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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一遇风云便化龙(兄弟)[第5页]

作者:良家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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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山河摇摇头。
“山河,你现在也站在了当年我需要抉择的位置上,你可以像你小叔那样去延城报仇,也可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让自己做一个足够保护所有人的男人,让那些仇家忌惮你,不敢来犯。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格局。”
其实纪山河明白,他能够住在陆国庆身边,他们家里能够接受陆国庆这么一个人,说通纪城的环节才是最难的,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相信,陆国庆不是陌生人,他帮陆国庆虚构了他与纪刚之间的关系,事实上陆国庆不过是纪山河偶遇的一个男人,但是陆国庆一直略过这个,从来都没提过纪城。
纪山河回到泷安四中上课,已经是四月份,高考倒计时已经开始了。也许任何人都想象不到,在他们的校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林建生和单晓北都无法想象,纪山河如今背负了什么。
高考前第三次模拟成绩出来这一天,班主任孙老师又拨通了陆国庆的电话。“纪山河是不是受了考前心理素质的影响,不可能放了一个假下降100名啊。考前心里辅导一定要跟上,纪山河的成绩是能上清华的。”
陆国庆只是用语气助词应和着,挂断电话后良久都在怔神。单晓东提醒他:“你对那小子用的精力是不是有点多啊?”
陆国庆瞧他:“有吗?”
单晓东点一根烟,嘴角噙着笑意:“通过这事儿,这小子或许能成人物。”
“你连他人都没见过就给这么高的评价?这可不像你。”
“哎,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你,我十七八的时候如果遇上你这么个人,我这一生都够用了。”
陆国庆瞥他:“就好像你十七八的时候不认识我似的。”
“哎,国庆你还别不信,你十七八的时候和我真是没法比,无论是长相,身手,还是道上的名气,那都甩你好几条街啊。”
陆国庆笑了:“名气我信,长相?身手?”
单晓东掐灭烟,站起来:“你除了飞刀行,还什么行?你能打的过我?”
陆国庆也站了起来,好久没活动了,还真想练练。
徐云鹏到的时候,就看见俩人正热火朝天的PK呢,陆国庆果然不是单晓东的对手,毛衣领子都被扯掉了。
但是连陆国庆和单晓东都没想到,他们在这儿PK的时候,那两个小的正在李峰的书店里打得不可开交。
其实纪山河上次挨打之后,单晓北就一直躲着他,快过年的时候单晓北还明确表示:“我不可能有你这么一累赘,再不咱俩掰了得了。”
虽然是轻松的口气说出来的,但他不知道纪山河后来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一直以为纪山河真要和他掰呢。开学后纪山河对学习已经不太上心了,他越来越多的时间靠在李峰这儿,不仅周六周日,跳墙逃课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单晓北这几个月却挺忙,他朋友在实验中学门口开了一个冷饮店,最近一直帮着忙乎,再来李峰这儿正是劳动节放假这天。
单晓北来书店就是为了逮纪山河的,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在,而且已经在李峰的沙发上睡了一天了。单晓北二话不说上去拍他:“***舍得见我了。”
纪山河撩起一边的眼皮,翻身给单晓北留了个背影。用动作表示“我不想见到你。”
单晓北愣了一分钟都没说话,一分钟之后整个人扑过去就是开打。
李峰在门口听歌听得正嗨,书店里忽然一阵的惨叫,李峰还没反应过劲儿来,一个留着HOT经典头型的男生从二楼冲下来:“纪山河让单晓北打啦——”
李峰撂下书就要上楼,无奈听见这个“快讯”的所有少男少女,全都一块儿往楼上挤看热闹,李峰实在是无语了。等李峰挤上楼,俩少年一人顶一大花脸在阅览室中间隔着一大桌子PK呢,他那一整排书架上的书,全成了俩人的手榴弹了。
李峰大喝一声:“住手,快住手……小祖宗快住手……嘿,别扔了……”
李峰好歹是个退伍兵,当兵时年年格斗比拼拿第一的优等兵,被俩少年夹中间成了炮灰。
到晚上六点,往日里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段,书店的卷帘门却已经关紧了,“歇业”的牌子在门上边赫然挂着。书店里只剩下仨人,李峰站在一个码书的大梯子上,俩少年闷声在地上捡书,纪山河鼻子上塞了个带血的纸团,单晓北身上虽然都是灰,但好歹是没挂彩。
李峰摆了三个架子,瞧着后面还有三个空架子,以及地上狼藉一样的书,一点脾气都没了。“我明天在门口养只狗,你俩来一次我放一次,小兔崽子……”
单晓北气的:“不用,再来我就是狗。”
纪山河冷漠的翻了个白眼,正好落入单晓北眼中,刚熄掉的火气一下子又蹿上来了,到底是李峰眼明手快,一个纵身从两米多的架子上跳下来横在两个少年中间。
“没完了?看你俩扭扭捏捏这样,是不是男人。”
单晓北把书往地上使劲一扔:“纪山河,我他吗好心来找你,你摆那臭脸故意的吧?”
纪山河也把书扔了:“你不是说掰吗?咱俩不是已经掰了吗?”
单晓北语顿,咬牙切齿半天没说出话来,“行,掰,上次没掰干净……”
“那是你,我早掰干净了。”
“我他吗……”单晓北又扑了过去,俩人又撕吧开了。
李峰无语了,拉也懒得拉了,“打吧,打痛快了喝酒去。”
实践证明,单晓北比纪山河能打,坐在餐桌上的时候,单晓北脸上仍然一点伤都没有,纪山河不仅鼻子出血,嘴角也被打肿了。
单晓北看着自己的杰作,特高兴:“上次我就说你那是花拳绣腿,真正的高手根本就没有套路。”
纪山河不爱搭理他,一边挑着碗里的葱花一边招呼服务员开啤酒。李峰捅他:“你过分啊,回头六哥找我麻烦。”
“你不说不就得了。”啤酒上来之后,纪山河和单晓北一人开了一瓶,谁也没理谁,各自咕咚咚喝了好几口。
李峰长叹气:“行,你俩真行,看你俩还能蹦跶多久。”
单晓北又高兴了:“峰哥你还不知道呢吧,六哥说了,以后我俩一块儿犯事儿的时候,打他不打我,我以后任何时候都能蹦跶的挺好。”
李峰错愕:“擦,我不信。”
“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他。”
李峰瞧着纪山河,对方愤恨的灌了几口酒下肚,快气死了。李峰嗔目摇头:“不是亲弟弟也不能这么欺负啊。你节哀”
三个人话说到这儿,餐馆门一开,走进来仨年轻人,听话音刚在旁边的烧烤城喝过酒,跑这儿来喝第二场来了,他们仨一进来,纪山河对面坐着的单晓北不自觉向下埋了埋脑袋。
纪山河看着奇怪,三个人里有个眼尖的竟然认出了单晓北:“哎哟,这不是小单爷吗?”
37:诛心
纪山河一直盯着单晓北的表情,瞧他抬起头之前,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但随即就恢复了平和的表情,“巧了,小董哥。”
单晓东这么一叫,李峰倒是了然似的,泷安姓董且叫的上名号的就俩人,一个是单洪涛曾经的左右手董平山,道上的人都叫他大董,单洪涛进去的第二年他也进去了,外头还留着一个弟弟,就是眼前这位董平原,因他哥哥的名讳,大家都叫他小董。
这人和他哥比可差的远了,自恃董平山和单晓东等人的关系,黑道白道周旋辗转,在泷安很是吃的开的一人儿,但他有个毛病,表面上如何尊敬单晓东,喝起酒来总说些诸如“要不是我哥,能有他们老单家今天?”“单晓东的家业有一半得是我哥给打下来的”“我就算杀人放火,单晓东也得看我哥的面子上给我兜着。”
董平原今天恰好喝了酒,所以单晓北和李峰才一副讳莫如深的低调模样。
可能董平原今天喝的比较少,瞧见单晓北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副不屑样,反倒拎了酒瓶子凑过来坐。
“和兄弟一块儿吃饭呐?来来来,这顿董哥请。”董平原给单晓北仨人倒满了酒,翘着二郎腿往街对面指:“那边新开了个不夜城,一会儿哥带你们玩儿去。”
“不了,董哥。”单晓北挺客气,端起杯子敬了董平原一杯,“我这两天住六哥那儿,六哥规矩大,我得早回。”
其实单晓北根本不住在陆国庆那,他就是想提到陆国庆,压一压董平原,他却不知道董平原这两天正因为拆迁的项目被单晓东拿捏着,说是这次拆迁招标是陆国庆把关,当时单晓东说的话和今日单晓北说的简直如出一辙。“六哥规矩大,你那手续都不全,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儿他肯定得拉脸,到时候你让我帮着你还是帮着他?反正今年又不止这一个项目,再过俩月连着有三个小招标,到时候我第一个让你挑。”
董平原酒劲有点往上翻腾,脱口就说:“没事儿,六哥来了董哥我也能罩住你,六哥也不是神仙,神仙还得时常到人间来消遣消遣呢”他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单晓北有点急了,伸过手去拦。
“董哥别介,六哥这两天正看我不顺眼呢,他要是知道我存心要去不夜城,非把我皮给揭喽。”
董平原的酒劲彻底窜上来了,“我就顶瞧不惯你六哥装斯文那样儿,当流氓头子,规矩还他吗那么……唔——”话尾变成了闷哼,纪山河的拳头直朝他脸上砸。
“唉,山河。”李峰瞧着形势不对,上去拦,没成想那边单晓北先上了手,拎起凳子就朝董平原那两个手下身上招呼。
李峰一看,得,打吧。
李峰可是军人出身,纪山河挥了十几拳那董平原还跳着脚似的蹦跶,李峰直接一勾肘,董平原脸上的血色立时褪的干干净净,捂着肚子蹲地上起不来了。
纪山河由衷的给了李峰一大拇指,单晓北瞧这俩人抱团,扔他一人对付俩,恨的大骂:“还不***跑。”
倒不是单晓北打不过,而是从单晓北那角度,街对面董平原的手下乌泱泱十多个人往这边儿走过来。
李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他吗窝囊。”
人已经跟上单晓北和纪山河,朝巷子里跑走了。
这片街,巷子连着巷子,从上头看就像个蜂窝煤似的,仨人绕了几个弯就把人给甩没了,再看彼此全都一副狼狈相。
李峰:“得,这事儿得跟六哥说一声。”
两个孩子不禁以一样的表情顿了顿,纪山河咬了咬嘴角,问单晓北:“几点了?”
单晓北:“八九点吧”
“哦……”纪山河边思考边一本正经的提议,“我晚自习还没请假呢,我晚上得回学校睡吧。”
单晓北立刻会意:“啊?……啊……这边的路你不熟,我送你去……”
俩兄弟十分有默契的肩并肩转身,李峰肺都快气抽了,一人屁股上踹一脚,“死哪儿去?”
四中晚自习九点四十放学,李峰把俩活宝送到陆国庆家也才九点半,陆国庆正站坐在书房里打电话,徐云鹏也在,见李峰领着俩小的走进来,拿眼睛给仨人使了个眼色。
仨人了然,陆国庆这是已经知道信儿了。
纪山河和单晓北腿就有点发颤,说什么都不往里走。陆国庆百忙之中扫了纪山河一眼,正瞧见他脸上挂着的彩。当即眉头一簇,捂了话筒问他:“你脸怎么弄的。”
“啊?”纪山河一懵,随即就明白了陆国庆恐怕是误会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我刚才没吃亏,这是和单晓北闹着玩碰的。”
单晓北脸拉的老长,用眼神鄙视他:小子,你会不会说话?
陆国庆脸色也不好,扭过身子对着电话敷衍:“这事儿你看着办吧,就当我不知道。”
忽略掉陆国庆挂掉电话时的力度,单晓北和李峰同时松了口气。要是陆国庆因为这件事对董平原放下身段,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徐云鹏站起身缓和屋子里的气氛:“李峰你行啊,一肘拐没给人肋条弄断了啊。”
李峰先看一眼陆国庆的脸色,瞧他不像要埋怨自己的意思,讪笑着:“哪那么邪乎,姓董的说话要不是那么难听,这事儿也闹不起来。”
“行了。”陆国庆打断他:“他那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碎,你以后少拿当兵那些招打人,按岁数算他还比咱们小一辈呢。”
李峰一下子没电了,搓了搓手,“行,那我注意。”
陆国庆黑着脸,在纪山河单晓北脸上各扫了一遍,“还不谢谢你们李哥?董平原人家是学过搏击的,要今天你们李哥不在,你俩指不定谁肋条断呢。”
纪山河当时就看出来董平原那小子身手不错,这会儿也诚心的跟李峰道了谢,李峰客气了一会儿知道不宜久留,借口搭徐云鹏的车,就告辞了。
单晓北哪里敢留在这儿,说什么不睡自己的床就睡不着觉,也溜了。
得,剩了个待宰的纪山河。
俩人毕竟有一段时间没这样剑拔弩张过了,而且纪山河也不认为今天的事儿他做的不地道,反而觉得挺痛快,挺长时间都没这么舒坦了。
陆国庆哪里不知道他那犟驴,身子朝椅子里一仰,招手:“你过来。”
纪山河绷不住了,死活不动弹。
陆国庆气笑了:“你过来,我不打你。”
纪山河就更不敢过去了,陆国庆无语加无奈,起身朝他走过来,纪山河连忙向后退,后背都贴到墙上了,两只爪子伸到身子前头:“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陆国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顺势端起男生的下巴,纪山河吃痛“咝……”的一声。
陆国庆很不地道的用手在他嘴边的伤处戳了戳。纪山河直接捂着嘴巴跳开了:“疼疼疼。”
陆国庆又好气又好笑,两手叉在腰上,斜起眼睛:“你怎么又逃课?不想上学了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善,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恼火。
纪山河也不敢再触他逆鳞,低眉顺眼的靠墙站着。
俩人好半天都没说话,气氛很快就沦为一片可怕的寂静。纪山河不敢直视陆国庆,通过眼角的余光估计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身上立刻升腾起别扭的灼热感,像粘板上的鱼。
隔了好一会儿,陆国庆先是叹了一口气,叫他的名字:“纪山河,我放纵你的时间也够长了吧?你调节好了没有?是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了?”
纪山河咬着下唇,脑袋垂的更低,他也知道这段时间的做派有点过分。
陆国庆伸手捏他的脸,纪山河吃痛,不过眼睛却被迫和陆国庆直视上了。
“家长说话,眼神交流是最起码的尊重。”陆国庆脸色又要往下沉,那表情让纪山河觉得很是不妙。
鬼使神差的,纪山河就说了句“对不起”。
陆国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很乐意看纪山河摆一副小绵羊的样,他顿了几秒,忽然严肃着说:“我这两天和你二叔通过电话,有件事打算问问你的意见。”
纪山河脊背不由的绷的更直,眼睛里登时亮了。
陆国庆:“你不是想和你爸一样当兵吗?你这次考上大学,我想办法给你弄个大学生应召名额。”
纪山河身体没来由的一颤,眼睛里的亮光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我不当兵了。”
陆国庆蹙眉:“你不想当兵?”
“不想。”纪山河斩钉截铁,咬了咬牙后头又加了句,“大学也不想上了。”
陆国庆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他心底的那些念头,他微微朝纪山河迈了一步,是一个逼迫的动作,“你刚说什么,大点声。”
纪山河两手攥的紧紧的,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之前是不敢说,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不想考大学了……我觉得没意义。”
陆国庆脸色低沉,他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随和的样子,但其实了解陆国庆的人都知道,那种随和只是后天修养出来的礼貌和隐忍,在他不想忍的情况下,他其实给人的感觉是很危险的,就比如现在。
纪山河几乎是全身肌肉都紧绷着才能和他对视。
半晌,陆国庆冷声问他:“什么有意义?”
纪山河的答案显而易见,但他不敢说。
“嗯?”陆国庆现在不仅脸色危险,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危险的,他伸手掐住少年的脸,根本连眼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纪山河留:“什么有意义?嗯?”
纪山河咬唇攥拳,眼眶里很坚定的东西缩瑟起来,他记得陆国庆的规矩,话不重复三次,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少年鼻子发酸,眼睫毛不受控制的发颤,话却从唇齿里清晰的吐了出来。“报仇。”
是那种咬着后牙槽,赌咒发誓,不报仇不配为人的坚定模样。
纪山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啪”的掉了下来,这两个字他憋了一年了,他甚至以为陆国庆肯定要抽他一大嘴巴。
纪山河显然低估了陆国庆的忍耐力,他没动手,声音还算和顺。“你指的是谁?你爸还是你叔?”
纪山河手指甲戳的掌心肉疼,后牙槽咬得牙齿也疼得厉害,可这些全都没有心底冒气泡似的恨意疼。
有些事情明明很简单,可纪山河就是转不过弯来。
“嗯?”陆国庆凑近他,再次问。
不知道为什么,陆国庆此时明明是个温和的模样,看在纪山河眼里却如芒在背,偏偏纪山河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找打似的,“我爸的,还有我三叔的,全部!所有!一切……”一个字比一个字咬的狠。
得到的回应是腿上剧烈一痛,陆国庆直接踹在了纪山河的大腿上,纪山河一踉跄,本能就去侧身,陆国庆也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动作,下一脚直接踢在了少年屁股上,这一脚不轻,疼的纪山河双膝一软,差点撞墙。
纪山河扶着墙还没缓过一口气,陆国庆第三脚又踢了上来,和第二脚的位置一模一样,纪山河这次没忍住,闷哼一声,顺着墙就栽跪在地。
“跪着。”陆国庆的声音从牙缝里透出来。
其实纪山河哪里还爬得起来,他都怀疑盆骨是不是被陆国庆踹碎了一块。
屋子里落针可闻,纪山河不知道的是,陆国庆足足消耗了一个小时,才将烧着心的那团急火给压了下去。
陆国庆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瞧见门口跪着的少年,脊背不由紧了紧,感觉陆国庆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眉眼里全都是诧异,更诧异的是陆国庆手上空空如也,竟然什么武器都没有?
陆国庆瞧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抬脚不轻不重的踢了踢刚才被他两次落脚的地方,纪山河疼的倒抽。
陆国庆挪了椅子对着纪山河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纪山河一脸红,像这种陆国庆坐着他跪着的谈话方式,分明就是从前每次挨过打之后才会有的。
纪山河有点不确定,这难道就算打过了?
陆国庆略过他那一脸的欠抽样,问:“想明白了吗?”
纪山河眼睛又要往下耷拉,陆国庆压了一个小时的火,“蹭”一下又窜的老高,一把掐住纪山河的脸,纪山河吃痛,吭吭唧唧好几声,没敢喊疼。
陆国庆又问了一遍:“想明白了吗?”声音拔的老高。
纪山河知道这时候还死撑,就太不识趣儿了,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死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
陆国庆耐心用尽,拿食指指着纪山河的鼻子:“***要报仇,就像你爸那样,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像个男人一样报仇,你们老纪家出了一个杀人犯就够了,你三叔那是给你爸报仇吗?你三叔把你爷爷,把你爸的脸都丢尽了。”
一句话,戳得纪山河的心撕裂似的疼,少年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下巴捏在陆国庆手里,眼神都没法躲开,他瞧见陆国庆眸子里的坚硬,眼泪落的更凶。
陆国庆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打”就能解决的,每个人误入歧途都会有一个转折,陆国庆也相信老天让他出现在纪山河的转折口,有它的旨意和安排。
他的声音沉了沉,有些话总要刺得疼,才能记得住。“纪山河,我对你的要求一直很简单,只要是你父亲不允许的,在我这一概不行,你给我好好想一想,你爸期望你做什么,想看到你什么样?你刚才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要是让你爸听了,你什么下场?”陆国庆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间能听出赤~裸的寒意。
纪山河嘴唇剧烈的颤,原本极力坚持的东西早就崩塌殆尽,全身上下没了劲似的。
陆国庆搂了少年的肩膀,任他哭的泣不成声。
陆国庆何尝不是那个松了一口气的人,他知道,有些心结,纪山河到此就算是解开了。陆国庆忽然有些后怕,如果纪山河的生命里不曾有过纪刚这样的男人,如果父亲对他的影响并不是这样深,那么纪山河的路怕是要越走越黑了。
38: 取舍
纪山河重新住回了学校,他虽然心里仍然不想按着陆国庆的套路,去考什么军官,但上大学这件事是他一定要完成的。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把标尺,做什么事之前第一个先想一想他爸纪刚,然后很顺其自然的就会想到陆国庆,然后纪山河发现,原来陆国庆和他爸纪刚的底线出奇的一致。
而在上大学这件事上来说,这二人的期望值也应该是雷同的。
后来,林建生也对纪山河说了一句话,“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把路给堵死,你说你不想上大学的时候,我都想抽你。”
虽然林建生说完这句话,就让纪山河按倒了掐了半天,但这话却在纪山河心里留了影子。
当初林建生决定放弃学业时,纪山河没觉得有什么关系,现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那时候的林建生,应该是走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了吧?
高考前两个月,纪山河使出了那么一股子狠劲儿,不仅重拾年级前三,还在一次模拟考试的时候,拿过一次三科满分。这在四中的历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这让很多已经不看好纪山河的老师,简直大跌眼镜。
纪山河学疯了,有一次陆国庆听了徐云鹏的提醒,要空出一天时间带他好好吃一顿,做一下考前放松。结果电话另一头的纪山河第一次显得有些不耐烦:“别闹了,你知道高考生的时间有多贵吗?”
陆国庆盯着被挂断的电话一脸懵,半晌才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时间紧密而有序的过了两个月,高考提前十天放了假,陆国庆征求了胡学宾的同意,决定让纪山河到他姥爷家备考。
纪山河的成绩,只要稳稳当当的发挥,清华大学是一定能上的,家里人反倒没觉得纪山河是要应考,任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也由着他做题的时候听一听音乐。
当然了,纪山河其实是有那么点翘尾巴了,离高考越近,越觉得没题可做,身上反倒生出了那么一股子怠劲儿。
周末,他跟家里人说去图书馆,抽空绕到李峰的书店坐了一会儿,李峰也好长时间没看见这小子了,而且像李峰这样每天为生活打拼的人,哪里知道这些日子是高考在即啊,他还以为纪山河这会儿就要放暑假,闲得慌呢。
李峰没撵他,给他找了几本新到的漫画书,就把他撂到一边儿了,要是李峰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把纪山河给轰出去。
可惜李峰没有预知,他更不知道,自从上次在餐馆里和董平原干了那一仗,董平原就满泷安的找纪山河,也得亏纪山河这俩月一直在学校里呆着。董平原打听不到人,就想了个守株待兔的办法,派了一小子每天在李峰的书店耗着,就为了等纪山河上门。
其实董平原的小弟根本就不认识纪山河,而且纪山河今天穿了灰白T恤和牛仔裤,再加上他苦学了近仨月,满脸的书生气质,哪里还有那夜和董平原交手的痞子气。
不过也该着纪山河点背,也已经很久没来书店的单晓北今天也上了门,听说纪山河在楼上,可着嗓子在楼底下吆喝:“纪山河,你英文好不好,给我看个说明说呗。”
黎璐前段时间给单晓北买了个单反相机,这东西在这个年月还算是稀缺,是正经八本高档货中的佼佼者,而且说明书全都是英文的,以至于到单晓北入手已经快俩月了,还当个数码相机在用。
纪山河原本半躺在二楼的沙发里,闻言应了一声,这一声单晓北没听到,可是被侯在二楼的小喽罗给听见了。
董平原的这个手下也是个机灵的,没有冒冒失失的下去追,而是给董平原打了个电话报备。董平原其实对单晓北也有所顾忌,毕竟他现在所有的资本都靠着他哥撑着,而他哥的名字为什么好使,还是因为单晓东和陆国庆愿意买他的帐。
所以董平原让那手下先跟着纪山河,他又派了几个人过来支应,就等着纪山河落单。
纪山河直接去了单晓北家,俩人琢磨了一下午单反相机,又一块下楼吃了点烧烤,看时间差不多了,纪山河和单晓北分了手,一个人去公交车站搭公交。
公交车站前头有个狭窄的小胡同,从那里走能节省将近十分钟的路,纪山河两只耳朵里全塞着耳机,走了一会儿隐隐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正要回头,身后一拳头抡了过来,纪山河哪里能躲的过,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董平原为了避嫌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用了几个脸生的小兄弟,饶是纪山河打架经验丰富,也没得了多少好处,但好在巷子狭窄,六七个人不可能同时上手,十分钟后,纪山河除了脸上那一记,就肚子上挨的最多。
这时候巷子口忽然一声断喝,“干什么呢。”
喊人的是总和单晓北混在一块的刘玉成,因为单家兄弟就在这一片住,所以单家底下许多的小兄弟都愿意在这边租房子,刘玉成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单晓东的亲信大衍的手下,和单晓北原先在一个学校上学,关系比较不错,而且这个人一米八六的大个,长得虎背熊腰,据说还有蒙古族血统,是这几条街叫的上名字的小混混。
而董平原的那几个手下,原本就是新入道的小喽罗,见到这么一人,都有那么点犯怯,停了手面面相觑。
刘玉成只是出家门听见这边有响,地方着是自己人遭难,这会儿瞧见纪山河嘴角流血的靠在墙上,吓了一跳,随手捡了根棍子就冲了过来。
董平原的手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转身撒腿就跑,刘玉成到的时候人早就跑没了。
刘玉成不知道纪山河是陆国庆的弟弟,他只知道纪山河和单晓北玩儿的好,“伤着哪儿没?”
纪山河直起身活动活动,说了句:“没事儿。”
刘玉成原本就对纪山河印象好,觉得这小子气质不俗,身上有个劲儿和单晓北挺像的,这会儿看他虽然明显是让人堵了道,竟然也没个狼狈样,潇潇洒洒的和刘玉成道谢。
“今天谢了啊,改天我请你吃饭。”纪山河看刘玉成虽眼熟,但是真叫不上他名字,可他说这话也不是敷衍,“再不你给我留个电话吧。”
刘玉成哪有电话,随口说:“我先送你回去吧,回头有的是机会。”
纪山河想了想,“我自己打车回,这事儿你别跟小北说。”纪山河挨这一顿,心中早存了火,这事儿他打定主意自己解决。
可刘玉成却不这么想,在单晓北的地盘打了单晓北的朋友就如同在打单晓北的脸。
和纪山河分开之后,刘玉成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就把这事儿和单晓北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刘玉成多心,他总觉得单晓北在听见这事儿的时候冷静有点吓人。
纪山河没第一时间回姥爷家,他转道去找他二姨,借了他二姨的化妆技术,把嘴边的红肿用粉底液给盖了过去。
当时的泷安,粉底液还没有在贵妇里普及,因为纪山河的二姨拜金手段超然,并向纪山河炫耀过这种遮瑕技术近妖的神物,所以纪山河才会想到这一招。
纪山河的二姨从来不相信纪山河是什么乖乖学生,但看着外甥发肿的左脸还是心疼的帮他瞒了下来。
只是事情最后的发展到底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纪山河因为有伤在身,左肋下一片青紫,所以在高考之前他都在姥爷家闭门不出,期间单晓北来过一次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刘玉成告诉他的事只字未提,纪山河也就不知道单晓北其实早就憋着一口气,满天下为他寻仇呢。
陆国庆也来过一次电话,纪山河也鬼使神差的隐瞒下那天遭袭的事,所以陆国庆并不知道单晓北这两日忙活的事儿和纪山河有关。
一环错一环,到了高考最后一科考试的前一个小时,纪山河才从张远那里得到消息:“单晓北今天下午带人去城西堵董平原了,为你报仇还挑你考试的时候,甭说,单晓北真TM够意思。”
纪山河有那么一瞬并没反应过来张远话里的意思,但随着他眸子里渐渐暗淡的色泽,捏在手心里的准考证几乎被他瞬间揉碎。
张远被他的表情晃的一愣,笑容立刻变得牵强:“怎……怎么了?”
纪山河走在步入考场的学生流里,拧着眉,周身的气度越来越冷,上台阶的时候终于脚步一顿,侧过头问张远:“单晓北去城西哪里堵董平原?”
张远“啊?”了一声,“在那个狼嚎一条街。”
狼嚎一条街是歌厅一条街的俗称,也是混混密集之地,纪山河“哦”了一声,转身逆着人群往外走。
张远有点懵:“唉山河你干嘛去?”
纪山河没回头,身影很快就在考生群里走远了。
事后,所有人都说纪山河没脑子,这种连张远都知道了的事,董平原怎么可能没得到风声,但单晓北在狼嚎一条街看到纪山河在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从他那眼神里,都读懂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纪山河是在有血有肉的铮铮男儿堆里成长起来的,他的幼年、童年、少年以及现在,接触到的都是有义气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纪山河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而且他也只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与其说纪山河中途弃考是为了单晓北的安危,不如说他是为了兄弟义气,在董平原这件事上,纪山河认为从始至终自己都是成为起因的那个,当初在面馆里自己第一个动手,后来那些人在胡同里堵上他,这都是他的事,而单晓北是他的兄弟,没道理兄弟为自己的事儿来堵人,他当个没事儿人似的去考试。
虽然很多人都把高考看成一生最重要的转折,可在纪山河心里,即便他今年不高考,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仍然能考的上,但要是今天他因为高考而没和单晓北站在一起,那么他以后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都不舒服。
单晓北呢,虽然比纪山河的成长轨迹更坎坷一些,但两人恰好是同样的脾气同样的品格。
所以单晓北理解纪山河,而且他知道如果两人互换身份,站在高考考场门口的是单晓北,他也会和纪山河一样,做出同样的取舍。
于是,在狼嚎一条街,纪山河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过去的时候,单晓北二话没说,直接递了支烟过去。
纪山河对高考的事只字未提,接过烟,和单晓北坐在同一层台阶上默默的抽,一支烟抽完了,单晓北才问他:“六哥那你怎么交代?”
单晓北知道,纪山河在泷安还有姥爷和舅舅等亲人,也知道纪山河对这些长辈并没有太多的畏惧,他清楚纪山河唯一的弱点在陆国庆那。
纪山河把烟头在脚底下碾了碾,“再说吧。”其实在考场门口他踌躇的那几分钟,脑袋里想的全都是陆国庆,但纪山河是个有痞气的少年,他觉得这事儿肯定得热陆国庆发飙,却不一定能让他失望,只要陆国庆不失望,他稍微违反点原则也无伤大雅。
至于胡学宾和他姥爷那头,他根本就没做考虑。
这时候从巷子外头跑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兴奋的说:“北哥,你料的真没错,董平原把小弟都派来了,他自己猫在对面的按摩店里等好戏呢。”
另一个人也挺兴奋:“董平原还让他一个小弟穿他衣服进了KTV。”
纪山河没问就明白了,单晓北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摆了董平原一道。
单晓北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同旁边的刘玉成说:“你去KTV晃悠一下,衍哥估计在里头,你就直接跟衍哥在一块儿,今晚上的事儿和你们都没关系,你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刘玉成不乐意了:“不行,来都来了,大不了让衍哥打一顿,兄弟几个都说好了,谁都不犯怂。”
单晓北拍拍刘玉成的肩:“不用,你们帮我把人引出来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不有山河呢吗,我俩足够了。”
刘玉成还想说什么,纪山河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陆国庆。单晓北一看他脸上闪过的那抹心悸,就知道来电话的是谁。
“接吧。”单晓北主要考虑到,打个董平原也就十分钟的事儿,就算陆国庆知道他们在哪儿,赶过来怎么都有半个小时了,而且要是纪山河这时候把六哥的电话挂了,那他可就真是找死了。
单晓北以为纪山河明白个中厉害,结果还是眼睁睁的看见他挂了电话,并且做了个更加找死的动作,把手机电池给抠了。
单晓北嗔目结舌:“你作死啊?”
“我不想骗他。”显然纪山河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单晓北想想也是,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他咬着牙骂了句脏话。纪山河把手机放进准考证的文具袋里,交给单晓北一小兄弟,“你帮我存到六中门口的小卖部里,完事儿我去拿。”
那小兄弟一阵错愣,不过还是莫名其妙的去了。
单晓北哭笑不得,就听纪山河又来了一句:“自伤八百,怎么都得损敌三千。”
单晓北特欣赏纪山河这种东北人骨子里渗着的匪气,特不像好人,还特TM帅。
以至于单晓北和纪山河从按摩店后头的窗户爬到二楼,直接把董平原堵在厕所里打了一顿后,单晓北也想出了一句特有匪气的台词,“看好了,打你的人是我单晓北,跟我哥跟你哥都扯不上关系。”
董平原虽然有搏击的身手,但在逼仄的空间里很难施展开,不止董平原施展不开,连单晓北也没入上几手,因为纪山河这一次简直太生猛了,而且单晓北在纪山河的拳头里看到了格斗术的影子。
原来在纪山河上次被人堵在胡同里之后,就把自己私藏的那本“格斗术精分析”给翻了出来,并且一招一招的研究。他在高考前的四五个晚上都在研究这本书,并且学以致用,第一次就实践在了董平原的身上。
纪山河毕竟是在公安大院儿长大的孩子,对打架的悟性比一般人都好,从纪山河一脚踢开厕所门开始,他就准备了一万招足以让董平原这个搏击高手连站都站不起来。
董平原也不是傻子,最初没占到先机那就只能防御,可纪山河偏偏不让他把身子给弓下去,董平原被送到医院后才知道,纪山河竟然打断了他左右两根肋骨。
正应了当时徐云鹏笑话李峰的那句话,只是没想到纪山河竟然真把人家肋条给打断了。
纪山河和单晓北打完人,大大方方的从按摩房里走了出来,俩人实在不用藏着掖着,而且也实在是藏不住掖不住,而且当时俩人都颇有一股铁血丹心的英雄劲儿。
很多年以后国内流行一个词儿叫做“帅不过三秒”,用来形容当时的纪山河,十分的贴切。那时候俩人从按摩房里走出来,身后是后知后觉上楼查看董平原伤势的小兄弟,单晓北很应景的给纪山河递上一根烟,俩人脸上都有那么一点尘埃落定的萧瑟之感。
只不过这样帅酷的表情,在他们看到街对面停着的三辆车时,齐刷刷变了。纪山河比单晓北还多做了个动作,那就是把烟从最上拿下来,然后背过手去掐灭,揉碎,扔。
对面三辆车里最显眼的就是陆国庆的Jeep,但陆国庆始终没有下车,反倒是前头黑色奥迪车里走下来江洋。他隔着马路在两个小的身上落了一眼,然后招了招手。
单晓北和纪山河俩人互望了一眼,才慢吞吞的过街。这时候董平原正好被几个小弟从按摩房里架了出来,弓着身子像个虾子似的,三两下就上了一旁的捷克车。纪山河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竟把人家的两条肋骨打断了,还以为董平原这会儿是在故意夸大伤势。
江洋恨铁不成钢的在俩孩子脑袋上各拍了一记,下令“上车。”
江洋开着单晓东的座驾过来,单晓北自然要上这辆黑色奥迪,纪山河的脸色却忍不住微微发白,想不着痕迹地也上了这辆奥迪,但马上被江洋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小子给我识相点儿,要不大家都不好过。
纪山河只得硬着头皮去开JEEP车后座车门,深吸一口气,车门却先一步被人打开了。
纪山河一眼就对上了里头怒火中烧的胡学宾。
“上车!”
高考缺考这么大的事,作为教育局高干的舅舅肯定是在开考之后半个小时内就获悉了的,他找不到自己自然要去找陆国庆,纪山河很抱歉自己没考虑到这一层,这样一来陆国庆从前在胡家人面前说过的话,可就有点站不住脚了。
纪山河微微朝驾驶位上的身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钻上了车。
陆国庆一路上都没对纪山河说一句话,除了纪山河刚坐进车里时,从后视镜深深的印了他一眼,之后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胡学宾因为气的肺疼,也不想说话,中途接了纪山河姥爷的一通电话,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吼得震天响,纪山河听见身边的人拳头缝里传来咯嘣咯嘣的响,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车子直接开到纪山河姥爷家楼下,令纪山河挺意外的是,陆国庆停好车后,竟然也跟着一块儿上了楼。
纪山河刚才一路上都没觉得紧张,这会儿忽然就如芒在背,亦步亦趋跟上去,慢吞吞的。
在胡学宾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陆国庆侧过身,双手插在下装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瞧着他,纪山河身上一哆嗦,陆国庆这次是被气急了,脸色沉的像一块铁。
当胡学宾在前,陆国庆在后,中间押着纪山河走进屋子的时候,就听纪山河老爷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小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
姥爷声音虽大,不知道为什么,纪山河抖都没抖一下,耷拉着脑袋靠墙站着,看上去一副认打认罚我没错的模样。
家长们均在沙发上落座,胡达坐在最中间,是名副其实的三堂会审。胡达从事教育工作一辈子,也知道以外孙子平时的成绩能考进什么样的大学,他对着这个浑身匪气的外孙子,恨他对人生做草率的选择,大骂了近十分,那声音整个小区都能听的清。最后当胡达吼道:“你不考试去干什么了?”
纪山河微微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余光瞥见进来后一直沉默着的陆国庆,朝自己警告的瞥过一眼。
纪山河头皮一紧,想好的借口给憋了回去,老实说:“我前段时间被人打了,考试前正好看到那天打我的人,就去报仇了。”
胡达气的把茶杯盖狠狠的磕在桌子上,“你少给我撒谎,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儿,你什么时候被打了?啊?”
纪山河后背贴着墙,特有理似的微微梗了梗脖子,“我没撒谎。”说着,他把T恤向上掀开一块,在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的山河姥姥,当即“哎呀”一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都黑了,你怎么不和姥姥说……”山河姥姥心疼的就要上前看,被纪山河他二姨一把拉了回来,纪山河她二姨脸上带着尴尬,朝胡达解释:“爸,山河打架这事儿我知道,就是五六天前,他怕你们二老担心,先去的我那。”
委屈被证实,纪山河脑袋也抬起来了,“姥爷,您看,我没撒谎。”纪山河从前在东北老家,惹她妈和她奶奶生气,都用这种半认真半委屈的样,简直用的得心应手。
他姥爷却不吃这一套,“被人打了你难道不应该报警?你一个学生,学什么江湖脾气?”
纪山河垂了脑袋又不说话了,模样虽然恭恭敬敬,可就是没有认错的样。
胡达一看他这样就头疼,“你什么意思?你没错?高考你都能弃考,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纪山河耷拉着眼睛:“我明年一样考……”
胡达气得直拍桌子,“胡闹。”
纪山河还想再说,一抬眼对上陆国庆的眸子,那眼睛里头冰冰凉凉的,纪山河要出口的话全都憋了回去,陆国庆微微前倾着身子,手指朝客厅中间的一块空地指了指,意思再明白不过。
纪山河怂了,咬着嘴唇走过去对着他姥爷跪下,之前的气焰被灭的干干净净。
胡达满是怒火的眼睛里,有什么情愫闪了闪,他朝陆国庆的身上若有所思的落了一眼。
这时候纪山河的二姨瞅准机会站出来求情:“爸,今年不成明年再考就是了,咱们家星宇不是考了三年才考上的吗?你就当山河这次没考上……”
这次连胡学宾都听不过去了,“就是因为他学习好,教育局都排得上名的清华苗子,这么做才更不负责任,更欠抽。”
胡达冷哼一声,指着胡学宾:“你别在这大放厥词,你自己儿子考不上大学你知道打他个半死,现在换你外甥身上了,你现在就把他给我带进去,要不你以后也别在我这指手画脚。”
山河他姥姥和他二姨一听说要打孩子一下子全急了,他姥姥说:“都什么年代了,他妈不在这儿,你这不是伤孩子的心吗?”他二姨说:“爸,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他也挽回不了了。”
胡达却不为所动,他站起身,朝陆国庆看了一眼:“你陪我到书房坐坐。”
客厅里为之一静,纪山河先急了:“姥爷,这事……”他其实想说这事儿不怪陆国庆。
可话却被陆国庆的眼神打断了,看得出他现在可比进门之前火更大了。
陆国庆跟着胡达进了书房,胡学宾也站起来,过去踢了纪山河一脚:“起来。”自己去寻藤条去了。
纪山河他姥姥,一看山河这顿打是跑不了了,急的直掉眼泪。纪山河有点心疼,挤了个特难看的笑哄他姥姥:“没事儿,我舅打的不疼。”
这话被去而复返手握藤条的胡学宾听了个正着,当即冷笑:“是吗?”
虽然胡学宾的藤条还不如陆国庆的手劲儿大,可鱼在粘板上,纪山河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事实证明,今天胡学宾是真气大了,纪山河刚脱了裤子趴床上,他那藤条就刮肉似的往下落,比照上一次来说,胡学宾这一次像是放开了似的,简直就像是在打自己的儿子,饶是纪山河死命的咬着牙,打到三十下的时候还是特不争气的“啊”了出来。
等打足一百下,纪山河的屁股已经全青了。
挨了打,胡学宾又教育了一通,才开了卧室门把纪山河他姥姥和二姨给放进来,这时候胡达和陆国庆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胡达看了一眼纪山河的伤,“哼”了一声,“裤子穿上,跟你国庆哥回去。”
少年提裤子的手猛的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姥爷,他以为经此一事之后,姥爷和姥姥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再和陆国庆再接触了。
胡家其他人也十分震惊,胡学宾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胡达:“爸,你是说让山河跟陆总现在回去?”
山河二姨:“山河屁股肿成那样,怎么走啊?”
胡达却充耳不闻,转过身对陆国庆说:“复读的事儿你和学宾商量,天色不早了,不留你们吃饭了。”
纪山河傻眼了,“姥……姥爷……”
胡达却不搭理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陆国庆转过身在纪山河脸上转了一圈,平淡的问:“能走路吗?”
陆国庆问的轻描淡写,却让纪山河浑身一震,“啊?……哦……能……”少年连忙慌慌张张的跟着陆国庆下楼了。
陆国庆一走,纪山河的姥姥就追到卧室里质问老伴儿,“你怎么能让他把山河带走,他姥爷可是杨志。”
胡学宾那一代人提到杨志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作为同一时代相似年龄的胡达夫妇,可是对泷安这位响当当的黑社会大哥讳莫如深,那是只有在电影和演义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纪山河姥姥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陆国庆,能把纪山河教成什么样。
胡达站在卧室窗前,看着纪山河默默跟着陆国庆往停车处走,乖觉臣服的模样,是他从未在这个少年身上见到过的,胡达对老伴叹了口气,说:“你刚才没看见山河看陆国庆的眼神?恐怕这世上也就这么个能让他怕的人了。”其实胡达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纪山河那性子,要是再没个怕的人,兴许就毁了。
纪山河此时尚不知道姥爷的取舍和无奈,他现在只担心待会要如何同陆国庆解释。
和来时的气氛一样,陆国庆开车时并不说话,眼神甚至都没往后视镜上头落。纪山河不安的挪了挪屁股,疼虽疼了点,但还没有到无法落坐的地步,他摸不准,之前陆国庆说的“错不二罚”还算不算数。
不过从陆国庆开车的速度来看,依旧稳稳当当的,车最少的路段也没急踩油门,是不是说明他的火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纪山河一路上想着各种各样的好事,到了家门口发现徐云鹏和江洋的车都在。
纪山河脸不自觉的发红,低眉顺眼的下了车,跟着陆国庆往前走,徐云鹏和江洋迎上来,目光不约而同的往纪山河的屁股上看,纪山河脸都快红出血了。
陆国庆问二人:“有事吗?”声音沉潭似的,让纪山河的心又往上提了提。
徐云鹏陪着笑脸:“没事儿,凑巧过来看看。”
江洋也说:“我淘了个烧烤炉子,让云鹏给咱们炒几个菜,在六哥这儿凑合个晚饭。”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俩人是来给纪山河救场的。纪山河特感激,可脸上更挂不住。
陆国庆则直接绝了俩人的念想:“今天不方便,你俩走吧。”
陆国庆开了院门往里走,江洋正要提脚跟过去,被陆国庆冷冷的盯过来,立刻顿在了门外。
陆国庆叫纪山河:“进来,锁门。”
纪山河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并且很认命的把徐云鹏和江洋锁在了门外。
陆国庆的规矩大,徐云鹏和江洋都不敢硬劝,只得小声提醒纪山河,“山河,别犯倔,好好认错。”
纪山河脸都要红到屁股上去了,赶紧关了门往里走。
却发现陆国庆没进正屋书房,而是直接进了他的卧室,纪山河心肝肺一阵哆嗦。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就被陆国庆按住脑袋踢了两脚,踢得纪山河眼前直冒黑,觉得胡学宾打了100藤条都没这两下作用大。而且踢完两脚后他直接跪在地上,缓了半天都起不来。
其实也不用起来了,陆国庆下一句就是:“跪好了。”
陆国庆胸腔里压着的一股无名火一下高过一下的拱了上来,从下午接到胡学宾电话,知道这小子没去高考开始,陆国庆的这股火就把心肝肺都烧着了。
他叉着腰盯着纪山河看了半晌,转身去隔壁的卧室里翻找了一气,终于找出了一条陈年不用的武装皮带。
回到纪山河屋的时候,纪山河眼睛都快颤出眼泪来了,跪着向后挪了挪。
“你再给我动一下试试?”陆国庆一嗓子就给纪山河喊老实了。
在胡家挨了100藤条都没掉一滴泪,这会儿竟然鼻子一酸,吧嗒吧嗒的掉起了金豆子。半死不活的吭叽:“你不是说一错不二罚吗……”
陆国庆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掐起纪山河半边脸,“你今天就犯了一个错吗?”
纪山河所有的防线都被这句话给击溃了,眼泪成串的掉,捂着半边脸哭:“我错了。”
陆国庆看他这样就蹿火,没忍住又照着他屁股踢了两脚,“刚干什么去了?你姥爷发那么大火你怎么不认错?”
纪山河眼泪掉的更厉害,一半是被陆国庆踢的,一半是被他吓的。
陆国庆考这书桌强压着心中怒火,直缓了快十分钟,才又出声说:“起来,我看看你的伤。”
纪山河肩膀缩了缩,泪眼汪汪的抬起脸:“哥我错了。”
陆国庆揉着太阳穴,不容置疑的敲了敲身边的书桌,“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纪山河这会儿可不敢触陆国庆的逆鳞,后悔自己穿了条运动裤子,刚走到近前就被人家一手给扒了,陆国庆仔细看了纪山河的伤,下结论:“伤不重,去床上趴着。”
纪山河如遭五雷轰顶,捂着屁股往后蹭:“明天再打吧,我今天挨了一百下,可疼了。”
陆国庆脸上已经看不出火气,可越是这样的平静,越让纪山河觉得脊背发凉,他连话都懒的再和纪山河说,拿着武装带的手朝着少年危险的一指。
纪山河摇头后退,“哥你饶了我吧。”
要是纪山河在胡家也是这副认错态度,陆国庆也不介意把火气忍到明天,可他死倔着不低头,彻底犯了陆国庆的忌讳。
“纪山河我最后提醒你一遍,裤子脱了趴床上,这一顿你自己找的。”
纪山河死的心都有了,那武装皮带有多大的威力他可是从小就领教过,陆国庆挥巴掌都能打出板子的威力,要是用这武装皮带,可想而知她今晚得是什么下场。
纪山河不敢跑也不敢趴,捂着屁股站在那哭,距离离开考场已经过去十个多小时了,纪山河这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后悔。
陆国庆耐心用尽,上去一把将人给拎起来,纪山河嚎的像杀猪一样,还是被陆国庆三两下按在了床上,纪山河忽然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次陆国庆为什么要在他的卧室打人,恐怕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让纪山河再挪地方。
纪山河扑腾着大喊:“哥我错了……错了……哥我错了……”
可惜丝毫阻止不了双手被翻剪身后,陆国庆左手压着纪山河的双手及后腰,右手将武装皮带抡圆了往下抽。
就听少年“嗷——”的一声划破夜空。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少年扯着嗓子求饶认错。
间或夹杂着陆国庆的怒喝:“***真给我长本事……打不服你我他吗不姓陆……我让你关机……让你犟……”
直到纪山河嗓子都扯哑了,陆国庆才停了手,纪山河那屁股早成了紫葡萄色,一直延续到腿根,惨不忍睹。
陆国庆随松了手,却仍拎着武装皮带在床边危险的站着。问一句纪山河答一句。
陆国庆:“董平原找人堵你是几天前?”
纪山河:“五……五天……五天……”最后一个尾音陡然拔高,因为屁股上又被陆国庆狠抽了一记。
陆国庆再问:“这五天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
“哥……哥我错了……”
没意外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记。
陆国庆大吼:“几次?”
“三次……三次……”
陆国庆连着甩了五六下,打得纪山河“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了床头上。
陆国庆接着骂:“为什么没接我电话?谁给你的胆子敢关机?啊?”
纪山河哇哇的哭,陆国庆一点没心软,又是四五下抽下去。少年狼狈的抱住陆国庆的腰,大哭求饶,陆国庆虽还在气头上,但举起来的皮带终究没再落下。
金属皮带扣摔在地砖上,“砰”的一声,吓得纪山河全身一缩。
陆国庆平了平心绪,挣开纪山河的手,大步朝门外走,纪山河只觉得一阵脱力,听见陆国庆站在院子里朝门外大声喊:“外头的,进来一个。”
随后就听见江洋翻墙而过的声音,随后是徐云鹏,一个钻进了纪山河的屋子,一个跟着过去给陆国庆消气。
写文这东西总是一阵一阵的,以上,笑纳!!!!!!!!不定时更,因为没存稿了
我主要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文,好长时间没来贴吧,上来一看吓一跳
第三十九章:夜谈
江洋一进纪山河的屋子,就瞧见了纪山河那惨不忍睹的屁股,他已经正经有几年没挨过陆国庆的板子了,可不代表他忘了那疼的滋味,当即浑身打了个激灵。
徐云鹏则根本没进得了陆国庆的门,他站在书房门口说了几句话,陆国庆都没搭理他,他便也转回来,去看纪山河。进了屋就瞧见江洋满脸唏嘘的站在床边上,纪山河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哭呢。
在徐云鹏的眼里,纪山河这小子从来都是有气质有胆魄,而且十分讲义气的小正太形象,前两次虽然都在纪山河挨打之后瞧见过他,可却是第一次见纪山河哭的这么惨,徐云鹏虽然也对纪山河这土匪性子不满,这会儿竟也有些心疼了,连忙上去查看孩子的伤,“山河,怎么样?能站起来吗?”徐云鹏的意思,这种程度的伤怎么都得去医院给孩子治治。
纪山河也不说话,两个胳膊埋着脸,呜咽着抽嗒。
徐云鹏这个头疼啊,江洋却说了:“云鹏这你就不懂了吧?六哥只有气急了才在卧室里打人,因为什么你知道吗?因为撂到床上就没想让他这么轻易的起来。”江洋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一种过来人的口吻。
纪山河那边听了,哭声就有那么点增大的趋势。
江洋恨铁不成钢:“现在知道哭了?你下午那狠劲哪去了,我告诉你,六哥还不知道董平原被你把肋条打断了呢,他要是知道肯定得折回来给你这笔帐补上。”最后两句话他是故意压低声音说的,纪山河听了果然哭声一顿,脑袋在胳膊里抬起来,皱着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肋条断了?真的假的?”那脸上还挂着一堆泪珠子呢。
“嘿,你小子……”江洋做势就要往纪山河屁股上拍,手倒是被徐云鹏给拦下来了,可纪山河本能的一躲,牵扯到屁股上的伤,“嗷”的一声叫出来,又开始掉眼泪。
纪山河在人前的眼泪今天可算是泛滥了,徐云鹏看着不忍,踢了江洋一脚,“你去找个毛巾给他敷一敷,我去买点药。”
纪山河把脸从胳膊里抬起来,红着脸说:“云鹏哥,我那抽屉里有药。”
“……”徐云鹏愣了愣,都快气笑了,纪山河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问:“小北怎么样了?”
江洋恨的牙痒痒:“你没单晓北那本事,挨了两下打,让他给跑了。”
纪山河张着嘴说不出话,半天才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心想,这位名镇泷安的黑社会大哥单晓东,是不是太惯着他弟弟了,你让单晓北在陆国庆这逃一个试试?能逃的了我一辈子叫他大哥。
晚上徐云鹏要留下来照顾纪山河,纪山河没让,很有自知之明的说:“哥你回去吧,我这还犯着错呢。”
徐云鹏俩人听着也是,嘱咐了两句“别惹陆国庆”的话,就离开了屋子。
俩人还在陆国庆房门口喊了一声,屋子里一声没吭,徐云鹏和江洋没办法,只能。先离开,直到听见两声汽车引擎,须臾连院子外头都跟着静了,纪山河才微微撑了撑身子,向身后探了探。
“咝……”
疼的倒抽,冷汗顺着脊梁骨冒了一背。
纪山河不动弹了,在黑暗里趴着,两只眼睛却像黑钻石似的闪闪发亮,心底一股莫名的情绪一寸一寸的把他的心填满,神思却有些飘忽,不知怎么的,莫名的不踏实。
如此持续了一个小时,纪山河动了动,咬牙撑起胳膊,试着把睡裤提上去,纪山河听见自己在寂静的房间里忍不住发出的“吭叽”声,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可依旧没阻止得了那吭叽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他将裤子完好的穿上,并且扶着床,站了起来。
纪山河发誓,当天的这通折腾几乎疼掉了他的小命,可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执拗非要这么做似的。
他在黑暗里打开门,一步一步往外头挪,其实忍过了最初的刺痛,除了下台阶时有些困难,纪山河几乎很顺利的来到了陆国庆的房门前。
陆国庆的卧室在纪山河的旁边,纪山河刚刚听的清楚,陆国庆并没有回卧室睡觉,所以他一定还在书房里一个人呆着。
纪山河在书房门口站了将近五分钟,才伸手把门给推开,他不知道陆国庆是不是睡了,他想如果陆国庆睡了,他就踏踏实实的回屋睡觉。
门开之后,先冲出来的是满屋子的烟味,而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正一闪一闪的亮着什么,纪山河心口发堵,那是香烟燃起的亮点,陆国庆不仅没睡,还一直在抽烟。
纪山河心里的那点不得劲儿,铺天盖地的把他的心给填满了,他能受得了一顿毒打,却受不了陆国庆半夜三更一个人生闷气。纪山河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忍着对陆国庆的害怕,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陆国庆的面前。
纪山河推门的时候陆国庆就知道这小子进来了,陆国庆原本心中还生出一丝宽慰,可纪山河从门口到陆国庆面前却足足挪了二十分钟,这让陆国庆原本压抑下去的火,又差一点给拱上来。
好在纪山河被打了这么多次,卖乖的本事十分长进,他知道陆国庆的气还没消呢,走到陆国庆沙发旁边的时候,就乖乖的,很懂事的,跪在了地上。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跪下去的动作看上去颇为周折。
其实也没纪山河表现的那么疼,他这是想让陆国庆心疼呢。
陆国庆心里疼没疼纪山河不知道,但从他的神情来推断,当时陆国庆可是一点儿都没心疼,因为纪山河跪下去好一会儿,陆国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把手里的烟抽完,陆国庆还是没有看他,微微后仰着靠向了沙发背。
陆国庆小时候因为打架,脑袋上被人敲过一砖头,阴天下雨或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往往都会偏头疼,今天他无疑是头疼犯的厉害了,否则他不会抽这么多烟。
纪山河心中的愧疚感就无以复加的窜了上来,他规规矩矩的跪着,眼眶里晃荡着半框眼泪,强忍着才没往下掉。
两人之间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半个多小时,就在纪山河以为自己将要这么跪一晚上的时候,陆国庆终于出声了,他声音很沉,好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在空旷且幽黑的房间里就如同月光洒在大理石上,冰冰凉凉的。
“疼吗?”
纪山河晃荡了半个多小时的眼泪终于“吧嗒”一下掉了下去,用一种哽咽的而且很害怕的声音,说了一个字:“疼。”
陆国庆总算把视线挪到了纪山河身上,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说中了纪山河的软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被这么一问,纪山河觉得自己被打的很惨的屁股,很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其实他自己不知道,因为陆国庆问的这句话太要命了,以至于纪山河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才导致屁股上的伤也更疼了。
纪山河咬着嘴唇抬了抬眼睛,发现黑暗里陆国庆那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纪山河一下子醒了,脱口就说:“不会了。”
“哦?”陆国庆仿佛在嘴边噙了抹笑,“不会考试?还是不会打架?你告诉我,这件事你在哪一步做错了?”
纪山河又要低头,陆国庆忽然冷呵:“看着我!”
纪山河一双眸子被月光衬映着清晰异常,就连他瞳仁儿里颤巍巍的几下,也十分清楚。眼泪像小河一样从眼睛里淌出来,他这才意识到,今天这顿打,和高考弃考没关,和打人或许也没关系,但他触犯了陆国庆的忌讳,比如对姥爷的态度,和他在面对陆国庆打过来电话时的态度,再往早了推算,或者还包括被堵在胡同里挨了打之后,对陆国庆隐瞒的态度。
按照轻重程度,纪山河知道对姥爷的态度,绝对是大忌讳,且不说陆国庆对长辈的态度,就说他爸纪刚,当年二叔对纪山河的奶奶说了句“你烦不烦”,就被纪刚堵到地下室里打了一个下午。
不管是陆国庆,还是纪刚,遇到纪山河今天这态度,纪山河的后果肯定一模一样。至于手机,就更不用说了,单晓北之前都提醒过他,是他自己找死。
而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一点,无疑是被堵到胡同里挨打的那件事,早在林建生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陆国庆已经因为他的隐瞒打了纪山河一顿,他那时候已经明明白白的警告过纪山河,不要隐瞒,隐瞒就要挨打。
可纪山河当时被委屈和愤懑给冲昏了头脑,他忘了陆国庆的警告,一心想要自己把董平原给打一顿。所以他才会在高考前那么关键的时期研究什么格斗术,而且专门研究打人肋骨的招数,并且在打人的时候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拳头全打在了董平原的肚子上。
因为自己身上就腹部伤势最重,连着好几天都没睡踏实,他相信,如果那时候被堵在胡同里挨了刀子,他也敢拎着刀子去捅董平原。
纪山河此时一点儿委屈都没了,在陆国庆的规矩里,第一次犯或许是小错,第二次犯那就毫无意外的算是大错,要是第三次还犯,那就等于找死了。
纪山河相通了这一点,很心虚的对上了陆国庆的眼睛,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让少年十分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任何没用的话在他看来都是废话,他只要说出那句陆国庆认为最应该说的话,这一关也就能顺利通过了。
纪山河神情诚恳,用一种做检讨的态度,说道:“当时董平原找人在胡同里打我,我就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陆国庆果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表示纪山河说对了。
纪山河继续说:“我当时怕哥帮我解决这件事,我觉得那是我自己的事,所以高考前那一段时间我什么都没说,我其实连小北都没告诉,是当时小北的小兄弟看见了,偷着告诉小北的。”
陆国庆两支胳膊撑着膝盖,凑到他面前看他,语气十分温和。“我帮你解决,不行吗?”
纪山河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报仇,自己亲手打回来,可在陆国庆面前他不敢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陆国庆伸手就掐住了纪山河的脸,纪山河疼的“啊啊啊”的叫,眼泪都出来了陆国庆才把手松开,声音大了一个幅度:“想过让我帮你解决吗?”
纪山河捂着脸,可怜兮兮的再不敢撒谎了,摇头:“没……没想过”
陆国庆给气笑了,戳着少年的脑袋:“你还有脸给我装这么副小绵羊的样?你是羊吗?啊?”
纪山河心说,我也不想装羊,我要是不装羊我还有命活吗?
陆国庆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你当时实话实说,告诉我你想自己收拾董平原,我会答应你吗?”
纪山河一愣,“啊?哥你能答应?”满嘴质疑。
陆国庆气的差点又要动手,还好纪山河装羊的本事如火纯清,说完以上那句立刻觉察到自己的失误,连忙用手捂住了脸,他是怕陆国庆再掐他。
陆国庆心累,叹气说:“你被董平原打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三件事,第一件是纪山河被董平原打了,第二件是单晓北的兄弟被董平原打了,第三件是我陆国庆的弟弟被董平原打了,你觉得,这三件事里哪一件最严重?”
纪山河一怔,虽然他很想说是第一件,但不得不承认,用客观因素来看,绝对是第三件。
陆国庆又说:“在这件事上,单晓北做的一点儿都没错,他在我这儿唯一的错处就是在你挂我电话的时候没阻止你。”
“他阻止了……”纪山河脱口而出,但马上就缩了缩脖子,暗骂自己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陆国庆冷哼一声:“看来,我打你还是打轻了。”
纪山河又开始装羊了。
陆国庆咬了要牙,拿手指指着纪山河的鼻子,“这次打你,是因为你为林建生瞒我那一回打轻了,没让你长记性,如果今天这一顿你还记不住,后头我还有更狠的。”
纪山河当着陆国庆的面浑身就是一哆嗦,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面对陆国庆这样阴测测口吻的时候都哆嗦,但他确实是感觉到了心悸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单晓东带着江洋过来的时候,陆国庆正在给纪山河的屁股上敷热毛巾。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那场对白,纪山河又能在陆国庆面前摆一副“我屁股疼我有理”的样儿了。
陆国庆偏头疼看起来也好了,坐在纪山河床边的椅子上,样子十分温和。
江洋看到这一幕简直嗔目结舌,他从小被陆国庆打到大的,每次挨打不罚跪就好不错了,啥时候有这种待遇啊。
单晓东看着也挺稀罕,他这还是和纪山河的第一次见面,江洋一早就到麻将馆找他,说六哥昨天晚上可能气大发了,让他来帮着开解开解。
单晓东进屋后直勾勾的往陆国庆脸上看,别说是火气了,连脾气都没有,特耐心特无害。
陆国庆不耐烦的撇了单晓东一眼,跟纪山河说:“叫东哥。”
纪山河趴着,光着两条腿,屁股上盖着块毛巾,就算纪山河脸皮再厚,也控制不住的闹了个大红脸。“东哥好。”
单晓东长的很精神,如果说陆国庆的气场像一只步伐稳健的老虎,那单晓东无疑是那种奔跑速度极快的猎豹,而江洋站在这二人的旁边,则更像是一匹狼啊。
纪山河此时的心里压力十分的大,从前只接触陆国庆还不觉得,可这三个人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举手投足间尊卑立显,让还是少年的纪山河感觉到了一种风云诡谲的气氛。
这是纪山河对单晓东的第一印象,只不过这印象在稍后的两三秒都被毁灭了。
实在是因为单晓东这个人太了解陆国庆了,而且平日里以撩拨陆国庆为趣,总是时不时的挑逗他一番,以求瓦解掉陆国庆这种沉稳内敛的状态,用单晓东的话说,“我就爱挖掘国庆骨子里那股子暴君气质,他越气急败坏我越有成就感。”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这种相处模式已经成了本能,所以,当纪山河说“东哥好”的时候,单晓东一边掀开他屁股上的毛巾看伤,一边特随意的夸奖他:“好小子,没给你哥丢脸,要打人就得把人打住院,哥哥看好你。”
纪山河后背就是一紧,陆国庆当时还没明白,还特好奇的问:“你是说董平原被山河给打住院了?不能吧?那小子不是学两年自由搏击吗?”
“他那算哪门子的自由搏击?就是个花架子。”单晓东伸手戳了戳纪山河的屁股,引得少年一阵倒抽,单晓东乐了,“你小子挨打挨的可不冤,断了人家董平原左右两根肋条,鼻梁骨也给人打歪了,练过吧?”
纪山河浑身都不好了,眼睛直往陆国庆脸上瞟,陆国庆皱着眉,还是不能相信似的,问他:“你把人家两边肋条打断了?你身手我知道,怎么能打断肋骨呢?”
纪山河扭着脖子,看陆国庆的气场还算温和,就腆着脸笑起来:“哥我说你可别打我……内个,我之前几天从一本格斗书上学了两招……专门打人肋骨的……我其实也没想到真能打断了……董平原估计是缺钙,骨头不……”
纪山河光顾着贫了,忘了自己屁股还在陆国庆眼皮子底下晾着呢,“骨头不好”还没说完,就见陆国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纪山河就觉得后腰被人一按,巴掌就刮刀子似的落下去了。
“你他……吗……一点……都……不……冤……就他吗……欠……揍”
每一个省略号都是陆国庆的一巴掌。
纪山河嗷嗷的叫,屁股上刚消下去的一点肿,这下子原封不动的又肿回来了。
江洋连忙上去拉架,单晓东翘着二郎腿“嘿嘿嘿嘿”的笑,一边笑一边把一沓厚厚的钞票放到了桌子上,“山河,哥哥给你的见面礼哈。”
单晓东就是这么个性格,越是他喜欢的人他越是要逗,而这具有十分深刻印象的“见面礼”,也真的让纪山河咬着后牙槽记了一辈子。
而日后的很多年,每当纪山河某些做法让单晓东觉得不满,或是触动了他的底线,单晓东总是阴测测的看着他,问:“山河,哥哥送你的见面礼是不是有点少啊?”
这种隐晦的警告,总是让纪山河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几次都在错误的边缘上踏出了正确的一步。
说一下:
我写文很慢的,情节也慢速度也慢,可能写好几章也没拍一下,有的人可能觉得不过瘾,可我又不想让拍变得很刻意,毕竟谁家老子有事没事就打孩子玩儿啊,虽然是小说,可我也希望让大家看着有那么点真实的感觉。
所以大家求更可以接受,求拍我就有点接受不了了,会很扫兴的。。。
其实我拍前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拍做铺垫的!!!!
第四十章:放养
原本纪山河能趴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把屁股养好,经过单晓东这么一闹,纪山河的养伤地点变成了院子里那个花池边的老地方。增加了每天上下午各一个小时的罚跪项目。
纪山河对单晓东这个人深深的忌惮加怨念啊,而单晓东这两天一直赖在陆国庆这儿,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事儿,就是教院子里的八哥说脏话。
这八哥纪山河也早看不顺眼了,那是陆国庆一朋友从天津托人带回来的,而且价钱十分昂贵,陆国庆爱不释手,把笼子挂在廊子底下,还买了进口的鸟食伺候它,有一次陆国庆逮到纪山河拿可乐喂鸟,当即把纪山河按在地上塞了他一嘴的鸟食。
从此以后,纪山河与这只鸟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这八哥已经拿回来有一个多月了,陆国庆教它叫“爸爸”教到现在也没成功。可是没有想到,单晓东这人与动物界的交流有着非人的天分,每天纪山河什么时候罚跪,单晓东什么时候逗鸟,仅仅三天的功夫,那八哥就妥妥的学会了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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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3: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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