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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一遇风云便化龙(兄弟)[第6页] |
作者:良家小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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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是:“打的好!”第二句就一个字儿:“该” 纪山河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而且在之后的很多天,每逢陆国庆这儿来人,单晓东总是要拿这八哥炫耀一番,当然了,也必然会拿纪山河做实验。 大伙纷纷忍俊不禁,纪山河每每都会无地自容。 后来纪山河才知道,单晓东之所以连着好几天在这儿无所事事,那是因为他觉得单晓北一定会来找纪山河,他这是在这儿守株待兔呢。 可单晓东有单晓东的招,单晓北有单晓北的道。 单晓北知道他哥一雷区,那就是陆国庆从来不让单晓东在这里过夜,因为单晓东打呼噜极响,有好几次都让陆国庆半夜拽起来撵走了。 在纪山河挨了打第四天的晚上,单晓北趁着夜色,摸黑翻墙进了陆国庆家,可能是因为单晓北和他哥长的太像了,那廊子底下比看家狗都好使的八哥,竟然没有叫那句新学会的“孙子”。 单晓北轻车熟路,在纪山河窗户底下敲了两下,十秒钟后,里头的人把门给打开了,单晓北和纪山河这对难兄难弟终于再一次会师了。 虽然之后俩人的对话全都以轻声静气的形式进行的,但经历了一番事情后的两人,都有那么一股子惺惺相惜的味道。 月色透过窗子照在屋子里的双人床上,两个少年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压着声音聊天。 单晓北说:“你现在的名气可比我大了,现在谁不知道你把董平原的肋条打断了两根。” 纪山河一听“肋条”俩字儿就心堵,“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姓董的这次怎么这么消停?我以为他得来找六哥说理呢。” 单晓北讥笑了一声,“他敢吗?那天晚上我哥去了一趟医院,就撂了一句话,‘你在医院里沉沉心,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明白了,不过六哥也说了,你要是想不明白,他想办法让你去给你哥作伴,六哥和我都相信,你哥肯定会让你想明白的。” 单晓北学他哥简直惟妙惟肖,单氏这对兄弟大多数时候虽然都是水火不容,但在说起彼此的时候一个尊敬一个欣慰,这对兄弟俩在内心深处都觉得对方是好样的,并且从来都把对方放在第一位。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处成了这样,那是因为兄弟俩之间原本的调和因素“单小南”入狱了,而事实也证明,多年之后,这一对闹别扭闹了近十年的兄弟,在单小南出狱的当天,没有任何契机也没需要任何语言,十分默契的和好了。 |
当然这都是后话,单晓北对纪山河说起哥哥在医院里对董平原说的这番话的时候,纪山河才想起一件事,他那天晚上始终都没在陆国庆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如果他被人堵打了之后和陆国庆坦白,那陆国庆的处理方式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纪山河心存疑问,但在单晓北面前却不会说这种不现实的话。他问单晓北:“那你呢,你这两天躲哪儿了?” “峰哥那,我这两天把他那的书几乎都看完了。” “哦。”纪山河其实想劝单晓北回家,可他在陆国庆那知道了单晓北和他哥之间的心结,所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干脆转了个话题:“刘玉成他们怎么样了?没连累他们吧?” 单晓北叹了口气:“我哥那的家法重,一人打了二十板子,不过大衍哥有意放水,没有你这么惨。” 虽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纪山河还是有点脸红,毕竟他现在还要趴着睡觉呢,纪山河有点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一下,半晌说:“等过几天,我请客,把你那几个兄弟叫出来聚聚,我跟他们道个谢。” “不用。”单晓北是觉得纪山河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本能的就拒了。 纪山河却很认真:“这件事你听我的。” 单晓北想了想,说了句“行”。 单晓北其实不是个轻易改变立场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潜移默化中对纪山河的决定总抱着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而且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遇到瓶颈或是困难,第一个就想到向纪山河询问该怎么办,这当然不是因为纪山河学习好,而是因为纪山河在大多数情况下有一种沉稳的气质,是同龄人所没有的。 而且单晓北在之后无数次见到纪山河在陆国庆的板子底下讨巧卖乖装可怜,各种自尊心底线的话都往外蹦,即便是这样,单晓北还是愿意相信,纪山河比平常人都要沉稳。 这一个晚上,俩人可能聊的时间太晚了,以至于单晓北没能按照原计划,天刚擦亮就转移阵地,而是被陆国庆活着在了纪山河的床上,而且具一大早来给陆国庆送图纸的江洋描述,这二人睡觉的姿势十分不雅。 纪山河因有伤在身,只穿了条平角内裤,但一条腿却骑在单晓北的腰上,素来有洁癖的单晓北,可能晚上睡觉太热了,上身只穿了个工字背心,睡的像个虾米似的窝在纪山河旁边。 陆国庆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一笑,转身回了书房,拿了相机,咔嚓一声,留影纪念。 据说这张照片照的实在是太清晰了,脸纪山河腿根上的红肿和单晓北嘴角的口水都拍的十分生动可爱。 而且也不知道陆国庆把这张照片洗了多少张,每一次纪山河成功盗取,陆国庆总能再另一本书的夹页里再寻出一张来,而且乐此不疲。 单晓东早上八点半来到陆国庆家,看到自己逮了好几天的弟弟正大言不惭的坐在餐桌边上喝豆浆呢。单晓东当即抄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冲了进来。 结果可想而知,单晓北躲都没躲,陆国庆先一声喝止:“没完了你?小北这次做的没错,就算有错,他那份也被他兄弟给罚了,这事儿就此翻篇儿,谁都不许再提。” 陆国庆的话可谓一言九鼎,单晓东在这世上可以不把他爸的话当回事,却不能不给陆国庆面子。所以这位泷安虎踞龙盘的黑社会老大,举着那扫帚对着若无其事津津有味喝豆浆的弟弟,咬掉了牙也下不去手了。 陆国庆在单晓北脑袋上拍了一下:“跟你哥道歉。” 单晓北特识时务:“对不住” |
这歉道的,单晓东差一点背过气去。不过到了下午,单晓东就找到了解气的办法,他把前些日子刘玉成随手放在麻将馆的一个文件袋给带了过来,里头装着纪山河的准考证和一部手机。 单晓东来的时机也刚刚好,这俩孩子正软磨硬泡想出去放放风呢。 “国庆,这都几天了,也该让山河出去溜达溜达了,多多运动有助于舒筋活血消肿止痛。”单晓东的嘴一直很阴。 陆国庆这两天的确是忙,正要松口的时候,单晓东把那文件袋扔在了陆国庆的桌子上,陆国庆一看见那手机气就不打一处来,话锋一转:“行,想出去放风是吧?” 纪山河敏感的察觉到了陆国庆语气不善。只见陆国庆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砰”的一声砸在了那款他亲自买的手机上,顿时屏幕炸裂,手机,废了。 纪山河和单晓北看着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俩人大气都不敢出。 陆国庆发话了:“反正你放假也没什么事儿干,去帮着你云鹏大哥打几天工,工钱交我这儿,等你开学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一部手机。” 其实纪山河的手机使用率并不高,那个年代能买得起手机的学生寥寥无几,纪山河这手机除了给陆国庆打电话多,就是给他二姨打电话多,其实他很想说要不要手机无所谓,可他这会儿确实不敢,只能装出一副乖觉的绵羊样,说了句“知道了。” 陆国庆又提醒他:“酒,能不喝就不喝,烟,坚决不能抽,懂吗?” 纪山河继续乖:“懂!” 等出了陆国庆家,纪山河问单晓北:“你哥挺逗啊,没吃亏的时候。” 单晓北摆了摆手:“别说他了,满肚子贱招。” 这一个晚上,纪山河在城西烧烤一条街,请单晓北的一群小兄弟吃饭,还叫来了好兄弟林建生。 当时纪山河坐凳子还十分的困难,而当天被邀请的二十人里,有十个,都因为殴打董平原这件事挨了单晓东的家法。 当时虽然单晓北说的轻,可聚到一起,一看大伙沾凳子就皱眉头的样,纪山河就知道,单晓东的家法绝对不轻。 纪山河举起杯子,诚心实意的向众位道歉:“对不住各位,这件事因我而起,害得诸位受了连累,旁的话不说,今后你们的事儿只要是我能力之内,不伤天害理的,我一定尽全力帮。” 单晓北虽然很不喜欢纪山河为一点小事而就承诺这么大一场子,但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反驳他,也举起了酒杯,“我也说一句,以后纪山河的事就是我单晓北的事儿,这是我兄弟。” 这话的分量就极重了,单晓北身边的几个亲信也是刚刚知道纪山河的身份,而且已经封口不得外传,其他不知情的几个却暗被单晓北这一句话给震撼了。 众所周知,单晓北的兄弟是单晓东啊,谁敢和单晓北称兄道弟啊,这纪山河也太有面子了。 众人一口干掉了杯中酒,陆国庆临出门前刚提醒纪山河禁烟禁酒令,被他一个小时之内全破了。 而纪山河自从打了董平原之后,单晓北身边的小兄弟都已经十分欣赏他的胆魄,而今天晚上酒桌上喝了一遭,这些人也的确领教了传说中东北少年的惊人酒魄。 二十个人,到最后仍然能和纪山河扫个尾的就剩刘玉成了。 不过刘玉成舌头已经快卷成蛇了,反反复复的说一句:“山河兄弟,你别怪我把事情透给小单爷,我要是知道你把高考都弃了,我准保把嘴给捂严实了。” 不过今天晚上,林建生始终没怎么说话,喝到最后临分别的时候林建生才对纪山河说:“你这脾气,收收吧。” 纪山河知道,这事林建生的肺腑之言,当年在学校,比纪山河成绩好的多的林建生,因为生计的原因无缘高考,所以在他眼里高考比天还大。 纪山河因为义气放弃高考,任何人都能理解,唯独林建生不能。可能林建生也理解过,但在他的世界里,肯定对纪山河的做法不赞成,可是作为兄弟,林建生却没有说“你做的不对”,而是希望他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儿,改改脾气。 纪山河能交到这样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朋友,简直三生有幸了。纪山河给了林建生一个熊抱,告诉他:“你放心吧,别的事儿上我不犯糊涂。” 当天晚上,纪山河和单晓北半夜十点多满大街找澡堂子,因为他俩身上烟熏酒气实在是太重了,回家肯定又是一顿收拾,但俩人都挺高兴,因为此时的两个少年,心里都是轻轻松松的,几天之前的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容易的翻篇。 而当天晚上回到家,陆国庆来给纪山河开门的时候,纪山河也终于问出了那句疑问:“哥,那回我被堵到胡同里,我要是当时告诉你我想亲手收拾董平原,你会答应我吗?” 陆国庆一看他就是喝了不少酒,他也懒得再教训了,哼了一声,回答:“会,不过最后可能就不是单晓北和你一块儿去打人了,有可能我帮着你去修理董平原。” |
第四十一章:大错没有 在2002的夏天,各中学组织高考学生估分报考的时候,纪山河被陆国庆发配到了徐云鹏的酒厂“劳动改造”,当时陆国庆正面临着生意上的一大坎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总是要在家里书房招待一些生意上聊的来的朋友,陆国庆的朋友各阶层各行各业什么人都有,每次有人来都对陆国庆家里这个小少年十分好奇。 因为外人眼里的陆国庆,是个无欲无求,轻易看不出喜怒的人物,有多少人想通过利益、钱权甚至美色来攻陷陆国庆,可惜都以失败告终,陆国庆无论在生意场还是官场上的形象,都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僧者。 而纪山河的存在,也让很多人以为,是可以攻克陆国庆的捷径。所以有人第二次上门,就开始给纪山河带一些时髦并且昂贵的礼物,比如那个时代独有的超薄索尼随身听,甚至还有人给纪山河带了价值三万元的笔记本电脑。 在这种情况下,陆国庆十分后悔把朋友带回了家里,所以他有了另置房产的打算,并且决定在诸事繁多的这个时间段,把纪山河交给做事稳重的徐云鹏。 徐云鹏打心眼里愿意让纪山河来他这儿,他和纪山河的初识,还是因为喝酒呢,徐云鹏手下得力之人,都经历了长安饭店的那场酒拼,一听说纪山河要来,简直就像迎接救命恩人呐。 徐云鹏的手下里,也就只有李明知道纪山河和陆国庆的关系,但李明这些日子正在周边乡镇洽谈酒厂合作,不在市里,所以徐云鹏只叫来了林建生一个,嘱咐了两句。 “山河和六哥之间的关系得保密。” “三哥,这我知道。”林建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佝佝偻偻的小矮子形象了,他虽然身高依然不高,而且还有些微的驼背,但他的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低着了。 徐云鹏点了点头,“六哥既然说让山河来打工,那活还得照着干,别六哥那天一兴起过来视察,说不清楚。再不就你领着他送货吧,别让他开车,小伙子干点体力活就当锻炼身体了。” “诶!行,我看着他。”纪山河干不干活无所谓,只要别惹事儿徐云鹏就很欣慰,他也十分相信林建生和纪山河这对小兄弟,不会轻易的和别人发生冲突。 |
徐云鹏放心了,但有一件事还是提醒林建生:“新城地王街那边就别让他去了,你这两天辛苦点,趁着早晚过去送货。” 林建生明白徐云鹏指的是什么,新城区地王街在新城区的最西边,因为和旧城区的西城连成了一片,所以迅速发展成了酒吧一条街,而且这里的酒吧大多数是集夜总会、酒吧、KTV为一体的,雏形意义上的酒吧,而且陆国庆名下的一处酒吧就在那条街上。 在2002年左右,想要谈事儿、谈生意,谈成的场所绝对不会是在办公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饭桌或者是酒吧的包厢里。并且在酒精和玩兴的催发之下,才能促成所谓的“事儿”。 在看清了泷安现阶条件下的这种“潜~规则”,向来不屑于出入声色场合的陆国庆,才决定要开一间自己的酒吧,当然了,他并不指着酒吧赚钱,而是为了在谈生意的时候有个让自己感觉比较舒服的地界。 陆国庆给自己的酒吧起了一个特雅的名字,叫云霄会所。但这个文雅的名字却并没有让人们记忆犹新,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云霄会所”是哪儿,当然了,这不是因为陆国庆的酒吧生意惨淡,而是陆国庆酒吧选址上,选了个朗朗上口的门牌号——“11” 这家被叫做“云霄会所”的酒吧第一次被单晓东称之为“地王街11号”之后,这个霸气的更加符合陆国庆身份的酒吧代名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道上传播起来。 据说有些城镇或者临市的生意人慕名而来,都因为找不到具体位置而扫兴而归。 而在2002年夏日之前,纪山河也确实不知道陆国庆还经营着酒吧,这也是徐云鹏特别嘱咐林建生,别让纪山河到地王街去的原因。因为白天的陆国庆和夜晚的陆国庆,还是有所不同的。 —————————————————— 纪山河虽然和徐云鹏的手下都已经很熟,但因为他这个人十分低调,也从来不愿意在外面称自己是陆国庆的弟弟,他很随意的背了个双肩包,里头放了三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本书,几盘磁带,就住进了林建生家。 徐云鹏原本想让纪山河住到他那门市房的楼上的,都计划好了带纪山河去家具城买床和家具,因为徐云鹏家里毕竟有老人,林建生家里也有残疾的姑姑,放到别人家徐云鹏怕纪山河不自在。 但纪山河显然不是个矫情人,当即回绝了住门市房的决定,“建生姑做饭好吃,我住他家。” 林建生已经买了自己的房子,是酒厂后头的一间家属院儿,当初搬家的时候纪山河还来当了苦力,林建生的姑姑对纪山河也格外的好,而且林建生和左邻右舍处的也非常好,纪山河去林建生家为数不多的几次记忆力,每一次都有邻居过来给林建生送菜送瓜送果什么的,纪山河觉得那样的家才算接地气。 |
林建生也没把纪山河当外人,他早知道纪山河会有这样的决定,前一天晚上就把床单被罩都给洗了,还在窗户上安了窗纱。 徐云鹏一看,俩兄弟高高兴兴的,他也就不操那个心了。 就这样,纪山河住进了林建生家。 林建生家的平房不大,两间正房,一个仓库放米面粮油,还有一个杂物房,堆放林建生不知道在哪儿淘来的破铜烂铁。 纪山河和林建生挤一屋,当天晚上林建生的姑姑炒了四个菜,林建生开了一瓶好酒,俩兄弟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纪山河就坐在林建生的副驾驶座上,开始了送货生涯。 林建生开的是酒厂送酒的五菱面包车,车身上漆着四毛酒厂四个大字,林建生以前可是在修理厂打工的,这车接手的时候顶多六成心,搁到林建生手里,简直日新月异,而且据说徐云鹏他们酒厂,只要谁车坏了都不带去修理厂的,直接开过来找林建生。 纪山河挺想学车,坐上车就一直看林建生开,林建生看他有兴趣,腾了地方说:“你上上手,这东西好学。” 林建生学车也没人教,全都是看会的,林建生琢磨着这么一假期把纪山河的车教会了也成啊。 林建生显然是低估了纪山河,因为纪山河从出了林建生家门,就一直观察林建生的动作和手法,等让他坐到驾驶位上,他也没像初学者那么毛躁,而是平平稳稳的启动,两个弯路之后,纪山河竟然就学会了,而且据林建生说,纪山河那手法根本就不像刚摸到车的,那个稳啊,他想教都不知道要教什么了。 就这样纪山河学会了开车,但酒厂的车有限,没有多余的车给他上手,林建生也只是在每天上班路上和下班路上让纪山河开上一会儿过瘾,毕竟要是纪山河真开车出去出了事儿,那可谁都兜不住了。 林建生每天的生活很是丰富多彩,早上到酒厂开会,总结昨天的业绩,汇报今天的目标,然后向经理提交今天需要提取的酒样和数量,上午基本就是送货,下午则是跑线时间,想要增加自己的提成,就要多找下线,多拉订单,看好了预备客户,或者是谁家酒店新开业,谁家商店扩充的,都得上门去联系业务。 而纪山河没有想到,此时的林建生已经不再是当初抱着啤酒箱子满街跑送货的啤酒小子了,在当时的四毛酒厂,二百多个营销员里,林建生的业绩排第四。 而林建生之所以排第四,是因为在每次眼看着就超过第三名的时候,就原地不动了,或者故意让自己丢几条线,将他们之间的悬殊再次变大。 林建生并不是不能当销量冠军,而是此时的林建生已经学会了敛其锋芒,以退求稳。 而且勤恳又随和,还没有功利心的林建生,如今已经成了兄弟之中人缘最好的一个了。 当天纪山河跟林建生开会的时候遇到了老熟人大景,当时就是大景在四中附近摆摊请人品酒,才把纪山河给招来的,大景和林建生关系不错,他虽然感觉到纪山河和徐云鹏的关系不一般,却也不知道纪山河就是陆国庆的弟弟。 反倒是前些日子董平原那件事,大景是如雷贯耳。 “今天晚上亮哥请客,听说你来帮建生,亮哥也叫你一块过去。” 纪山河对大景挺客气,很有礼貌的说:“晚上看建生的,他去哪我去哪。” “行,那晚上还是长安饭店啊。” 长安饭店是纪山河一战成名的地方,张亮安排这一场,其实也是徐云鹏受益的,为的就是想让纪山河在自己的地方别受人欺负,毕竟张亮是徐云鹏三元大将之一,徐云鹏觉得,要是自己亲自请那就有点欲盖弥彰的。 林建生和纪山河都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谁也没拒绝。 大景一走,旁边就有个穿黑背心儿的微胖男人就忍不住打趣林建生,“建生,你真有面儿啊,亮哥让大景来通知你啊。” 林建生笑起来满口黄牙,这是他的标志性表情。“长安饭店不是我的线儿吗?和那老板也熟,亮哥这才叫我去的。” 那黑背心男似乎对林建生的回答很满意,他看了纪山河一眼,“建生,你新收这小兄弟成年了吗?没成年徐哥可忌讳。” “娄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不犯徐哥的忌讳。”林建生依然客客气气。 等出了酒厂,纪山河才问林建生,“那人说话怎么这么烦呐?” “那是我们销量冠军,明哥的手下,市体校出来的,身体好着呢。” 纪山河没吭声,从前别人一说市体校谁谁谁,他还觉得挺厉害,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市体校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心态是什么时候转变的。 接下来,纪山河见识到了林建生真正的实力,他以为林建生要开着车带着他风风火火的送货呢,结果林建生把他领导酒库旁边,七八个小伙子瞧见林建生来了,纷纷站起身,“建生……” 纪山河唬的一蹦,心想,林建生行啊,这都有小弟了。 林建生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这是我送货的下线,都不是外人儿。”林建生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这些人看纪山河白T恤牛仔裤一副学生样,都挺客气,有一两个跟纪山河握手前还用衣服擦了擦手。 纪山河挺腼腆,不擅言谈,但对这些靠劳动赚钱的人带着一股善意。 林建生拿出一个笔记本,把今天的送货任务都发下去,他自己留了几个大客户的地址,总共就三四家。从八点送到九点半就全都送完了。 纪山河挺唏嘘,“建生,和你一比我怎么觉得我特没用啊?” 林建生自从知道纪山河高考弃考之后,就想以现实的形式感化他,所以从昨天纪山河搬过来开始就有点唠唠叨叨,听纪山河这么说,林建生又开始唠叨了。“我一天提成拿一千一,给底下人分四百,有时候碰上什么事儿还要上供,我姑那药都不能断,一个月满打满算不到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还不多啊?”纪山河挺吃惊,他记得自己那个政府高干二姨夫,每个月工资是九百六。 林建生说:“可男人三十而立,照我这样,三十岁的时候顶多攒上十万块钱,十万块钱只能开个门市部,或者开个小店什么的,我这一辈子的结局也就是那样了。” 纪山河听的嗔目结舌,他不明白,一个月能挣三千多的人,十多年之后难道只能开个门市部? 林建生说:“你知道咱们隔壁班那个挺厉害的英语老师吗?” “记得啊。” “我客户家的闺女就在他的补习班补习,一个学生一个小时五十块钱,他每天教二十个学生,每堂课两个小时,这还不算学校的工资。” 纪山河知道这事儿,当时他的同桌也在隔壁班老师的补习班里补课,他对此很有印象。 林建生转入了正题:“山河,你看,隔壁英语老师的水平也就那样,他还是个专科毕业生,你要是大学毕业了,回咱们泷安,补课费不得一个小时一两百啊。” 林建生见识有限,能给纪山河讲的励志典型也有限,纪山河心里想的是:我考了大学,也就能当个老师?要赚钱每天还要累死累活的忙到深夜,赚得钱不也只能买个门市吗? 林建生不知道,自己的励志故事把纪山河给讲郁闷了。 中午的时候,林建生陪纪山河吃了饭,借口有事,让纪山河自己在家睡午觉,他则是开车去了地王街,给几个酒吧送货。 车刚开进街口,就看见有一伙人大白天的打架,是两个成年人打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看样子伤的不轻。 |
林建生现在也不像从前那么热血了,当年他能拿着一根棍子帮还是陌生人的纪山河打架,现在大多数时候却早已学会了独善其身。 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场他看的太多了,血都跟着冷了,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奋不顾身出手帮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徐云鹏,一个是纪山河。 林建生送完啤酒,正要从陆国庆的酒吧离开,酒吧后门走出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外边被打的年轻人,原来他是陆国庆酒吧的服务生。 林建生正往停车的地方走,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认出了林建生的车,竟然出声叫住了他:“你是徐哥的人吧?” 林建生听出那年轻人口气里的火气,没想搭理他,开门就要上车,没想到那年轻人竟然一把将林建生给拽了回来。他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人劝了一句:“小光,徐哥的人,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叫小光的,拎着林建生的衣服领子,龇着牙,牙缝里还能瞧见血沫子,显然是刚刚被打的。“你TM是徐哥的人,看着兄弟挨打竟然连帮都不帮,开着车就过去了,徐哥就教出你这么一货啊?” 林建生脸色平平静静的,“我就是一送货的,再说我也不认识你。” 那个叫小光的一拳就打在了林建生的脸上,“你TM不认识我,还不认识我这衣服吗?” 在地王街,只有陆国庆的酒吧,服务员穿着一身雪白的中山领衬衣,腰间系着一条咖色棉麻质地的围裙,这是陆国庆在一本外国餐饮杂志上看到的五星级餐厅服务生的穿衣标准,陆国庆有许多做服装生意的朋友,他就把那杂志上的插图折起来给朋友邮到广东去了。陆国庆的朋友十分够意思,一次给做了一千套过来,但凡是陆国庆酒吧的服务生,每个人都给发两套,每天轮番换洗,所以陆国庆酒吧的服务生无论什么时候都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风貌示人。 林建生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刚才这个小光被人家堵着打,他也没看清这人身上穿的是什么。按林建生以前的脾气,有人打他,他敢拿修车扳子削回去,可现在不一样,这里好歹也是陆国庆的酒吧,而他是徐云鹏的人,他不能以徐云鹏小弟的身份打陆国庆酒吧的服务生。 所以这一拳,林建生选择忍了。 据说,林建生被打完,眼睛里依然是平平静静的,上车一踩油门就走了。 而据林建生回忆,他当时挂档的时候差一点没忍住,因为那两个人在车后头站着,他当时就有个念头,挂倒车挡撞他娘的再走。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林建生开车走在去往旧城的路上,夏天闷热的小风吹在他略显淤青的脸上,这个略有些驼背的小伙子,一路都没有表情。 |
第四十二章:小罚不断 当天晚上,纪山河是在长安饭店再看到林建生的,中午的时候纪山河在家里睡觉,徐云鹏就来了,说是有人送了两只野兔子,他没时间收拾,让林建生和纪山河哥俩晚上烤了吃,另外还给纪山河带了一箱可乐一箱雪碧。 纪山河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早上林建生教他开车的事,徐云鹏听说纪山河上手就会开车,骂他“吹牛”。 纪山河不服气,直接上了徐云鹏的车,说“哥你去哪儿,我给你当回司机。” 徐云鹏乐了:“行啊,你把我送到麻将馆去吧,六哥和小东中午喝多了,在那醒酒呢,你开车过去我让大衍开车把你送回来。” 纪山河于是就开这车,晃晃悠悠的往单晓东的麻将馆走,徐云鹏还挺欣慰,“山河你行啊,六哥年轻的时候也是上手就会开车,你东哥就不如你六哥,你东哥晕车,到现在还得别人给他开车呢。” 纪山河一听,更得意了,从二十几迈一下子上到了四十几迈,徐云鹏提醒他:“你悠着点儿,别给我撞树上。” 纪山河车开的确实挺好,他不但没给徐云鹏撞树上,到了麻将馆门口,还来了个特别漂亮的急刹车。 纪山河估计是漫画书看多了,有点飘。只是他飘的显然不是地方,因为陆国庆和单晓东正坐在麻将馆大厅落地窗户前喝茶呢。 这一声急刹车实在是太响了,单晓东正在抿茶的动作直接变成了喷茶,整整一碗茶水都被他给抖出来了,两人当时就想啊,这肯定是大车祸,要不可没这么凄惨的声儿。 出来一看,好家伙,纪山河正十分抱歉的从驾驶室走出来,因为刚才他刹车太猛了,徐云鹏脑袋直接磕到前挡风玻璃上了。 徐云鹏一边下车一边骂纪山河“你这熊孩子” 那头就听一声断喝:“纪山河!” 据说这一声吼,所达到的效果不逊于那声凄厉的急刹车,陆国庆喝了一中午的酒都没头疼,被这纪山河一撩拨,又开始犯头疼了。 陆国庆一头疼必然暴躁,朝纪山河又喊了一声:“过来。” 众人心想,完了,纪山河屁股还没好利索呢,又开张了。 可一边揉脑袋一边发脾气的陆国庆谁敢劝啊,单晓东倒是敢,但单晓东的心态很奇怪,他从小帮陆国庆挡打无数,总想通过别的什么方式找吧回来,可单晓东他爸都不打陆国庆,这世界上还有谁敢打陆国庆?所以,被陆国庆视如亲弟的纪山河出现之后,单晓东心里就很畸形的觉得,这是上天找个人替陆国庆还他债来了。 所以,单晓东在日后无数次见证纪山河挨打的过程中,不仅一次没有劝过,大多数时候还十分的火上浇油,以至于纪山河对单晓东是又爱又恨。 |
这一次刹车事件,单晓东做的十分拱火,明明看见徐云鹏朝自己使眼色,还是没事人儿似的煽风点火:“山河,行啊,出息了?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啊?你屁股能坐到车座上了啊?不疼了吗?” 纪山河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陆国庆转身就往屋里走,单晓东笑着鼓励他:“快跟上,看把你哥给气的,再这么下去你哥将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气死的黑社会大哥。” 纪山河磨磨蹭蹭,已经上了二楼的陆国庆站在楼梯口厉吼:“滚上来。” 纪山河哭丧着脸上楼,被陆国庆拎着后衣领就进了一号包房了。 一号包房是陆国庆的专用地儿,连麻将案子都没有,沙发、茶几、酒柜还有一张双人床,是他们哥几个平时临时下榻的地方。 陆国庆一进了门就把房门给反锁了,纪山河一见,一下子就变怂了,“哥……哥哥哥……我伤还没好呢……我这不是刚学车手生嘛……我错了……我错了……” 陆国庆在纪山河一系列废话中,慢慢悠悠的把衬衣袖口的口子解开,然后十分优雅的把长袖衬衫的袖子折成五分袖,陆国庆当过兵,手臂精干结实,纪山河一看见他这动作,就知道这顿打是非挨不可了。 纪山河也慌了,绕着沙发和陆国庆兜圈子,陆国庆头正疼着呢,话都懒的说,直接越过沙发抓住纪山河的裤腰,单手一提就给拎起来了,然后往旁边吃饭桌子上一按,待宰的纪山河就成功就位了。 沉默且怒火中烧的头疼欲裂的陆国庆,一把就脱了纪山河的裤子,随即巴掌就开始往下抡。 陆国庆的巴掌堪称铁砂掌,而且纪山河的屁股的确没有好利索,三下巴掌下去,纪山河就开始喊了,六七下之后,就听见求饶认错各种服软声,十几巴掌过去,就只能听见纪山河哭了。 徐云鹏在门外头干着急:“六哥,你轻点,别把孩子打坏了……六哥……山河伤还没好利索呢。” 单晓东坐在二楼走廊的椅子上,抱着个硕大的搪瓷茶缸喝着茶水,挑起眼睛:“好了伤疤才忘了疼呢,这孩子伤还没好利索就又开始犯淘,这么下去还了得。”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穿过门板落在陆国庆耳朵里,当即就听见纪山河哭声陡然拔高,十分的凄厉,堪比他刚才制造出来的那声刹车声。 等到房门打开,陆国庆揉着脑袋喘着粗气走出来,单晓东才悠哉悠哉的看向手腕:“从进去到出来一共话了十分四十九秒,山河,哥帮你记着啊。” 陆国庆直接瞪了他一眼,接过单晓东手里的茶缸一饮而尽,看得出,陆国庆今天是真头疼啊。 等陆国庆从麻将馆里离开,纪山河才敢趴到床上哼哼,徐云鹏也没辙了,“山河,不是哥不帮你说话,你这孩子平时比谁都稳当,淘起来十个孙悟空都撵不上你,得亏还有你哥这么个唐僧能治住你。” 纪山河疼的呲牙裂嘴,嚷嚷:“唐僧人家只念咒不打人。” 纪山河可是真倒霉,但此时的纪山河不知道,2002年的这个暑假,真可谓是他纪山河的黑色七月啊,屁股上的伤每次快到要好的时候,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儿,而重新肿回来。 反正这个夏天陆国庆十分暴躁,而纪山河则十分倒霉。 |
今天不要有期待,上班族,没存稿,周一累成狗!!!!! |
第四十三章:家规 当天,纪山河趴在徐云鹏的后驾驶座上,赶到长安饭店的时候,张亮和大景已经到了,因为徐云鹏还有其他的事,就把纪山河放到了路拐角,纪山河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他的屁股虽然又肿了,但他却不想让别人知道。 所以用一种慢慢悠悠的速度朝长安饭店里走。 大景拉了一面包车的酒过来,瞧见纪山河“哎哟”了一声,“小酒神,快点快点,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亮哥刚还念叨你呢。” 大景这么一吆喝,面包车周围或站或坐在地上的一群人,全都看了过来。 纪山河忍着屁股上的疼,小跑了了两步过去,十分有礼貌的叫了一声“大景哥。” 大景就向周围人介绍:“这是山河,建生的朋友,大伙认识认识。” 说是林建生的朋友,大家就都热络起来了,林建生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好,而且纪山河虽然也穿着一件印有“四毛酒厂”的黑色半袖,但是站在人堆里,还是最显眼的那个。 长的帅,气质好,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子学生气,最重要的是对人尊敬,家教上乘。不管是对大景,还是对人群里最邋遢的老工人,都恭恭敬敬的,令其在徐云鹏手下里的第一印象十分出众。 何况,这里有不少人都见识过纪山河的酒量,一口一个“你小子”的招呼他。纪山河一下子就成了当天的中心人物。 此时的张亮已经算是徐云鹏手下仅次于李明的二号人物,但他年纪确实比李明、孙德辉都小,刚刚二十出头。 |
据说张亮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小尾巴似的跟着徐云鹏,张亮家十分困难,兄弟四个还有两个姐姐,张亮到十岁时吃过的第一顿饱饭就是徐云鹏请的。 那时候徐云鹏家也困难,但徐云鹏踏实肯干,租了个三轮车在南郊区收蔬菜,每天早上到农贸市场外面的街上出摊买菜。 张亮因为是家里最小的,每天早上都有一个任务,就是拿着个塑料袋到这个早市等着捡那些能吃但摊主已经不要了的烂菜,张亮因为也是刚刚把这个任务从自己五姐手里接过来的。 他人比较腼腆,往往是等摊主走了之后才去捡。徐云鹏做事比较认真,每次收了摊,还要把自己摊位留下的烂菜叶或是垃圾什么的,收拾好了丢到垃圾堆里。 一来二去的,张亮就憋不住了,因为徐云鹏卖大白菜总喜欢把外面那两层剥开,露出里头品相好的卖出去,他那里留的菜叶子最多。张亮觉得那菜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在徐云鹏又一次收拾摊位的时候,主动要求帮他收拾。 徐云鹏也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小子想干什么,就说一句“那你把该扔的帮我收拾到垃圾堆吧” 从此以后,徐云鹏每天收了摊都交给张亮这个小孩子收拾,他卖菜时剔下来的卖相不好但还能吃的菜,都另放到一边给张亮留着。 就这么过了近一年,农贸市场出现了一个私营机构,叫做“秩序管理所”,每个摊主都要给这地方交钱,后来知道,这就是市管理部门的某位缺心眼的贪官,纵容社会人收保护费,而建立起的一个没有管理机制却行事管理权力的外包组织。 而且这个机构不但收取的费用十分高,而且有个特点,遇上有其他小混混过来生事,这个秩序管理所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任由小混混横行。 一来二去,农贸市场的摊主全都不乐意了,但他们普遍都是农民小商贩,没什么主见,他们普遍都很信服徐云鹏,虽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徐云鹏已经被全市有名的黑社会大哥单洪涛认成了干儿子,但徐云鹏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气质气场,却让这些社会底层的谋生者觉得踏实。 徐云鹏那时候已经有了一笔小钱,他其实已经不打算在农贸市场出早摊了,但这些同样贫困的老百姓找到他,他还是很认真的帮着出了主意,主要意思就让他们同农贸市场负责人谈,谈不下来就去城管谈,城管不行,就去政府门口拉横幅。 天可怜见,这绝对不算馊主意,这是徐云鹏所能想到的所有通过正道途径解决的办法,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把这些人往黑道上引。 但是徐云鹏的主意没等落实,就被人告诉给了秩序管理所,这一次秩序管理所没有坐视不管,触动了全部人手对农贸市场摊主进行了镇压。 在这个过程中,特别对徐云鹏这个出了主意的人,采取了一种极其嚣张的清退手段,就是组织一群小混混,砸了徐云鹏的摊子。 当时单洪涛的规矩十分大,他虽然帮手下撑场子,谁惹了事儿他都愿意出钱出力的兜着,但却有一条,不管是谁,先动手,主动惹事,必须挨家法。 徐云鹏当时已经气疯了,但他仍然忍着不动手,他想让对方先动手打他,那他再还手就不算触犯家规。 可是徐云鹏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每天捡他菜的小孩子,还没长到他胸口高的张亮,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比他还长的棍子,一棍子就砸在那个管理人的脑袋上了。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下手之狠,竟然当场就把那人给撂倒了,那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紧接着其他管理者一拥而上,徐云鹏再没客气一个人对十几个人,十几个人谁都没落着好,几分钟全都打趴下了。 从此,徐云鹏在南郊区农贸市场一战成名,十几年后的今天,徐云鹏只要一去南郊区农贸市场,肯定会受到广大摊贩的热烈欢迎,受欢迎程度堪比港台歌星。 而那时冲出来挥下第一棍的张亮,也受到了徐云鹏的注意。 徐云鹏虽然是个混子,却也没有想过收一个十岁男孩当小弟,但在之后的派出所里,小男孩被带过去协助调查的时候,徐云鹏有些受不了了,因为整整24个小时过去后,小男孩家里没有一个人来接他。 孩子多,生活苦,造就了父母对子女亲情的缺失,张亮从此就如一只流浪小狗一般被徐云鹏捡回了家中。而且据说张亮初中辍学之前一直帮徐云鹏照顾徐云鹏的奶奶,每天给做三餐饭,像个小保姆,代价是徐云鹏每个月给张亮家里200块钱,相当于雇佣了一个童工。 张亮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跟着徐云鹏走过来的,在这个初具规模的黑社会组织中,张亮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徐云鹏。 张亮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今年也只不过二十二岁,但因为跟徐云鹏的时间比较长,而且照顾徐云鹏奶奶的那几年,陆国庆和单晓东总有事没事儿的去徐云鹏家吃饭,对张亮这个腼腆、讲义气、有担当的小兄弟,都十分有好感。 所以,张亮当时在徐云鹏身边的地位,仅次于徐云鹏从小玩到大的好邻居李明。 张亮不爱说话,但有个习惯,每次赚了钱,总爱请关系好的兄弟们吃饭,并且每次吃饭都必带两个人,大景和唐僧。 |
大景因为能张罗,人缘不错,和什么行业的人都有话说,唐僧是个长相十分酷似阿凡提的年轻人,本姓唐。这个人曾经是职高的历史老师,因为在研究当地史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陆国庆姥爷杨志的生平事迹,从此改头换面,从一位人民教师投身于混混事业之中。 这个人比较软弱,也怕死,但张亮每次吃饭都叫他来,因为唐僧脑子里的故事简直太多了,远到上下五千年,近到昨天胡同里发生的街闻小事,而且所涉猎的知识十分杂乱广阔,酒桌上只有别人问不出的问题,没有他答不上来的答案。 而且这个人对杨志、单洪涛、陆国庆、单晓东等江湖大哥的奇闻异事十分着迷,连单晓东有时候都特纳闷,他那故事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虽然传奇色彩十分浓,一场打架斗殴往往会被他说成是武林大会的效果,但他说的事都不是瞎编滥造的,都确有其事。 这位唐教师因为嘴皮子功夫太厉害,人送外号唐僧。 纪山河在长安饭店门口被大景介绍给众多兄弟之后,一进门就看见十几个人围在角落的一张圆桌边上,津津有味的听人讲故事呢,张亮远远的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但目光也一样落在那人的身上,显然也听的很来劲,纪山河记得,唐僧那天讲的是“长江大侠吕紫剑行侠仗义,打垮宜昌七十二地煞”的传奇故事。 在当时的气氛之下,说唐僧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张亮瞧见纪山河进来,没有出声打断唐僧,而是默默的朝纪山河招了招手,把纪山河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一动作让暂时忘记自己“身负重伤”的纪山河差一点就尖叫出声。 张亮瞧纪山河那脸色,目光朝他身后的地方瞥了瞥,特纳闷的问他:“你挨打了啊?” 他声音问的很小,只有纪山河两个人能听见的强度,但纪山河还是脸红一片,尴尬的笑了笑。张亮也没再问,特体谅人的给纪山河拽了个垫子过去。 纪山河的脸就更红了。 过了十几分钟,一直到唐僧那边的“评书”告一段落,张亮才插话说,“开瓶酒给咱们僧哥润润嗓子。” 唐僧看看时间也快开席了,从众人中间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笑着说:“吕紫剑就先讲到这儿,先喝酒,等会儿气氛上来哥哥给你们讲吕家浙。” 吕家浙是陆国庆和单晓东的结拜兄弟,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呢,这种接地气的传奇人物大家自然更爱听,一时群情激昂。 唐僧走到张亮这桌,瞧见张亮身边的纪山河,愣了一下,“唉?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山河小兄弟吧?” 张亮笑着拍了拍纪山河,意思是让纪山河和唐僧打招呼,纪山河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叔叔好,叫我山河就行了。” 纪山河这句叔叔叫的,整个饭店里哄堂大笑,张亮这种不苟言笑的人也没绷住。 不是纪山河故意奚落唐僧的年纪,实在是唐僧长的太老了,而且他还留着阿凡提一样的胡子,打眼一看怎么都得四十岁上下。 可人家今年和张亮同岁,刚刚二十二,只是毛发比较重了些。 纪山河一听,还特不好意思,挠着头道歉。 这时候大景搭着林建生的肩膀走了进来,林建生一进来,张亮和纪山河的脸同时垮了,因为林建生右脸颧骨上一片青紫,显然就是被人给打了。 张亮没说话,纪山河问他:“你脸怎么了?” 林建生特没心没肺似的:“中午给我家邻居劝架,让人家当儿子给揍了。” 林建生家邻居是个酒精中毒的半傻子,成天打老婆打儿子,林建生也不是第一次拉架了,所以林建生这么说,大伙全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纪山河这口气却没松下来,他知道林建生中午去送货了,根本就没回家。 林建生这时候朝纪山河递过来一个“没事儿”的笑容,纪山河就没再问,但心里却当个事儿的记下了,他准备等吃完饭,没人的时候,他再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伙热热闹闹相互推让着落座,这时候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销售冠军大娄带着两三个小兄弟姗姗来迟。 大娄跟张亮的时间不长,但他身手好,会管理下属,在林建生没出现之前,是最得张亮重用的兄弟。 而且张亮的手下也都十分给大娄面子,只要是大娄要去谈哪个饭店,他们肯定每一个人跟他抢。 大娄一出现,靠门口两桌的小兄弟全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林建生也站了起来。张亮这一桌坐着大景、唐僧和纪山河,除了林建生谁都没站,其他人不站是因为身份在那,纪山河不站是因为自打早上打了照面之后,他就挺看不上这个姓娄的小子。 在张亮心里从来都觉得林建生和大娄是一样的,所以林建生站起身之后,张亮用手拦了他一下,意思是,都是兄弟,那么客气干什么。 张亮拦林建生这一下看在众人眼里,却有了一丝“平起平坐”的意思。 纪山河瞧见大娄在林建生脸上深深的落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坐到了大景的右侧。 人到齐,张亮话不多,众人直接开喝。 纪山河对众人来说都是个生面孔,名头却不弱,刚开席大景就提起了上次拼酒的事儿,众人这才知道纪山河就是帮他们拿到营销合同的那个东北小酒神,随后唐僧说了一句:“纪山河?董平原是不是就被你打断两根肋条啊?” 得,纪山河的形象十分高大的树立起来了,刚大家还把他当成个有教养懂礼貌的高中生,现在看纪山河简直就是行侠仗义的小侠客。 纪山河挺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张亮已经得了徐云鹏的吩咐,不在兄弟们中间提董平原那档子事,所以话题也终结至此,杯子和纪山河的杯子碰了碰:“甭管别的,你是建生的好兄弟,建生这个月就全靠你冲销量冠军了。” 纪山河没客气,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好样的。”唐僧瞧着快激动死了,他早就听说东北人喝酒生猛,没想到这么个半大孩子就猛成这样。隔着林建生就给纪山河把酒给倒上了:“建生,你这是有如神助啊。” 大娄酒量也很好,上次和李雷拼酒的时候他还是主力,但很不幸,败的很惨,所以当大家都在恭维纪山河的时候,大娄听着十分刺耳。 |
这时候张亮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出去接,平时和大娄处的好的兄弟见老大不在,就说了一句:“建生,看不出你竞争心这么强啊,把秘密武器都拉进来了,你这么想当销量冠军,跟大娄说一声,他给你漏两单不就全结了?” 大娄瞧不上林建生众所周知,此人话一出口,气氛都跟着静了静,按理说大娄听见这话应该出来缓解一下,可大娄就像是没听见似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大景骂了一句:“你会不会说话,山河是学生,假期帮着建生忙活来了,不知道别瞎说。” 大景很是抱歉的同纪山河碰了一杯,纪山河没说话,默默的干了酒,继续吃菜,但坐他身边的林建生十分了解纪山河,只要是他看不上的人,他都表现的很漠然,很无视,这和他的生活环境有相当大的关系。 林建生怕纪山河那炮仗脾气有犯起来,他在盘子里夹了个鸡腿给纪山河,然后笑着打圆场:“他可不是帮我忙来了,这人整个一个土匪吃大户,我还得当祖宗似的伺候呢。” 纪山河斜了林建生一眼,没好气的和他碰了碰杯子,大景松了口气,暗叹林建生懂事儿,知道息事宁人。 可刚才帮大娄那人却很不识时务,他又笑着问了句:“呦,建生,你还把自己当成大户呢啊?” 纪山河的筷子在半空中一顿,顺势被他撂在了桌子上,大景也不乐意了,“唉,没完了是吧?”大景平日里就是个老好人,打架手狠,治下却没什么经验。这个时候大景就应该搬出张亮来让他们清醒清醒。 林建生这一年磨平了不少棱角,他一手按着纪山河,一手去拉大景,“喝酒,喝酒,让兄弟们看笑话。” 大娄也对着大景笑起来:“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爆,谁都没说虚的,你问问建生,是不是实话?” 纪山河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说实话,得亏纪山河屁股上还疼着,还能保持一下脑子里的理智,否则这会儿肯定二话不说就动手了。 林建生是什么人,是没说过话的时候就能帮纪山河打架的人,林建生总缩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有两根手指头也是因为护着纪山河跑才被人砸断的。 纪山河能忍下自己的事儿,却忍不了别人欺负林建生。 大娄没想到纪山河敢这么嚣张,也踢了椅子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同时手里握起一支筷子,看样子想给纪山河点教训。 纪山河没动,他不做踢椅子这种虚张声势的动作,顺手把杯子倒扣过来在桌子上一磕,杯子应声而断,露出尖利的玻璃茬。 大娄斜着眼睛,十分好笑似的,抄起自己的杯子就往纪山河脑袋上砸,纪山河不可能被他砸到,他就等着大娄先动手,这毕竟是张亮的饭局,他虽然没必要给任何人面子,但张亮对自己对林建生都不错。 所以大娄扔下杯子之后纪山河立即就要还手,但有人比纪山河快了一步,那就是纪山河身边的林建生,他抄起的也不是杯子,而是一把椅子。 大娄本能就是一躲,椅子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大娄的肩膀上,场面一下子就崩了,帮着大娄的帮着林建生的全都站起来要攒架。大景出来劝,被大娄踹了一脚,火气也被拱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前一声断喝:“住手!” 屋子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就见张亮站在餐厅门口,脸色阴的像块儿铁似的。 餐厅里静的鸦雀无声,隔了将近五分钟,张亮才问了一句:“谁先动的手。”张亮不苟言笑,生气起来的时候还显得比较阴鸷,而且他说话声音着实不大,却让人感觉掷地有声。 没有人答张亮的话,张亮在大娄、大景和林建生脸上各落了一眼,转身就走。 紧接着让纪山河十分不解的一幕出现了,屋子里乌乌泱泱二三十人,全都站了起来,沉默的很有秩序的走出了长安饭店。有的上了酒厂的面包车,有的骑着自行车,还有人打车,总之三四分钟的功夫,长安饭店一楼大厅里的人全部撤走,只留下还没怎么动筷子的四桌菜,以及地上码着的,还没来得及喝的一箱白酒十箱啤酒。 林建生嘴角被大娄打了一拳,从牙里龇出一口血沫,自个开了一瓶啤酒漱了漱口,转回身对刚下楼的长安饭店老板说:“对不住啊程哥,饭先记我账上,明天我来和你结。” 程哥和这些人都挺熟,对林建生也十分客气:“行了,你快走吧,酒我让人给你放后边,下次来你们再接着喝。” 纪山河还没明白这个老板为什么催着林建生走,后来俩人上了车,林建生才说:“我先把你送家去吧。” 纪山河感觉挺不对劲:“那你干什么去?” 林建生顿了顿,特轻松的说:“徐哥有家规,自己人不能动手。” |
纪山河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林建生:“我先送你回去……” “一块去吧,这事儿挺对不住亮哥的。”纪山河平平淡淡的说了句。 林建生把车停了下来,看着纪山河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又发动车,打了个转向朝着四毛酒厂去了。 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四毛酒厂厂房旁边的一排平房亮着灯,林建生和纪山河并肩的走过去,大景站在外头,拦了林建生一把:“建生,事儿我已经和亮哥说明白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带山河回去吧。” 大景扶着墙,显然已经挨了打,林建生舔了舔嘴唇,“对不住了,改天兄弟请你喝酒。” 林建生这么说,却并没有如大景劝的那样转身离去,而是转头看了纪山河一眼:“你就别进来了,又不是什么好看的。” 纪山河知道林建生讲面子,兄弟俩什么多余的话没说,林建生抬脚就进了屋。 平房的窗户锃亮,纪山河就算不想看也看的清清楚楚,大娄正在挨打,人趴在个长凳子上,张亮抡棍子抡的虎虎生威。林建生进去什么话都没说,自己搬了个凳子趴下了。 张亮停手缓了口气,再抡棍子就连着林建生一块打开了。 夏天的平房,窗户都开着,没有训话也没有叫喊,只听得见棍子砸下去的“噗噗”声。 这场面让纪山河感到压抑,却又威严。 大景看纪山河闷着脸,以为吓着他了,递了根烟过去:“建生其实没必要进去,今天大娄故意找麻烦。” 纪山河接过烟没抽,和大景肩并肩站着:“这事儿怪我,亮哥请吃饭,要动手也得吃完了再说。” 大景笑了:“徐哥就两条规矩,不欺负人,不和自己人动手。甭管谁,犯了就是这下场,就算建生他俩背着人决斗,打完架也的自个去亮哥这儿领罚。” 纪山河挺意外,问了句挺幼稚的话:“偷摸打架不告诉别人也不行啊?” “不行。”大景乐不可支,“要不然怎么说徐哥规矩严呢。” 纪山河额角抽了抽,实在无法想象平时和和气气的云鹏大哥发火的样。 里头好不容易停了声,张亮把棍子一扔,也没有训话的环节,直接走出了屋子。 纪山河一愣,情不自禁的摆了个肃立的姿势,在纪山河看来,有本事把人打服的,都不是一般人儿。 张亮表情挺阴郁,瞧见纪山河本能的反应却是勾了勾嘴角:“以后压着点儿脾气,对你有好处。” 纪山河虚心受教的模样,张亮拍了拍他的肩,扫了大景一眼:“你下次要是再拦不住,就别跟我混了。” 大景垂头应了个“是”,直到张亮走远了,才见他直起腰来。 回去的路上纪山河这个“轻伤号”负责开车,瞧着他在驾驶座上呲牙裂嘴的样,林建生才知道纪山河中午又被六哥给打了。 林建生觉得很神奇:“山河,我见过耗子怕猫的,可就是没见过耗子明明怕猫还可劲儿逗猫的。” 纪山河唉声叹气:“你别讽刺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挨打吗?” “为啥啊?” “我下午开云鹏哥的车来着,让他给撞见了。” 后座静了几秒,随后就听林建生艰难往起爬的声音:“祖宗你停车……你抓紧给我停……” |
有拍才会发上来,没拍不发! 别催更,越催更越不发, ,哼! |
第44章 老虎和小猫 俩人车还没等开回家,林建生的手机就响了,他恩恩啊啊的说了两句,最后方向盘一转,开去了大排档。 “唐僧说给咱们压惊,大景也在。” 大景今天全是受他们的拖累,为着大景俩人也得过去一趟。 纪山河没异议,俩人把车停在大排档路口,拐了两个胡同,进了一个不起眼的烧烤小店。 林建生说:“这是徐哥的固定点儿。” 掀帘子一进,就见张亮坐在唐僧和大景对面。 “……唉……亮哥也在啊?”林建生刚挨了打,看见张亮多少有点打杵。 张亮在挥手和俩人打招呼,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刚没喝成,接着喝。” 唐僧把大景旁边的位置空出来,大景正蹲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他笑着朝老板招了招手:“还有沙发没?” 林建生并不白的脸上开始发红。 张亮直接抬眼看了看纪山河:“要不也给你弄个沙发?” 纪山河连忙摆手,“不不不不” 脸也红了。 等落座了,张亮对林建生说:“今天好在是你,要搁别人,哥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林建生说:“虽然大娄先动的手,可山河不是出来混的,不算犯家规,我打大娄才是犯家规。” 张亮看了大景一眼,“这件事大伙都知道是大娄挑衅,但犯规就是犯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建生今天能自己过去自己领罚,大娄要是今后再是这个态度,那就是他的错,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在一块,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要是生了二心,才是大忌。” 林建生和大景都十分受教,恭恭敬敬的把杯中酒喝了,纪山河有点不服气,“亮哥,这家规是谁定的啊,不是应该谁错大谁挨打吗?” 张亮特好脾气的搂着纪山河的肩膀:“小兄弟,评断错大错小的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今天撞在我的枪口上,我能不偏不向,明天撞在别人的枪口上,这个秉公执法的标准就和我的不一样了。所以,规矩放到那,谁触谁死,谁也不冤。” 纪山河若有所思,张亮又说:“这其实就像你们学校教导处主任管理学生,甭说别的,就说你纪山河,你和你们四中那个教导处主任单挑他是你的对手吗?董平原都被你打断了两根肋骨一根鼻梁骨,你们那教导主任遇上你还不特级残废啊?你们这些学生怕的不是教导处主任,怕的其实是校规,如果怎么怎么样就会怎么怎么样,有这样的条条框框在,就算全学校学生都像你纪山河一样,也都是规规矩矩不敢惹事的孩子。” |
纪山河想了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唐僧接过了话题:“山河,你看到的只是底下人的规矩,徐哥在二爷那儿也得遵守规矩,咱们徐哥手底下两三百人,单哥手底下也两三百人,可二爷手底下却有两三百个像单哥和徐哥这样的人呐。” 二爷说的是单洪涛,据说93年之前单洪涛在泷安只手遮天的时候,手下人群龙混杂,都是个顶个的厉害人。 一个做江湖大哥的,肯定不能每天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定个规矩,照章办事,才是正道。 纪山河看了看唐僧,问了一个他一直很感兴趣的问题:“那陆国庆呢?他有多少个小弟?” 唐僧和张亮都笑了,唐僧说:“江湖人都知道,六哥不需要小弟。” “为什么啊?” 张亮被纪山河的好奇心给逗笑了。“山河,我问你,收小弟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的纪山河很幼稚,他觉得这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为了确定江湖地位,为了一呼百应,为了打架的时候人多?” “啪”的一声,后脑勺被张亮拍了一巴掌。 纪山河捂着后脑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 唐僧也笑了:“山河,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觉得六哥收不收小弟,会影响这三件事儿吗?” 纪山河还真是挺纳闷的想了起来,唐僧笑意更深了:“第一,六哥的江湖地位和小弟没关系,第二,就算他没有小弟也照样能一呼百应,第三,六哥……根本就不需要打架,因为没有人敢和六哥打架。” 此时的纪山河对陆国庆的印象还是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并不理解唐僧所说的“江湖地位”和“一呼百应”,但随后唐僧为他讲的两件事,让纪山河明白,他所接触的到陆国庆只是冰山中的微微一块冰碴子,他远远不明白陆国庆的名字在泷安黑道意味着什么。 首先,唐僧为纪山河、林建生以及大景,普及了一下陆国庆在进入江湖之前所作的第一件影响颇大的事。 唐僧是这样叙述的:“二爷单洪涛平生有两大宿敌,一是城郊河东农民混子孙福安,二是灰四他哥灰二。在八五年虎踞龙盘的唯一大鳄杨志杨老爷子去世之后,杨老爷子麾下的几派直系开始内争不断,泷安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孙福安和灰二就是动的最凶的两个,二爷当时安内攘外焦头烂额。” 陆国庆当时还只是个像山河一样的小孩子,而且陆国庆的母亲嫁人之后与杨老爷子来往不多,是某工厂的会计,而且工厂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人知道陆国庆的母亲和泷安大鳄杨志是亲生父女关系。 但灰二却在杨老爷子的葬礼上看到过陆国庆的母亲,有一天又在街上也无意中认出了六哥的母亲,正经的黑社会人不会对家人下手,但灰二很阴损,他派人跟踪陆国庆的母亲,确定了陆家的位置,准备实施绑架,并以此要挟单洪涛。 那天十分的凑巧,陆国庆的小姨,也就是杨志的小女儿从国外回来探亲,住在她姐姐家里,单洪涛的爱人和杨氏姐妹关系十分的好,听说后也带着儿子闺女到了陆家,还邀请了三爷彭昌明一家,最后三爷的爱人也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陆国庆的父亲那天在厂里加班,单洪涛和彭昌明不愿意加入女人的聚会所以根本没有出现,家里除了一群女人,就陆国庆、单晓东还有彭昌明的儿子彭海。 陆国庆和单晓东当年都十五岁,还没纪山河现在的年纪大,彭海更小,正读小学五年级。 但当时若没有这三个半大小子,那当天可能就要出大事了。因为灰二的小弟知道陆国庆母亲以及二爷三爷的爱人都在陆家,马上汇报给了灰二,灰二立即集结了二十多个手下,去陆家绑人。 据说那天陆家都围在一起包饺子,就听“砰”的一声,玻璃就被砖头给砸碎了。屋子里的女人虽然都见识无数,但在恶势力面前也只是柔弱的群体,据说是陆国庆的小姨最先尖叫起来,陆国庆的母亲则一把抱住三爷那个只有两岁的闺女,把众人连拉带拽的弄进了放置粮油米面的储物间,因为只有那个房间没有窗户。 好在陆家虽然是工厂家属房,但在窗户外面安了铁栅栏,门当时在里面插着,一时半会灰二的人只能在外面砸门砸窗。 可是躲着终究不是办法,灰二的人把外面的门砸开是迟早的事。 单晓东当时怒了,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对灰二这种行为十分的不齿,而且在这些人里也只有单晓东从小和父亲经历过各种场面。 而且单晓东身上有刀,他准备出去和这群人拼,但是门还没等打开,身后却被人猛的一拉,随即就听“砰”的一声,客厅的白炽灯被身后的人顺手打爆了,客厅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单晓东回头一看,就见黑暗里六哥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眼睛里一丝儿慌乱也没有。 |
陆国庆当时对众人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小海,保护女人,第二句是:晓东,掩护我去立柜旁边。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几位女性长辈全都不同意,只有陆国庆的母亲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声音说了四个字:“听国庆的。” 陆国庆的母亲了解儿子,知道他不是个莽撞的人,也知道他如果没有九分的把握不会冒这个危险。而且也只有陆国庆的母亲听懂了陆国庆第二句话的意思。 两分钟后,单晓东利用一箱啤酒,成功将陆国庆掩护到门口立柜旁边,八几年的立柜是一种几乎能够到房顶那么高的柜子,当时单晓东以为陆国庆是要在立柜边上做掩护拖延时间的,单晓东万万没想到,陆国庆在立柜边上伸手一攀,脚在墙上两个踢蹬,就在立柜上头摸下来一把双管猎枪。 “我C”单晓东吓傻了。 单晓东话音未落,陆国庆从里边一拉,把门给打开了。外边的人一窝蜂似的往里冲,但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和这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全都停住了。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门口,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灰二走进来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就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陆国庆敢开枪,而且那天他之所以亲自带着兄弟们过来,就是因为要确保万无一失,因为这是灰二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如果输了,那他在泷安恐怕也呆不下去了。 灰二说:“小子,毛还没长齐呢,知道枪怎么开吗?” 灰二身后笑声一阵,紧接着“蹦”的一声,在单晓东都笃定陆国庆不敢开枪的前提下,陆国庆手里的枪打响了,打在灰二两脚之间的砖地上,据说那是陆国庆第一次开枪,在那之前陆国庆都没摸过枪。 事后单晓东每次提起这件事都只愿意相信陆国庆是歪打正着打在两脚之间的。但每次陆国庆都只是嘴角微微一勾,管他是不是歪打正着,但当时的一枪确实把灰二手下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陆国庆声音平平淡淡,低低沉沉,特别冷静的说了一句话:“灰二留下,其他人,滚!” 据说当时对峙了足有五分钟,这期间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就连单晓东,也是汗流浃背的看着。 拖不起的人是灰二,因为即使单洪涛不带人来,附近的邻居这会儿也该报案了,八几年之所以出警速度那么慢,实在是因为没有谁家能安的上家庭电话,就连陆国庆家当时也没有电话。 但,这里是工厂家属房,厂值班室肯定有电话。 灰二的汗都流下来了,他觉得陆国庆即便是留下他,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警察来了最多抓他进去关两天,他怕单洪涛听着消息过来,落到单洪涛手里,那就只有一死了。 灰二怯了,往身后退了一步,陆国庆冷冷的说:“你不能走,其他人想走,我不拦着。” 要搁单晓东的意思,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身后的女人,灰二走就走了,还怕他爸日后收拾不了他吗?可陆国庆当时话说的斩钉截铁,灰二不能走!走不了! 灰二的兄弟开始动摇了,他们是真的害怕单洪涛,而且也知道灰二今天无论如何都败了。 灰二也怒了,“小兔崽子,我TM就不信你敢打死我。” “砰”的一声,第二枪又打在灰二的脚下,而且就在这一枪打响的同时,陆国庆忽然上前一步,握枪的姿势直接转换成了拎刀的姿势,灰二尚在为第二枪自乱阵脚,陆国庆一枪杆子自下往上直接拍在了灰二的太阳穴,动作之快、准、狠,让从小练武的单晓东自愧不如。 灰二顿时眼冒金星,一米八三虎背熊腰的灰二身体素质那是相当不错,被敲中太阳穴竟然没倒,但估计已经在眼冒金星了,因为看似岿然不动的灰二正一个劲儿的眨巴眼睛。 灰二的手下也愣住了,眼前仅仅一米七几尚不足一米八零的愣头青,下手怎么这么狠呢,灰二的手下更没有想到的是,陆国庆一击即中灰二太阳穴之后,猝不及防又抡了一枪杆。 只听“噗”的一声,灰二被这第二下直接抡倒在地,第二下和第一下一样,位置、力道也相差无两,灰二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好像都快股出来了。 灰二的手下彻底慌了,眼看着灰二在屋地上浑身抽搐,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他们不是怕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按照同一方式对他们下手,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几个人制服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们是真的被陆国庆那抹凉凉的,平平淡淡的,满含漠视的神情给吓住了,在陆国庆的眼里,他们仿佛连只蚂蚁都不如。 终于,警车响了,灰二的手下紧绷着的最后一点神智终于回归清明,纷纷作鸟兽散。 单晓东也清醒了,朝陆国庆喊:“你还不跑?” 陆国庆看着他:“凶徒入室,我就算打死他也是正当防卫。” “可你开枪了。” 陆国庆笑了:“所以我两枪都没打在他的身上,何况……我爸有枪证。” 单晓东脑子整个一片懵,眼前这个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敌人时,难道已经连后果和出路都想好了吗?单晓东虽然从小和陆国庆一块儿长大,也还是对当时十几岁的陆国庆感觉到一种带着寒意的钦佩。 之后的事果然在陆国庆的意料之中,灰二当时虽然抽搐的十分厉害,却并没有死,只是从此以后得了一个毛病,那就是间歇性的身体不平衡,走着走着就突然倒地的事儿时有发生。 当时的医术并不发达,灰二也因为害怕单洪涛打击报复,清醒后就急着跑路了,哪还有心思好好看病。 但是当时谁都不曾想到,几年之后灰二因重伤害被判无期,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倒地晕厥口吐白沫,紧急就医后发现他颅内三叉神经附近有个明显的血块,然后又经过先进的医疗救治,成功挽救回一名无期囚徒的命。 灰二也因为此事,保外就医并减刑,竟然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一个星期,出狱了。 这自然都是后话,话题回到当年陆国庆两枪杆子制服灰二之后,由陆国庆的爸爸陪着到公安局做了笔录,而且也正和陆国庆之前料想的一样,因灰二带人闯入,陆国庆属于正当防卫,而且不存在防卫过当行为,都没需要在派出所过夜,直接就回家了。 陆家当晚是不能住人了,女眷和孩子全都转移到了单洪涛的二层洋房,其实单洪涛也是怕灰二的人再来二次报复。 据说陆国庆到单洪涛住处的时候,大伙刚刚安顿妥,彭昌明的女儿彭月因为过于兴奋怎么哄都睡不着觉,彭昌明正扛着女儿满屋子乱跑,一边跑一边用嘴模仿火车的“咔嚓咔嚓”的声。 单晓东和彭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不说话,单晓东的母亲和彭昌明的爱人正动手给众人下面条,陆家父子一回来,大伙也只是一个招呼。 “回来了啊?没事儿吧?” 陆国庆笑着说“没事儿!”就转到洗手间洗手去了,而陆国庆的爸爸,则从始至终没有再提这一件事儿,好像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是别人家发生的,他们父子俩抽空去看了个热闹。 纪山河听着唐僧用他评书一般绘声绘色的语气讲完了这些,半晌都没有说话,林建生和大景也没有说话,唐僧在讲故事前反复强调了许多遍,这只是陆国庆为数不多的几次动手的经历,但这三个年轻人听到的却是,还只是初中生的陆国庆在兄弟冲动的时候能够冷静制止,在亲人临难的时候敢于首当其冲,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头脑清醒,在占领了绝对优势的时候想的是在自己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怎样让对方付出最大的代价。 在听到这件事之前,纪山河觉得自己作为泷安中学生里的东北热血少年,绝对是个铁血的小爷们儿,如果把自己比作动物那肯定是还没长大的小狮子,外形像猫,内心像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听了这件事之后,纪山河觉得自己不仅是十足十的猫崽子,而且还是个误闯进狮子窝里的猫崽子,他只是很幸运的被狮子王护在了怀里,也许狮子王只是在冬困春乏中表现的很像只母猫,他就觉得自己和那狮子王成了同类。 电光火石之间纪山河想到了一件事,他听说董平原掏了两万块钱让单晓北转交给他平事,纪山河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拳头打怕了他,现在纪山河终于明白了,董平原怕的根本不是纪山河的拳头,让他害怕的是纪山河身后的这只狮子。 |
第45章:小哥张亮 这一夜的酒让纪山河越喝越清醒,在回林建生家的路上,纪山河的话不多,林建生感受到了纪山河的气氛,也没怎么多话。 回家之后,也不知道是林建生鲜少挨打,还是他身体素质太差,再者或许是因为林建生当天喝了很多的酒,总之,林建生晚上发烧了,俩人没敢惊动林建生的姑姑,用最原始的物理办法降了一个晚上的温。 第二天林建生嗓子烧的说不出话来,纪山河觉得事情不对,开车就把他送进了医院,让人很无语的是,林建生的发烧和他那屁股根本没半毛钱关系,林建生得了急性阑尾炎。 林建生要动手术,纪山河还只是个高中生,得让家长来签字,纪山河知道这些日子徐云鹏忙着归拢城乡的几个酒经销,不一定在市区,所以给张亮打了电话。 张亮扔下手里的一堆事儿立刻就来了,签字,付押金,动手术,办住院,一个黑社会大哥的左膀右臂,手底下有六七十小弟的老大,就像个邻居大哥似的忙前忙后。 林建生还没出手术室的时候大景也一瘸一拐的来了,听说建生昨天晚上回到家就开始发烧,烧了一夜就查出阑尾炎了,他脸就有点发绿。 “我昨天晚上也有点发烧,唉我是不是也得阑尾炎了?” 张亮理都不想理他,在干净的病床上合衣躺倒,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纪山河以为大景只是说笑,和张亮俩人谁都没怎么理他,没想到大景出去了一趟直到林建生手术结束都没回来。 手术室在医院四楼,病房医院二楼,当时医院还没有电梯,需要病人家属扛着担架把人抬回病房里去,张亮这个无语啊,今天徐哥把他的人都带乡镇去了,酒厂里就剩下挨过打坐不了长途车的大景和大娄,大娄也就算了,张亮叫大景过来就是为了多一个人抬担架,可临了大景却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搁谁谁不气啊。 等到纪山河和张亮一前一后将林建生抬回病房安置下来,大景才拎着一袋子药回了病房。 “干什么去了你?”昨天晚上张亮打人也没发这么大火。 大景见林建生已经出来了,也特不好意思,挠头说:“我刚才去查查我有没有阑尾炎。” “……” “……” 林建生和纪山河都喘着粗气,简直太无语了。 纪山河看了看大景手里的药,关心的问了一句:“大景哥,你没事吧?怎么开了这么多药。” 大景挺尴尬:“没啥大事儿,大夫说我酒喝多了,开了点儿护肝、护脾补肾的药……” 纪山河就见张亮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很有先见之明的往边儿上靠了靠,果不其然,三秒之后,张亮撸着袖子就朝大景扑了过去,并不宽敞的病房里,张亮抓着大景的后脖领,用了个擒拿的招式,照着大景的屁股就狠踹了一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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