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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一遇风云便化龙(兄弟)[第4页]

作者:良家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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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李雷心里没底了,他立刻摆了个停止的手势:“陆总,咱们江湖人已经不兴这个了,你要是谈结果,就马上谈,别弄这些吓唬人的东西,我叔叔是李岩山,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国庆顶瞧不起这种没胆的男人,“二十万医药费。”
“二十万?还是医药费?”李雷很久都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陆总,你为一小手下来要医药费?您也不过如此了。”
“是为徐云鹏要的,他最近被你烦着了,这钱是给他看心理医生的。”
李雷还笑:“别逗了陆总……”
话还没说完,李雷身后的长波肩膀上就被插了一刀,李峰隔着两个位子已经和孙成长波交上手了,而且只用两招就把人给制服了。
李雷大喝:“翻脸是吧?”
李峰一脚踹在李雷胸口上,把李雷直接踹到了对面墙上,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李雷刚撞向墙,就听他“哎呀”一声惨叫,李雷右手手掌被一匕首贯穿,并硬生生钉到了墙上。
李雷的手下听见李雷这一声,一哄而入,但是七八个手下看到眼前的场面硬是不敢上前。因为文质彬彬,穿着羊绒衫休闲裤的陆国庆,正一刀两刀三刀……接连不断的向李雷扔飞镖,他们中间隔着至少八米的距离,但是陆国庆的每一刀都正正好好钉在李雷的手掌上,李雷的手掌已经快要被戳烂了,但是手被飞刀钉在墙上,让他连动都动不了。
“给钱,给你钱,叫人送钱来……”
一个小时之后,镇定自若的坐在餐桌前喝碧螺春的陆国庆见到了二十万元现金,它们放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李雷的一个手下颤颤巍巍的递过来。
陆国庆再一次笑了,阴鸷的目光阴寒的表情,却是笑出来的,他抽出一堆钱里的一张,还给那个递钱来的小弟。“这是给你们老大的医药费,多的,算你小费。”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峰拿了钱跟上,一路走过无一人敢阻拦。
李雷栽了,据说城东灰四去医院看李雷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报仇?想也别想了,你以为陆国庆真不是江湖人?那是因为你的江湖和他的江湖根本就不是一个江湖,你只知道单晓东成天在盖楼,身价百倍的往上蹿,但你知道政府为什么把那些地皮卖给单晓东吗?多少个大佬想要垄断泷安的酒水线,他徐云鹏真靠着市井混混的身份能霸得住吗?江洋犯了多少次事儿了?他手上出过的人命有多少条,可为什么总有人在关键时候替他去死,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他挡灾呢?他们三个暂且不说,就说那天你看到的李峰,他打残了我弟弟一条腿,我为什么能够忍下这口气呢?”
李雷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
灰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肯定要说他是幕后黑手,幕后老大?呵,你把他的格局看的太小了,你相不相信,最多十年,人们再提起杨志和单洪涛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肯定是,他们是陆国庆的亲戚,仅此而已!”灰四最后四个字说的又轻又慢,却意味悠长,从此以后,只要陆国庆在的地方,李雷总是要绕着走,不仅是陆国庆,连徐云鹏之间有了冲突,他也要先顾念一下,这是陆国庆的兄弟。
李雷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时间推进到2001年的秋天,这时候的纪山河月考成绩已经挤进了年级前十,他唯二的课余活动一个是篮球一个是漫画书。
因为纪山河每周都要去李峰的书店看两小时书,李峰的书店也在纪山河的明星效应之下迅速扩充了三倍,不仅把旁边的两个店铺扩进来放置书架,还把二楼弄成了简易沙发,李峰的漫画书依然不外借,他靠着一个小时五毛钱的看书费以及加了差价的饮料零食矿泉水,真的猛赚了一笔。据说李峰书店的图书,比学校图书馆的还多,学校里师生需要买什么书,只要把书名和出版社告诉李峰,李峰一周之内肯定能弄到,无论是好书还是坏书,外文的还是带颜色的,他什么书都能弄到手。
李峰为了让纪山河每周雷打不动的过来,他还给纪山河弄了单独的沙发,在他那间简易的阅览室里,俨然如同一尊王座。李峰为了让纪山河舒服,买的是二人沙发,也正是这张二人沙发,让纪山河与单晓北偶遇并成了结拜兄弟。
单晓北虽然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但他愿意看书,特别是武侠小说,他以前总是在实验小学门口的书摊上看书,但是全市的图书商几乎都被李峰给挤兑黄了,他们不再偏重进武侠小说,而是改卖学生的辅导书练习册。
上次李雷的事情发生时,单晓北认识了李峰,知道他开书店,所以没事儿就泡在李峰店里,但单晓北和纪山河过了好几个月才见上面,因为单晓北一周时间就周日不来,因为他周日要和狐朋狗友们吃饭闹事,只有狐朋狗友们开学了,他才能消停的看看小说。而纪山河则像他的狐朋狗友一样,只有周六下午和周日一天出校来。
2001年深秋的一个周六下午,算是一个意外,因为在省里忙着开发地皮的单晓东回到泷安了,得知单晓北这段时间的“事迹”正满世界的找他,单晓北虽然和他哥不和,但还是怕单晓东,因为他打不过单晓东,抓住后肯定要挨揍,所以这个周六下午,他躲在李峰这儿,准备把一本叫做《怀念狼》的小说看完。
而这一天,纪山河也到了李峰的书店,自己的“专座”被单晓北占了之后,他又不想去和“平民”挤,便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单晓北身边。
当年的双人沙发其实坐俩人挺挤,单晓北和纪山河只是一面之缘,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单晓北刚开始还是一愣,他对面“平民”区的几个男生,看见纪山河敢和单晓北挤,都提纪山河捏了把冷汗,谁不知道单晓北是黑帮大哥单晓东的亲弟弟,在泷安,就算不知道市长的名字,也都听过单晓东的事迹啊,而且这个年纪的少年,他们几乎都是听着“本土英雄故事”长大的,本土英雄都是谁啊,杨志、单洪涛还有单晓东。
所以大家一看到单晓北,就像是古时候看见了太子,激动也害怕。因为太子不仅有钱,人家还有生杀大权呢。
第二十七章
单晓东见纪山河坐下后就开始看书,他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瞧了一眼他的书。“你多大了?还看小人儿书啊。”
那时候看漫画书的人少,纪山河看漫画书是从东北养成的,泷安市的漫画市场在2000年还没有打开。
纪山河头都没抬,他俩对彼此的身份都是心照不宣,俩人现在看彼此,只不过是一个能够平起平坐的同龄人罢了。纪山河用同龄人的口吻向他推荐:“七龙珠,你看吗?看完之后能增长战斗值。”
单晓北挺好奇,就着纪山河的手翻了翻,但是没产生什么兴趣:“太小儿科了,我不看。”
纪山河也没所谓,又好心提醒了一句:“比你看那些带字的强,看多了字儿该戴眼镜了,你说你这么大一人物,戴眼镜怎么出门啊。”单晓北的大名在他们四中早就如雷贯耳了。
单晓北心里“咯噔”一声,这个问题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的,他脑袋里立刻划过自己戴眼镜拿砍刀的样子,不由闭了闭眼睛。
十分钟后,进货回来的李峰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两个半大的小子,手里面一人捧一本漫画书,俩人翘着二郎腿,以一个频率颠哒着,其中一个时不时忍不住大笑,另一个则有点不耐烦的往旁边让一让,但再让也是挤在一个双人沙发里。一个星期后,李峰很有眼力的又进购了一个同样款式的沙发,结果发现,这俩人依然坐在之前的双人沙发里挤巴着。
李峰不知道的是,纪山河和单晓北在看完漫画时,都没有地方去,俩人竟然冒出一个日后想都想不通的主意,去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一部电影,是王家卫那部经典的《花样年华》。
纪山河与单晓北都在彼此身上发现了一种惊人的默契,如果说林建生身上是让纪山河钦佩又向往又热血沸腾的气场,那么纪山河在单晓北身上,则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是和纪山河百分之九十以上雷同的少年,无论是喜好、爱好、脾气、口味甚至是审美标准都出奇的一致。
单晓北是不学无术的纪山河,纪山河是尤在正途的单晓北。俩人像照镜子一样的看着彼此。
单晓北和纪山河的心心相惜,成了很多事件的导火索,单晓北和林建生不一样,他对纪山河没什么顾忌,两人相交都是随心所欲的。
而单晓北的随心所欲,对纪山河来说是危险的开始。
和纪山河成了“书友”之后的单晓北,一度在同龄混子里销声匿迹了,因为他周末要看书,要和纪山河去看电影,俩人就像一对小夫妻,为什么说是“夫妻”不是“恋人”呢?因为这俩人实在是话太少了,俩人在一块儿根本就不用废话太多。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冬天,纪山河他二姨又给纪山河买了一件羽绒服,这次的羽绒服不是红色的了,是纯黑色。在2001年,小孩子的羽绒服别说穿一年了,一般都要穿三年五载的,家长一般给孩子买衣服都是往大了买一号,或者两号。纪山河二姨不一样,他家生活条件比较好,用现在的话说,他二姨这个人比较腐,买衣服都去省城买,甚至还要去北京。
受去年纪山河的影响,四中甚至泷安中学生中间开始流行起了艳色羽绒服,红的绿的蓝的无奇不有,课间操望眼一看,就像调色板似的。纪山河的二姨早已料到了这种局面,所以买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给他。
但是这一天,他来到李峰的书店时,纪山河愣了,沙发上慵懒坐着的单晓北也穿了一件和他款式颜色一模一样的羽绒服,而且这个牌子的羽绒服当地都是没有卖的。
俩人对“撞衫”这种事都挺不高兴,“谁给你买的衣服?”单晓北首先发难。
“我二姨,你的呢?”
“我嫂子。”单晓北嘴里说的嫂子,是单晓东交了三年的女朋友,单晓北虽然对他哥不好,但对他哥这个女朋友,是打心底里面尊敬。单晓北又问:“你二姨干什么工作的?”
“老师,你嫂子呢?”
“开麻将馆的。”
据说纪山河的二姨有一次向别人显摆他的这件羽绒服的时候,纪山河插话说:“我一朋友也和我穿一样的衣服,他嫂子给他买的,他嫂子是开麻将馆的,你们认识吗?”
纪山河的二姨脸色立刻就绿了,纪山河从此再也没有穿过那个牌子的衣服。
这都是后话,俩人撞衫之后,单晓北就带纪山河去他嫂子的麻将馆。
单晓东的女朋友叫黎璐,人长得真是漂亮,纪山河瞧见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他和单晓北为什么会撞衫了。只见黎璐穿着一件玲珑有质的羊毛裹身连衣裙,大冬天的就传一丝袜,高跟鞋至少十厘米,头发松松散散却十分有型的盘在脑后,脸上画着淡妆,但是嘴唇却是鲜艳的樱桃红色。
当时的泷安敢这么穿衣服的恐怕只有纪山河他二姨,而且纪山河他二姨只敢在家里对着大衣柜穿一穿,她毕竟是个老师,她要注意影响,而黎璐则什么影响都不顾,他是一麻将馆的老板,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而且这也不能算是麻将馆了,一楼大厅足有二百平,后来纪山河还去过二楼的包厅,装修的简直如同总统套房。
这样一个麻将馆在当时的省城也是极少见的。
单晓北四下里看看,问他嫂子:“我哥不在吧?”
黎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在纪山河脸上一个劲的瞄,她太好奇了,一是因为这小子也穿了一件黑色某高端品牌羽绒服,二是因为单晓北竟然头一次带小朋友到他店里来,可见俩人关系不一般,三是,这小伙子长的也太帅了。
单晓北一看就知道黎璐在想什么,笑了:“嫂子,他帅还是我帅?”
单晓北长的也很帅,但纪山河有一股北方汉子的英朗,是那种轮廓分明的小男孩,单晓北就只是长得好看,过年过节被长辈称之为:“这小子,长的真精神”的那类人。
黎璐笑了,指着纪山河:“他帅。”
纪山河脸红了,单晓北悻悻的瞥了一下嘴,又问了一句:“我哥不在吧?”
“省里办事去了,说是周三回来,不过你四哥在上面玩儿。”四哥说的是江洋。
“那我去看看”单晓北拽着纪山河就想上楼,纪山河有点为难了:“我去不好吧?”
“哎呀没事,四哥没那么多讲究。”他快步往上走,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江洋的包房。
第二十八章
和江洋玩儿麻将的人单晓北都认识,一一打了招呼,江洋才抬头看他一眼,一下子就瞧见了纪山河。
“哎,你俩怎么一起?呦呵,还穿情侣装。”江洋斜叼着半根烟,说起话来一抖一抖的。
纪山河就是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单晓北说:“我俩怎么不能在一块儿啊?”
江洋笑了:“是,陆国庆的弟弟和单晓东的弟弟不在一块儿,谁他吗还能在一块儿。”
江洋随手拿起桌上的几百块钱,“你俩去买好吃的吧。”他那口气绝对是对俩孩子。
单晓北正要不服气,楼下黎璐婉转的声音传过来:“六哥您来了。”
六哥?纪山河浑身就是一抖,江洋也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的问纪山河:“你哥让你来这儿吗?”
纪山河摇头:“肯定不让。”
江洋急了,嘴里的烟往地上一吐:“那你他吗还不跑,抓紧后门跑。”
单晓北反应比纪山河快,他推着纪山河就从后门溜了,等跑到大街上俩人才喘着粗气停下。
单晓北问他:“六哥管你挺严啊。”
纪山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嗯……严。”
单晓北看了看手上的钱,“得,我跟你混久了,也快洗白了。”
纪山河给逗笑了,还洗白了?你黑哪儿了?
俩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大街上逛荡到了晚上,这几个星期能玩儿的都让他们玩遍了,城南那游泳场他俩都去过三回了,单晓北也有点厌倦了,他开始诱拐纪山河。“我知道一个地方六哥肯定不会去。”
“哪儿啊?”纪山河躺在运动场的主席台上,也无聊的要死。
“游戏厅。”
纪山河并不是天生的好孩子,他在东北的时候也在游戏厅里玩儿过一天一夜,当即俩人一拍即合。只不过单晓北常去的游戏厅可不太平。
附属中学附近常年聚集着几个小混混,年龄大概在二十左右岁,通常有谁要打架滋事,他们就去帮个忙骗点钱什么的,他们常驻的地点就是附中门口的电子游戏厅。
2001年的电子游戏厅不止有电子游戏机,还有赌博机,很多学生的堕落其实都在电子游戏厅里开始的,最初只是新鲜,赢了二十几块钱尝到了甜头,然后一头便栽了进去。
纪山河和单晓北对赌博机都很抵触,他们俩在角落里一台手柄游戏机上玩拳皇,要不然怎么说俩人脾气秉性一样呢,进门之后俩人都没有语言交流直接奔这机器来的。
俩人玩儿了整整仨小时,正处在上瘾的状态,游戏厅里有两个小孩因为赌博机抢位置吵起来了。纪山河俩人岿然不动,连看热闹都欠奉,全都斗鸡一样盯着屏幕想着KO呢,这时只听身后“砰”的一声,打架的其中一个青年抄起凳子就把赌博机给砸了。
这一下的声音太大了,纪山河与单晓北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单晓北眉头皱了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电子游戏厅老板手底下的三个年轻人开始往外拉人,砸机器那人肚子上立刻就挨了两拳,砸机器的年轻人奋力反击,身上“砰”的撞在破碎的赌博机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哎,干什么呢?”纪山河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单晓北出声了。但也马上明白单晓北和这个砸机器的年轻人是认识的。
单晓北走过去,游戏厅看场子的年轻人认出了单晓北。“哎呀,小北,你啥时候来的?”
“来半天了,怎么着,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呐?”
那人一愣,踢了一脚砸机器那小子:“是小北的朋友啊?是小北的朋友今天就放了你。”
说着,真就把人放了,“人可以放,但机器砸坏了得赔。”
单晓北不慌不忙:“事儿是俩人闹起来的,陈松和那小子一人赔一半。”
那个砸机器的小子叫陈松,是单晓北的初中同学。但和陈松抢地方的小子却是附中有名的混子刘凯。
单晓北和刘凯早就认识,听单晓东说“那小子”,刘凯笑了:“案子是他砸的,我可没动手,警察来了我也赔不了。”
陈松站在单晓北身边,好像也壮了胆子:“你抢我位置。”
陈松长的胖乎乎的,还戴着一副眼镜。
刘凯没说话,站起来就要走,单晓北对游戏厅管事儿的说:“他不给,我们也不给。”
游戏厅管事儿的可知道单晓北是谁,眼看着单晓北带着陈松,和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但和单晓北穿着同款男装的男人一同往外走,管事儿怒了:“你俩都别走,这机器是八万,今天要是掰不清这笔钱,我只能叫老冷来收钱了。”
老冷是游戏厅的老板,也是灰四的得力手下。
“我说了,我掏一半的钱,你问问老冷这机器到底多少钱,然后来找我要一半,其余另一半我管不着。”
刘凯说:“机器不是我砸的,我掏不了这钱,警察来了我也掏不了这钱。”警察来了他当然掏不了钱了,因为警察来了先得把赌博机给没收了。说不定老冷的游戏厅还得关门。
管事儿的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就说:“那不好意思了,你们俩谈不拢,只能在我这儿继续谈了。”他吩咐手下,去给老冷打电话。
单晓北不耐烦了:“我都说了,你们谈好了让老冷给我打电话要钱,我已经答应给钱了,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他提脚就要走,被游戏厅那三个看场子的年轻人给拦了一下。
单晓北不高兴了,“拦我?”单晓北别看才十八,他瞪起眼睛来和他哥一模一样,像一匹狼。
那三个看场子的尽心尽职,管事儿人说:“小北,老冷一会儿就到了。”
其实老冷就算到了也只敢和单晓北收一半的钱,他们就算觉得单晓东那种格局的人不可能来给弟弟出气,但单晓北身后还有一个没什么格局的江洋呢,得罪江洋,就和得罪阎王爷一样的下场。
“我要是不等呢?”单晓北一步一步往前走,也是奇了,这三个手下一步都不退,他们都是从学校里刚退学的苦逼学生,家也回不了天天混在游戏厅里指着老冷赏口饭吃,他们可能也是第一次替老冷尽心尽责。
单晓北怒了,一个大耳刮子抽在面前的年轻人脸上,那动作就像运动会时的铅球运动员,打得对方转了一整圈后倒地不起。
和纪山河的花拳绣腿相比,单晓北的拳头可是能够致命的。这一拳简直打歪了那人的脸,但是奇怪的是,他一出手,其他的那些手下都不动了,甚至和单晓北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游戏厅管事的急了:“单晓北,就算你哥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兄弟们,给我扣人。”
第二十九章
估计这个游戏厅管事的也听说了单晓北家教严,他那黑社会头子大哥一回泷安恨不得满城通缉他。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逞一时之勇,把老冷可害惨了。
二十分钟之后,在游戏厅旁边同属于老冷产业的台球厅里,单晓北和纪山河悠闲的打着台球,门口黑压压堆着许多人,有游戏厅的打手,还有台球厅里看场子的,当然了台球厅其他玩儿球的人已经全走了。
纪山河也挺奇怪,从事情发生的自始至终都没开口问单晓北“怎么回事”,只是在单晓北走进台球厅的时候,他提醒了一句陈松:“你跟我们进来吧。”的确,此时此刻在单晓北身边,才是陈松最安全的地点。
陈松其实根本就不算小混混,他甚至还有点邋遢弱智,和单晓北同学的时候就总被单晓北欺负,上高中以后被同班男生抢走了生活费怕回家没法和家里人交待,于是选择了倾力一博,从此沉迷了赌博机。
他只是很多好孩子堕落的一个剪影,但是陈松实在不明白,初中欺负了他两年的单晓北今天怎么会帮他出头。但是纪山河却了解单晓北,可能看到陈松无力堕落的样子,单晓北会对自己当年欺负人家产生一点内疚,但是更多的却是,他觉得陈松被他欺负可以,被别人欺负却不行。
球打了三局,老冷到了台球厅,他其实早就到了,但他一直在外面车里打电话和老大灰四商量对策。
老冷挺着急:“我让我兄弟跟他说了,让他回去,也给他赔礼道歉了,说钱不要了,可那小崽子就赖在我台球厅里了,非要我过去,还说今天谁领都不行,必须得他大哥来赎人。”
灰四十分镇静:“他是知道他哥不在泷安,故意给你难堪的,这样吧,你亲自露个面,让你那小兄弟好好给赔个礼,如果他还是不领情,你给城西孙德辉打一个电话,让孙德辉给出个主意。”
老冷和徐云鹏手下的孙德辉有点交情,孙德辉和单晓东又是拜把子兄弟,老冷觉得这事能行。
于是他没进台球厅之前就给孙德辉打了电话,告诉了此事,孙德辉说你先劝劝单晓北,他现在马上去问问徐云鹏意见。
老冷这才安心的走进自己的台球厅。
两个年轻人谁也没搭理他,任老冷在一旁嘚吧嘚吧半天,没先到五分钟没到,台球厅门口停了一辆白色三菱,徐云鹏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老冷一下子就懵了,原来孙德辉给徐云鹏打电话请示的时候徐云鹏就在附近,他怕单晓北惹事,就顺道过来看看,而且老冷是穷人出身,虽然混黑社会,但也是属于上进型的,徐云鹏对这样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恻隐之心。
徐云鹏一来,不仅老冷愣了,纪山河也愣了,甚至徐云鹏本人也愣了,他略过单晓北直接指着纪山河:“你怎么也在这儿。”
纪山河什么时候和单晓北成了铁哥们恐怕只有李峰知道,单晓北不乐意了,对着老冷大声吼了一句:“你他吗叫我三哥来干什么?”
徐云鹏脸色不悦,但他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教单晓北,他转过身对老冷说:“钱我明天让小弟送过来,对不住了。”
老冷冷汗直流,他是见识过徐云鹏这个笑菩萨阴狠一面的,现在他竟然和自己说“对不住”,他也没喝酒啊。
但是想归想,老冷还是客客气气的说:“没事,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是我们手下说话不地道。”
徐云鹏也没过多废话,朝三个少年招招手,上了他的三菱车走了。他们先把陈松放在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商店门口。
单晓北说:“戒赌吧,下次我可不帮你。”
说罢,一行人直奔单晓北家而去了。单晓东因为常年不在家,家里就单晓北一个人住,他哥回来,他就去江洋和徐云鹏家轮番住,反正他和他哥一年里能见上三面已经算是多的了。
徐云鹏送两少年到家,下了车双手插在腰上,沉声:“小北,今天的事儿三哥不问谁对谁错,但你瞧你对老冷那态度,人家好歹是个长辈,比我岁数都大,你张口闭口就你他吗的,竟是江洋那些臭毛病,我可告诉你,这回是让我碰上,要是你哥和你六哥,你自己说你能落好吗?”
单晓北不说话了,连别过去,但也没打算先上楼。徐云鹏又训纪山河:“还有你,你怎么和他混一块儿了?”
还没等纪山河说话,单晓北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和我混一块儿?我是大苍蝇啊这么烦我?”
徐云鹏瞪了他一眼,没搭茬,继续对纪山河说:“我可听说了,你在学校仗着学习好上课看漫画,别人上自习你去操场打球,你们班主任都给你哥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你哥可都给你攒着呢,你和小北能成好兄弟三哥挺欣慰,但你不把小北往好处带你也不能让小北把你往坏了勾搭吧?”
“哎我说三哥,你也太偏心了吧,合着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单晓北快气死了。
徐云鹏这回连瞪都不瞪他了,“今天这事儿我不跟六哥说,你俩都给我老实点儿,捅了篓子要挨揍可别找我求情。”
徐云鹏撂下话就走了,这俩孩子深说浅说都不合适。单晓北瞥了纪山河一眼,纪山河问他:“你瞥我干什么,话又不是我说的。”
单晓北也没招了,领着纪山河上了楼。俩人在单晓北家里睡到第二天上午,纪山河学校这天有一场球赛,纪山河惦记着回去打球,中午吃完饭就走了。可是刚到学校门口,就听见有人叫他。
“哎,那个穿黑羽绒服的。”纪山河知道啊,全校如今穿黑色羽绒服的就他自己,拜他而已所赐,他一直生活在时尚的最前端。
纪山河回过了头,瞧见昨天晚上在电子游戏厅里遇到的刘凯。原来昨天和刘凯一块儿玩儿的小兄弟,认出了泷安中学界有名的帅哥纪山河,他们把纪山河自动定义为了单晓北的跟班。
刘凯或许也是想找回点面子,他一直和单晓北就不太对付,他觉得单晓北哪哪都不如他,就因为他有个黑社会老大的哥哥,所以到哪儿都是千呼万唤的。单晓北从来都是独行侠,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个亲密伙伴纪山河,成了刘凯想要打击报复的对象。
刘凯说:“你还认识我吗?”
纪山河对这种人根本就不抵触,校门口迅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纪山河正面朝向他,“有事吗?”
刘凯说:“不想让你在学校门口丢人,跟我走。”
说着,他就要离开,他身边的小弟过来推搡纪山河。纪山河冷冷的说:“不用,有什么事儿在这儿办,我一会儿要打球。”
第三十章
刘凯慢动作的转回了身子,他估计在附中横行无忌惯了,从来就没遭受到忤逆。一场拳脚战千钧一发,这时候又冒出来一个人,这人叫张远,是四中名副其实的第一混混,在全市十六七岁年纪的小混混里比较出名了。
一个是四中的第一混混,一个是附中的第一混混,就这么见面了。
张远说:“刘凯,你他吗嘚瑟到我们学校来了?”
刘凯仰着脑袋:“咋的,你帮你学校人出头啊?”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给撞上了,吵了三分钟之后,俩人一起动手了。据说这次斗殴事件场面之大足有四五十人,虽然在四中门前,但刘凯也是准备充分,四中外墙那一个小道上被这群孩子打的全都是血。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站在四中的操场上晒冬日太阳,他们学校的正副两名校长,教导处主任,各班班主任,以及派出所前来了解情况的两名警察叔叔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当然了,刘凯一伙儿已经被带回派出所了,要不是四中正副俩校长周末来学校打乒乓球,估计他们学校这些学生也得被带回去。
而奇怪的是,这次事件里毫发无伤,一直在充当观众的纪山河竟然站在主犯之列。纪山河也是无语了,不过当正校长问他:“你是怎么招惹上附中学生的?”
纪山河的回答是:“可能是长相的原因,或者是球打的好?我其实都不认识他们。”
张远一伙都不由抬眼瞥他,你还真敢说啊。
副校长还是上次叫他舅舅来学校的那个,他早就认出了纪山河,在他眼里纪山河是有案例的,听见纪山河这么说,大吼一声:“纪山河,你就不怕我叫你舅舅过来揍死你?”
正校长还回头问:“他舅舅是?”
副校长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正校长眉目一片了然,深深看了纪山河一眼:“上次吃饭我听你舅舅说,你在学校是前十名啊。”
纪山河梗着脖子:“嗯呢。”(现在泷安四中每个学生的口头语之一就是“嗯呢”,这也是纪山河的东北效应之一)
“行了,叫你家长来吧,你们几个,全都叫家长来。”
正校长其实也想卖胡学宾一面子,胡学宾来到学校之后,纪山河就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罚站,他就听办公室里舅舅和校长各种话题不断,根本就没往他身上扯。
他舅舅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把他带走,只是象征性的警告一句:“你以为学习好就有免死金牌啊,这次给你攒着,下次再淘看我怎么收拾你。”
校长还在一边劝:“老胡啊,淘孩子比蔫孩子有出息,山河这成绩肯定能考上重点,他现在算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我可得给他撑腰。”
胡学宾瞪了山河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写五百字检讨,下次回家给你姥爷。”
纪山河乖声乖气的走了,这天晚饭之后,陆国庆打电话到纪山河宿舍查岗,还问了他一句:“最近惹事了没?”
纪山河嘴里打了个突,说:“没。”
纪山河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一周之后,周六下午单晓北来四中门口等纪山河,正好遇见了张远。张远瞧见这俩人在一起,而且还穿着情侣装,眼睛亮了:“哎,小北哥,你们……”
单晓北不知道一周前发生的事,向张远介绍:“这是我兄弟,叫纪哥。”
张远自认为上周对纪山河很够面子了,但很明显单晓北不知道他和纪山河之间的关联,于是很没眼力价的叫住即将走远的纪山河:“哎,纪哥,刘凯那事儿就这么完了吗?要是用得着兄弟,叫兄弟一声。”
上周张远可不是这口吻和纪山河说话的,他是看在单晓北的淫威上,对纪山河也不由自主的敬畏起来。
单晓北皱起眉头,看纪山河:“刘凯?他找你麻烦了?”
纪山河还没等说话,张远就说:“北哥你不知道啊,上周刘凯带了二十几个人到我们学校来堵纪哥,我当时领了二十几个小兄弟给挡了,要不纪哥可就栽了。”
纪山河挺烦这个张远,他也知道单晓北听见他这话肯定要冒火了,所以有点不耐烦的瞧了张远一眼。张远以前从来没正面接触过纪山河,上次打架也不是为了纪山河出头,分明就是自己手痒再加上和刘凯的夙愿,所以才找那么个机会练手。
但是此时的张远,瞧见纪山河那道冷漠的带点警告的眸子,还是被震慑住了。
张远虽然闭嘴了,但单晓北不傻,他对纪山河甚至有点生气:“你怎么不和我说?”
纪山河拉了他一下:“无关紧要的人,犯不上。”
单晓北甩了他一下,伸手就要拦出租车,张远看见这动作,心想单晓北肯定要去附中找刘凯了,当即在后边儿喊:“北哥,我帮你,一块儿走。”
纪山河蹭的一下回头,食指直接戳在张远面前:“滚远点。”纪山河也火了,纪山河只把上周的事当成个闹剧,但单晓北知道后性质肯定不一样了。
纪山河朝张远发火的时候,单晓北已经坐上出租车走了。这俩人认识有俩月了,还是惺惺相惜的好兄弟,纪山河怎么可能放单晓北一个人单刀赴会,他马上也拦了个车,追单晓北去了。
可是张远这小子可是真没有眼力价,可能那个年纪的小混混,都在为能够目睹并参与一场斗殴而感到光荣,所以纪山河到了附中之后,张远带着十几个小兄弟也跟来了。
张远来之前,刘凯是真怕单晓北,他甚至连校门都不敢出,但是知道张远来了刘凯反而不怕了,因为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属于寻性滋事,这属于群殴了,刘凯带着二十个小混混,在附中外面和单晓北等人开战了。
这一次单晓北带着火儿去的,他其实也和纪山河窝着火,他怪纪山河时隔一周都不告诉他,枉费他这一星期给纪山河打了三通电话。
纪山河也带着气,他觉得这事儿太憋屈了,张远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简直就像一锅粥里的耗子屎,打着他们的旗号把事惹大,他们又不能埋怨人家,这才叫憋屈。
第三十一章
单晓北打架斗殴经验丰富,他不可能让派出所人逮着,但张远却是被真的进了派出所,并且周日警察到学校了解情况的时候,又惊动了校长。
这次校长也省事了,直接给胡学宾打的电话。周日下午胡学宾就把纪山河接回了自己家,纪山河其实很是轻松的,因为他舅舅揍了他,陆国庆就会放过他,就凭他这段时间闯的祸,落在陆国庆手里估计小错累计都比大错的数多了。
但是奇怪的是,胡学宾回到家后,反而让妻子给纪山河做了一桌好菜,以谈心开导的方式结束了对外甥的这次教导,纪山河参与了两次校外群殴,胡学宾愣着没有动手。
其实胡学宾上次打了山河,一直心里不舒服,他给东北的姐姐打电话说了上次的事儿,可纪山河他妈却一点都没埋怨弟弟,反而说:“他爸不在了,有人打他是他命好。”
胡学宾听不得这样的话,而且纪山河升高三以来确实成绩没落下,作为学生只要学习好,管你是孙悟空捅破天也能被原谅。
纪山河服了,更服的是,三天之后,陆国庆在无意之中得知了这件事。
那天陆国庆和宋征去南湖钓鱼场去钓了一晚上的鱼,冻了一晚上的俩人第二天上午到黎璐的麻将馆里蹭暖气,黎璐的麻将馆是自己雇人烧的锅炉,特别暖和,他们在屋子里穿一件半袖就足够了。
而且单晓东这两天回来了,就住在黎璐那,他们准备中午哥几个就在黎璐这儿把鱼炖了。
陆国庆和宋征刚上了二楼,就听见一个包房里有乒乒乓乓的声音,而且还有被堵住嘴的哀嚎声。陆国庆知道,单晓东这是给手下行家法呢,他也没在意,和宋征俩人到隔壁的包房里等,顺便给徐云鹏挂电话。
没一会儿黎璐冲了两杯茶过来,黎璐十分注重生活品质,冲茶的杯子都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茶叶也是好茶,底下一层绿,浮头一层白色茉莉花。
陆国庆俩人都冻透了,接过来就喝了几口,陆国庆问黎璐:“这怎么了?华子还是小斗啊?”
单晓东规矩多,但能让他看着行家法的也就那三四个亲信,这里面最容易惹事的就是华子和小斗。
黎璐说:“是大衍。”
陆国庆挺意外,大衍从小就跟单晓东,算是亲信里的亲信了,不是大事单晓东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国庆不由好奇:“什么事儿啊?”
“嗨,小北在外面惹事儿了,叫大衍帮他撑场,大衍带着人把一游戏厅给掀了。”
陆国庆笑了一声:“这小子,小北人呢?”
“哪还敢回来啊。”黎璐小声又说。“我问江洋了,在他那躲着呢。”
陆国庆摇头,和宋征一起笑起来,陆国庆也愁:“小北天天这么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还得给他找个事做。”
“嗨,小北这段时间还真挺乖的,自从他和山河俩成了兄弟,整天就在家看漫画书,我那天去给他收拾房子,那书都成堆了。”
陆国庆一皱眉:“山河?他俩怎么弄一块儿去了。”
黎璐不知道山河是陆国庆认的弟弟,还挺奇怪:“六哥认识也认识山河啊?真不错一孩子。”
陆国庆还要再问,隔壁像是打完了,单晓东开始骂人了:“我他吗养你是干什么吃的?你手下二十几号人是干什么吃的?去学校门口掀人家场子,你们他吗的丢不丢人,我单晓东的手下去他吗学校打学生,你脑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帮单晓北干那些事儿,今天这顿是给你攒的,以后我再听说你们谁去帮单晓北逞能,都他吗给我滚。”
单晓东足足骂了十分钟,从门外进来的时候还带着火,张口就骂黎璐:“都是你们给惯的,你再敢给他钱,连你也滚。”
黎璐可不怕他,插着两只胳膊淡淡的:“这是我的地方,要滚也是你滚。”
说完,聘聘婷婷的走了。
单晓东憋的脸都绿了,宋征开导他:“晓东,和一孩子置什么气。”
单晓东在俩人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揪着陆国庆的杯子喝了个底儿掉,陆国庆也不烦他,自己提着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给小北找个事儿做吧,你管手下管的这么严,怎么亲兄弟不会教了。”他倒水的动作很慢,极其优雅,说完这句话一杯水还没倒完。
而这个时候徐云鹏进来了,他正好听见单晓东瞪着眼睛质问陆国庆这一句:“我还没问你呢,你那弟弟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你弟弟三好学生吗?”
陆国庆没听明白,一时愣住了。徐云鹏着急了,一个劲儿给单晓东打眼色。单晓东眨巴了两下眼睛:“怎么着?他还不知道啊?”
徐云鹏直扶脑袋,单晓东虽然一直听说陆国庆有这么个弟弟,但是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陆国庆对纪山河管的那么严。
陆国庆回身瞧了徐云鹏一眼,冷声问单晓东:“你什么意思?”
单晓东“嗨”了一声,“你那弟弟纪山河和单晓北现在是兄弟,俩人连着俩星期两次群殴,打了附中一小崽子,那小子躲老冷那避难,大衍给俩人撑腰把人家游戏机房给砸了,兄弟,咱俩老了,现在的世界是他们这俩小兄弟的了。”
单晓东丝毫没注意陆国庆那挂满冰碴子的脸色,见徐云鹏在旁边呲牙裂嘴,单晓东“啧”了一声:“你没弟弟你不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是,咱们像他们这么大时候也是称霸泷安无敌手,但咱们靠的不是手黑,咱靠的是义气,就单晓北那拳头,打得人家脸都歪了。”单晓东隔着茶几拍了一下陆国庆。“你那弟弟身手也可以,实战经验挺强。”
陆国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吓得单晓东沙发跟着一晃,单晓东还没反应过来,陆国庆就快步走了。
徐云鹏快恨死了:“晓东,山河不是小北,你把山河那小子可坑死了?”说着徐云鹏就追了出去,走廊上听见他朝着陆国庆喊。“六哥,这事儿我知道,不是那回事儿。”
这天中午,纪山河踏进宿舍门口的时候,宿舍大爷就叫他:“哎,纪山河,你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纪山河想都没想,在宿舍大爷那屋就给陆国庆拨了个电话。
“哥,你打电话了啊?”
“嗯。”
“有事吗?”
“没什么事,看看你最近惹事没惹事。”
纪山河心里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很本能的说:“快期末考试了,我哪有时间惹事。”
陆国庆那边沉默了几秒,“是吗?那你前段时间打那两场架,你舅舅揍你了吗?”
纪山河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俩人隔着电话沉默了足有两分钟,纪山河才用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没。”
“这周周六下午,自己打车回来,我给你备药,而且会给你请一个星期的假。”
陆国庆最后一句话是咬着后牙槽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打完电话的纪山河两条腿都不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他知道,算总账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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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据说陆国庆这几天过的十分平静,只是脸色一直都不好,单晓东、徐云鹏等人见到他都忍不住绕一绕。
单晓东有点后悔,他劝陆国庆:“至于气成这样吗?我要是你这气性,这些年早让单晓北气死了。”
陆国庆沉默的吃饭,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吃完饭后才淡淡的说:“晓东,你知道小时候咱俩一块儿犯错,为啥你爸只打你不打我吗?”
单晓东夹菜的手顿住了,抬头瞧陆国庆。
陆国庆不看他:“那你觉得,你每次挨打,受教育最大的是你还是我呢?”
单晓东把筷子“啪”一下拍桌上,“你什么意思?”
陆国庆淡然的看他:“晓东,当年疼的那个人或许得到了教训,而看着兄弟疼自己只能攥拳头的那个得到却不只是受教,山河和小北能有这份情谊未必不是好事,我虽然要打的是山河,但我想教育的人也是小北,当年你爸把我当亲儿子教,现在我反过来也得这么教你的亲弟弟,因为你不会教”
单晓东“腾”的一下站起来:“你他吗有病吧?”
陆国庆收回了目光,放下碗筷走了。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虽然在野蛮暴力的社会环境下长大,但两人唯一的大家长,泷安一方枭雄的单洪涛,对二人的教育绝对是费尽心思的,特别是对陆国庆,那是把他当成接班人一样的教育,单晓东未必不知道父亲的用心,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甘居人下。
陆国庆这一席话也是为了点拨他。
时间过的飞快,特别是待宰的日子过的更快。纪山河周六下午如约回家的时候,真希望突然来个地震或者被雷劈中什么的。
但是什么都没能阻止“惨案”的发生。
而且纪山河到的时候,陆国庆正在院子里用砂纸蹭木头,陆国庆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制作了纪山河的第二根家法,这也是纪山河使用时间最长的一根,材料竟然是上好的紫檀,浑身发着黑红色,又厚又沉。
纪山河站在大门口瞧着陆国庆细心的做木工活的样子,心都凉透了。
直到陆国庆把手里的东西弄完,才撑着膝盖站起来,连瞧纪山河一眼都欠奉:“门反锁,进来。”
纪山河腿肚子打着颤,回身把院门给反锁上了。
陆国庆依然坐在三人沙发的中间,一边掂量着新武器一边抬眼去瞧挪进来的纪山河。
“多长时间没挨打了?”陆国庆说的很轻松,就像在问纪山河多长时间没来家里坐了?
纪山河又在垂脑袋咬嘴唇,他自己也忘了有多长时间了。陆国庆显然也没想真等他回答,“这次也不问你大错还是小错了,因为你这小错累积的也和大错差不多了。”
纪山河心里一紧,抬头吭叽了一声:“哥……”
陆国庆眼皮撩起来,冷漠阴寒的对着他:“怎么?冤?”
纪山河快哭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在陆国庆棍子底下还要逞英雄的少年了,他在陆国庆面前十分的识时务。
“上次说了,犯了小孩子的错就得挨小孩子一样的打,把裤子脱了,上回怎么趴这回怎么趴,我今天可没上回那么多耐心。”
“哥……。”纪山河又吭叽,但是手已经很自觉的放在腰间了,他怎么看不出来陆国庆今天的脸色,他要是敢慢一点儿,估计就只剩后果自负了,但是脱归脱,纪山河的怂样却是淋漓尽致的往外涌。“我下次不敢了。”
这话已经不是先例了,这段时间这话已经快成纪山河口头禅了。
陆国庆站起来,手里的板子和竹棍不一样,不需要在空气里嗖嗖嗖的挥舞来震慑,而是一下一下在陆国庆掌心里磕,那声音闷的,让纪山河直起鸡皮疙瘩。“哥……我错了……”
陆国庆这一次可不等他磨蹭,看他手在裤腰上搁了半天也没动作,上去就要扯,纪山河跳起来:“别别别……”
“三!”
“二!”
纪山河所有的侥幸都打击没了,从善如流的脱了裤子,他来之前甚至还多套了一层,人刚趴下,屁股上“啪”的一声,纪山河疼得眼前一片白光炸过,大概十秒钟才缓过来。陆国庆好像算准了让他痛彻入骨,等着第一下的疼劲一丝一毫都体会完了,才挥出第二下。
纪山河几乎是哀求着跳起来,两只手捂着身后像个楚楚可怜的兔子。
陆国庆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算准了他的疼劲过去,板子在沙发背上磕了磕,意思再明白不过。纪山河只得再趴上去,他可不想在挨揍之初就做让陆国庆暴躁加罚的糊涂事。
板子的效果显然比竹棍的威力要大的,而且纪山河在挨第五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身后的一片已经木了,是那种不动的时候或许不疼,但哪怕是一阵风吹过,也会痛不欲生的麻木。
第六下打完,纪山河连撑都撑不住了,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国庆依然是淡淡的:“如果你不想让我按着你的话,最好马上给我滚起来。”
纪山河身上一震,上次几乎被擒拿按下打的羞耻和疼痛仍然记忆犹新,纪山河只好自己爬起来,一边抽搭一边往沙发上趴。
人刚一趴下又给打得摔下去了。如此反复了三次,挨打数目停留在“九”这个数字上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少年两手捂着屁股跪在地上,一副“给我一个痛快”的表情。
陆国庆耐心早就用尽了,一手就把他拽了起来,往沙发背上一按,杀猪一般的惨叫就连绵不断的响起来。纪山河的屁股在陆国庆的板子下迅速成了紫红色,而且紫檀打人最大的威力在“肿”上,纪山河的屁股看起来像个没熟的紫茄子。
陆国庆到底是手软了,数字停在20下上,板子举了半天也没落下去,纪山河的屁股似乎并没有发现板子已经停了,还在瑟瑟的抖着。
“起来”陆国庆冷喝。
纪山河像在鬼门关上捡了一条命,足缓了半分钟才爬了起来,裤子已经垂到膝盖下面,少年双手捂着身后哭声不停。
陆国庆自己也缓了半天,最后拿板子的一端朝纪山河指了指,纪山河条件条件的躲,被陆国庆一声厉喝,老实了。
“冤不冤?”这声是被陆国庆吼出来的。
纪山河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死死咬着牙,尽力回答:“不……不冤”
“纪山河我告诉你,前些日子不打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那些混账事儿,你纪山河学习好,学习好就能自习课去打球?就能间操在班级睡觉?好嘛,你舅舅是教育局长是吧,两次群殴都能给你压下来,把你给乐坏了吧?你和单晓北怎么回事我不管,但我问过你几次‘有没有事儿’?你是怎么说的?”
陆国庆的声音足能把房顶掀翻,纪山河一边抽泣一边把脑袋埋的更低,谁能相信这是泷安第一大校草,几天前还和单晓北其利断金称霸十八岁混混界呢。
第三十三章
“纪山河我再提醒你一遍,我的规矩不算多,但是有两样你别犯,一个是别瞒我,一个是别骗我,我他吗最恨这两条,你纪山河就偏往这两样上戳。”陆国庆气得手指都在哆嗦。“记住了吗?”
纪山河被吼得缩了缩。“记住了。”
“你脑子记不住没关系,屁股记住了也行,你要是脑子和屁股都记不住,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长记性。”陆国庆头疼欲裂,指着他的裤子:“提起来,跪一边儿去。”
纪山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裤子提起来,刚在墙边跪下,就听陆国庆给江洋打电话。“把小北带我这儿来。”
江洋马上警觉:“小北不在我这儿……”
“我不想重复二遍,你好自为之。”
陆国庆把电话挂了,纪山河却着急了。“哥,你要是没出气再打我吧,你别为难小北了……”
陆国庆咬着牙指着他,无声胜有声。
一个小时后,江洋在前单晓北在后,俩人都提心吊胆的进来了。进屋后马上发现跪一边儿还在抽搭的纪山河。江洋强忍着忽略陆国庆那张臭脸,笑说:“山河,又犯错了?看把六哥给气的。”
陆国庆闭眼揉着太阳穴,冷声对江洋说:“你先出去,在门口等着。”
江洋看陆国庆脸色实在不善,给单晓北递了个眼色,就真的出门去了。
单晓北在这些人里最服陆国庆,江洋刚走,单晓北就跪下了:“哥你打我吧,这事儿我犯浑和山河没关系。”
陆国庆仍然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翘腿闲适的坐姿,只是脸上冷漠依旧,他没让单晓北起身,而是直视着少年的眼睛,用缓慢的口气说道:“前几天我和你哥也说起过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在你家长大,我和你哥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你也应该记事了,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问你,你见没见过你爸打我?”
单晓北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他真没见过他爸打陆国庆。
“那你爸打没打过你哥?”
单晓北立刻点头了,他哥年轻的时候总挨揍。
“那你哥挨打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单晓北眸子里当即一闪,他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国庆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有点惶恐的垂下头,不说话了。
“以前,只要是我和你哥一起惹的事儿,你爸都只打你哥一个,但是我,得在旁边看着,只要开口求一句,你哥还得加罚,你说,是你哥疼还是我疼?”
单晓北头垂的很低,无言以对。
“你和山河能成兄弟,我是既意外又高兴,我就想啊,小北总算能管住了,我不会别的办法,只会你爸教的这一种,以后你和山河兄弟俩,只要你们两个一起闯的祸,打他不打你,但是你的错也得落他身上。”
“六哥——”单晓北惊呼出声。
陆国庆沉声转向纪山河:“你愿意吗?”
“愿意”纪山河立即出口。
单晓北朝纪山河吼:“你是不是傻?”
陆国庆微微笑着:“小北,你哥单晓东当年傻吗?山河和你哥一样,一点都不傻,比你和我都聪明,兄弟是什么?兄弟不是你们说的为他去死,为他可以不要命,那不是兄弟,是你单晓北马失前蹄之前他纪山河能帮你勒住缰绳,是你掉下悬崖之前,他能拽你一把,而有一天你死了,他不会傻到去给你报仇,而是一辈子把你家人照顾的好好的,这他吗才是兄弟。”
单晓北双拳攥的死紧,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惨白的两排牙印。
陆国庆好话说尽了,坐直后几乎是盯着单晓北忽然厉声:“我他吗看着你长大,你姐进去之前你还有个服的人,你现在这快飞起来的样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单晓北我告诉你,有你摔的狠的时候,你记恨你哥单晓东,单晓东如果不肯拽着你,你早他吗摔死了,你不是和纪山河称兄道弟了吗,好,今后纪山河就是除了单晓东外的那个双保险,你如果还这副找死样,阎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滚出去”
单晓北哭了,他们老单家的男人心都冷,单晓北自从他姐入狱之后就再也没哭过,竟然有人用骂就能骂哭他。江洋进来时,见单晓北哭成那样都惊了。
江洋把单晓北带走了,屋子里又剩下纪山河和陆国庆,陆国庆靠向沙发背,闭目凝神了许久,天色甚至都已经暗下来。
就在纪山河以为陆国庆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开口了:“你过来。”
纪山河扶着墙站起来,足足挪了两分钟才挪到陆国庆面前,陆国庆指着脚边的地板,不言而喻。
纪山河复又跪下,还是和他平视的高度,陆国庆依然用手抬起他的下巴。“疼不疼?”
纪山河鼻子发酸,点头。
“这次能记多长时间?”
纪山河咬着嘴唇,被迫直视陆国庆的眼睛,陆国庆又问:“你是不是真不怕我?”
纪山河这次使劲的摇了摇头,这世界上陆国庆恐怕是他最怕的那个人了。
陆国庆皱着眉盯着他,“好好说话你从来都记不住,我都快三十了,你纪山河没两年长的都要比我高了,你说,我难道还能再把你往沙发上按着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累呢。”
纪山河嘴唇咬的紧紧的,脸上又开始发红了,他一直是一个脸皮薄的男生。
“行了,回你屋趴着,我一会儿给你擦药。”陆国庆也算是无奈了,谁想天天打孩子啊,他又不是暴君。
纪山河可怜巴巴的站起来,走两步一声吭叽。说实话今天挨的打远没有趴一个星期那么夸张,事实上他周一就已经回学校上学了,只不过他又被无理由罚站了一个星期,而且一个星期之后坐凳子仍然不能自如。纪山河真的是属于那种打一顿消停一阵子的性格,而且往往能在学习上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突破力。
两个月后,纪山河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之后,胡学宾拿着纪山河的成绩单到单位里显摆了一圈。“瞧见没,四中全校第一,是我外甥。”
不错,纪山河拿了全校第一,而且抱着尝试的想法参加了奥数竞赛,还拿了省级三等奖。
徐云鹏在麻将桌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建议说:“六哥,就算你不想让道上的人知道你有这么一弟弟,咱们兄弟几个内部是不是得搞一个小聚会啊?”
单晓东翘着二郎腿,杠了徐云鹏一个八万,“我还没见过山河呢,下周让他到我这儿来认认门,我给红包。”
江洋手里有一七万有一九万,就等着八万呢,他啐了单晓东一口,愁眉苦脸的建议:“这不马上就过年了吗?咱每年初一都聚,山河初一过来给咱们拜年不就行了吗?”
陆国庆说:“我问问他今年回不回东北,过年让他给你们拜年。红包给我准备的厚一点啊。”
陆国庆很高兴,他总感觉入冬时候打纪山河那一顿没白打,是把纪山河推向年级组第一的重要原因,他很欣慰,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很成功。
但是此时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离过年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却迎来了纪山河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这道坎让少年迅速成长为男人,让只属于少年的沸腾血脉变得入骨冰凉。纪山河从泷安四中年级第一高材生,到社会混混的转变,这年春节就是转折点,血一样的转折点。
三天的量,我周一再来!!!!!!最近太忙了
第三十五章
那是小年的前一天深夜,纪山河手里握着一本七龙珠最新一册的漫画书在自己的房间睡着了,姥爷家小区楼下三盏路灯有两盏都是坏的,暖黄色又带着一点冬日萧条般的灯光透过纪山河的房间玻璃,落在少年的脸颊上。
小区的寂静被凌晨三点的汽车声扰乱,纪山河姥爷家楼下的大黄狗不耐烦的吠了几声,走廊里传来匆忙上楼梯的声音,躺在单人床上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突然被一阵心悸扰乱得醒了过来。
家门是被钥匙打开的,胡学宾和纪山河的二姨二姨夫一同出现在客厅里,纪山河本能的起床,走出房门的时候三个人都用一种难言之隐的目光瞧着他。
纪山河心脏漏了一拍,“是不是我家出事了?”
纪山河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以为是母亲和奶奶出了事,但是让纪山河万万没想到的是,出事的,是他的小叔纪州。
在连夜赶回沈阳的途中,纪山河想到了那次和小叔在北京火车站时的告别,如果纪山河当时足够细心,就会发现纪州在当时的诸多反常。
2000年,纪州的确是在北京转车回了军校,但是纪州回到军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班里退学手续。那一年纪州24岁,他只身到了那个北方城市“延城”,也是纪刚死的地方。
两年时间让纪山河从班级后十名前进到年级第一,让他成为泷安市中学生里带有传奇色彩的一枚优等生。两年的时间对纪州来说,却是如狼在野般的隐忍,他在延城隐姓埋名了两年,从一个打工仔混成了黑社会老大的得力助手,然后,亲手为他的大哥,纪山河的父亲,报了仇。
延城,那可是北方城市枭雄云集黑社会势力最大的城市,纪山河实在想象不到,那个总爱听磁带唱流行歌的小叔,怎么可能成为黑社会团伙里让人谈及色变的人物。
纪山河一路都没开口说话,他把牙齿咬的紧紧的,脸部的线条由于过度紧绷,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阴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纪山河知道小叔这条路,其实应该是他该走的。
家乡的街道上遍布着新年的气息,到处都是灯笼和红颜色,就连街道上的积雪,都浮着一层鞭炮过后的红色狼藉。公安局大院里只有纪山河家没有贴对联,从小看着纪山河长大的一个阿姨,大声的叫他:“山河回来啦,明天上我家吃饭啊。”
没有人知道纪州已经死了,他甚至连一个葬礼都没有,纪山河的奶奶,在纪山河进门的一刹那便崩溃了,她抱着自己这唯一的孙子,一边哭一边喊:“你回来干什么?你快走啊,你快走啊,别回来……”
送纪山河回来的胡学宾也受不了了,别过脸热泪盈眶。
纪山河在小叔房间里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跪了半夜。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在想什么,但是他的脑子真的一刻都没有停过,他想步纪州的后路,也想留下来保护家人,眼前晃过最多的景象,就是当年在北京火车站前,小叔对他说:“山河,像个男人。”
春节这一天的早上,纪山河的二叔纪城也回到了家,他二叔是一个朗硬的男人,在进门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步。虽然他没哭,但他的眼底一直是血红的。
“嫂子,你们和山河一块儿回泷安吧。”春节这天的中午,纪城用决然的语气向胡文慧建议。
“不用。”胡文慧身材有点微微的发福,柔弱的外表下给人一种震撼的坚持。“你是军人,这种话你不应该再说,咱家就住在公安大院里,这里有爸和你哥保佑着,我和妈踏实。”
纪城唇角剧烈的哆嗦,一拳头垂在窗台上,眼睛里的闪烁被硬汉给忍住了。
纪山河的奶奶沉声说:“老纪家三代军人,纪州给纪家门楣抹黑了,你们父亲走的早,是你们兄弟两个没教好弟弟。”
纪城听了母亲这么说,愧疚的跪在当场。纪山河也在纪城身边跪下来,他现在是纪家仅剩的两个男人之一。
“纪城,你明天就回部队吧,家里的事别想,好好报效国家,别再给家门蒙羞了。”
纪城眼泪顺着黝黑的肌肤垂了下来,可是纪山河却一直没哭,他的眼泪似乎被掐断了,怎么都落不下来,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充斥着纪山河的内心。
“山河。”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孙子,眼睛里莹润着泪光,淡淡的微笑起来:“奶奶听说泷安也有大学是吗?奶奶还听说你今年得了年级第一,你该是清华的苗子,可是奶奶不放心,奶奶想和你商量一下,高考志愿就填泷安的大学行吗?毕业之后一辈子在泷安,再也别回来了,行吗?”
纪山河的奶奶用一种商量乞求的口吻对自己的孙子提出了“保命”的要求,连胡学宾都忍不住落了泪,可是纪山河却坚定的答应了奶奶:“您放心吧,我就在泷安上学,一直生活在泷安。”
纪城忽然侧过头,看着自己的侄子,他太了解这个侄子了,他这么平静的样子一定是心里装了事了。
当天晚上纪城把纪山河叫出了家门,叔侄俩走在烟花满天的街上,纪城说:“你在泷安住的习惯吗?”
“习惯。”纪山河表情很恬淡,但也很麻木。
“今天你奶奶说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
两人沉默了良久,走到公园干涸的人工湖前,纪城转过身直视纪山河:“答应二叔,一辈子别去延城,一辈子别想着报仇,你能答应我吗?”
纪山河别过眼神,没有回答。
果然,纪城猜的果然没错,他这个侄子,没哭没闹一直平静的原因,就是琢磨着怎么给纪州报仇呢。
“山河,忘了吧,只有你好好活着,你爸和你小叔在九泉之下才能安息,你如果在脑子里想不是你该想的事儿,你就真辜负这俩人了。”
“二叔,我得像个男人。”
“你觉得给他们报仇就是男人吗?你小叔去没去报仇?他现在死了,扔下咱们全家,他是个男人吗?”
纪山河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二叔不可能会赞同,但是他现在能想的只有这些,纪城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两年在泷安,除了学校的熏陶,陆国庆对他的熏陶已然是致命的。
纪城看他犯起倔,急了,一脚踢在纪山河腿上,练武之人踢一脚,纪山河“哐当”一声摔倒了。
纪山河捂着痛麻的大腿,默默站起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纪城冷凝着眉毛,大吼:“纪山河,你他吗别给我添乱,让你妈和你奶奶省省心不行吗?”
纪山河仍然沉默,他想要效仿小叔,他要一步一步变强大,去做一个手执利器的男人。
纪城气急败坏,在四周寻了半天,纵身一跃在掰下一截树枝,拿在手上威胁纪山河:“我再问你一遍,是回泷安做个平凡人给咱们老纪家留种,还是跟着他纪州去寻死,到阎王殿也不敢面对你爷爷和你爸?”
纪山河仍旧不为所动,目视前方的站着。
“好,纪山河你长本事了。”纪城双手握着树枝,用尽全力抽向纪山河。
纪山河身后一阵剧痛,要不是使劲的绷着膝盖,恐怕人已经跪下去了。
纪城见纪山河这犟驴脾气又犯了,气得直喘粗气,棍子再次挥下去,直接断了。纪山河死命的咬着牙,看他二叔三两下爬到树上去折那根手臂粗的枝干。
纪山河双手扶着栏杆,做出一副任打任挨的姿势,纪城三两下折了粗树枝下来,抬头就见湖边上撑着栏杆讨打的纪山河。眼里的火星顿时蹿了起来,三两步走过去,一棍子就挥了出去。
纪山河咬着牙,一声都没吭,任由二叔一下接一下的打,纪城也根本没打算手软,他知道今天打不服他,明天这个侄子的命就会没了。
抽了二十几下之后,纪山河撑不住了,他跪在栏杆之前撑了半天都没站起来,但他仍然死死咬着牙,用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吼出一句:“除非你打死我,你阻止不了我去延城。”
纪城一把拎起侄子,巴掌夹着寒风“啪”一声抽在纪山河脸上,纪山河眼前立刻黑了一片,耳朵里“嗡嗡”响,他使劲甩了甩脑袋,还没等他清醒,自己又被二叔给拎了起来,第二巴掌落在他另一边的脸颊上,效果比第一下更甚,他趴倒在草地上,感觉胃里翻上来一阵恶心。
纪城拎起来又打,足足打了六巴掌,纪山河的两边脸肿成了包子,纪城才松开已经毫无力气的纪山河。纪城也没力气了,如果两年之前兄长的死讯让他成长为家里顶梁的男人,那么如今纪州的舍身赴死,则让把这个军人硬朗的心搅的粉碎,得到纪州死讯的时候,纪城甚至想过,不如不向部队请假,就带着枪去崩了杀死纪州的孙子。
他不是犯怂,纪城明白,三兄弟只剩了他了,他还得给母亲送终,还得赡养嫂子和侄子,“山河,做赴死的决定很容易,你奶奶和你妈怎么办?你奶奶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想让她看着自己的孙子去死吗?如果你说你奶奶还有我这么个儿子,那你妈呢?你妈怎么办?”
纪山河趴在地上艰难的撑着身体,他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胸膛里起伏的怒气突然就溃不成军,二叔说的没错,男人赴死很容易,最难的是担当。
叔侄俩在人迹罕至的公园里哭得泣不成声,公园对面的天空上突然炸开一朵烟花,璀璨绚烂的好像要照亮整个城市,万家灯火团圆夜,隐藏了公园角落里痛哭的两个男人。
纪城背着纪山河回到公安大院,纪山河已经和纪城比肩了,纪城也足有五年没有背这小子了,纪城说了很多话,有他小时候的混账事,有一些纪山河都不记得但他依然记忆深刻的小事,少年趴在二叔坚硬的背脊上,一路都在小声哭,他突然想起了陆国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做错事挨揍没什么,怕只怕今后再也没有人肯揍你。”
大年初六的时候,纪山河带着黑色的口罩去楼下扔垃圾,转身的时候发现小区门口停着的那辆Jeep车很熟悉,他停下脚步,定睛去看,鼻腔里冲上来猛烈的一阵酸涩。
陆国庆来了。
35:转折
在纪城回部队前的一个晚上,陆国庆和他彻夜长谈,谁都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第二天早上,陆国庆穿着一身黑色夹克走进纪山河的家门。
纪城说:“这是我哥的朋友,我哥临死之前托他照顾山河。”
胡文慧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敏锐的,这个人虽然有军人的气质,但他身上有更多的王者之风,让她心里有点不安。
陆国庆和众人问好握手,与胡学宾握手的时候,说:“您好,我是陆国庆。”
胡学宾的眸子一抖:“你……”泷安没有人不知道陆国庆的大名。
“对,我是泷安的陆国庆,我受纪刚之托照顾山河,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只是一直不方便告诉你们,还望见谅。”
胡学宾和胡文慧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怀疑和惊慌。
陆国庆说:“我来的目的是向你们保证,山河只要在泷安一日,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胡文慧的坐姿好像僵硬了一下,闪烁的眸光里似乎在决定着什么,半晌才恍惚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陆先生,谢谢你。”
胡学宾特意看了姐姐一眼,两人目光相接时,胡文慧眼里一片平稳,目光沉沉,透着一股坚定。
初八,陆国庆开车,载着胡学宾纪山河等人返程,临走之前,纪山河的奶奶突然拉住了陆国庆,他抬着精炯的眼睛,突然对这个陌生又神秘的男人。“山河是个好孩子!”
陆国庆在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说话,但是到了泷安,陆国庆把车停在纪山河姥爷家楼下的时候,提出要和胡学宾谈谈。他们这段谈话内容,纪山河也无从得知,但是两天之后,胡学宾竟然说动纪山河的姥爷,要纪山河搬到陆国庆那里去住。
几年之后纪山河才知道,陆国庆当时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纪州在延城里的一切作为。纪州是在杀人之后选择自杀的,他手刃的仇人是害死纪刚的幕后黑手,但是任何一个幕后黑手的死亡,都是另一场仇杀的开始,江湖人或许能接受一个老大在火拼中战死,却不能接受他被寻仇杀害。这就是江湖的规则,只有能够主宰江湖的人,才能结束这场恶性循环。
纪山河在陆国庆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纪城首先相信了陆国庆,胡文慧也相信了陆国庆,最终连胡学宾也相信了陆国庆,并不是他们觉得纪山河在陆国庆身边就会绝对安全,而是陆国庆天生有一种王者的威严,能让弱者信服。
回到泷安之后,陆国庆没有让纪山河马上上学,而是独自带着他去了位于河北的一个女监。陆国庆站在探视窗前,纪山河站在陆国庆身后,那个肤质如雪美得不像凡人的女人,刚在窗内出现的时候,纪山河甚至觉得她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她看到陆国庆就笑起来:“你来了。”
陆国庆笑的时候很少,纪山河透过他面前的玻璃,发现陆国庆是笑着的。“最近怎么样?过的还好吗?”
“我很好。”女人抬头看向纪山河,有点好奇。
陆国庆回首对纪山河说:“叫南姐。”
陆国庆一说南姐,纪山河就猜到是谁了,这个女人就是单晓东的亲妹妹,和单晓北关系最好的姐姐,单晓南。
纪山河微微弓了身子:“南姐,我叫山河。”
陆国庆没有说他是自己什么人,仿佛带纪山河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单晓南听完他的介绍也便再没好奇,而是和陆国庆说着简单得有点乏味的寒暄。
探视时间有二十分钟,陆国庆二人十几分钟就已经出来了,在机场的候机室里,陆国庆向纪山河讲述了单晓南的故事。
单晓南是陆国庆的未婚妻,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陆国庆当兵的时候单晓南在北京上大学,当她听说陆国庆的弟弟国安伤重不治,悄悄的回了泷安。
一个被单洪涛这种社会大哥溺爱长大的独女,一个名牌大学的校花,为了不让失去理智的陆国庆去寻仇,单晓南秘密回到泷安,杀了人。
“据说警察抓捕她的时候,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当时她有足够的时间跑,但她就坐在家里等警察。”陆国庆眼望着大厅里的一面镜子,叹了一口气:“当时谁都已经拦不住我,我发了疯一样的要给我弟弟报仇,你晓东哥为了让我清醒,亲自给小南打的电话,告诉她……怎样才能……杀死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单晓北一直不愿意面对他哥。他们单家被我一手给毁了,如果当年我能理智一点,我的内心有现在这样强大,她最好的年纪也不至于在监狱里过。”
陆国庆双手插在头发里,头痛欲裂。“当时你晓东哥的父亲已经入狱,我和晓东都必须得在外头,如果我失去理智去杀人,才是对不起所有人,因为如果我不在外头,就没人帮他们在里头的人打点,泷安所有他们一手打下的基业,也都会付诸东流了。你以为像小南那么柔弱的女人为什么能在监狱里平平安安?那是因为我们打通了一切,在她入狱的第二年,我找了个合适的人进到她所在的号子里,贴身保护她。你晓东哥的父亲在监狱里,送去保护他的人就有五六个。你觉得如果我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这些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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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3: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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