦抚过他的臀后,手掌竟是一路向下,顺着他的大腿,握住了他的脚踝。
沐湮吓的一挣,脚腕处就像被钳住了一样,越是挣扎成曦就握的越紧。
“我有心让你去见你弟弟,可不给你机会离开这里。你倒是会算计,不过,也要有能力承担后果。”
刚说完,竹板子照着沐湮的脚心就抽了下去。
声音很响,啪的一声,就像是一把钝刀从脚底直接扎了进去。成曦没有留力气,一下就抽肿了,沐湮本就怕疼,这样的惩罚他根本承受不住。
成曦漠视他的挣扎,狠心抽下一连串的板子,脚心本就皮薄肉嫩,用了大力气没几下就肿成了一片。就算是沐湮脸皮薄爱面子,这几下过后也是痛的哀叫着扭摆身子,甚至转身拉住了成曦的衣服,求他住手。
成曦这次也是下足了狠心,握紧了他的脚腕愣是连抽了二十下才住手。沐湮的脚底被抽的又红又亮,略微一动都疼的钻心。
成曦放下了他的脚腕,沐湮背着他迅速的攒起了身子,那样的剧痛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揉,只得是抱着自己的膝盖,任眼泪铺了满脸。
成曦立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沐湮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已的身体,并不出声安慰,也不再训斥。
他只是站着,面上的表情就像是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直到沐湮的喘息声平复了些,成曦才有了下一步动作,他俯下身去,无声而又迅速的狠狠握住了沐湮的另一只脚腕。
沐湮惊得顾不上颜面,徒劳的握紧被褥想向前爬几分以挣开成曦的手,右脚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无法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再多挨一下。
不是矫情做作,沐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成曦面前竟是这般脆弱,受不了委屈,也忍不了疼痛。
他哭着,向前爬着,可都是无用的,他能感觉成曦把他的脚又往上抬了抬,沐湮惊慌的回过头,眼睁睁的看着竹板子照着他的脚心就抽了下去。
就像被一块带刺的烙铁狠扎了一下,沐湮哭着扭过身子,拉下成曦的胳膊,求道,“别打。。别打。。”
汗水与泪水浸湿了他的眼睛,连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哭求的声音带着细细的沙哑,任谁听了都为之动容。
偏偏成曦这时候就是个冷情冷血的。
他任由沐湮握着他的手臂,只道,“方才还说任我打罚,才几下就受不了了?”
沐湮只是摇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成曦垂眼看着沐湮,道,“放手。”
沐湮紧紧攥着他的袖口,脸上的泪痕再次被冲刷,他低声乞求道,“成曦。。求你,别打那里。。”
成曦不再回应,只是静静的等着。直到沐湮慢慢的放下了手臂。
竹板子带着风声连串愁落,如同将那沉重的痛苦一下一下凿进骨头里一般,沐湮每挨一下就无力的向上挣着身子,再怎么哭喊,脚腕上都像加了固定的铁锁链一样,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直到二十下挨完,沐湮的整个身体已被汗水浸透,双脚又热又麻,痛的连带着小腿都快没有了知觉。再看那一双玉足已如脚心处肿起了一片,板痕重叠最多的地方渗着一丝丝紫色的血痕,其余地方也是红得透亮,涨的鼓鼓的,仿佛再多挨一下就会破皮流血。
沐湮趴在床上,一床的被褥已被他抓扯的不成样子,成曦把板子放在一边,略帮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随后冷脸坐在一旁,等着沐湮哭声渐止,他才道两字,“起来。”
沐湮直到自己今天不会好过,心里多委屈也不再说什么,咬牙费尽了力气,才以四肢撑床,跪伏着身子,等着成曦的第二番锤楚。
歪歪扭扭刚摆好姿势,却忽然听见成曦冰冷的语调,“我让你站起来。”
沐湮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水从鼻尖滴落到床铺上,声音闷闷的,像是震落在心里。
他慢慢的转过头,带着卑微和恐惧的眼中雾气蒸腾,可泪中映出的那道朦胧身影却没能给他想要的一丝丝退让与怜悯。
脚底很痛,痛的稍动一下都很难。他只能靠着大腿的力气慢慢的向前搓,直到自己能勉强跪在床上。
这样的动作,已经是痛的他眼前阵阵发白,死死的用双臂撑着身子,才不至于让自己瘫倒下去。
成曦坐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声催促。他一手握着茶杯,食指指腹来回的摩擦着杯口,目色沉敛无波,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沐湮一手扶着床柱,先小心的用膝盖将自己的身体蹭到床边,随后将一只脚落在地上,还没踩实,只是轻轻一搭,就让他额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
沐湮握紧了床柱,手指甲都泛了白。小屋的地面是由巴掌宽的竹条铺成的,竹条虽然光滑,但中间还是会有一段段凸起的竹节,虽然不锐利不会刺破皮肤,但肿起的脚心踩在上面,不用想也只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虽然在被责时他会因为忍不了痛而求饶,可沐湮从未想过成曦会轻易的放过他。索性一咬牙直接一步迈下了床。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猛地昂头咬破了嘴唇,身体还未站直就直接栽了下去。
成曦皱眉一步上前握住了沐湮的手臂把他提了起来,才不至于让他跪倒在地。
脚底疼的根本沾不了地,沐湮努力了几次却还是徒劳无果,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悬在那被成曦握着的右臂上,狼狈而又无助的样子看着当真是惹人生怜。
成曦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扶着他的腰,让沐湮因疼痛而歪扭的身子站的稳些。见成曦有了动作,沐湮这才抬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肩头,强忍着疼痛。
沐湮踮着脚尖,可这样就会让脚底的肌肉绷得更紧,偶一落下就疼的滚出大滴冷汗,开始他还只是扶着成曦的肩膀,到最后就直接靠在他怀里,以减轻脚底的疼痛。
成曦任他靠着,却用手拍了拍他的腰侧,沉静的说了两字,
“站好。”
握在成曦肩膀的手指瞬间缩紧,沐湮埋着脸,半响过后才听见细细的抽泣声。
极力忍耐却又控制不住的哭泣声并没有持续太久,沐湮松开手勉强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随之慢慢褪去。
成曦不再扶着他,只是以手指抚摸着他苍白的唇角,问道,“疼么。”
沐湮只是闭了闭眼,并不答话。
成曦嘴角微扬,笑容却没有渗透到眼底,“沐湮,我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就只能以这样的方法了。”
沐湮苦涩的摇着头,“你明知道我会去,不是么。”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成曦后退两步,坐回椅子上,自嘲道,“说到底,我不是妖帝,很多东西允铎能许你的,我一样的都给不了,所以我没办法。只能任你去了。”
纵使成曦的样子让沐湮看着很心痛,但他仍是无法理解,“那你为何要。。”
脚底痛的几乎让他发疯,他一直以为成曦是因为自己不听他的话才责罚于他。
成曦苦笑着截断他的话,“沐湮,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没有去芜回山接你回来,你会乖乖的跟着倾竺回昆仑岛么,或者说,你离开这里以后,还想过再回来么。”
沐湮惊住了。成曦一句话点进他心里,让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成曦继续道,“你是因为允铎才回的妖界,而我,不过你做的顺水人情罢了。如今你的事情办完了,又何必再留呢。你说是吧,沐湮。”
“不是!!”沐湮一个没站稳重重的靠在了身后的床柱上,“成曦。。你胡说什么,什么顺水人情,你当我是什么!”
“你只答我,你会不会再回来。”
沐湮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杂乱过,明明几个字就可以回答,他却支吾着兜着圈子,“允铎。。允铎让我。。为他寻找神尾叶。。和六松草。。我。。我只是。想着。。”
“哈哈哈哈。。。”
很突然的,成曦笑了出来。是那种由心底而出的一种苦,让人根本流不出泪。
笑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成曦走到他身前,道,
“沐湮,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旁人总说你的性格难以捉摸,可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把你看透了。”
“倔强到有些任性,万事总是周全到最好。只要是你认定的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到。有时你性格柔软,有时却是心如铁石。。只要是与你不相干的事,哪怕是天塌地陷,你也不会抬一下眼。。你的冷漠,有时真让人害怕。。就好像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杀。。”
单手抚着他如玉脸颊,成曦缓缓道,“沐湮,你不会回来的。对么。”
沐湮听了,只觉得眼眶再一次涨的发疼,他抖着嘴唇,半响后才道,“我若真像你说的那般绝情,当初我又何必来这凤鸣山自取其辱,直接去找允铎不就是了。。”
“你回来,是因为愧疚。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沐湮粗喘了一口气,眼中透出的绝望被泪水浸泡着,“成曦,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走的每一步,都由不得我自己选择。我确是努力着将万事周全到最好。。可我的世界里,不只有你一人!!”
他痛声大喊,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疼的像要爆开,“我弟弟。。我弟弟要怎么办!难道你要让我弃他于不顾吗!”
成曦低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同样带着颤抖,“是啊,你们是血肉至亲,而我,不过是你最想利用的一枚棋子,高兴了就陪在一旁,不高兴了就弃之如草芥!”
“成曦!!!”
“难道不是吗!!”成曦用更高的声音打破了沐湮的嘶喊,他凑上前去,额头几乎要与他相贴,“你一向聪慧,年幼时就已预料到狐族早晚会有落败的一天,你来找我,不过是望我日后能够助你平安,狼族兵将个个对你们虎视眈眈,连阴山中又不乏像樊宇那样的野心之辈,你知道只有我能帮你,只有我才会像一个傻子一样心甘情愿的落入你的圈套!”
沐湮一字一字的听着,呼吸粗重的就像是快要窒息,成曦从未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胸口,心中早已是支离破碎,鲜血横流。
成曦的手指一直没离开沐湮的脸颊,冰冷的泪水不止一次的从他指尖滑下,道道泪痕就像尖锐的刀子,冷冰冰的划破他每一寸肌肤。
斑驳的视线模糊了他的面孔,沐湮摇着头,泪流满面,“成曦。。你何苦这样逼我。”
成曦眼中尽是血丝,“我逼你,我何时逼过你。当年狐族衰败,我要你留在妖界,留在我身边,你不肯,偏要逃到人界去,我应了你。可你一走,便是杳无音讯,在人界的那段时日,你可有哪天真的想过我!若不是冥傲与樊宇沆瀣一气设下奸计,我又顺水推舟随了他们的愿,你会回来找我么,还有这次,若我没有去芜回山,怕是现在早就寻你不得了!”
沐湮早就控制不住,那脸上的湿热就像是从心底溢出来,他哭着,却无力截断成曦的话。
“沐湮,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比不过你弟弟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不后悔,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要逃开,为什么你从不把我当作你的依靠。我就算是块石头,被冷风吹得久了,也是会孤独的。。”
沐湮最终还是昂头痛哭出声,他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已是千疮百孔。
他没办法,他早就已经无路可选。
成曦停了言语,伸手抹着沐湮脸上的泪痕,却是一遍一遍的擦不干净。他面无表情,眼角无力的垂落着,
“我能为你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的事,想也只有允铎能帮衬你,他似乎对你颇有好感,如果你想对他旧调重弹,我不会拦你。”
沐湮呆住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他一把推开成曦,反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
成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狠狠的甩了回去,“怎么,话说重了,心寒了?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哪样不让我心寒!!”
沐湮哭的狼狈,却还是僵硬的扬着嘴角,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你后悔了?”
成曦上前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昂起头,“沐湮,你我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该后悔的是你,当初不该招惹我。”
沐湮不再流泪,半睁的双眼看着还是湿蒙蒙的,“你要怎样?”
“不怎样,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只要记得,你这一生一世,”说到这,成曦又冷笑着改口,“不对,是永生永世,都别想着从我手中逃开,但凡起了这样的念头,就别怪我心黑手狠。”
说完,没等沐湮反应过来,成曦用了力气甩开他的下巴,沐湮的脸偏到一旁,随即就看到成曦转身拿起了竹板,指着床铺对他厉声喝了两字,
“趴好!”
痛责2
沐湮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扶着床柱,方才眼泪留下的痕迹还凝固在脸上,听完成曦的呵斥,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面色因为刚刚那席话而带着些许薄怒和不甘。
成曦眼神虽厉,却不逼迫他,只道,“允铎让你去寻找那神尾叶和六松草,想必是因为答应了你的条件所以才以此作为交换,驰妖印在你身上已不再是形同虚设,若你现在尽全力与我相抗,我必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样的话一出,沐湮还如何能再坚持,今日顺从的接受惩罚,本来就是带着很深的歉疚,成曦先前那番话虽是字字狠厉如刀,却也难掩真实。沐湮垂下眼,深眸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倔强与骄傲,终于还是泯灭在黑色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了这么久,膝盖以下都快没了知觉,沐湮脚底本就肿的厉害,全是靠着手上的力气,才没在转身的瞬间栽倒下去。
成曦就这么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沐湮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趴伏在床上。
唇边多了几个深凹的牙印,沐湮把脸转到里侧,静静的不发一言。
成曦走过去,先是看了看他的脚心,方才的板痕上又多出了几道竹节硌出的深色印子,肿的更厉害了。
成曦没有安慰半句,直接伸过手去拉下了他的裤子。
雪白的圆丘光洁水嫩,细看还在微微颤抖。沐湮攥紧了枕边布料,几次忍住了伸手去挡的冲动。
成曦横着板子,另一手按住了他的腰,说话凉凉的没有语气,“还是二十,不过这次你要忍住了,会很疼。”
第一板子抽落,沐湮只听见一阵风声,随后就是一声闷响,那瞬间他没有任何感觉,但瞬间过后,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集到了一处,其他地方都没了知觉。
他猛吸了口气,明显感觉到身后板痕夸张的肿起,像是要爆开。
成曦没等他缓过气来,直接第二板子照着旧伤痕就抽了下来。尖锐的板边深深的嵌进肉里,无辜的臀肉泛着惨白凹进去再弹出来,随即迅速充血,衬得周围肌肤更加苍白。
沐湮紧咬下唇弓起了身子,再怎么忍耐,成曦第三板过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盖住了臀上的伤痕。
等反应过来时,他红着脸想把手收回来,成曦却是速度更快的擒住他的手腕反转了过来,手心朝上啪啪啪的就挨了三板子。
“啊!”短促的一声惊呼,沐湮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手心挨的三下意在警告,并不很重,但还是红成了一片。
沐湮臀上一道深红的板痕高高的肿起,成曦只是用了力气按住了他的腰,沐湮双手能活动却不敢再伸手挡,他不想再丢脸的哭出声,可枕头上早已晕开了泪渍。
这不过是第三下,成曦再次击落的板子打在了那板痕稍稍往下的地方,大部分还是重叠着的,沐湮回手一把揪住了成曦的衣服。
成曦不语,抡起板子照着他的臀腿间就是五下,又快又狠,受罚的地方一击下去就发了白,再一击更白,直到五下打完才发红发胀,充血到最后已经是发了紫。
沐湮憋住了一声不叫,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身子随着板子起落不断的向上挺起。饶是疼成这样他也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十下打完,沐湮整个臀部都肿了起来,成曦面色冷峻,他扔了板子,按住沐湮腰部的左手向前探下去勾住了他的腹部,迫使沐湮的下半身抬了起来。
沐湮没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成曦的手臂上,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只听一声脆响,臀上随之大片的火热了起来。
他回头,看见成曦扬着巴掌,就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沐湮的双颊炸起了一团火,语无伦次道,“成曦!你别!别这样!别打!”
成曦只是用手臂箍紧了他的腰,不顾他的挣扎,狠狠的打了十下才罢手。
虽是用了巴掌,力道丝毫没减,沐湮喊出第一句后剩下的也忍不住了,挥着胳膊踢着腿,眼泪聚成的小溪一刻不停的流淌着,伴着他的求饶声,看着倒真像个孩子一般。
沐湮受了罚,满脑子只有一个痛字,冷汗聚着额前的碎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更显沐湮的憔悴无力。
成曦放平了他的身子,帮他整了整衣服。沐湮断断续续的小声抽泣着,眼睛都哭肿了,还不忘伸手要把裤子拉上来。
成曦看他这样不禁失笑,低头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道,“肿成这样穿的上裤子么,还嫌不够疼?”
沐湮没回他,拧着手腕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固执的要提上裤子。成曦见状直接揪住他的裤腿把沐湮的下半身脱了个精光。
“你!”沐湮急的又羞又臊,想要把成曦推开,奈何自己不剩多少力气,在成曦眼里就如同撒娇一般。成曦轻松制住他的两只手臂,俯身躺到了他身边。
成曦想抱着他,沐湮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的,总是推搡着不往他怀里靠,成曦大手覆着他身后的伤处硬是把他搂了过来,并说道,
“较什么劲呢,觉得自己不该打?”
沐湮埋着头,也不看他,说话声还夹着哭音,“。。没有”
成曦听了心里也是舍不得,手心注了凉凉的寒气,轻轻的揉捏着沐湮臀上还肿烫着的伤痕。
沐湮被他拢在怀里,两手攒在胸前揪着成曦的衣领子,偶尔还会啜泣两声,小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成曦用另一手揽过沐湮颈后让他靠的自己更近些,看着沐湮哭的红红的眼睛,成曦便带着宠溺与他开了句玩笑,
“看你哭的,哪还像只狐狸,明明就是只小兔子。”
沐湮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嘟囔道,“被你这么打,谁都会变成兔子。。”
刚一说完沐湮便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于孩子气,索性闭了嘴不言语了。
成曦笑出声来,回道,“还不是你不听话,倾竺小时候再怎么顽皮也不敢像你这般放肆,你啊你啊,长这么大还不如一个奶娃娃。”
“你这动辄就打人的脾气,谁敢忤逆你。。”
“你不就是么。”说着成曦在沐湮身后一道肿起的伤痕上掐了一下,惹得沐湮刚刚止泪的双眼又冒出了水汽。
成曦见沐湮疼的一抖,本来是想逗逗他的,这下倒真是舍不得了,吻过他汗湿的额头,成曦低声道,
“疼成这样,心里可是要有怨气了?”
沐湮蜷缩在成曦怀里,低头沉默不语。
“嗯?”成曦追问了一声,“怪我方才话说的重了?”
“你说的是实话。我有什么可怨的。”闷闷的一句话,完全听不出任何释怀之意。
“哪句是实话。你要与允铎旧调重弹是实话?”不抬头也听得出这言语中的逗弄,沐湮却是再次气红了脸。使劲挣扎着不顾身后伤痛也要在成曦身上踹两脚。
“好了好了。”成曦捏住了他的耳朵揉了揉,“什么都爱当真,以后真是连话都说不得了。”
成曦抱着他,安慰的话说的柔柔的,与方才的狠厉相比真是相差万分,沐湮任他抱着,贪婪的依赖着这种温暖,却还是无法心安。
成曦见与沐湮玩笑一句后却不得回应,刚要询问,就听见沐湮低低的叫了句,“成曦。。”
声音很弱,细听着竟是夹着些许落寞。“我。。”
成曦抵住他额头,笑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自然知道,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希望日后许多事情,你我能共同承担。”
沐湮闭了眼与他额头相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只凭你一己之力去拼的满身创伤,难道这样我就不为难了么?”
成曦离他很近,说话呵出来的热气扑在沐湮脸上,直直的暖到心底。雾气聚在眼前,却不再是因为疼痛。
“成曦,其实你今日,实在不必拿出碧海琉璃珠去讨好允铎。。”
成曦拍了拍他脑后当作安慰,随后轻声道,“碧海琉璃珠是当年女娲送给神农的宝物,意在希望人界与妖界能够万世和睦,若不是有这层意思在,它也不过就是女娲发簪上的一枚珠翠罢了,是实实在在的有名无实,千年前狼族从妖帝手里夺了来,将其视为狼族骁勇善战的向征,当作无上荣耀供奉,如今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我只是想让他知道,狼族与他斗争千年,如今突然有心归顺,这中原因究竟是因为什么。”
沐湮心痛道,“你是狼王,应心系狼族。如此一来,定会引起诸多不满,那日在朝堂上我也见到了。。冥傲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
“不过是一群色厉内荏的草包,不足为惧。况且我狼族真正的实力,又岂是一枚珠子可以定夺的,也只有允铎那样的‘孤家寡人’,才会在乎这些虚名。”
沐湮微叹口气,依在他身边,缓声道,“你啊,总是这么自信。。”
成曦回道,“自信与否,源自于心。心不空了,自然无所畏惧。”
沐湮苦苦一笑,心中越暖,越是觉得自己不值得,“怕只怕这世道凶险,到底还是会辜负了。。允铎是上古神兽,如今又用这么笨拙的方法让我知道了他的野心,日后的生活,岂不是更加如履薄冰,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成曦抱紧了他的身子,眼中透出了些许冷锐寒光,“他不是笨拙,而是料定了你的无可奈何,就算知道他要害你又怎么样,你是有求于他,自然会陷入极大的被动。”语停,成曦抬起沐湮的脸颊,用拇指抚平了他蹙紧的眉头,“不过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便顺了他的意思就是。想来允铎也不敢闹的太过,上古神兽又如何,别忘了,凤凰一族如今,可就剩下他一个了。”
沐湮任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过了会儿,还是叹了口气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两样植物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这次,还真不知要从何找起。。”
“以前从未听说允铎有多么爱惜自己的容貌,这次许是他随意的说出这两样东西,真正的意思是想让你在妖界多多走动。从他这次在朝会的表现来看,他故意放出消息引起纷争,一来是可以借他人之手拔掉我狼族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二来是想看着妖界各部鹬蚌相争。他好从中得利。”
沐湮抬头看着成曦道,“话是如此,可我却想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就算是他骄傲自负,不满妖界各部占山为王,也不能不顾及神农的感受啊。。”
成曦伸出手来压了压他的头发,沐湮带着疑惑的眼神盯着他想寻个答案,成曦却用类似哄小孩般的口气对着他说道,“谁知道呢。”
沐湮的目色沉了下去,别过脸不说话了。
成曦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手上捏了捏伤势恢复如初的水嫩小臀,道,“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寻找那神尾叶和六松草?”
沐湮重复道,“我们?”
“原本想着是我去,可独留你在这里,我总是不安心。”成曦认真道。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与你无关,何必。。。”话说一半,看着成曦微笑不语的样子,沐湮顿了顿,随后道,“凤鸣山上的繁琐事务,你不管了?”
“倾竺会处理好的,不用你担心。”
沐湮暗暗腹诽两句,又道,“漫无目的的,要去哪儿找。”
“文玄圣女爱美如命,自然会生活在那些山水养人的地方。”
沐湮想了想,“妖界风景最美的地方。。想必就是虫族的慕林谷,和鲛人族的绿漪湖了。”
成曦道,“是与不是的都先去看看再说,允铎既然另有他意,我们也实在没必要太过焦急。”
沐湮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身上的伤痛渐渐淡去,他枕在成曦肩上,暂时忘掉了那些脑中的杂乱,环着成曦温暖的身体。闭眼寻梦去了。
清晨,昆仑岛宁静依旧。湖中小屋坐落在碧绿的湖面上,山风吹着木门咯吱咯吱的响,屋内陈设简单,竹制的方桌上摆着几只陶碗,碗中还余些残茶,像是刚刚饮用过的样子。
屋中虽是空无一人,可主人残留下来的气息却并没有让这里显得太过冷寂。
沐湮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看着身前兴致颇高的成曦,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成曦。。”他叫住了他,“我们,就这么走了?”
成曦揽过沐湮的肩膀,“你还在担心什么,昨天不都说的很清楚了么。”
“现在凤鸣山下,恐怕要闹成一锅粥了。”沐湮无力笑道。
“现如今喜欢自找麻烦的人多的是。自己不知道惜命,难道我还要拦着他们?”
沐湮停住脚步,转身正视着他,“可你毕竟是这狼族之主,该有个帝王的样子才是啊!”
成曦却问道,“你觉得,帝王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沐湮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有些烦躁的低下头,道,“你心里明白的。”
成曦微笑着拉过他的手,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旁人为帝,无非守着自己的疆土怕有外敌,守着自己的臣民怕有内乱,也许几千年后会有个好名声,可载入史册的,却不是他自己,而仅仅是一位帝王,做出了多少他该做的事情。那些被自己的名利和欲望束缚着的,最后,也只能是留下些名利和欲望了。”
沐湮沉默了半响,才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本就是这么简单。现在我是这狼族的主人,这个位置我不放手,旁人就永远都别想得到,至于其他的。。难道你没听过,人各有命这句话么?”
成曦笑着说完,便带着沐湮离开了凤鸣山。
沐湮近来心情总是压抑着,脸上笑容也很少见。这次与成曦一起出来,也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沿途的青山绿水多少还是消去了心中的些许阴郁,沐湮被成曦拉着手,跟在他身后走着,瘦窄的林荫路上只印着两人的身影,脚步声一前一后,沉稳宁静,在沐湮听来,就像是琴瑟和鸣一般。
就算是心怀愧疚,沐湮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场景,在他身处外界纷乱的争斗时,曾是多么的期盼。
他想着,眼睛望着成曦的背影,怔怔的出了神。
许是两人太过安静,成曦回过头想跟沐湮说两句话,看见他的表情,不禁问道,“你笑什么呢?”
沐湮这才醒过神来,他有些慌张道,“谁笑了。”
成曦慢下脚步让沐湮走在自己身边,并说道,“笑起来那么好看,就应该多笑才是。”
沐湮感觉有些尴尬,他转头看着身旁的树林,回嘴道,“意思就是如果笑着不好看,就不能笑了?”
成曦被他呛了一声,心情反而愉悦了起来,“别的不见长进,顶嘴的功夫倒是见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斤斤计较了。”
“。。事实而已。”
成曦一向喜欢逗弄爱脸红的沐湮,他听完这话,回身微微曲下膝盖,与沐湮近距离的平视着他的眼睛,故作认真的道,“你说是事实,那便是吧。反正。。”他拉长了声音,凑上前去在他唇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随后继续道,“你怎么笑,都好看。”
沐湮的脑子空白了一阵,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成曦拉着继续走了。成曦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再震入耳中,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
唇边的触感还残留着,沐湮觉得那里烧烧的,他想抿抿嘴唇,却未察觉那里又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二人穿过树林,面前是一片开阔地,沐湮四处看了看,随后道,“走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加快些速度了,时间拖得久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我们虽算不上是偷跑出来,但也不宜太引人注目,方才那片树林的景色很好,想带你走走,否则真是可惜了。”在施起飞行术之前,成曦说道,“先去绿漪湖可好?”
沐湮疑惑道,“绿漪湖在两戒山的深谷之中,属妖界极北之地,这怎么算。。也是慕林谷更近一些吧?”
成曦道,“我是想着这绿漪湖是鲛人族的领地,而这鲛人族又与天界关系甚笃,想来他们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
沐湮听了,觉得此话有理,刚要点头,突然又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随后他抬眼若有所思看了看成曦,过了片刻,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成曦奇怪,“你笑什么?”
暂时挥散了眉间的愁容,面色也爽朗了起来,沐湮两声笑过后,有些调皮的背过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桩事情。”
成曦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沐湮看着远处的山巅,再讲起从前的事早已淡然了许多,“早年前妖帝座下狐族与狼族分庭抗礼,妖界各部族也纷纷择木而栖,狼族有意拉拢,可慕林谷的虫族却偏偏只求安稳,不愿搅入狼族与狐族的纷争之中,惹得狼王心里不痛快,派了狼族兵将去征讨慕林谷,想给虫族一个教训。。”
话刚说到这儿,沐湮就发现成曦的表情已经变得精彩起来,他毫不掩饰唇边的笑意,绕到成曦身边,继续道,
“当时狼族有意派出一位骁勇善战的皇子为主战先锋,可没想到那位皇子却是百般推诿,旁人都道这慕林谷不过是深山中的一个小部族,路途遥远且不堪一击,那位皇子只是不屑出战罢了,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这中真正的原因。。是为何。”
沐湮说完,抬头便看见成曦面色发青,他瘪了瘪嘴,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笑,于是便凑上前去,眨了眨眼睛盯着成曦的表情,问道,“成曦,你怕虫子是吧?”
“谁是怕的!”不顾满面黑化的裂纹,成曦立刻回嘴嚷道。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尴尬的咳了咳,冷冰冰的问了句,“是倾竺告诉你的?”
“不啊。”沐湮一耸肩,“是墨涟。”
“墨涟?!”成曦惊道,一脸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表情。
“倾竺对墨涟的心意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只要是能哄他高兴的,什么事不能说?”
“哄他高兴??”成曦气的直接笑了出来,恶狠狠的说道,“好啊。。好啊。。”
沐湮歪头看了他一眼,不嫌事大的继续火上浇油,“你怕虫子?怕什么样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到成曦眼前,一弯一弯的模仿青虫蠕动的样子,“是这样的?”
成曦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盯着沐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怕,我只是很恶心。”
“哦。。是这样。”沐湮像是顿悟一样夸张的点头,看着成曦一脸吃瘪的样子,心情简直不能再好。
成曦有些僵硬的解释道,“当年那虫族的先锋,真身就是一条青虫,那半人半虫的样子真是见一眼就能恶心死。况且虫族与我狼族实力相差甚远,本就不需我去,这大老远的,我又何必给自己添这份不痛快。”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照这么看来,慕林谷是去不得了。”沐湮笑了道。
“怎么去不得!”成曦黑着脸怒道,“大不了把先前那笔账讨回来就是了,当我真怕他们不成!”
说着便拉着沐湮的手飞上了云端,速度快的连扬起的发丝都不曾落下。
“到时我就捏只小虫子放进你脖子里,看你怕不怕。”
“你敢!”
洛桀1
芜回山巅。
“陛下,沐湮与成曦已往慕林谷方向去了。”允铎的贴身侍卫祈良单膝跪地恭谨的向自己的主人汇报着,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慕林谷?”允铎懒懒的扬起声音,他站在窗前,颇有兴致的看着远处山峰缭绕的云雾,“慕林谷地处偏僻,景色却是奇佳,沐湮向来心思细巧,这回真能被他找到也说不定。”
“沐湮既然有求于陛下,这件事他怎敢不用心。”祈良轻声道。
“若不是文玄圣女紧咬牙关死不松口,我还真愁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说到底,还真是要感谢她呢。”允铎冷笑说道。
“文玄圣女犯了错被贬入妖界,却还是如此不知深浅。。”
“那个贱妇!!”祈良话没说完,允铎便抑不住怒火的恨道,“我划花了她的脸,她竟宁肯自尽也不愿吐露那两株植物的所在,当真是可恶至极!”
祈良垂首,平静道,“陛下请息怒。”
允铎道,“罢了,如今碧海琉璃珠已经到手,沐湮回了妖界的消息也已经传遍,现在,我们只需要静静的看着就可以了。“
祈良抬头看了看允铎,过后道,“陛下,属下一直觉得,这次的事,您会不会做的有些太过明显了。”
“我为何要挖空心思的走那些弯路,沐湮就算知道我要害他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对我惟命是从。”允铎低头捋着袖口的金边,带着些许快意,“成曦不是很喜欢他么,那就让我看看,他这狼族之主,能为一个落魄的狐族皇子,付出多少。”
祈良听完,只是低下眼,不再答话了。
允铎说完,转身坐回了椅位上,捧起了茶杯,揭开杯盖撇了撇浮叶,待温茶入口,他才悠悠道,“沐临在洛桀那里有多久了。”
祈良回道,“从沐湮第一次回到妖界那日算起,约有三四十日了。”
“约定之期只有五年,对于这五年来讲,三四十日,可是不短了。”话到这,允铎又问,“他们二人相处的如何?”
一向表情甚少的祈良这才面露难色,他再次跪地,道,“请恕属下无能,洛桀的封印术。。我等实在是。。”
“算了。”允铎并未表现出不快,“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敢有十成的把握打破他的结界。不过想想也能知道结果,沐临性子急躁,洛桀又是冷硬的有些不近人情。想让他们二人的性格磨合出个大概,三四十日,还是太短。”
祈良道,“陛下。。此言何意。”
“人间有句俗语,叫患难见真情。”允铎阴笑着,眼中尽是算计,“咱们,也该给天界提个醒儿了。。”
洛桀2
沐临自离开哥哥后,与洛桀在一处生活也有些时日了,每天不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就是到二楼的那处洞穴中修炼。日子过的单调,乏味。而他对洛桀的排斥心理也并没有减弱多少,若非必要,沐临很少与洛桀主动说些什么。
而对此洛桀表示并不在意,只要沐临能听他的话就好,至于他在这孩子心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似乎并不重要。
他给沐临定了固定的起床时间,没有很早,但对于向来喜欢赖床的沐临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睡眼惺忪的抱着被子喊着哥哥我要吃饭,醒了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他方。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失落感总会在每天清晨的时候弥漫在小小的房间中,沐临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大喊着哭闹,只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呆呆的望着窗外许久,漫天的银白刺进双眼,深眸中早已是一片干涸。
洛桀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沐临还需要些时间。
厨房里的小锅上咕嘟着香甜的白藕粥,这是沐临每天的早餐。
沐湮临走前曾嘱咐过一句,洛桀也当真费了一番心思,一方面也确是有心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当他第一次把白藕粥端到沐临面前的时候,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嫌弃和拒绝。
洛桀自然是没有沐湮那个好脾气,他把白藕粥顿在沐临床前的小桌子上,只留下一句,十分钟后我来收碗,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洛桀的强势在沐临心里积威很深,况且他又挨过洛桀两次打,心底当然是怕他的。所以当洛桀再次来的他房间的时候,空空的小粥碗已是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那里,显得很无辜。
自那以后,洛桀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半个小时把煮好的白藕粥放在沐临床头,沐临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乖乖的喝干净。
这天,洛桀一如既往的端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碗进了沐临的房间,沐临裹在自己的大被子里露出半个小脑袋睡的朦朦胧胧的,一听洛桀进来,也不睁眼,只是皱了眉头用被子蒙住了脸。
洛桀不管他,径自把粥碗放在他床边,留下一句,“别误了起床的时辰。”便离开了。
待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沐临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气呼呼的坐起来,瞪了门口半响,随后嫌恶看了眼身旁的白藕粥,他没说话,只是把身子重重的摔回床上,翻了个身蒙着被子接着睡了。
不过心里有那个时间点卡着,沐临怎么可能真的睡着,以前倔着脾气不起床,洛桀可是直接掀了被子就上藤条抽,那如火舌一般噬咬在身上的可怕经历,真是一次就够了。
所以在被子里纠结了没多久,沐临还是坐了起来,端起身旁还冒着热气的白藕粥,闭眼仰头大口吞下,那表情根本不像是在吃早点,倒像是饮下鸩酒一般。
其实洛桀煮的粥并不是不好吃,只是沐临心里总带着怨气,自然也没心思细细品尝。
放下粥碗沐临抬头看了看时间,知道不能再耽误了,衣服也没换直接就出了卧室。
洛桀还在收拾厨房,一见沐临过来,他说了句,“把嘴擦干净。”
沐临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嘴边沾着粥粒。
洛桀看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又吩咐道,“衣服换了,脸洗了,去楼上等我。”
沐临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当洛桀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五年?”
洛桀回头,冷淡道,“不然呢?”
沐临上前一步,追问道,“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你连这样的生活都耐不住,以后怎能成事。”
沐临支吾道,“我。。我只是无法心安而已。”
“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沐湮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抵不住风浪。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就算是帮他了。”
“可我。。”
“别说了!”洛桀皱眉打断,“楼上等我。”
沐临心里不服气,可他深知洛桀的脾气秉性,到底还是没敢多耽搁,二楼的那处洞穴里总是吹着阵阵寒风,身置其中时那种难以言状的孤独感,真是让沐临厌恶极了。
可就算再反感又能怎样,除了听从洛桀的安排,他别无选择。
刚刚进了那洞穴,原本漆黑的洞壁上便逐渐泛出了淡蓝色的光,如水的波纹一层一层下落,将整个石穴笼罩了起来。
沐临知道洛桀就跟在他身后,这水雾一样的结界看似柔软,却凌厉的根本无法触碰,沐临曾因忍受不了修炼的辛苦而想偷偷逃跑,却被那柔美的蓝色波纹将身体重重弹了回来。
囚徒一般的生活,作息规律都有着严格的安排,一只原本想要自由于天地间的小鸟,却被关进了一个让他连翅膀都展不开的笼子里,想逃,却永远逃不了。
“今天是干什。。”沐临语气懒懒的准备回头问洛桀,话说一半却突然遭到洛桀的攻击,他慌乱的扬起胳膊挡下了洛桀由左侧劈下的一掌,却没躲过右方急速而来的一拳。
腹部的疼痛让他弓起了身子,后退了几步还是没稳住,狼狈的跪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沐临想喊,却是有气无力,短短的几个字说出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洛桀走上前去想把他拉起来,沐临恼怒着一把挥开他伸来的胳膊。
“你的警惕性还是很差。”洛桀收回手,凉凉道,“日后若是法力高强又有什么用,遇上阴险狡诈的对手,照样免不了阴沟里翻船。”
沐临忍着疼,摇晃了几次才站稳身子,他一抹嘴角的湿热,冷哼一声,“受教了。”
“看你的样子,这十几天的修炼,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沐临恨恨道,“在你眼里,我何时有过长进。”
洛桀嗤笑道,“你也承认自己是冥顽不灵了?”
看他的样子,沐临气的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信任你!你自负法力高强!就以为能掌控一切了吗!”
洛桀听后很是平静,“弱肉强食的时代,的确如此。”
沐临对他的这份自信很是蔑视,“但愿你能笑到最后。”
洛桀回道,“你能活到最后,我便能笑到最后。”
“我自然不会轻言放弃!”沐临粗着嗓子吼道。
洛桀早就习惯了他这浮躁的性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沐临被噎了一句,随后怒道,“洛桀,你就不怕我最后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洛桀听了,目色一厉,严肃道,“沐临,这些话你为了逞强,赌气,那说说也便罢了。但你要记住,你可以辜负我,但你绝不能辜负你哥哥,懂么?”
沐临暗暗咬了咬嘴唇,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说错了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的低声道,“那你说,怎么才算不辜负。”
洛桀神色微冷,“达到我的要求,让五年的修炼有个结果。”
沐临略一眯眼,“什么要求,什么结果。”
洛桀向前走了两步,转身对他正色道,“沐临。五年后,我要让你不依附神珠力量,自身便能绽开九尾。”
“这不可能!”沐临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五年,你在开玩笑吗!”
“我有时间与你玩笑?”
沐临依然摇头,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当初父亲用了千余年的时间才能绽开九尾从而成为狐王。。我没了御冥神珠,与普通妖狐无异,况且我又是火系。。妖界中火系者众,能力是最弱的。。”
洛桀冷言打断,“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强弱之分。你不必妄自菲薄。”
沐临抬眼难掩失落,“可你说的事,我根本无法完成。”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完成。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坚持下去。”洛桀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很难得的带了些柔。
沐临有些紧张,洛桀话一出口他突然对自己很没信心,“那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你随时可以放弃,只要你想好怎么面对你哥哥。”
沐临不说话了。
洛桀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无论怎样,沐临都只能听他的。他走到石穴的某一处停下,回头道,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让你打破这块巨石么。”
沐临循着他的声音望去,那高耸的黑色大石依旧矗立在熟悉的地方,石身上还有他曾踢踹过的浅坑印记。
“现在,你能打断它么?”
沐临步履有些犹豫,他走上前去,暗暗运气,飞速起身后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碰触到巨石的时候声音很大,却没有损伤它分毫。
看来自己,还是差的很远。沐临失望的想。
洛桀对此并不意外,他看了看那巨石,缓缓道,“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打断它。”
“什么?”沐临此时真希望自己是没听清。
“两天后,我会再过来。你就留在这里,希望到时候我能看到我想要的结果。”
沐临张了张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洛桀冷酷道,“如果打不断。”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百藤条。”
“洛桀!你!”
“当然,只要你说放弃,随时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你。”
沐临很恨,又没办法,只能恶狠狠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洛桀3
洛桀吩咐过后,便把沐临留在了那洞穴里,用封住的结界也不怕他跑出来。他关了门,下楼走到客厅的沙发处坐了下来。
他沉着脸,眼神很是疲惫。客厅灯光昏暗,安静的像是凝结了时间,只是偶尔会听到一声叹息。
每次让沐临独自修炼的时候,洛桀都会坐在某一处默默许久。沉静的就像一座雕塑。
他与沐临一同生活在这栋小楼里,要说沐临的生活单调乏味,洛桀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一门心思扑倒沐临身上,要担心的事情更多。
几天前沐湮曾坐在这里,有些心痛的告诉他其实沐临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那些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安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一遍一遍的想起。
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就一定要用心。只是沐临的性子,自己免不了要强硬一些。
洛桀淡淡的苦笑着,其实好话不是没说过,只是这孩子实在太排斥他了,用心烹制的白藕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匀不出更多的时间去缓和两人的关系,就只能这么一直下去。
如果惧怕和憎恨能让沐临多些斗志,那么这样也不算太坏。洛桀抬头看了看二楼那处紧闭的房门,眼神中带着期许。
就算是两天不让出来,白藕粥也是要喝的,洛桀想去厨房准备明早煮粥用的材料,却在起身的瞬间脸色大变!
几乎是同时,他大步跑出门外,抬头就看见银白色的结界网中旋起的巨大漩涡。
他伸出右掌置于额前,默念了咒语,扬臂凌空一划,漩涡中心慢慢的扩成了一个黑色的洞口,过后,一道人影从中缓缓的飘落下来。
洛桀见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来干什么。”
来人身披玄青战甲,手握银色长枪,目光明朗,英气逼人。
“说话前我要先感谢洛桀大人,没有对我避之不见。”恭敬的行礼,言谈中尽显优雅。
洛桀冷笑,“袭风大人是天帝的近身侍卫,这次前来想必是受了天帝的指示,我怎敢不见。”
袭风将银枪拄在地上,平静道,“你能知道是天帝的指示就好,我奉天帝之命,带沐临回天界。”
洛桀一见他来,就知他的用意,所以并不意外,他寒声道,“回天界,所为何事。”
“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洛桀抱着手臂,没有让步的意思,“天帝曾答应过我,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不会有丝毫干涉。”
袭风淡淡一笑,“天帝之所以能答应你,是因为那时你还尽忠于他,只是洛桀大人到了人界后就杳无音讯,若不是天帝留心着人查探,沐临在你手里的消息,我们还丝毫不知呢。”
洛桀冷冰冰的回应,“天帝想要的是结果,难道我行事的过程还要事无巨细的向他汇报么?”
“既然洛桀大人忠心不改,那就让我带着沐临回天界复命吧。”袭风颔首道。
洛桀道,“袭风,你回去告诉天帝,他如果想见沐临,可以随时来这里,但要让沐临回天界,不可能。”
袭风也不恼,只是脸色有些沉,“洛桀,你隐瞒了扣留沐临的事实,已经引起了天帝的不满,别在给自己找麻烦了。”
洛桀对此不屑一顾,“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
袭风听后劝道,“天帝也是如此。”
洛桀讥讽道,“天帝命你前来究竟是他自己的决断还是受了奸人蛊惑,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袭风垂了眼,“我说了,我是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也不赞同天帝的做法,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袭风暗暗握拳,“口舌上我辩不过你,我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有个结果。洛桀,你我同在天界时也算得上是朋友,该是你别为难我才对。”
洛桀笑,“关于沐临的事,我与天帝不过是为了追求同一个目的而碰巧达成了共识,若你以为我只是为他做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洛桀。”袭风皱眉道,“你不要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我还是天帝!”洛桀低声吼道,“三界中能缚住御冥神珠的就只有神农的驰妖印,允铎生性多疑,能护住沐湮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至于沐临,允铎定是要在他身上看到天界的诚意,若整个天界中还有第二人能有本事护住他,我洛桀,绝不与他争抢半分!”
袭风叹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答应你,决不让沐临出现任何意外。”
“不出意外?”洛桀扬声道,“如果天帝下令将沐临处死,这难道也算是意外的一种么?”
“洛桀!你的担心简直多余!”
“就算他不杀!那你能保证天帝不会假手于他人吗!如今打着和平旗号的伪君子比比皆是,想杀沐临难道还愁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洛桀握紧了双拳,额上已因愤怒而爆起青筋,“得不到的,就彻底毁灭,天帝是绝不会让御冥神珠落在允铎手里的,不是么?”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天帝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若不是万不得已,天帝怎会让你来我这里。”洛桀脸色寒的吓人,“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袭风硬声道,“我不想再与你做这些无谓的争辩,我最后再说一次,沐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洛桀,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你戎装前来,不就是料定了会有一场恶战么。”洛桀毫不退让,“我也最后再说一次,带着我的话离开这里,否则。。”他展开右手,掌中白雾团团,“在我的结界里,我就让你有命进,无命回。”
袭风紧握了银枪,缓缓道,“我既戎装来此,就已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洛桀,我并不想跟你动手。你。。还是听命于天帝吧。”
洛桀冷笑,“是听命于天帝,还是听命于神皇。其实这一切都早已有了定数,你认为天帝还有能力改变什么。”
“如果毁灭能换来安定。那我必将拼尽全力。为了天帝,也为了三界众生。”
洛桀听罢大笑,过后却尽是苦涩,“盘古开天辟地,便是由一场毁灭开始的。如果屠杀真的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当初碧鳞姬又何必耗费毕生心力将御冥神珠留了下来。”洛桀上前一步,言语有些苍凉,“三界,注定是不能统一的,有此想法者,必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袭风皱了眉,声音有些低沉,“把沐临交给我,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好么?”
“没发生过?”洛桀一字一字的重复着,眼中寒意浓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竟让我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洛桀!!”袭风有些心痛,“趁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走。。。”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洛桀怒言打断,“事情没有个结果之前,谁也不能阻拦我,身后早已是万丈悬崖,挡我者,我不杀他,便是我死!”
话刚说完,洛桀突然冲了上去,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凌空划了几画,血一样的咒印突兀的出现在空气中,袭风提枪要挡,那咒印竟紧紧的附着在了他握枪的手腕上。
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袭风根本握不住武器,环在他手腕的咒印越束越紧,痛的就像是要把手腕活活勒下来。
“洛。。洛桀。”袭风痛的伏下了身子,额上大滴冷汗滑落,饶是这样他仍是挤出一丝冷笑,“我不想。。与你为敌,我最后再劝你一句。。收手吧。。其实最开始,你就不该趟这趟浑水的。。”
洛桀垂眼看着他,面无表情,“该不该的,都已经是现在这样了。你让我如何收手。”
“呵呵。好。”袭风因疼痛说话有些发抖,“你不收手,我这趟来,也是势在必行。既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着,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狠狠的刺向了被咒印束缚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覆满了他的右手。
洛桀看着,心里暗道不好。血咒印以血为咒,也因血化解。这当初还是他们二人同在天界时他告诉他的。
不过要想化解也需要足够多的鲜血,洛桀冷眼瞧着,知道他这右手一时半会是不能用了,心中稍稍宽慰。
右手腕的咒印遇到血以后慢慢的没了踪迹,袭风手掌一抹,深可见骨的刀口立时没了踪迹,只是去除咒印耗费的血液和元气过多,他的右臂暂时还提不起力气。
“早听说你的封印术连妖帝允铎都忌惮三分,如今我算是见识了。”袭风右臂无力的垂着,他嘴角苍白,却未显疲态。“不过你当真以为,我带来的兵器,就只有这一杆银枪么?”
洛桀淡淡道,“作为敌人,能尽全力与我一战,是我的荣幸。”
“难得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无奈的话语,没能阻挡住那凶狠的出招速度,袭风右臂虽使不上力,左手击出的一拳仍是带着能贯透巨石的狠戾。
洛桀曲起双腿稳住身形,两掌交叠推出一道灵阵将袭风的身形阻挡在外,袭风不躲,一拳打在阵心,而后旋过身来连出数脚,洛桀用阵法阻挡未伤及半分,倒是被袭风强悍的力量逼着倒退好几步。
袭风对着那灵阵连连出招,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洛桀知道这样一直抵挡却不还手也不是办法,在袭风越打越凶之时,他突然收回灵阵,矮下身子,趁着袭风身体来不及控制而向前冲出的时候转身绕到他身后,立掌为刀,欲要劈向他的后颈。
掌侧眼看就要碰到袭风的皮肤,眼前人却在眨眼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洛桀大惊,转头就见袭风已悬在他身后,左手一甩,一道长长的锁链如出鞘的利剑,破风而出。
洛桀一见那锁链,一向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面色霎时大骇,他甚至没有出招阻挡,眼看着那道首端带着利刺的锁链就这样插入了他左侧胸口。
心脏被那利爪紧紧抓住,洛桀上手握住了那条锁链,脚下早已不稳,右膝重重磕在地上,腿上的疼痛相较于胸口来讲已是微不足道,他单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让自己栽倒下去。
就在那锁链贯入他胸口的瞬间,洛桀体内元气大动,小楼外那银白色的结界都因洛桀的受伤而在闪动几次后显得薄弱,甚至隐隐能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水,洛桀拼着力气控制住,才没让它消失无踪。
他单膝跪在地上,喘得很厉害,“连这东西,天帝都给了你,你还敢说,他对沐临没起杀心。”
袭风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制住洛桀而显得畅快,他道,“我说过,我是势在必行,除了这东西,还有什么能制住你的。”
洛桀笑着,唇角已有鲜血溢出,“。。破釜沉舟么,呵,天帝当真无能。如果我是神皇,也一样不会信任他。。一个只会趋炎附势,卖主求荣的小人,怎配独掌大权!”
袭风牵着那跟锁链,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说道,“不论怎样,天帝终归是天帝,只凭你一己之力,又怎能与天抗衡。”
洛桀苍白着脸,疼痛已让他无法站立,那锁链插进他的身体缚住了他的心脏,呼吸间都如撕心裂肺一般,“袭风。。我很欣赏你的忠心,可你这是愚忠,不值得的。。”
袭风听了,浅浅的苦笑,“人各有命,三界众生,谁能逃得过宿命。”他飞身落到地上,握紧了锁链,“洛桀,我不想杀你,我也杀不了你。今日一战,我赢的并不光彩,但毕竟有使命在身,望你能谅解。”
说完,他手上略一施力,想将洛桀的身体拉过来,可洛桀却将那锁链在手腕处缠了一圈,狠狠的向后拉着,袭风有些惊讶他竟还有反抗的力气,只听洛桀道,“袭风,你说的是,三界众生谁也逃不过宿命,可我的宿命,注定不会止步于此。呵呵,降龙锁,真有你们的,可惜了,它并不能让我魂飞魄散,只要我还存于这天地间,沐临,我是护定了!”
袭风拽着锁链,手有些发抖,洛桀比他早先预想的要倔强的多。降龙锁已经让他元气大损,袭风本不愿趁人之危,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洛桀被那锁链抓扯着胸口,鲜血早已殷红了大片衣衫,待他扯着那锁链起身要攻过去的时候,突见袭风眼神一扫,竟从洛桀身侧越过,一道灵气形成的长鞭从他手中飞出,打碎了身后楼层的玻璃,鞭梢一卷,从那破碎的玻璃洞口中扯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正是沐临。
沐临原是被洛桀的结界封锁在二楼的那处洞穴里,只是当袭风手中的降龙锁插进洛桀胸口的时候,引的洛桀体内元气大动,他能维持住外面那道结界已属勉强,至于那洞中的结界,自然是无力维持,蓝色的波纹闪动几次,慢慢的变弱,逐渐消失。
洞中突然暗了下来,结界也不知所踪,沐临自然是奇怪的很,他试着推开门走到了客厅,叫了几声洛桀却无人应答,后来他无意的一转头,才看见窗外洛桀正被一道锁链插着胸口。他吓得捂住了嘴,慢慢的挪到窗边躲在窗台下,不敢探出头,只是小心的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听到洛桀最后说的一句话时,心里突然一阵发紧,身子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桌子,很轻微的声响,却还是成为了暴露的目标。
灵气筑成的一道无形的鞭子紧紧的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身体迅速被拉出窗外举到空中,沐临已无暇顾及太多,他蹬着腿徒劳的挣扎,鞭子勒的他几乎要断了呼吸。
洛桀一心想将袭风逼退,暗恨自己为何没在沐临身上多留意,他向着不远处被袭风丢下的银枪张开手掌,再一收,那银枪便被握在洛桀掌中。用尽全力向袭风方向掷了过去,袭风要躲,手中灵气便开始不稳,沐临挣扎了两下就掉了下去。洛桀冲上前,勉力的接住了他。
袭风这一击对沐临也有些伤害,他有些迷糊的靠在洛桀怀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洛桀身上伤重,自己能站着就已经是很费力了,他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扶不住他,就慢慢的把沐临放在地上躺着。
洛桀半蹲在沐临旁边,因虚弱而轻声的说道,“袭风,你我真要弄个鱼死网破,你才肯罢手么。”
袭风手持银枪,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道,“洛桀,以你现在的样子,如何能与我鱼死网破,还是自己保命最要紧。”
洛桀缓缓的站直了身子,胸口还插着那根锁链,鲜血早已溢满了半边衣衫。“这样的话。。还是我说才是。”
袭风皱了眉,他咬牙狠下心,提枪猛地向前冲去,洛桀将双手扣在胸前,蓄足了力气推出阵法抵挡,可他受伤太重,根本撑不了多久,待到那防御被冲破的时候,袭风抬起一脚,狠狠的踢向了洛桀的腹部。
洛桀口中涌出热血,倒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袭风趁此时机举起银枪就要刺向沐临,洛桀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在那银枪距离沐临心口两寸的地方,紧紧的握住了锋利的枪身,不让它再向前分毫。
利刃刺破了手掌,鲜血滴滴落下,印在沐临的衣衫上,渐渐的晕成大片。
“洛桀!”袭风近乎疯狂的吼道,“你为何要如此执着!”
洛桀手上不失力气,面色已是惨白,“就像你说的。。是宿命。”
“只要杀了他,三界便永远不会再有纷争。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更改,为何不为自己的将来谋个安逸快活!”
洛桀无力的笑了,“永无纷争?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所谓的安逸快活,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具无爱无恨的行尸走肉,那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至少天帝。。是希望三界和平。只要御冥神珠还在一天,三界之争,就会永无止休。”
“他真的。。是希望三界和平?”洛桀看着袭风,眼中尽是轻蔑,“如果真是这样,当年他又为何要假传消息害的共工输给颛顼,死在了不周山。他在意的,到底是自己的位置还是三界和平,袭风,你心知肚明,又何苦要自欺欺人。”
袭风愣住了,他呆呆了半响,慢慢的收回银枪,他看了看洛桀,“你。。”
“允铎能成妖帝,是因为他是凤凰族中唯一能度过涅槃劫的。而天帝呢,他不过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而讨了神皇的欢心,他深知自己无能,所以处处都要疑心,他想用御冥神珠保住自己的位置,又怕事情到最后他无法控制反而便宜了别人。说来天帝也真是可怜,从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过一件事,旁人只要在他耳旁稍稍挑拨他便信以为真。。。”顿了顿,洛桀突然转了话锋,“袭风,我想知道的是,在这之前天帝究竟遇见了谁,竟让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杀了沐临毁了神珠,他就不怕把自己逼的无路可退么。。”
袭风听着,目光闪烁,几次欲言又止,而他被扰乱的思绪却在发现沐临开始悠悠醒转的一刻猛然惊醒。
沐临并没有昏迷,他只是意识有些朦胧,待到他清醒些时,刚刚要坐起身的他一抬眼就看见袭风向他伸来的手掌,欲要将他抓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回击,洛桀已经拼力将袭风挡开,两招过后,袭风被逼退了几步。
袭风没再攻击,他道,“洛桀,你说的不错。在这之前,其实天帝。。”袭风低头犹豫过后,还是说道,“天帝,见过祈良。”
“是允铎。。”洛桀站在沐临身前,身形有些摇晃,“他说了什么。。”
“我。。”
“别说你不知道。天帝就算是遣退了所有人,也会让你留在身边保护,他是绝不会单独接见祈良的。”肯定的话语,说完后洛桀便等着袭风的回复。
袭风沉默半响,没有正面回答洛桀的话,他用手中银枪指着沐临,道,“不论是真是假,都宁可信其有。如果沐临活着,日后天界很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只为祈良的一番话,天帝就做了如此肯定?”洛桀轻笑一声。
“神皇不信任天帝!这你是知道的!”袭风高声回道,“神皇想统一三界,可他有心偏帮的却不是天帝而是允铎啊!否则,何以解释当年碧鳞姬不守天规下界,天界下令将其剿杀偏偏要等到两个孩子出世以后!神皇此举,不就是为了将御冥神珠留在妖界么!”
洛桀听了,苦笑的摇着头,“袭风,天帝是蠢笨,难道你也想不明白么。伏羲当年命碧鳞姬吞下御冥神珠的理由是为防止神魔大乱。而这颗神珠,来自共工,它本是属于女娲的。碧鳞姬不守天规,也是受了神皇的指示,只要她将所有罪名担下,女娲就无法向伏羲要回神珠。而那两个孩子生在妖界,神农怎会坐视不管,别忘了只有驰妖印才能守住这颗元神,神农如果没有野心的话,当初怎会放任自己的子民去吞食共工身躯从而得到神力。”
洛桀话说得多了,身体有些撑不住,他喘过几口气后,又道,“你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如果神皇真的有心统一三界,那么到时候不仅仅是天界,人界和妖界也不会幸免于难。现在着急铲除沐临,等于失去了天界的最后一道保障,为了暂时的安心,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又是何必。”
袭风安安静静的听完,眼神却是越来越冷,最后他抬起手掌,法力凝聚成团,“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愿明白,我只知道,一切都由这颗元神开始,只要毁了它,就算回不到过去,也会保这天下太平,至少,不会再有为争夺御冥神珠而引发的战争了。天帝有他的想法,而我袭风,只想守住天界!”
话音刚落,袭风再次冲了上去,这次他拼尽了全力,狂吼声中,天地也为之震荡。
沐临坐在地上,见他过来,担心的惊叫着,“洛桀!”
洛桀站在他身前,微微偏过头,沐临只看见他小半边的侧脸。而他却注意到,洛桀对他笑了,那笑容很浅,消失的也很快,可不知怎的,原本内心惊惧的他,就这样安心了。
沐临也想不懂,这样的感觉,只有哥哥给过他。但这次,又好像不太一样。
只是沐临还来不及回味,袭风就已经冲了过来,洛桀双手画出一道屏障,向前一推,袭风直直的冲过来,两团灵力一齐攻出,欲要打碎洛桀织出的封印结界。
洛桀身受重伤,法力大损,撑不了太久,眼看那屏障就要被打碎,袭风看着洛桀紧咬牙关的样子,知他不敌,暗暗庆幸。
可突然的,原本面色惨白就要战败的洛桀对他笑了。
那笑容有些轻蔑,笑他的自不量力。袭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洛桀的身体发出强光,随即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地面旋出,袭风的身体被重重弹开摔在地上,他头晕眼花的坐起身来,抬头就看见洛桀早已不见踪影。
而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身披银鳞,吼声震彻天地的九天神龙!
沐临痴痴的跪坐在地上,内心翻起的巨浪波涛已无法言状。
他曾无数次怀疑洛桀的身份,也无数次的猜想过他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也想不到,也永远不敢想,洛桀,竟会是龙族。
天界龙族,万兽之首。
身长数十丈,扶摇万里上。呵气成云,眨眼成风,踏足而落,惊骇山河!
“洛。。洛桀。”袭风瞪圆了双眼,震惊的面色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降龙锁缚住了你的心脏。。你怎么可能召唤真身。。”
细细看去,那巨龙的胸口确实还插着降龙锁,只是与他庞大的身躯相比较,那锁链细小如发,根本不易察觉。
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袭卷了结界中的每一处角落,那声音直直的渗入心底,对死亡的恐惧也会随之翻涌而出。
巨龙飞跃空中,身体带起的狂风好像要将这天地也卷入其中,还未发出攻击,就已经有如此强大的震慑之力,龙族能位列上古神谱之首,绝不是空有虚名。
二人在巨龙面前已是渺小如蚁,袭风在震惊过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一跃到龙头处,对其大吼道,“洛桀!你如此逞强!可有想过后果吗!”
袭风不是无能草包,他能看出那巨龙身体中强撑起来的虚弱,他闭紧了双眼,凝神定气,将身体中全部灵气集起,随后他身体外已经慢慢凝结出了白雾似的结界。
待那巨龙攻过来的时候,袭风双目一睁,用尽全力将体内灵力全部激发出来,向那巨龙攻去,眼看两股力量就要相撞,袭风咬紧了牙关,可就在那巨龙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那庞大的身躯突然隐去了身形,变成了一股半透明的气浪,直直的就从袭风的胸口贯了过去!
巨龙半透明的身躯穿透了袭风的整个身体,速度快的不过眨眼一瞬,待那之后,袭风还留在原地,身上看不出一丝伤痕,只是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没一会儿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巨龙攻击过后,便在一处旋起身体聚集成风,淡白的雾气中,洛桀从中慢慢隐出身形。
洛桀从雾中走出来,胸口还挂着那根锁链,沐临惊慌发现,他的面色竟然惨白如纸。
袭风倒在地上,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缓缓的撑起身子,连吐了两口鲜血后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抹去了嘴上残留的血迹,看着洛桀,冷笑道,“为了一个沐临,你竟甘愿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值得么。”
洛桀的胸口还是殷着大片鲜血,他看着袭风,道,“我只是为了自己。”
“你方才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何不这么做。”
洛桀疲惫的闭了眼,冷哼一声,“不杀你,是为了留条舌头替我向天帝传话而已。”
“让我向天帝求情么?”袭风轻笑,“我可没那个本事。”
“沐临在我这儿,谁也不能将他带走。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说着,洛桀抬手,握住了胸前的锁链。
袭风见他的动作便以明了,他大叫道,“洛桀!!”
刚一说完,只见洛桀将胸口锁链发力一扯,一团模糊的血肉随即被带出。鲜血喷涌,满地猩红。
“洛桀!!”沐临大惊失色!他跌跌撞撞的扑上前,扶住了洛桀摇晃的身体。
洛桀握着那锁链,巨大的痛苦颤抖了他的手臂,表情却依旧如常,他将那团血肉扔到袭风面前,道,“带着这半颗心,向天帝复命去吧。顺便告诉他,当年碧鳞姬是因为深爱着狐王,才在妖界生下了两个孩子,而非是神皇和地皇相互串通令她故意为之。还有,天帝之所以被神皇看中,是因为他心思浅薄易被利用,御冥神珠一事不论是谁的主意,只要天帝都装作懵然不知,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天界之主,如果急于搅起三界风浪,惹怒了神皇,那么到时候保不住的,可就不止他天帝的位置了。”
袭风愣愣的看着被洛桀丢在地上的那半颗心脏,脸色早已灰白,过了许久,他才将它捡起,摇头道,“你执意于此,我无话可说,今日你留我一命,我自会感激,日后。。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默念了咒语,隐去了身形。
时间在刹那安静了下来,沐临扶着洛桀的身体,颤抖的手掌想要按住他胸口依旧涌动的鲜血,只是他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看洛桀退了两步,仰身向后,轰然倒地。
沐临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缓过神,他断断续续的叫着洛桀的名字却不得回应。洛桀倒在地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颊,沐临用手捂着他受伤的胸口,鲜血不断的从他指缝中流出。
“洛桀!洛桀!”沐临惊慌失措的叫着,他将双手抵在他的伤口上,尽力的为他疗伤,“喂!你别吓我啊!”
沐临知道现在的自己法力薄弱,他努力了几次却还是没能将那伤口治愈,无能为力的他像个孩子一样急的直想哭,最后他没办法,就想先将洛桀扶回屋里去,可就在他刚要起身的时候,胸口爆裂般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就像在教室时候那样,御冥神珠居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让他不可控制的力量。沐临抓扯着胸口,疼白了脸,他努力的撑起意识,却没能坚持多久,最终还是晕倒在洛桀身旁。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了房间,薄薄的丝绒被盖住了他胸口往下的地方,身子被捂的暖暖的。转头看看窗外,白雾似的结界遮住了阳光,但也能辨得出是白天还是黑夜,沐临知道他这一觉已经睡到第二天清晨了。
然而他对昨天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全无印象,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抱他回来的,昨天发生的一幕现在想起仍然令他惊悸不已。尤其是洛桀扯出自己半颗心脏的时候。
妖兽们虽然不像人类一样靠着心脏活着,但这并不代表洛桀此举就是无关痛痒,血淋淋的半颗心脏从胸口硬生生的扯出,所受的伤害远不止眼见的那样严重可怕,心脏中所集聚的灵气最多,一旦受伤,法力大损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那是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法修复的。
沐临心里很乱,昨天的那一战,他并没有怀疑这中的真实性。自他们兄弟二人出生后,御冥神珠就为他们招惹来了太多的敌人。
以前是哥哥护着他,而现如今。。
洛桀满身鲜血站在他身前的那回头一笑,悄无声息的在他心底埋下了很深的根。。
沐临默默的掀开了被子,刚要下床,忽然看见床边的小桌子上,一碗白藕粥静静的放在那里,冒着温温热气。
沐临呆呆的盯着那粥碗,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焦急的跑出门外,先是到厨房和客厅探头看了看,遍寻无果后才到了洛桀的房门前。
那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沐临紧张的呼了口气,随后抬手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洛桀。洛桀?”
无人应声。
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寂静的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气,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打进来,在床上映出了数道阴影。
而洛桀,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沉默的,安稳的,没有一丝声息。
染血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白净的家居服,可他受伤的地方仍旧能看出点点血迹。
“。。洛桀?”沐临小心的走过去,轻轻的又叫了一声。
他站在洛桀床前,低头看着他面无血色的脸,沐临曾无数次对洛桀恶言相向,而今他真的受了重伤,沐临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
胸口沉的就像堵了快石头,沐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叫了几声洛桀都不得回应,他傻傻的去碰洛桀的鼻息,才发现洛桀的身体竟冷如寒冰。
沐临吓了一跳,慌忙的去摇他的肩膀,“洛桀!洛桀!!”
沐临很害怕,他猛烈的摇晃着洛桀的肩膀,声音也越叫越大。
就在他临近崩溃的时候,忽然见洛桀的眉头皱了起来。
沐临一个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洛桀挣了眼,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干嘛。”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沐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呆呆道,“我以为你死了。”
一声冷哼,“死了也能被你摇活了。”
沐临看着洛桀,心情复杂无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洛桀闭了眼休息,放沐临在一旁晾着,过了会儿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洛桀才道,
“你有事?”
沐临有些无措,他看着洛桀,犹豫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冷不冷啊?”
洛桀看他一眼,随后侧过脸去继续闭目养神。
“不冷。”
“。。可你身上好凉。”
“无妨。”
“。。。”
沐临尴尬的站在那儿,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洛桀闭着眼冷声道,
“还不出去。”
沐临刚要说话,洛桀又问道,
“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沐临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低着头,小声道,“。。还没。”
“那你还有时间在我这儿耗?”
沐临心里闷闷的,却也只能说,“。。我知道了。”
洛桀4
沐临心底很多想问的话,终究还是一句都没说出口。关门离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忍住抬头又看了看,洛桀侧着脸躺在那里,晨光映衬着他苍白的面色,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之态。
沐临低头咬着嘴唇,默默的关上了门。
随着门锁相撞的轻响,原本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的人缓缓的睁了眼,他无声的望着沐临离去的方向,半沉的眼中,满是疲惫。
沐临在去往二楼的途中,路过了自己的房间,从那半开的房门中,他看见了那摆在床头的小碗白藕粥。
过了这小段时间,粥已经冷了,但还没有凉透,沐临走上前去捧起了粥碗,凑到自己嘴前。
这次他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硬逼着自己囫囵吞下,当香甜软糯的白藕粥缓缓的滑进喉咙时,沐临才发现它的味道竟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他抬起头,随着最后一口甜粥被咽下,一颗清泪就这样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脸颊。
沐临哭了。仅流下了一滴眼泪。
不单是为了洛桀,也是为了自己。
曾经拥有的和平安定,现在却成了一种向往,是那么的难触难及。
沐临的双手紧紧握着那小小的空碗,十指泛白。
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颤抖着,瞪大了双眼,止住了欲要流出的眼泪。
他盯着那空空的白瓷碗,悲伤过后,是冷漠,和坚决。
“洛桀。。”沐临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半颗心,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洛桀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铺上,已经清醒了许久。
自女娲补天后,千百年来,三界风云变幻,看似平静祥和,实则一片混沌。
从三界之主,到各族首领,无一不是有着自己的野心。
洛桀疲惫的半睁着眼,偏头看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银白。
他本以为,可以在这里与沐临平静的生活五年,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那些还未完成的事。
可这次骤然的变故,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可以步步为营的为自己绸缪一切,却无法预知外界的诡谲变幻。
他忽略了允铎。
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曾经在他看来是苟延残喘一般的存在,现如今却在他心里结成了一个大大的疑团。
如果仅仅是唯恐天下不乱,那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洛桀抬手,冰凉的手掌覆住了额头。
都说欲壑难填,人心难测。洛桀到底不是圣人,无法将这万丈深渊看得透彻,他唯一知道的是,此事一出,留给他的时间就没有五年那么久了。
他扯出了半颗心抵住了袭风一次,却也知道自己再无力气用这样的方法去抵挡第二次。
天帝生性弱懦无能,心思极易被他人左右,洛桀不知这半颗心脏能为自己争取多少时间。
他扶起身体,坐在床边,低低的叹了口气。
现在,惟有争分夺秒了。。
至于允铎。。
洛桀不置可否的一笑。
他不相信允铎是真的想毁了御冥神珠,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留沐湮在妖界。这次怕是连允铎也没想到天帝会如此胆小怕事,竟赐下降龙锁让袭风来取他的性命。
降龙锁是唯一能制住龙族的宝物,可以一击毙命,但如果谁能侥幸逃脱,那么日后这降龙锁在他身上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点,到还是值得庆幸的。
洛桀扶着床站起身来,胸口虽不像昨日那般剧痛,但那里受伤太大,连呼吸都是锥心刺骨一般的煎熬。
他勉力的走到房门前,刚要推门而出,忽然隐隐听到‘轰隆’一响,地面也微微的有些颤动。
感受到这异动,洛桀的表情竟是带着些许欣慰,他轻笑了声,“这小子。。”
果然,当他缓步来到那洞穴处,就看到原本高高耸立的巨石已碎落成块,小山一样的碎石堆在那里,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灰尘。
沐临低着头坐在那碎石堆上,两只狐耳尖尖的直立在那栗色的短发中,而在他身后,两条毛茸茸的狐尾静静的垂落在两旁,如同一把小剪刀一样,偶尔甩动两下,似是等待夸奖。
沐临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对着洛桀抖了抖耳朵。
洛桀故意不看他,“做的不错。”
沐临晃着自己的脚尖,两条大尾巴在身后来回甩动,洛桀见状,只是说道,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沐临本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他赶忙跳下石堆,上前追了两步,叫道,“洛桀!”
洛桀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沐临见他面色疲倦苍白,心里很是不忍,但他还是说道,“有关昨天的事,你就。。不想跟我说什么么?”
洛桀并不回避,“你想听什么。”
“你既是龙族,又这样拼死护我。。”
洛桀打断道,“我既答应过你哥哥要照顾你,自然要给他个交代才是。”
沐临抬头看他,半响过后,他才道,“从开始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会有多少,”沐临声音发苦,“我不求你能给我尽数解答,只希望。。你能别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洛桀微叹一声,“你能看见的,都是我想告诉你的。”
沐临摇头,“洛桀,我不懂该如何拐弯抹角,如果我直白的问了,你会坦然相告么。”
说着,也不等洛桀回答,沐临继续道,“你来自天界,我母亲也是神女,她也曾是龙族,你们之间。。我的意思是,你认识我母亲么?”
“难道同是龙族,就一定要相互熟识么。”
沐临苦笑,“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就只能一个人乱猜乱想了。”
洛桀无声的看着他,过了会儿,他很难得的走上前去,揉了揉沐临的头发。
沐临没有像从前一样警觉的躲开,反而顺从的压下两只耳朵,任他揉着。
“沐临。”洛桀声音低沉,“你的心思要放在实处,很多事情就算你知道了始终又如何,照样改变不了他的结果,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说着他拍了拍沐临软软的栗色短发,“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别把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天晚了,回房休息去吧。”
沐临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再次扬声叫住了欲要离去的背影,“但是哥哥。。哥哥就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洛桀背对着他,久久才道,“对。他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沐临有些哽咽,他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是双生子,每日几乎是朝夕相处,为什么他就能。。”
“这中原由,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洛桀的语气冷了下去,“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怨恨我,但你不能辜负了他。”
“我不愿辜负任何人,我也不怨恨你。”沐临低头用手臂蹭了蹭眼睛,随后才看着洛桀道,“我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真觉得自己无能,又摆着这两条尾巴给谁看?”洛桀调侃道。
沐临脸一红,两只耳朵也软趴趴的缩了起来,“谁让你说我冥顽不灵的。。”
洛桀失笑道,“你这爱记仇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
沐临嘟囔道,“自己说的话还怕别人记着?”
洛桀上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说什么呢?“
“啊呀!”沐临疼的直跳脚,“你松手!”
洛桀依言放开了他,他表情轻松,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反驳,“给我回房间休息去。明天要是耽误了起床的时辰,看我饶不饶你。”
沐临揉了揉被扯痛的耳朵,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洛桀也不再说什么,吩咐过后便要离开,沐临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略显蹒跚的步履,途中还夹着几声轻咳。
他不知洛桀这次的伤到底有多重,他只知道从洛桀说话的声音中就能听出那难以掩饰的虚弱。
沐临低头绞着手指,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连哥哥都一再的让自己信任他,沐临之前心里带着怨恨,总是喜欢较着劲,现在,倒真是有些后悔了。
洞中那碎裂的巨石还在不停的往下塌落小石块,哗啦哗啦的声音偶尔还会回荡在这深洞中。
沐临沉默的回头看着,之前他曾数次想要击碎那巨石,却是无果而终,这次,也许是心怀愧疚,也许是恨自己无能,沐临满心愤恨与不甘,终于让他绽出双尾,将那巨石击破。
那一瞬间心中的狂喜自是不言而喻,只是日后的路,怕定是会更加艰难。
沐临不害怕,他甚至有些期待。他期待着自己终有一天会向洛桀说的那样,站在哥哥身前,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曾经的恩怨似是已经淡去了许多,沐临现在无暇顾及其他,只希望洛桀的伤能尽快恢复。
至于自己,,自然是不愿再辜负旁人。努力了,能做到心中无悔便是。
沐临缓缓抬起手掌,掌中心处渐渐灼起淡黄色的火焰。
火光跳动着映在他明亮如星的眼眸中,照亮了他目光深处的坚定与向往。
。。今天就先发到这儿,明天把剩下的发完。

没想到我这种懒癌晚期的人也能码这么多字。。发的好累
虫族1
沐湮与成曦飞落到慕林谷外时,这里山高水秀,万木葱茏,入眼便是苍翠叠峦,云舒天淡。
沐湮见此美景,不禁感叹,“记得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幼年的时候,如今隔了这么久,慕林谷一切如旧,景色还是如此的令人陶醉。”
成曦却对这里没什么兴趣,他只道,“我没来过。”
沐湮撇头看他一眼,忍了没有笑出声。
成曦立刻瞪了过去,“笑什么。”
沐湮假装无辜的耸肩道,“没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语气轻快的向前走着,成曦从他身后拦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了回来。
危险的气息游移在脸颊边,成曦在他耳旁低笑道,“我瞧着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有日子没收拾你了,皮痒了,是不是,嗯?”
大手揽在沐湮的腰侧,继而向下捏住了他的小臀。
沐湮也不躲闪,他眨着眼睛,一脸纯真无害的表情,“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说完,他笑着抬起手,从后面抚住了成曦的脖子,“你怕什么,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小青虫吃了你?”
纤细的食指滑进成曦的脖领,还坏坏的勾了几下。
沐湮难得调皮,成曦哪会生气,他将怀中身躯抱紧,低头就吻了下去。
慕林谷外鸟语虫鸣,潺潺流水映着这甜蜜的亲吻,看着倒别有一番滋味。
成曦吻过,低头看着沐湮微微泛红的脸,笑道,“教过你多少次,技术还是这么差。真是笨啊。。”
沐湮凉凉的回嘴道,“是啊,在这方面你可是身经百战,我怎么能比得上。”
“我就是身经百战怎样?吃醋了?”
成曦总是喜欢逗弄他,沐湮听了,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开,丢下一句‘我可没那么无聊’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赶路。
成曦无声的看着他的背影,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林中行走着,眼看就要进入谷中,沐湮却突然停了脚步。
周围很静,连风声也没有,见沐湮忽然停驻不前,成曦也已隐隐察觉到不好,他两步走上去,站在了沐湮身前。
沐湮不说话,他能感觉到身旁绿树青藤中暗藏着的数道危险气息,他细细的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垂在袖口中的手掌已经暗暗捏出了三片柳叶。
“我还道这一路怎会如此太平,原来都在这儿等着了。”成曦回过头,似是与沐湮闲话谈天,再回过身时,面色已然冷峻,“想必众位也是等候多时了,既如此,何不出来一见!”
成曦厉声说完,身子已经跃至空中,一团灵力凝成的寒气击出,所触之物已尽数成冰,落至地面炸开后,数道人影从他们所隐藏的草间树后现身于成曦面前。
“我当是谁。原来是使臣大人。”成曦懒懒的对着其中一人道,“怎么,芜回山里留你一命,蛇族这不知好歹的毛病还是没改么。”
蛇族使臣阴险面容如旧,他冷冷哼道,“成曦,芜回山里我让你得意一时,可不代表我蛇族真的怕了你们。”
成曦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脚下地面也随着他的步履一寸一寸的结下寒霜,“以为多找来几个兵将,就能胜我么。”
蛇族使臣仗着人多势众,说话也有了底气,他嗤笑道,“不过是只水系狼妖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若是换了你弟弟,我或许会忌惮三分。”
成曦对此回应轻松,“倾竺近年来韬光养晦,能力确实在我之上,不过,你们还不配让他出手。”、
蛇族使臣吐出信子,掌中已有毒雾显现,“奇户山是否会成一座坟堆我不知道,不过这里,很快就要多一缕幽魂了!”蛇族使臣大喝着,下身已化成一条蛇尾,他的口中飞溅出毒液,直向前攻了过去,“成曦,受死吧!”
沐湮在一旁瞧着,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他唯一担心的是这群人的尸体会不会脏了慕林谷这块好地方。
成曦抬起单掌,再轻轻一握,空气中随之弥漫出白雾似的寒气,几名蛇族兵士立即从四周将他为了起来,几人同时凝气,口中吐出数道火光,欲将这寒气燃尽。
烈火熊熊,将成曦整个包裹了起来,灼热的温度已超过了寻常人所能忍受的极限。蛇族众人见状,眼中均闪现出胜利的喜悦。
只有沐湮在一边无聊的想打呵欠,“你还想耽误多少时间?”
刚一说完,那火球突然在一声巨响后炸开,剧烈的白色气浪从中急速涌出,近旁的几名兵士在被那气浪触碰后身体瞬间成冰,甚至连他们脸上喜悦的表情都还未退去。
蛇族使臣见此倒真是吓了一跳,他暗暗咬牙,命其余士兵一起攻上去,在这同时他还想其中一名兵士使了个眼色。
知道硬敌不过,蛇族仗着人多开始慢慢周旋,站在远处向成曦吐着毒液。成曦在这边应战,沐湮就站在远处看着。
一名士兵偷偷的潜到他身后,拿着短匕想要偷袭,举起武器刚要刺下,沐湮头也不回,身后地面突然窜出两道墨绿藤蔓,一前一后扎进了那兵士的胸口后心。
莹莹绿光浮动在他眸子深处,就如成曦掌中的寒气一样,冰冷刺骨。
蛇族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周围树木早已挂满冰霜。蛇族使臣扯了两下嘴角,逞强道,“成曦,你可敌十个百个,却不见得能敌过千个万个!今日一战!胜的必定是我!”
说着,远处树丛中又窜出数十个兵士,嚎叫着冲向了成曦。
成曦刚要出招应对,忽然听见远方天空中传来异动。蛇族似也觉察的到了,远处细细听着像是传来‘嗡嗡’的声音。
一个愣神的功夫,沐湮抬头望去,远方天空竟是黑压压一片,想块黑布一样遮蔽了阳光。
那‘黑布’向着他们快速的飘来,‘嗡嗡’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是残骨蜂!”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这下那些蛇族兵士个个面如土灰,全没了斗志,他们抱着头,大喊道,“残骨蜂来了!快跑!”
蜂群鸣叫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眼望去尽是细细密密的黑点,庞大的数量让人不寒而栗。
残骨蜂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寻常蜜蜂以花蜜为食,而残骨蜂却已血肉为伴。但凡被它们啃食过的身体,多数连骨架都难寻。也难怪蛇族士兵个个抱头鼠窜,生怕自己遭这横祸,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蛇族使臣不甘心,却也实在害怕,他后退两步,咬牙道,“以后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沐湮和成曦一同望着远处莫名袭来的残骨蜂,根本没心思理他。
“要不躲躲?”沐湮有些担心。
“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再等等看。”成曦握了他的手道。
待那些蛇族的兵士都跑光,残骨蜂在他们头上绕了几个圈,随后嗡嗡叫着向远方去了。
“你怎知道它不会攻击我们?”
成曦面不改色,“我猜的。”
沐湮:“...”
杂乱的声音渐渐消失,随着残骨蜂的离去,一道俏丽的身影忽然从树中飞落下来。
“你们是谁,来慕林谷做什么?”
一个妙龄少女手持一杆竹笛,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容貌尽显小女儿家该有的青涩模样。此时她正一脸戒备的盯着面前的两人,竹笛横档在身前,似是防止他们的突然攻击。
沐湮与成曦相视一眼,随后成曦笑道,“姑娘既不知我们是敌是友,为何还要出手相助?”
那少女很直接的说道,“他们一早埋伏在这里,定是没安好心,我最讨厌的就是暗中使诈之人。不过,慕林谷从不准外人进入,如果你们不说清自己的身份,我的残骨蜂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沐湮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
“等等!”少女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让我想想,我看你好面熟。。”
她走到沐湮面前,瞪大了眼看,随后又退回去皱眉用竹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好熟。。越看越熟悉。。不过是谁呢。”
“姑娘。。”
“跟你说了别说话!”少女怒目一瞪,娇声叱道,“我没想起之前,不准说话!”
沐湮无奈一笑。
少女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成曦在一旁凉凉的看着她,过了会儿,她忽然回头恍然大悟的指着沐湮道,“我想起来了!阿姐屋里的画像就是你!!”
什么?两个大男人均是一个愣怔。
少女上去就抓了沐湮的衣袖道,“你是沐湮哥哥对不对!”
沐湮有些惊讶,同时也怀疑这是否是个圈套。
转头看向成曦,他也同样是蹙紧了眉头。
此时那少女一脸兴奋,也顾不得再去询问,自己便认定了沐湮的身份,她抓紧了沐湮的衣服回头对着林间大喊,“阿姐!!是沐湮哥哥!!是连阴山的沐湮哥哥啊!!”
沐湮原是想着方才随便找个身份将此事搪塞过去,却没想到那小姑娘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认定了他。慕林谷地处偏僻,虫族向来不谙世事,沐湮之所以决定先到这里,部分原因还是认为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还有一点他能想到的就是,虫族的大长老博古通今,这世上没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至于这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沐湮任她抓扯着自己的衣袖,心有疑虑的他不由得向着那少女所喊的方向望去。
“阿姐!真的是沐湮哥哥!!你快出来呀!”少女言语中满是兴奋,她两手紧握着沐湮的手臂,生怕他跑了。
正说着,一名女子身着清雅的素色衣衫,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女子身姿曼妙,肤光胜雪,只见一眼便知是妖界少见的美人儿。
此时她正手持丝帕抵住自己的嘴唇,忍着欲要流出的眼泪,自她的眼神落在沐湮身上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移开过了。
她走过来,忍着哭泣的声音轻声叫着,“沐湮哥哥。。”
“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女子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有些激动的上前就抱住了他,“沐湮哥哥,真的是你。。你是来找我的么。。”
沐湮有些尴尬的微微抬起双手,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给扯到了后面去。
女子没站稳向前扑了一下,再一抬头就看见一陌生男子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浅笑不语。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头快速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耳旁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我们只是普通的行商而已,听闻慕林谷中盛产疗伤圣药千牛草,我们只是想收购些来,日后换些散碎银两补贴家用。”
“你少胡说!”一旁手持竹笛的少女叉腰道,“我跟阿姐怎么会认错人!如果你们真是商人的话,为什么连个马车都没有!收下千斤百斤的千牛草,自己驮着回去吗!”
“玲珑!”女子轻声斥道,“你太无礼了。”
那名叫玲珑的少女撅着嘴,不敢跟阿姐分辨,只得从成曦身后又将沐湮拉了出来,摇着他的胳膊道,“沐湮哥哥,沐湮哥哥!我没有认错人对不对!阿姐天天念着你,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玲珑。。”女子低下头,双颊飞起两朵红晕。
沐湮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思索了很久后才想起狐族与虫族确实有一段渊源,他顾不得身后成曦的脸色,上前试探着对那女子说道,“请问,你是。。尔雅公主么?”
女子抬起头,笑着,眼泪差点又流下来,“我就知道我没认错。是,我是尔雅,沐湮哥哥还记得我。。”
玲珑也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阿祖和爹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高兴死了!”说着她又凑上前去,问道,“对了,沐临哥哥呢?他怎么没来,他还好吗?”
“小临很好。。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没能来。”
沐湮表情很勉强的应付着,只因他感觉到身后涌来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奇怪,怎么这么冷。”玲珑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今天太阳明明很大啊。。”
沐湮干笑了两声。
想起这件事情。。还真是。。
沐湮心虚的很,也不敢回头。他看着尔雅,心道这件事,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既然外面冷,我们就快进屋说话吧。哪有让客人站在外面的道理。”尔雅满心系在沐湮身上,也没心思注意别的。
“就是呢!就是呢!”玲珑兴奋道,“阿姐陪着沐湮哥哥慢慢走,我去告诉阿祖!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玲珑话刚说完,活泼伶俐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了视野处,尔雅见小妹远去,独留她在这里,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低头绞着手帕,尔雅小步的向前走着,低低的声音尽显柔情,“早听说沐湮哥哥回了妖界,我就想着会不会有再见你的一天,没想到这天真的来了,就像在梦里一样。”尔雅说着这话,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可偏偏就是住,“沐湮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为我开的那一树梨花么,真的好美。。我好想再看一次。。”
尔雅越说声音越轻,双颊好像着了火一样,她用手帕抚上红透了的脸,异常的热度让她感觉十分羞怯。
“一树梨花?”突兀而又陌生的声音冷冰冰的扰乱了她的思绪,尔雅回过头,发现那个她一直以为会跟在她身后的沐湮哥哥正被那名陌生男子紧紧的握着手腕,而那个男人盯着沐湮的表情,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尔雅奇怪问道。
“。。没什么。”沐湮尽量表情轻松的回道,“方才踩了个空,差点摔着,他扶了我一把。”
边说着沐湮边奋力的转动着手腕,想从成曦掌中禁锢解脱出来。
成曦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一树梨花,我也想看看。究竟是有多美,能让这位公主记这么久。“
尔雅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未请教这位是。。”
“他。。”沐湮支吾着,手腕处被捏的生疼,“他是。。”
“我是狼王成曦。”
成曦冷着脸,完全无视了沐湮向他投来的惊急目光。
“什么?!”尔雅惊道,“狼王。他是狼族!”
“沐湮哥哥!你是被狼族挟持了吗!”
沐湮一阵无力,他连忙安慰道,“公主别紧张,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没有歹意的。”
尔雅瞪大了双眼,看着成曦满身肃杀之气的样子,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会有什么好心,况且还是狼王!
“可是。。可是狐族与狼族。。怎么可能。。”
沐湮无奈叹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公主信我便是。”
说完这话,尔雅才平静了些,她尽量稳着声音道,“沐湮哥哥,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换了旁人就未必会信了,依我看,你的这位朋友最好还是不要跟我进入殿中了。我为你们安排处住所,你让他直接到那里去歇脚吧。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恐怕慕林谷,就要大乱了。”
沐湮在来之前,一心想着怎样完成妖帝派下的任务,确实忽略了尔雅。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也有些头痛,成曦的占有欲有多强,只有沐湮心里最清楚。
因为有尔雅在场,沐湮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踮起脚附在成曦耳旁低喃了句,“到时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你先过去吧。”
成曦黑黢黢的面色没有减缓几分,只是放开了沐湮的手腕。
“柔儿!”尔雅见状赶忙叫了一声,身旁一株绿草瞬间化为一股青烟,随后一名小侍女从中走了出来。
“公主有何吩咐。”
“你带着这位客人到翠竹苑休息吧。”
“是。”侍女福下身子,对着成曦道,“请跟我来。”
成曦瞥了眼沐湮,对方只是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冷哼一声过后,成曦也没多做为难,甩袖离去。
尔雅见他远走,这才敢上前一步,她看着沐湮面色不太好的样子,不禁担心道,“沐湮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沐湮微笑着,“没事,放心。”
虫族2
“阿祖!!”
玲珑满心欢喜的跑入殿中,只见一名须发老者正倚靠在暖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浓而长的白眉与他的胡须连在一起垂落在地上,老人满面皱纹,尽显岁月痕迹。
一名小婢女跪侍在他身旁,静静的服侍着老人饮下刚刚送来的补品。
“阿祖!”玲珑坐在老人身边,高兴的说道,“有个好消息呢,阿祖猜猜是谁来了!”
老人随着婢女的服侍吃下一口百合粥,缓缓的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是尔雅来了啊。。”苍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的缓慢悠长。
玲珑抱着老人的胳膊,撒娇道,“阿祖,我是玲珑啊!”
老人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哦。。是玲珑啊。。”
玲珑嘻嘻笑道,“阿祖阿祖,今天有位贵客到了呢,阿祖快猜猜是谁!”说罢也不等老人回话,玲珑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是沐湮哥哥!!沐湮哥哥来看我们了!!”
一旁的小婢女将手中的汤匙送到老人嘴边,老人张口咽下了一片百合花瓣,对着玲珑说道“尔雅啊。。你做的百合粥真是好喝啊。。呵呵。”
“哎呀!阿祖!我是玲珑啊!”玲珑在老人身上轻轻拍了一下。
老人顿了一会人才道,“哦。。是玲珑啊。。你怎么来了啊。”
玲珑有些着急,“阿祖,沐湮哥哥来了!您不是一直念着他呢吗?”
老人又咽下一口百合粥,“谁来了?”
“是沐湮——!沐湮哥哥!”
“哦。。。”老人点点头,“什么烟?”
“哎呀!是沐湮!沐湮!!”玲珑凑近了喊道。
“哦。。。”老人再次点头。过了会儿后,“你说什么冒烟了?”
“阿祖!!!”玲珑急的想跺脚,“阿祖您怎么又开始犯糊涂了!”
她伏在老人膝边,无奈道,“阿祖,待会沐湮哥哥就要来了,您总说慕林谷曾受狐族大恩,教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您是虫族的大长老,关键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老人听了,沉默许久,他双眼上皱纹很多,层层叠叠的压下来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是露出一条小缝。
干枯的手臂抬起,压下了玲珑的头发,带着宠溺似的轻轻的拍了拍。
玲珑暗暗松了口气。
“尔雅啊,再给阿祖做一碗百合粥吧。”
玲珑瞬间跳脚,“阿祖!!!!”
尔雅带着沐湮进入殿中的时候,玲珑还趴在老人身边尽力的说着沐湮的名字。
“玲珑。”尔雅轻唤了一声。
玲珑一见尔雅,忙从暖榻上跳了下来,她跑过去拉住沐湮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老人身前。
“阿祖!这就是沐湮哥哥,你快看看,你不记得他了吗?”
沐湮整平了被扯皱的衣袖,向老人行了大礼,“沐湮见过大长老。”
没等老人说话,玲珑就抢先一步把沐湮扶了起来,“沐湮哥哥实在不必如此多礼,阿祖很随和的。”
尔雅这时也走上前来,“说的是呢,沐湮哥哥只当到了自己家一样就好了。”说着她半跪到老人身边,叫了声,“阿祖。”
老人这时才有了些反应,他低头看着尔雅,眼角的笑纹深了许多,“尔雅啊。。来看阿祖了啊。。”
玲珑站在沐湮身后,酸溜溜的小声说,“阿祖可喜欢阿姐了呢,见谁都叫尔雅。。”
沐湮上一次见到虫族的大长老,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的长老尚可与父亲谈笑风生,而如今再看,确是老了许多。
“阿祖。。”尔雅柔声提醒道,“沐湮哥哥来了,阿祖不跟他说说话吗。”
“沐湮。。”老人念着,像是在思索,“沐湮。。。是谁啊。。”
尔雅耐心道,“是连阴山,狐族的沐湮哥哥。阿祖不记得了吗?”
“连阴山啊。。”老人声音依旧迟缓,“那不是。。云清的地方吗。。”
尔雅微惊,连忙小声道,“阿祖。。云清先生已经过世很久了。。您别。。。”停顿了下,她面带歉意的转头看了看沐湮。
突然提到已逝狐王,沐湮的反应很是平淡,他浅笑道,“无妨。”
尔雅凑近了些,继续道,“阿祖,这位就是云清先生的长子,您再看看,沐湮哥哥之前还来过慕林谷呢,您不是很喜欢他吗?”
老人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沐湮啊。。。”
“是呢。阿祖是不是记起来了!”玲珑忙道。
“嗯。。。”
老人应了一声后,就沉默了下去。众人也没再说话,一齐看着这位大长老。老人坐在那里,被皱纹堆积的双眼也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
等了许久,不见回声,尔雅刚要上前查看,便见老人头一点,轻微的鼾声随之传来。
尔雅没办法,给老人向上压了压被子,随后抱歉的对着沐湮道,“阿祖年岁大了,经常犯糊涂,沐湮哥哥不妨等阿祖醒了,精神好些了再来见他吧。这次多有怠慢,沐湮哥哥别介意才好。”
“怎会,”沐湮道,“是我打扰大长老休息了。”
“路途劳顿,不如沐湮哥哥也去休息一下吧。”说罢她吩咐玲珑道,“你留在这里照顾阿祖。我送沐湮哥哥去翠竹苑。“
“哦。”玲珑应道,随后又想起什么,“对了阿姐,方才阿祖说喜欢你做的百合粥,还想再喝呢。”
“知道了。待会我再做一些便是。”
说着她对沐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
一路上两人话很少,估计也是因为刚才成曦的缘故。尔雅走在前面,很想跟沐湮说说话,想了会儿才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沐湮哥哥,方才听你的那位朋友说,要收些千牛草,不知你们是否真的需要,如果是的话,慕林谷后山有很多,我可以命人采些出来。”
沐湮听了,也不好意思直接回绝说那只是成曦随口一编的话,他想了想,道,“我们只是以行商为借口而已,只因真正缘由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我们是想采些千牛草回去,为我的一位朋友疗伤而已。”
尔雅问道,“不知这位朋友得的是什么样的疾病呢。”
沐湮道,“倒也不算是疾病,他的脸上有几道疤痕,想找些法子除去。”
尔雅笑道,“千牛草只能治愈伤口,至于疤痕,它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们对药草了解甚少,公主见笑了,不知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尔雅认真道,“若是普通的疤痕,只需用独语花的花粉配上清心荷的露珠,外敷在伤痕处,不出两三日就好了。”
“这等人尽皆知的法子,我们自然试过了。”沐湮叹道,“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均不见效。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尔雅顿了顿,道,“旁的办法么。。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沐湮哥哥到时问问阿祖吧,他一定知道的。”
说着尔雅便想起方才殿中的事,“阿祖近来老是犯糊涂,记得前几日慕林谷来了位客人,问了阿祖一些事情,阿祖脑子不清楚一句都没答上来,那人就气冲冲的走了。”
“公主可知那人身份?”沐湮随口问道。
“嗯。。不知,不过,他好像是从芜回山来的。”
沐湮停了脚步。
“芜回山?”
“小时候我跟着爹爹参加过一次芜回山的朝会,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他。”
沐湮警惕道,“那人可是祈良?”
“我不确定,太久了,记不清了。不过,我能肯定他就是从芜回山来的。”
沐湮沉吟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尔雅还想再说什么,抬头便见翠竹苑已经在眼前,
“沐湮哥哥进去吧,我还要给阿祖做百合粥,先失陪了。”
沐湮拱手道,“多谢公主。”
尔雅回了礼,转身离开了。
倒不是她不想多留。。那位狼王。。尔雅深知自己还是少见他为好。
翠竹苑里尽是成片的绿竹,深处有一间小屋,虽不奢华,却是十分雅致。
沐湮推门进去,没走两步突然‘哐啷’一声响,一件长条状的东西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低头一看,是一幅卷轴。
“打开看看。”成曦没有语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沐湮附身拾起,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
这是一幅画卷,卷纸已经微微泛黄,沐湮一手举起,一手将其慢慢向下展开。
漫天飘洒的纯白色花瓣,飞落在画中男子身前。男子身着青衣,站在那素雅高洁的梨花树下,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掌抬起,洁净的花瓣落在他的掌心处,像一团化不开的雪。
沐湮见了,只是淡淡的放下画卷,偏头问道,“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去了有这画像的地方了。”成曦冷言道。
沐湮将画儿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叹道,“你还嫌我们现在的麻烦不够多?”
“我去拿回我的东西,还怕招惹麻烦?”
沐湮道,“你的东西?”
“这画中男子是你,这画卷自然就是我的东西。”成曦走过去,用手指捋着画卷皱起的边缘,“好绝妙的丹青功夫,倒显得你是从这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一句称赞的话,却让人听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沐湮紧了紧眉头,没回话。
“不是要解释么。我听你解释。”成曦单手撑着桌子,笑道,“最好说的清楚些,别让我一句一句的问。”
沐湮本来没想着逃避,只是成曦这样,莫名的压迫感让他逃无可逃,这令他十分烦躁。
“我解释了,你听得进去?”
“这是自然。”
沐湮冷道,“你想听什么。”
成曦笑,目露寒光,“你真让我一句一句问?”
沐湮看向别处,硬声回道,“我与尔雅是幼时的朋友。”
“幼时的朋友?”成曦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沐湮,自你出生至今,有多少年了。那位公主既是与你相逢于幼时,那是什么原因能让她对你痴痴不忘这么久。”
没有厉声的质问,成曦说话很轻,也很柔,“慕林谷是你提议来的吧。出了凤鸣山,我本想先去绿漪湖,也是你想了办法又让我转了主意来了慕林谷。呵,为了跟那公主相会,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机。”
食指划过他的脸颊,微热的触感透着无线危险,“沐湮,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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