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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逆臣(君臣,耽美,甜宠,西游记相关)[第6页]

作者:小俣青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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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之上,大雄宝殿。
“黑莲,今日本座的元神黑莲被损毁,你可知晓?”无天坐在莲台之上,脸色有些苍白。
他面前是个黑衣人的虚影,低头垂眼,恭敬礼拜:“佛祖,今日弟子与孙悟空路遇一只大怪,甚是厉害,弟子本不欲招惹,奈何孙悟空那厮好勇斗狠惯了,非要与那怪一争输赢,让弟子在一旁等候,待弟子觉得事情不妙,赶回那里之时,怪已死在一旁,佛祖的黑莲也碎了,想来是孙悟空与那怪打斗中弄坏的。”
“什么!孙悟空怎么样?受伤了吗?”听得此语,无天心神一惊,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不妥,略咳了一声,掩饰性地垂了眼,“是什么样的怪?”
黑衣人对无天的失态却恍若不觉,双掌合十道:“孙悟空全身血肉碎尽,只有心脉尚余一息,弟子给他疗过伤后已无性命之危,至于那怪,牛首虎身,头生龙角,背上双翅,好似是穷奇。”
无天眯了眯眼,挥手示意他退下“本座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孙悟空,莫要被他看出破绽来。”
待得黑影淡去,无天方皱了眉头,揉了揉气疼了的太阳穴。担忧,心疼,还有几分恼火,让他神思不宁。
这猴儿,太不知死活!
回到那场大战。
孙悟空从泥里爬起来,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金箍棒扬起,再一次冲上。
穷奇的目光已有些谨慎,它的认知里,这只小猴子受了自己这么多次的反击之后,早就应该尸骨无存了才是,可过了这么久,这猴子还跟不要命似的冲上来,拼着被它撞飞的危险也要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那小棍子打在身上一两下也就罢了,次数来得多了也还是有些疼的。
不能再掉以轻心了,穷奇的前爪用力地在地上按了按,眼神阴狠地看向提棒而来的齐天大圣,主动出击。
凌空而起,穷奇的爪子重重地踢上了悟空的胸口,刹那间,大片血雾在空中散开,黑莲从他身上飞出,落在一处。
悟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催动黑莲,如意法宝,你若有灵,当助我一臂之力,去吧!
阵眼落定,大阵已成。
之前落在四周的每一滴血,此刻都在阵眼的牵引下活了过来,化作丝丝缕缕的血线,将穷奇困在其中。
天地之血勾动天地之力,上古凶兽也无处可逃。它想挣脱,可却发现身上的道道棍伤,看起来不要紧,却正好在此时汇在一处,限制了它的实力。
穷奇不懂阵法,但知灵气。那朵黑莲正是阵法灵气聚集之处,于是调动全身力量撞上去,是了,那猴儿法力不过如此,他的法宝又能强到哪里去?然而,被弹回。这黑莲比它想象得强太多,乌光倾泻而出,裹挟着天地之力,摧枯拉朽地收割着它的生命。
齐天大圣看着困兽犹斗的穷奇,眼中尽是冷芒。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穷奇,俺老孙每一处伤,可都不是白受的。
大局已定,悟空硬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立时伤痛袭来陷入昏迷。
大魔头,你教我的阵法,你看,我做到了。
那日,是一个午后,猴子懒洋洋地靠在黑发男子的腿上,听那些上古传说,伏羲,女娲,炎黄,还有,凶兽穷奇。
“大魔头,那个什么穷奇,真的很厉害吗?”猴子拉拉他的头发。
“反正单论力量的话,比我厉害。”
“这么强啊?”猴子的眼里有些感兴趣了,“那岂不是这世上没有人能打败它们了?”
“等你修炼到我这般的法力之后,想必可以打败它,”黑衣黑发的男子想了一会儿,“如果三界内还有人能战胜穷奇,那就是悟空你了。”
“我?怎么打?”
“硬拼。”大魔头给了他一个预料不到的答案。
对上猴子疑惑的目光,大魔头心情甚好地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穷奇再强,身体也是血肉之躯,而你,是浑然一块,不死不灭的石头,所以,硬拼是你最大的优势。”
“真的可以?”猴子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不行,”大魔头屈指在猴儿额上一敲,“我昨天才教你的阵法这么快就忘了?”
“毁不掉的身体是你战胜它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全部。穷奇的力量来源是天地间所有阴煞之气,要想打败它,也必须要借助天地之力才行。悟空,而你就是天精地灵,没有谁比你更能勾动天地之力了,换句话说,你的力量才是天地间才纯正的力量,正好压制穷奇的阴煞之力。你以自己的灵气为引,布下乾坤大阵,就能绞杀此怪。说到底,你是世间清气所化,它是世间浊气所化,而浊气终会飘散,清灵之气才是天地正道,你就是它的克星。”看着猴子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找到穷奇一较高下的样子,无天接着泼了一盆冷水,“前提是你的法力比现在强十倍才行,乾坤大阵重点在于阵眼,阵眼不够强,穷奇可以轻易破阵而出。”
“就没有办法可以增强阵法吗?”猴子不服气。
无天略略移开目光:“自然是有的,可是我不想你用。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大魔头,你不说,可是我却猜出来了,以血肉祭奠天地,可将阵法之力激荡到最大化是么?
对不起,大魔头,你不愿我这样做,我还是做了。你若知道此事,会像以前一样骂我不知死活的吧,可是,如今,你在哪儿?
孙悟空想你了,你听见了吗,大魔头?
六耳在远处还是放心不下,到底赶了过来,见到的,是不可一世的穷奇已无一点生命痕迹,而猴子,倒在乱石之中,不省人事。
六耳一步一步地挨过去,手抚上孙悟空的左胸,心脉几断。
不管不顾地,体内无天赐予的妖力喷薄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到猴子体内为他修复经脉。
孙悟空,你不能死,我还没有打败你,你不能死啊。
孙悟空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猴哥,你终于醒了,你这几天可把我担心死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八戒见猴子醒来,心下大定,赶忙上来扶他。
“我没事,放心。”悟空安慰性的拍拍师弟的肩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破碎的黑莲那里,心思变幻,眼波沉沉。
大魔头,以前你便在保护我,如今,你不在我身边,却又给我留了你的元神法宝。是拿着它就能找到你么?
我不会任它这样碎掉的。
不顾重伤体弱,雄厚的法力自猴子掌中倾泻而出,将破碎的黑莲重重包裹,莲瓣渐渐地聚集起来,散发出幽紫色的光芒。
此长彼消。与之相对的,悟空本就苍白的脸愈加没了血色,眉头紧皱,勉力支撑。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那样喷在了刚刚修复完整的黑莲之上,此法宝碎过一次本就与无天切断了联系,如今受佛光佛法,又吸了悟空的精血为养分,与猴子之间似已心神相连起来,自动飞入他怀中隐好。
一心扑在黑莲上的猴子没有注意到,身后,他的师弟八戒,纠结的模样。
百密之中,难免一疏。
一个谎言的维系,需要无数个谎言的支撑。何况,此次,无天是将整个三界都搬上了这局和猴子博弈的棋盘上,一个弥天大谎想要瞒上一时不难,但对于孙悟空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显露了什么破绽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无天不是不知道秦广王逃离了冥界,只是想着不过一个小小冥王,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故而也没有太过赶尽杀绝,却没想到三界之大,竟正好让孙悟空遇了上。
看来这心,当真是软不得。
一面唤来黑袍扮成秦广王的样子回到冥界暂且诳过猴子一时片刻,一面派了灵兵灵将前往追杀那条漏网之鱼。
希望,那猴儿不要太多心。也亏了,自己早有预料,留了六耳在他身边,否则…只怕就只有刀兵相见了…
无天突然不敢再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怕找不到灵童多一些,还是,怕猴儿识破他的谎言后厌弃了他这个魔头,多一些。
然而,破绽就像是兜了满满一网鱼的渔网,只要撕开了一道小口子,就再也补不及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着辟寒辟暑辟尘三怪跪在阶下惶恐的样子,无天只觉得头疼。找个舍利子也要杀了整个郡百姓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惊动了孙悟空,不说立刻向他禀报还自作聪明拿落魂钟对付猴子,扮金刚想要跟孙悟空耍小聪明又反被耍了,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也是幸好,教过那猴儿怎么应对落魂钟。人还在,总归会有办法的。
心烦意乱的,除了无天,猴子更是。
那三只犀牛怪口口声声奉了无天佛祖的法旨,他们,就是大魔头的属下吗?孙悟空不在乎大魔头想要夺取三界的事,猴儿看得出他有那样的野心,可是,屠戮生灵,不择手段,这样的魔界大圣无天真的是他认识的大魔头吗?那个总是很温柔,总是微笑着的,看不出半点戾气的,人么?
如果,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他,那么,现在的种种异样,是不是会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大魔头,骗了自己?他,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见了送来还魂珠的佛祖,猴子表面上千恩万谢地接下,心头的疑云,既起了却就再难消散。
模样可以改变,神态可以乔装,可是,那看向自己的,温柔浅笑的眼神,熟悉,太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可是,猴子不敢信,或者也不想信,佛祖是假的,那灵山诸佛菩萨岂非也是妖魔幻化?自己身旁的师弟八戒呢?两年来的日日夜夜,一起走过大半个人间,那么久的情同手足,患难与共,谁能在他面前以假乱真这么久?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啊。
无天不是看不出猴子的疑心,不是不想隐藏,只是,只要对上这只猴儿,心底的温情由不得他收放自如。多看一眼,便是破绽。
就这样罢,能瞒得一刻,算一刻。等煅了灵童,再想其他。到时候,大局已定,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劝得猴儿回心转意。
悟空,我会将一个崭新的三界送到你眼前,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三界。
踏破铁鞋无觅处。
在人间寻了两年也不见踪影的妖童,几乎是天意注定的,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背后有着万字标记的,妖童?
主人就在此处,怀中的黑莲为何全无反应?
疑云重重。
猴子凝眉思量了片刻,终是决定,救活他。不弄明白事实真相,如何算得上交差?
乔灵儿睁开眼看向他的一刹那,猴子的心就凉了。
两百年的朝夕相处,只一眼,猴子便能确定,有些东西,再怎么用转世投胎来掩盖,也是,变不掉的啊。
不是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大魔头的转世,不是妖童无天。那,他是谁?百年之期已至,大魔头,没有回花果山寻他,那,又会在哪里?
人间的其他地方?还是,灵山圣境的大雄宝殿?
“佛祖,弟子已经与孙悟空找到了灵童,不日即将赶回灵山,请佛祖放心。”六耳猕猴虚影显现在大雄宝殿之上,向莲台之上的那位佛祖禀报着。
无天眼里闪过一抹喜色,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演不下去的戏了吗?只要灵童到手,就不必再和猴儿打这哑巴官司了,他挥手示意六耳近前来,勉励道,“黑莲,你做的很好,待煅杀了灵童,本座一定厚加赏赐。”
“谢佛祖,”黑衣人合十行礼过,似是纠结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佛祖,此次得到灵童,也多赖了孙悟空一路辛劳,等回到灵山,不知佛祖打算如何处置他?”
无天抬眸看了他片刻,嗤笑一声,也不回答,忽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他:“黑莲,本座听说你当年扮作孙悟空的时候,三界之中除了如来和谛听以外皆不能识破,是么?”
“是有此事…佛祖提它作甚?”六耳一愣,不知无天意欲何在。
“你现在扮作猪八戒的样子也是惟妙惟肖啊,连孙悟空也能瞒得过,”无天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地叹了一句,“这样看来,是黑莲你对孙悟空和他身边的人格外下心思吗?”
黑莲只当无天怀疑他生了二心,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在他跟前跪下,“佛祖明查,弟子对佛祖忠心耿耿,灵童之事弟子一定尽心竭力,争取早日将其带回灵山,交予佛祖处置。”
“嗯,退下吧。”无天淡淡地垂下眼,吓成这个样子也只肯拿灵童表忠心,自己倒是小瞧了六耳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日再说吧。现下要紧的是那猴儿的事。
想想又吩咐了下去,在孙悟空到了灵山之前不得有任何行动。明明是早晚会被拆穿的谎言,却也不切实际地期待着,可以多瞒上一会儿。
等到这和平的表象撕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时,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的猴儿。再多捱上几天罢。无天揉了揉额角,这样自欺欺人地打算着。
变故却来得太快,容不得他慢慢去打算了。
唐三藏逃离地府,他亲自前去,却没有拦住。那样执着,坚定的面孔让他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想到了,那只猴儿。
真是,像啊。
也罢,只要灵童到了灵山,唐三藏即便逃出去了又能怎样?
千万,不能出岔子了。才压下心头种种不安,便听得灵兵来秉,孙悟空带着灵童,来了。
无天幻化的如来坐在金莲上,笑容一僵。
孙悟空,还是那样恭敬地拜他,唤他佛祖,可是,不一样了,那般成竹在胸的神色,与他们在水帘洞中相见,拆穿他的伪装时,一模一样。猴儿就那样看着自己,脸上带笑,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一切心思已无需多言,皆在了那一双水瞳中。
终究,是要来硬的了啊。事已至此,无天也不再死撑,痛痛快快地承认了。然后,他听那猴儿言道,要见他的真面目。
猴儿,你真的想见么?无天闭了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现了原貌。
他甚至能感受到猴儿停住的呼吸和瞬间僵硬了的身体。再多的推测,再多的证据,也抵不过,真相到来的那一刻,那么惨烈而无处可逃。他想,这个时候,猴儿就算是立时擎出金箍棒照着他的天灵上一棍劈下来,他也不会意外。
可是,没有,出乎预料的平静。他的猴儿不急,不恼,不怒,甚至还与他叙着闲话,谈些条件。明知道孙悟空在打着什么小算盘,无天也不戳破,他的猴儿还想维持这表面的和平,那他,就陪着演下去好了。
顺着猴儿的话头半真半假地提了些诱哄的条件,看着他和六耳各怀心思地一唱一和,倒也颇为有趣。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还有什么好慌乱的呢…
真的没有么?猴儿也没有么?
心,静不得了。掩耳盗铃般地,入了猴儿的梦中,思绪百转,最终,也只是低低唤了一句。
“悟空…”
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想你,想说太多。却说不出口。自第一次相见便是欺骗,这岂非,亦是宿命?
猴儿见他来,眼神亮了一亮,竟还似在花果山上一般毫无芥蒂地朝他笑,“大魔头,你来了。”
无天一怔,一时竟恍惚了,这是猴儿的梦,还是他自己的?
“大魔头,一百年没见,我好想你啊,”猴儿的声音传了入耳,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可是他想不起来,身体似是不受控制地向他朝思暮想的猴儿走了过去。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我也想你,悟空。”
果然是,魔怔了么?这样的幻觉也能相信。
好像,也不是幻觉。猴儿近了来,极亲密地抱住了他,熟悉的温度,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闻见怀中人身上花果山水帘洞的味道,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真的是他的猴儿,不会错。
手臂都有些微颤的,无天抬手回抱住了猴子。
“悟空,你,你不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啊。”猴儿开口,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颈侧,酥酥麻麻。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猴儿已仰起头,啄住了他的唇,清甜的果香度进了他的味蕾,冻住了他思考的能力。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无天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所来为何,忘了二人的立场,似乎也忘记了,他猴儿的性格。
直到,猴儿软倒到了地上,口中溢出点点鲜血。
这是反噬,施术不成的反噬。无天冷下面色,负手看他,“想要用驱魔术驱走我的心魔?悟空,你不要太天真,我本就是魔头,这一招,对我没用。”
“更何况,你的这些小术法,都是我教的,你今日拿来对付我,不觉得,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了吗?”
猴子抬眼,眸中坚毅隐忍,“大魔头,我不信。你是什么样的人,俺老孙很清楚。”
“呵,悟空,你清楚的,是花果山上的大魔头,”无天蹲下身,眼带嘲弄,“而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无天,新的三界之主。”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死。”
其实呢,这一章就是解释两件事,第一件,六耳猕猴一开始装那么像,后来怎么就开始破绽百出了,因为他以为无天怀疑他了,所以急于带灵童回灵山证明自己,也顺便,想用这份功劳保住孙悟空。对,六耳对猴哥爱得深沉。第二件,别看无天大大一副高冷酷炫狂霸拽的样子发狠话,其实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有点气急败坏,他表面上说,这个术法对他没用,实际上,猴子的怀抱早就勾动了他的善良之念,然后再加上驱魔咒,身体内魔罗的那份法力已经受伤严重,这样写算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后来他总是派黑袍他们去对上孙悟空,自己不出手,因为他伤还没好。嗯,强行圆bug。
对,猴哥色诱了无天大大
本章六耳猕猴视角。
孙悟空是我见过最骄傲的人。
世人提起他,都是赞叹崇拜,而我,只是他身后衬托他万丈光芒的影子。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想要成为他却失败了的不自量力的可怜虫。
想要装成孙大圣,你也配么?很多人不屑地这样说。
可是,我并不想成为他,我是六耳猕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与他同等的存在,我不用成为任何人,不想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即使他是孙悟空,也不可以。
无天佛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我为他效力,也存着这样的心思,有一天,我能够用自己的力量让世人晓得我的名字,我不在乎扬名立万,也不羡慕他的风光,我只是,想要站到孙悟空的身边去,有资格和他一起接受天下人的目光。
我披上猪八戒的皮囊,去陪他走过万水千山。看他降妖除魔,无所不能。我几乎要忘了无天佛祖的期待,忘了曾想要威震三界的雄心壮志。
可是,我们还是找到了灵童。恐慌多过了喜悦,因为这意味着我的卧底生涯即将结束,孙悟空没了利用价值,无天佛祖会不会要斩草除根?
我不敢想。我甚至企图杀死灵童,只要杀了灵童,孙悟空也许就不会识破现在三界的真相,这样,无天佛祖也就能答应留下他了吧。
可是,孙悟空不许,我试了好些次,都失败了。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那个什么白莲花还非要来找麻烦,孙悟空不杀她,我杀,凭你一个小小凡女,也配伤了孙悟空么?
他猜到了,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孙悟空就在我眼皮底下掉包了灵童,一路上却瞒着我,所以,我被识破了,我知道。
可是我依然陪他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和他在大雄宝殿一唱一和,半真半假地劝无天佛祖放了他好找到灵童。这就是你的打算,那我愿意配合,成全。
只要真的找到了灵童,就还有一线生机。你的计划,滴水不漏。而我,就是一块铺路石,是么?
可即使是这样,看见你被黑袍打中,我的身体甚至快过了我的反应,下意识地就去扶了你,带你驾云逃走。
明明是很狼狈的一件事,可是却无端地觉得极温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病弱的时候,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让我觉得,一定要带你逃开,逃到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还在,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你对我笑,倚着我,说把性命交给我了。就这么一句,让我恍惚了自己的立场,稳稳地扶住你,揽着你的手臂,和瘦削的肩膀,我仿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你的师弟,值得你信任,依赖的兄弟。而我,不能辜负这份依赖。
有你在身边,落荒而逃都是一种乐趣。比我做过最美的梦还要美好。
可是,你要回花果山。灵童在那里。
梦,该醒了。现实不是黑袍的追杀,可以逃,可以躲,现实逃不开也躲不过。摊牌的时候到了,是生是死,我都不怕,可是我怕你死,你,是斗不过无天佛祖的,为什么就不能识时务一点呢?
不过那样,也就不是我心里那个骄傲到目下无尘的孙悟空了。
可是,有什么比你的姓名更重要?你不愿降,我也要逼你降,为此不惜,用尽世间最卑劣的手段,我也要你,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对我的恨,活下去。
趁伤偷袭。
“孙悟空,你没有受伤!”
我在你面前,果然还是太嫩了么?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在金箍棒下粉碎,如果在你的棍下落九幽,堕虚无,是我的宿命的话,我愿意接受。
我没有想过我还能睁开眼睛,而你,就坐在我身边。我们就在这水帘洞底。
原来,魂飞魄散之后就能来到这么美好的地方吗?我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真真切切地碰到了你的衣袍,这是,上天垂怜么?
你却突然看向我,扬了扬眉,“黑仔,哦不,六耳,你醒了?”
“孙悟空?”我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调,“我还没死?”
“这两年多以来我们一路而行,说到底,你的那些关心和照顾不只是在演戏,我的也不是,在我心里,你虽然不是我的师弟猪八戒,但也不是什么罪孽深重的妖魔,说到底,你的今天是我造成的,我不能不负责任,”你又搭上了我的心脉给我检查了一番身体状况,“你黑莲所化的身躯已经碎了,我用自己的血肉给你重做了一副,咱们同属一类,应该会比你以前的那具更合适一些。”
血肉?!我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你,没事吧…
你看懂了这个眼神,冲我安抚地笑笑,“我没事,你放心。”
我有些别扭地转过头,“谁稀罕你的死活。”
“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休息,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你正了颜色,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不杀你,但也不会再让你在决战以前出去,但你放心,待三界之事有了结果,无论谁输谁赢,这里的缝隙都会打开,到时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六耳。”
话音未落,你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孙悟空,你凭什么关我!我要出去和你决一死战!放我出去!
卑鄙无耻的死猴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打趴下!
嗯,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本篇回到无天大大视角,照例没有为什么,就是任性。因为视角不同,会与上章内容有重合,见谅。
慧眼识遍了三界也没有找到灵童的踪影,悟空,拿自己元神去冒险的隐物法,你还是用了啊。
无天眉头紧皱,颇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底下的黑袍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上前道。
“佛祖,孙悟空这些天只去过那么些地方,还能把灵童藏到哪儿去?不若弟子带上魔界所有的灵兵灵将一处一处仔细搜查,兴许能有发现。”
“不行!”莲台之上的那人身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方才觉得不妥。避开黑袍疑惑的眼神,语气淡淡,“将所有兵将带走三界秩序谁来维护?尤其是仙界与人界秩序繁琐,不处理妥当了,六道轮回何以为继?”
“现在灵童才是大事吧。”黑袍低了声音,小声嘟囔。
无天眼神倏地转厉:“胡闹!我们占了三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毁了它么?灵童此次找不到下次可以再找,三界秩序一乱,就是亿兆生灵的祸福大事,孰轻孰重你掂量不出?”
一番声色俱厉的斥责将黑袍所有话都堵了回去,唯唯诺诺地退下。只留了无天一人在殿中,面色苍白。
不是不知道六耳的小心思,只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直将孙悟空就这么关下去,那这三界之争何时才能结束?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以为黑袍加上黑莲也能与猴儿一战的,却不想,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猴儿早就不是一百年前的猴儿了。
示敌以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悟空,书中的那些兵法你用得倒是不错。
黑袍跪在阶下,有些惴惴,“佛祖,唐三藏哪吒二人已经与孙悟空会和了,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是啊,孤身一人的时候那猴儿尚敢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界,现在加上了两个帮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无天挥手让他们退下,整个人都软倒在了莲台之上,本以为一个小小的驱魔术法很快就能痊愈,没想到…
“那日的伤因悟空而起,故而一直留在你的心里,你每想到猴儿一次,伤就深一分,体内魔罗的力量也就损一分。你明知道他向你示好必有用意,却还给了他出招的机会。痴情痴情,所中的便是一个‘痴’字。”紧那罗立在他身旁,语带怜悯。
若是平日听了这等说教,无天必然恼怒,可今日倒冷冷地反嘲了回去:“若不是那日你先被勾了动,我又怎会失了防备之力?你总说我善念动了你才来,为什么不是你的心乱了才引动了我的善念?紧那罗,在感情的事上,你有什么立场教训我?”
良久的沉默。
白袍僧人双掌合十,半晌,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天轻嗤了声,呵,真是虚伪。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就能跟我划清界限了?一体同源,我的心难道就不是你的心?故作什么清高!
哪儿也去不了,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容许无天擅动。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九头虫被杀,唐僧师徒会合,龙光佛祖舍利被夺,六灵将一死一伤。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黑袍巨蝎他们将灵童成功带回。听说是因为巨蝎那新收的徒儿与东华山的碧游起了争执,方才得了机会趁虚而入。
悟空,你看见了么?你出生入死,费尽周折想要保护的人只顾自己私情私欲,何曾体谅过你半分不易。如此胡为任性,可否想过会将你多少心血化为乌有,又会使你们为了他落入到何等被动的情形中去?悟空,值得么?
又不知过了几时,嬴妖来报,道是在藏经阁发现了八戒和哪吒的踪迹,不敢擅自行动,请他示下。
无天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眼中光华闪动。自己竟没想到,舍利子的下落与燃灯的道场定有联系。
孙悟空定是也来了。既如此,便是派去黑袍巨蝎并五灵将只怕也不济事。自己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又见到了那猴儿。只一眼,心便乱了,伤势陡然加重。金黄色的身影威风凛凛,一根金箍棒使得出神入化,张扬肆意,自己手下三人联手也落了下风。
轻轻叹了口气,无天在黑袍他们身前显了身形,微笑着对上那猴儿有些刺痛的目光。
心有灵犀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反正放在此时的二人身上,都不是什么美妙的事。越了解对方,也就越解不开面前的局。他们之间横亘的本就不只是无天的三界与猴儿的正义。
最无解的,从不是相反,而恰恰是相像。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执着,敢于逆天而上孤胆奋战的勇气,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就算是一条道走到黑也决不回头的坚定,这些都已经成了二人剔骨削髓也抹不掉的个性。
相似的灵魂总会彼此吸引,可往往最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也是这样的相像。
无解。所以,那就战吧。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无天的声音低沉缓和,还与当年在水帘洞中为猴儿读经时一般无二。
悟空,对不起。你且等等,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看到更好的三界。那时,你又能否原谅我?
硬撑着几分力气将那猴儿关入地牢之内,心脉痛得几不能站立,只得匆匆返回莲台休养,原是想着待伤好一些再作打算。
没想到,他的猴儿,竟能从藏经阁地下的囚牢中脱身。
又亡一将。
本篇小白龙视角,但还是天空向,借猴哥和小白龙的对话来侧面发块天空糖,又名,大师兄对着我向别的小婊砸表白了。
我的大师兄是三界中最了不起的人,也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大师兄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他会受伤,但不会倒下,会失败,但不会放弃,不管是多么凶狠狡诈的妖怪,他站在我们面前的披甲挥棒的身影,从来都没有退缩过。
他总是那样无所不能。
三百年不见,大师兄变了,变得更冷静,更沉稳。但,也没变,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依然是最神勇的一柄利剑,无坚不摧。
大师兄明日就要去找余下的舍利子了,此次劫难非比寻常,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各自散去的那一刻,大师兄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哀伤。
在后山的一处桃花林里,我找到了大师兄。他倚在一株桃树下,手上握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石,金箍棒化了作一柄小匕首,在玉上慢慢地磋磨。
全神贯注。
直到我走到跟前,他才发觉。
“小白龙,你来了啊。坐。”月光漏过枝叶,洒在大师兄的身上,脸上,忽明忽暗。
我在他身旁躺下,虽然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能静静地陪大师兄待一会儿,已是意外之喜。
大师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手上的玉石已经初见形状,是一个人,长发披散,眉目如画。
“大师兄,你刻的这个人,是谁啊?”
“一个很好的人,”他的手顿住半晌,抿了抿唇,“不管发生了什么,在我心中都是很好的,一个人。”
我想,我有些懂了。凑身过去打量了片刻,“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很温柔?”大师兄楞了一下,转头看我。
“是啊,”我对上那双总是闪耀着灼灼光华的眼睛,坦然地笑了笑,“我虽没见过他,但看大师兄雕刻成的样子,当是很温柔的。”
像,由心生。大师兄,他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在你手下雕琢成的,才会是什么样子。而,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在我小白龙眼里,他便是什么样的人,无需质疑。
大师兄吹去玉石上上残留的玉屑,手指在那人的眉眼上轻轻划过,纯正的灵气渗透进玉石里,金芒闪过,又倏然无踪。
珍之重之地将玉石收进怀中,大师兄方才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往常轻松的神态,问我,“小白龙,夜还长着,咱哥俩喝点?”
“好。”他的要求,我从不会拒绝。
三坛酒下肚,大师兄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小白龙,这次大师兄也没有把握,就将你牵扯了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来日结果如何。”
我借着几分酒意靠在他肩膀上,“什么结果都不要紧,我只要跟着大师兄走就好了,大师兄不会错的。”
听见他有些愉悦地低笑,“小白龙,你认真一点,这次,可是关乎三界的大事,怎么这般小孩子气?”
“反正大师兄就是不会错。”我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小孩子气又怎么样?三界与我何干?大师兄,我不在乎正邪,不在乎佛魔,我只在乎,你站在哪里。
他不再反驳,只是低笑。但我总觉得,那笑意里,有些许的苍凉。
我环了他臂膀,轻轻地蹭,“大师兄,你不开心么?”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声音低缓,和平时迥然不同,“那个人啊,嘴很笨,吵架总是吵不过我,但是脾气很好,怎么挤兑他都不会生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里像是容纳进了月色下的东海一样。”
“自己懒得要死,不爱动弹,但每天都会陪我打架,上天入地地打,明明几招就可以赢,却压着自己的功力,只为了给我喂招,让我能在比试中学到点什么。”
“法力那么高强,却愿意和我舞刀弄剑甚至是比划拳脚,直到我尽兴为止。”
“他的声音就像清风吹过林野,溪流淌过山涧。”
“他站在我前面为我挡下杀招的身影,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
……
原来,是我错了,这世上,没有谁应该是无所不能,坚不可摧的,再坚强的人,也有需要一个后盾的时候,能够让他依靠,而不是,总是依赖他。真好,我想。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人,可以像大师兄保护我们一样保护大师兄,这样,以后,就可以安心了呢。
许是到了深秋的夜间太寒,他的肩膀有些冷,连声音都有些微颤,凉凉的,震得人心下戚戚,我不自觉的将大师兄抱得更紧了些,想给他一点点暖意,“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管他在哪儿,我都会等着他,”大师兄的声音越来越低,但,依然坚定,“等他回花果山,陪我一起看日出日落,品鲜果美酒,等岁月荏苒。”
又是一坛酒仰喉倒入,他被呛得咳了几声,连眼角都咳得带了滴晶莹,被风吹得,闭了眼,终是靠在树上缓缓睡去。
留下一句低喃,“小白龙,你说,我会等到他么?”
当然会,我用指腹擦过他的眼角,舌尖轻轻舔过,那味道,苦彻心扉,却让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一定会回来的,大师兄在这里等着,他怎么敢不回来?
劫数来时,托与镇元。
舍利原来是交给了镇元子么?无天听着黑袍巨蝎的回报,无端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体内的驱魔咒印隐隐又有复发的迹象,疼得冷汗涔涔,容不得他仔细思量,只得粗略吩咐了下去让黑袍带上白象去找舍利,灵山一应事务交与巨蝎打理,自己回了禅房打坐调息。
半晌,面色才稍稍缓了些。只是…
“驱魔咒专为克制妖魔而生,你再怎么压制也只能保得一时。”白衣僧的身形缓缓浮现,眼带悲悯。
见黑衣面色不耐,又上前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无天冷冷地哼了一声,挑了眉看他,“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放下,自在。”紧那罗的声音大慈大悲,一如往昔,“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哦?今年花果山的桃子味道可还好?”无天斜倚了几案看他,笑意冰凉。
紧那罗垂了眼眸,语气仍是淡淡,“我只是,路过。”
“虚伪。”黑衣佛祖轻哂,“便是心有挂碍又如何?我无天,怕过什么?”
“你说得对,那,便交给你了。”白袍僧人轻轻叹了一声,闭了眼,敛去眸中挣扎之色,手掌抵在那黑衣上,柔和的法力缓缓渗入。
驱魔咒印是妖魔的克星,以佛法化解,可根除。
无天体内残留的咒法散去,伤势渐渐痊愈,可,心头的这份不安,却随着力量的恢复而加剧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紧那罗,这个慈悲为怀的佛界护法竟来救他这个魔头,是有什么样不得不为的理由?
无天想不到,或者说,他不敢想。
直到,后来他在蒙界的万佛塔中,看见了血肉尽噬的座下大护法。慧眼扫过,前尘尽现。
镇元子说,舍利子的下落只能告知斗战胜佛。
镇元子说,最后四颗,就藏在花果山水帘洞。
答案,已呼之欲出。
往日的蛛丝马迹在脑海中终于串成了一条线,一条谋算深沉,借刀杀人的线。
从燃灯求情,如来盛怒之下仍留猴儿一条生路,到许给猴子花果山为道场,不必礼佛朝拜,再到把自己的转世也让护法大鹏交与悟空保护…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来,果然是佛法精深,我无天,今日才算是领教了!
将我这个心腹之患与冲撞蛮横,不循礼法的猢狲一同除去,这算盘,当真如意。
可是,想一箭双雕,永除后患,你,问过我了么?
悟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叫你做了如来手中之刃。
地狱太冷,我与猴儿,谁都不会去。
呃,其实就是紧那罗“路过”花果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那四颗舍利子,隐约猜到了真相,想来想去猴儿的安危最重要,所以替无天大大治好了伤,希望他恢复力量能够逆天改命,保住悟空。
(十五)何当共剪西窗烛
这一章,呃,大概有点雷,可能ooc,慎看。接上章,猴哥找到舍利之后,东华山决斗之前。
灵山圣境,云飘雾缈。
“你来见我,就不怕回不去么?”禅室之中,无天手执一柄茶壶,倒了杯琥珀色的茶汤,递给几案对面的猴儿。
猴子接过,歪头看了半晌,皱眉一口饮尽,“好苦。”
“苦尽方得甘来,”无天摇头轻笑,“为了尝到最后的甜头,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猴儿下巴一扬,一个旋身翻过几案,极自然的将手肘搭在他肩膀上,“大魔头,我不会输的。”
“我知道,”无天不以为忤,完全不在意猴儿话中之意似的,颔首赞许,“齐天大圣孙悟空当然不会输。”
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和大魔头斗嘴是世界上最没有意思的事。猴子闷闷地哼了一声,又一个跟头翻回对面坐好,“对了,我来的路上看见灵山的许多树都枯了,花也败了,你怎么不管管?”
“现在本来就是秋时,”无天专注于煮茶,懒洋洋地回他,“树木自己愿枯,百花自己愿败,施法强留有何意趣?”
美猴王被他噎得一愣,竟隐隐的有些认同,往日的灵山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失了真实,既然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又何必执着于青山绿水,万紫千红?
不过要是嘴上没话说也就不是齐天大圣了,猴儿撇撇嘴,“那你又何苦强留灵山?”
停了半晌,又喃喃自语一般的,“花果山其实比这里好看多了。”
无天面色淡淡,恍若不觉,“我自然,有我一定要争一争的理由。若说在如来转世之前我想得到三界只是意欲为之,那现在,我要煅杀灵童,已经是势在必行。”
“为什么?”孙悟空直直的看向他,细寻究竟。
无天却垂了眼眸,避开猴儿的目光,“我答应了紧那罗要保护一个人。”
“紧那罗?”悟空皱眉思索了片刻,“师父跟我讲过,那不就是三万多年前的你嘛。”
“是。”
星星点点的线索在脑海中整合,猴子若有所悟,“保护阿羞?你法力通天却没能起死回生,所以她当年并不是魂归地府而是堕入虚无了对吗?”
无天拢住袖中的手,不言不语。
猴儿只当他是默认,“你有办法救回她?”
“以三界为阵眼,以如来金身为献祭,可以聚天地之造化,重塑新生,”这一点无天倒是痛痛快快的承认了,“悟空,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你要拿佛祖做祭品?”猴儿瞳孔微缩,直接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微微用力,立时掐得红了。
无天也不反抗,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往日里,他们神仙拿妖魔做祭品还少过吗?他们做得,我做不得?悟空,你也觉得我们妖魔天生低人一等么?”
“现在你认为我是魔头所以与我作对,可是三界已落入我手,待得他日我将这三界治理妥当,你们再行逆反之行,搅得天下不宁,那时,谁又是妖魔行径?”
“悟空,你为何就不能帮我?旧三界藏污纳垢,仙佛不洁,心胸狭隘,到底有何可留恋之处?”。
“你说的都不错,”孙悟空收回手,低了头,有些无奈地苦笑,“只是若不能确定会变得更好,我宁可它不变,毕竟,三界易主,改朝换代这种事情苦的,是万千生灵。”
“大魔头,你问我为什么不帮你,那你先回答我,你入主了灵山,就能让佛界从此清清白白,再无奸佞吗?”
“不能。”
“那能让三界生灵各安其所,永无冤屈吗?”
“不能。”
“是啊,三界这么大,就算你有再大的胸怀志向,也管不过来世间所有不平之事,那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我为什么要归顺你就为了一个没什么多大区别的三界?”
无天的指节在桌下捏得发白,却,不能说,最重要的理由,不能说,不敢说,只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与他打太极,“那你为何又非要为一个差不多的三界与我作对?”
“人间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猴子扭过头不看他,“这话对也不对,有的时候两股势力就是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只是,这立场,非是按照族裔来分,乃是按照亲疏。”
“你与手下妖魔共处良久,要为他们争一个好前程,你说众生平等,妖魔为何不能管辖仙佛?我承认你是对的,并且,我敬佩你的能力与勇气。然而,天界,佛界之中皆是我故交旧友,师父与我有恩,师弟与我有情,我又怎么能看着他们在囚牢之中任人宰割?”
“立场也许没有对错,但是,关系却有亲疏。就算不分佛魔,不问正邪,这一仗,我和你都是一定要打下去的,为了,我们一定要守护的人。”
壶中水已三沸。
“可惜了一包好茶粉,”无天轻轻叹息,抬手要将壶中煮老的茶汤倒掉,“再好的东西,一旦失了时机,也就废了。”
“煮老了也没关系,我没那么精细,喝不出来,”猴子却直接将茶壶抢过,一仰脖全数灌入,“有些事,不必那么完美。”
“还没有问,你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无天避开话头,不愿再继续与他打机锋。
猴子眸色一暗,也不强求,从怀中掏出一块人像玉石,递了过去,“前些年捡到的,送给你。”
“多谢。”
默契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问。
猴子松了口气地笑笑,“好了,东西我也送到了,明天东华山,我等你。该说的皆已说了,从此生死荣辱,各凭本事。”
“好。”
依然是微笑,微笑着答应,微笑着看着猴儿走远。
然后,压下喉头的腥甜,死死握着手中的人像,指头使力,一寸一寸地,磨掉人像的五官。
玉屑窸窣而落。
他们那段关于茶的观点,其实就是猴哥之前说关系亲疏,意在希望无天大大看在当初两百年的情分上跟他回花果山,无天大大以茶举例,承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好,但已经错过时机了,回不去了。然后猴哥表示他不在意这些,是无天想太多,世上没有完美的关系,只要愿意接受,一切还可以回到从前。【写的时候总是迷之自信地觉得自己已经表达清楚了→_→】
(十六)一片顽心不思过
三十三天的定数已经所剩无多,这计划,不能再拖下去了。
无天凝神思索了片刻,唤来黑袍,将元神黑莲交与他。
“你即刻赶往花果山水帘洞,将孙悟空带回灵山,不得延误。”
黑袍一愣,“佛祖,此物珍贵,您为何不亲自去一趟?”
“我还有要事要办。你无须多问,去便是了,能带回固然好,不能的话…你记得速回,不要恋战,”
强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无天又叮嘱了一句,“保住自己要紧,事若不成,本座再亲自去一趟也不迟。”
确有要事要办,是除了他,谁也办不了的事,也是他,一定要办成的事。
送走黑袍,无天独自留在了大殿之上。
算算时辰,约好的人也该到了。
“小僧上次所提之事,不知伽楼罗大神考虑得如何了?”无天看着殿内的虚空之处,颇似自言自语。
一室空寂,良久。
无天依然在等,这个答案,很重要。
“我不想拿性命开玩笑,”终于,一道金棕色的人影缓缓浮现,剑眉英目,背生双翅,正是护法大鹏,“如来在我身上下的禁制你也解不了不是吗?若他一死,我必不能活,此时与你合作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裳?”
无天低低地冷嘲一声,“便是如来活着回来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做他的坐骑受人驱使?莫要忘了,你可是打败过天帝的神鸟,就真的甘心给如来做一辈子的奴仆?”
声色喑哑,似诱似惑。
伽楼罗语气平平,不为所动,“不甘心又怎样?毕竟只要活着,还可以图将来,若连命都没了,自由,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当然不想再跟在如来身边念经打坐,他就是不循教化的妖魔,为何非得委屈自己去修什么正果?即使被如来压制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佛家说什么众生平等,那为何只能食草木,不能食鸟兽?暴虐、食肉本就是伽楼罗的天性,强迫他人泯灭本性,难道就是佛家所说的慈悲?
跟无天合作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总要拿到点保障不是?白白丢了性命的买卖谁也不会做。
无天知道,所以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黑莲,等着他提条件。
明人不说暗话。
大鹏鸟口风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过,你若是肯将怀中的那块天地灵宝给我,我倒是可以陪你赌一次?”
无天一怔,还未及反应过来,一句“不行”已经脱口而出。
半晌反应过来,敛了眉目,“除了它,你要什么都可以。”
一字一句,不容反驳,“它对我,很重要。”
“你想用它保那只猴子?”伽楼罗嘴角斜斜勾起,“看不出来,堂堂魔界大圣,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可惜,那猴子自身便是天地至宝,精气之纯,三界之内无物可比。他若遇劫,什么样的灵物也护不住。”
“那也不能给你。”无天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除了它,什么都可以。”
伽楼罗抬了下巴,懒懒地问“除了它,还有什么能拿来解除我身上的禁制?”
“我。”无天极认真的看向他,“我的法力与如来在伯仲之间,我可以以毕生法力为你抗下禁制的反噬。”
九天之上,隐隐雷鸣。
无天以元神下了诺言,天意已闻,势不可改。
大鹏鸟瞳孔急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莲座之上的那黑衣魔头,“如若这样,你即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的。”
“不用你提醒,我只问你,要不要赌一把?”黑衣魔头一派云淡风轻,好似拿来押上赌桌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这世上,总有什么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舍命陪君子。”大鹏鸟闭了眼,背后双翅一展,天地震动,“你都敢拿命来争一把定数,我若是再瞻前顾后,也不配做伽楼罗了。”
“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哪怕拿命去搏,只要我做得到。”
伽楼罗不懂情义,但相信情义。
最难的一步已完成,人事已尽,且待天命。
孔雀大明王背叛。无天元神黑莲被毁,功体再伤。
看着失败而回的黑袍,无天的心里竟然也没有多少失望。
他的猴儿,本就是所向披靡的,本就不该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灵明石猴陷入困境。
无天的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悟空,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一定要带回你,不惜一切代价。
事关成败,不得不为。
魔王袖袍一挥,神色冷然,“黑袍巨蝎,点齐魔界所有灵兵灵将,随我赶往东华山。”
“是。”
呃,这一章回到猴哥这边的视角,就是这么喜欢对称( ̄▽ ̄)~*
孙悟空没有想到,刚从无天那儿回到花果山就遇上了黑袍。无天,你倒是够决绝嘛。
猛的被收进黑莲之中,倒也没有太大的恐慌。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要自己冲在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场面是他经受不起的呢?
冷静,天无绝人之路,总归会有办法的。
对!天地宝鉴!
如来成佛和无天借孔雀之腹幻化的场景经由地仙之物一一显现出来。
这其中的关窍,会在哪里?
孙悟空凝神思索,会是孔雀大明王吗?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背叛无天?要怎么,说服她?
蓦地,怀中似有一物隐隐轻震。
是当初无天给的后来在与穷奇一战中碎过一次被自己补好的黑莲。
猴子心意一动,凝神静气,试着从黑莲那儿得到什么消息。一帧帧的影像通过元神黑莲传到悟空的脑海里。 是无天的记忆。
天地宝鉴虽是地仙灵物,却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无天借由孔雀大明王之身幻化后将其与阿依纳伐带到了黑暗之渊,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找到什么转机?
阿依纳伐!悟空的手渐渐捏紧,如来的大弟子。
又是,一个佛门叛徒。当真,只是巧合吗?阿依纳伐和无天是一伙的,那,救哪吒的事?
不能再想下去了,解决现下的困境是当务之急。
“弟子孙悟空恭请孔雀大明王菩萨现身。”

“菩萨可知道,阿依纳伐已经死了。”
终于脱困。
同八戒,哪吒,镇元子等一起赶到东华山,孔雀大明王也是随行。一双明眸似探寻,似警惕地看着身旁的这只猴子。
悟空不动声色,只是渐渐慢行了些,与同伴们拉开距离,孔雀也好不犹疑地落后半步,仍是跟在他身边。
“菩萨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弟子么?”猴儿转过头去看她。
孔雀沉吟半晌,“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无天的气息,他一百多年前到处去寻三界密册,说要送给一只猴儿开蒙,就是你吧。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与他作对?”
“我若说为了三界,菩萨定当觉得弟子狂妄,”猴儿眼神一暗,语气却很轻松,“只是,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自然有我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你和他,真的,很像。”孔雀的面色突然柔和了很多,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立场这种东西,虽然可以让人拼得你死我活,却终究,改变不了内心的情义,哪怕是,不该存在的,禁忌情义。”
“菩萨似乎很有体会?”猴儿心上一震,歪了头看她。
“毕竟,我活了这么久,总是经历过些东西的,”孔雀淡淡地一言带过,“悟空,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务必如实告诉我。”
“菩萨下问,弟子定当知无不言。”
孔雀的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空灵而幽远,“无天的力量比你强得太多,与其以卵击石,不如率众臣服,也许也可以保住所有人的性命。但你选择与他为敌,那么,你要拿什么,战胜他?”
一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人,为什么你会有勇气站在他的对立面?
“决心。”
孔雀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猴子的神色那般认真,毫无半分玩笑意味。
她低头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慢慢地,若有所悟。有决心不能让你战胜谁,但没有决心,那还能做什么?
“谢谢你,悟空。”孔雀的神情显得放松了,盘桓在心头数百年的疑问理清,“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日相见,我们还是敌人,但是,你若有什么烦难,看在今日你为我答疑的情分上,我定当相帮一二。”
“还有,不要叫我菩萨,我叫孔雀。”
东华山大战来了。
无天坐在莲台上,看着云头的猴儿。
一身金甲,棍下生风,恍如战神。
或者,他的确就是战神。只不过,在天命之下,战神也无可奈何吧。
“悟空。”他上得前去,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你与我单打独斗,我就放了如来的这些徒子徒孙。”
以前都是猴儿你缠着要耍几招的,不是么?
可惜,你是魔罗。齐天大圣还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只是,孙悟空,不能拿他师父师弟们的性命和你赌。
他听见镇元子的声音。
这十六颗舍利子离开了你,便再无用处。
呵,到现在居然还瞒着猴儿吗?是在怕悟空知道真相不肯舍身圆寂?要到最后一刻让他骑虎难下?
无天半闭了眼,莫名地觉得有些累了,“悟空,我一直,很欣赏你,希望你能为我做事。”
他的猴儿回答他,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不是同类。
他们之间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是聪明人,所以,你应当知道,事情,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伽楼罗那边已经和孔雀做好了准备,万事俱备,只欠,抓了猴儿回去。这三界,我要,猴儿,我也要。
是你说的,生死荣辱,各凭本事。而我无天,绝对有这个本事,让你成为我的同类,或者,我来成为你的同类。
之前大鹏的提醒言犹在耳。孙悟空是天生地长的灵石,你若想将你的元神黑莲融入他体内,就必须先施以重创,让他的身体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伽楼罗笑得痞气,“就怕你舍不得。”
呵,这一战毕竟不只是为了他和猴子,也是为了伽楼罗,孔雀,以及所有失去自由的妖魔们。
赢得胜利,是他的责任。由不得谁说舍不得。
乌光剑,穿心。
他的猴儿唇间染血,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助与凄惶,他总是这样,将所有的重担一肩扛下,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还要为了佛界众圣和朋友们死撑着不肯倒下。只是悟空,这救世主太累,我不愿让你做。
随我回去吧。
将猴儿带到灵鹫洞中,仍是昏迷不醒。平日里光华闪耀的双眸此刻紧紧闭着,唇色惨白,还留有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无天扶着他坐好,左手抵在他后背,精纯磅礴的法力宣泄而出,为他修补受损的筋脉。
元神黑莲自他体内飞出,落在了猴儿的心口,一点一点地,渗了进去,趁着他重伤之躯迅速地融进了四肢百骸。猴儿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斜斜地倚在他身上。
上次看到安静睡着的猴儿,还是在花果山时。悟空在镇元子那儿醉了酒回来,乖乖地伏在他怀里。
人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魔头轻轻地搂住他,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猴儿,瘦了好些,得好好养养了。
无天在猴儿耳畔喃喃低语,“悟空,我想你了。”
“我们昨天才见过。”猴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那也想。”无天毫不尴尬,反而得寸进尺的开始蹭他的耳垂,“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猴子睨他一眼,“无天,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却没有躲开他的亲近,由他的气息流淌在自己的耳后,颈间,酥酥麻麻。
“悟空,你伤好些了吗?”无天揉揉猴儿脑后的绒毛,心情甚好的样子。
“哼,”猴子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你一个几万岁的老妖怪,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魔头锲而不舍继续给猴儿顺毛,笑而不语。
“下次我一定会赢。”
“嗯。”老妖怪笑意盈盈地应下,丝毫不介意猴儿说自己下次要赢就对应着他下次会输,“会赢的。”
“大魔头,你把我抓来有什么打算?”猴子被他轻重适度的手指按摩得极舒服,不再闪躲,往无天身上一倚,闭了眼慢慢享受。
“就是想让你陪我几日。”老妖怪垂了头,将下巴靠在猴儿颈窝,轻轻磨蹭,语调低沉而诱惑。
悟空由他胡闹,事有反常则为妖,大魔头突然如此作为,只怕,是有大事瞒着他。
只是,他不说,他也不能问。
毕竟,再怎么亲近,也改变不了,彼此,是在生死相搏的事实。有些事,问了,也不该得到答案。
就这么,安静地靠一会儿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无天的手慢慢地环过猴儿的腰,去握住猴儿毛茸茸的手,十指紧扣,“你不用为难,接下来的事,你改变不了,所以,尽力去做,我就在这里,等你玩够了回来。”
“好啊,”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心术吓到也就不是齐天大圣了,猴儿连毛都没有竖一根,懒洋洋地答他,“我会在花果山等你的,放心,我一向尊敬老人。”
大魔头点点头,仿佛甚是欣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悟空,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到时候,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可不能嫌弃我。”
自从知道无骨舍利的真相,无天就已死了拿到十七颗舍利子煅杀灵童的心。为今之计,想要一劳永逸,必须倚仗伽楼罗和孔雀了。
当然,猴儿这边也要上心。元神黑莲虽已进入他的体内,但还未与其本源融为一体,那熔炉,也不知大鹏他们做好了没。
要想让元神黑莲里蕴藏的力量彻底为猴儿所用,只能让他先进入绝境,消耗完体内自身所有的法力,到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猴儿的身体才会真正接纳黑莲的力量。
“魔头你至于吗,我的元神都被你封住了,还非要锁起来?”猴子的手用力扯了扯,却被铁链捆牢分毫不能移动,忍不住挑了眉,嘟嘟囔囔地抱怨。
无天垂了眸,眉目清浅,“对付你,我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说着,到底还是心疼,上前去将铁环稍稍松了点,又度了些法力入猴儿体内自保其身。
“不掉以轻心又怎么样?”猴儿歪了头看他,神情得意,“你不也一直输到现在?”
黑衣魔头伸手轻抚美猴王的侧脸,温柔小心,“你赢了不假,但是我,也没有输啊。”
不待猴子反驳,无天略略地扬起下颔,“你要保护师父,要救出师弟,要十六颗舍利子,目的都达到了,这一点是你赢了。”
“可是,我想要的不过有三,三界,灵童,和你,现在三者我都得到了,怎么能算输?”
猴子悻悻地抿嘴,用鼻音哼了一声,“几时不见,魔头你口才见长啊。”
无天只是笑,也不答言,低了头在猴儿唇角轻轻触碰,神色认真而虔诚,“悟空,你等我,我们都会赢的。”
“终有一日,我会陪你回花果山。”
猴子挣开了他的亲近,仰头看他,眼波沉沉,“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等不到那一天呢?”
无天从没有见过猴子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一瞬间,只觉得心头被人闷击了一棍,疼得连往常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天要夺你,我便捅破这天,地要夺你,我便踏碎这地,神佛要夺你,我就,灭尽这神佛。”
平静的面色下涌动的是满满的癫狂,魔头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揽过那猴儿的腰际,以唇相覆。
怀中的身躯猛的一僵,一双大眼里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想要挣扎开来却力不从心,倒被无天的臂膀箍得更紧。
用力一咬,血腥味立时弥漫开来,魔头疼得闷哼了一声,非但没有放开他,反倒纠缠得更热烈了,将自己的鲜血一点点地渡进猴儿齿间。
疯了。猴子觉得,无天一定是疯了。该怎么做?他知道,无天再疯,自己也是有办法让他停下的,可是…
为什么要停?
猴子回吻了过去,唇齿交合,以血渡血。魔头感觉到了他的态度,似惊似喜,心念一动,手伸到铁链处想要解开,触及到的那一刻忽的缩回,最终放弃。
他是魔头,伦理纲常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不想要猴儿为难,没有选择,就没有犹豫,他宁肯,让猴儿无路可走。
掌心紫芒微闪,两人的衣衫便已落地,黑黄相衬,彼此交叠。
无天从背后环住猴儿,一头乌发垂在猴儿胸前,背后,也遮住了魔头在他朱果上轻捻缓压的指尖。
猴儿紧紧抿了唇,不言不语,只间或发出几点鼻音,软哝魅惑。无天的眸色愈深,垂首咬上猴儿好看的锁骨,留下点点牙印,一只手往下探去,捏住了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极快地,抵在猴儿的唇间,噤声。
然后,被狠狠咬了一口。
原来这,就是猴儿的逆鳞么?无天愉悦地轻笑,将尾巴一圈一圈地缠在自己的指节之上,再缓缓抽出,于是,猴儿的嘴下越发用力,咬得忿忿然。
魔头坏心眼地又去舐他耳垂,瞧他红透了的耳尖儿,引得怀中之人一阵酥软。
终于,玩够了的无天放开尾巴,向下,接着,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探进一根手指。
猴儿身躯忽的僵直。不是没有做过准备,然而这一刻到来,还是,受辱的感觉难以自抑。
痛呼出声。无天也是一愣,眸色几经变换,终究不忍,动作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想要就要,再磨磨蹭蹭地给俺老孙滚出去!”耳边,是猴儿咬牙切齿的声音。
释然。
呵,他怎么忘了,自己面前的,可是齐天大圣啊。哪里需要自己扭扭捏捏地照顾情绪?
一点点地扩张,直到猴儿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适应了这样的节奏,最后才是进入。
明天就要布下大阵炼化如来了,成败在此一举,也不知是否还能有机会活着回来…
不过,不管结果如何,猴儿,总归是安全了。
无憾。
“魔头,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所以?”
“我知道的。”
大鹏那里传了消息过来,道是一切皆已准备就绪,现下请他过去起阵。无天默然静立片刻,点头应允。该做的事情总归是逃不掉的,不管是为了悟空还是为了己方的所有人,如来,都必须得死。
无天闭了眼,身体渐渐虚化,又一分为二,白衣紧那罗在他身旁出现。
“你帮我看住东华山如来的那些徒子徒孙,除了猪八戒以外,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等今日事一毕,我就予你自由。”
像是知道紧那罗一定会答应似的,黑衣魔头只留下这一句,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白衣僧人愣了愣,终是阖目敛去纠结之色,周遭泛起点点金光,转瞬就已化成了黑衣魔头的样子。
计划已定不再犹豫,无天把猴子带往黑暗之渊,这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容不得出任何差错。唯一的变数,只有悟空。
所以,对不起。只要困住你,三天就好。
猴子不知道他什么打算,但也隐约猜着他必然是有大事去做,一路上明里暗里地套话。
无天也乐得和他闲话几句,装作听不懂地有什么答什么,不一会儿就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卖了个光,只除了,即将要去做的事。
虽然,现在告诉了他也没有关系,但,只是,不敢言。结局未知,他尚不敢言。
入了洞中,人前的猴子又成了与魔头势不两立的佛,正义凛然,以身犯险。
独自一人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悟空他只怕心里也未尝不害怕吧,还非要上赶着逞强,无天摇头轻叹,想了想,还是迈步进了去。
“悟空,你不用怕,这里的火不会真的伤到你的。”
猴子扭了头嗤了一声,“火对我来说并不可怕,我在熔炉里又不是第一次。”
真是嘴硬的猴子。
无天微微仰了下巴,兴致盎然地与他斗嘴,“是么?古语有言,善泳者溺,善骑者堕,悟空别把话说的这么满,来日烧死自己就不好看了。”
齐天大圣一个旋身转到他身侧,抬眼觑他,“你放心,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拉你这个大魔头做个垫背。”
“呵,”大魔头低低地笑,“悟空,我是不会输的。”
为了你,我也绝不能输。
猴儿不屑地睨他,“邪不压正。听说过没有?这场战争是你挑起来的,无辜者的鲜血也是因你而流的,你一日参不透善的含义,一日就不可能赢。即便我被困在这里,东华山还有观音菩萨,我们,都不会放弃。”
“哦?斗战胜佛这是要,劝我向善?”无天抿了唇笑,“观音?你以为我会怕他?”
蓦地,话锋一转,大魔头饶有兴致地开始打量他,“不过,悟空,如果你肯学他以欢喜禅渡我,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
“无天,你可以去死了。”
“好。”
如愿以偿看到暴怒的猴子,大魔头也不再惹他,嘴角噙着笑意转身离去。向西而去。
极西之地。一片荒芜。
大鹏和孔雀立在一处石台上有些焦急地踱步,见了无天到来,忙迎了上去,“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无天垂眸,“怎么会?我只是去处理一些私事,现在可以开始了。”
“嗯,”迦楼罗点点头,自怀里拿出一朵金莲,“我已经和孔雀联手将如来之灵从灵童体内取出,这就是了。他现在没有肉体凭借,实力减弱,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孔雀也在一旁言道,“这里就是天地灵气聚集最盛之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们在周围给你护法。”
说到这儿又停顿了一会儿,片刻又笑,“我刚才和大鹏来的时候看见猪八戒往弱水去了,所以啊,你大可不必着急,慢慢来。孙悟空那边,出不了差错。”
无天早已被他们调笑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淡淡应了一声,以手画诀,四面的灵气慢慢凝聚成形,加持阵法。
阵中就是如来的化身金莲,此刻似是感觉到了危险,也运起了佛法相抗,把那丝丝灵气挡了回去,无天眼眸一眯,身下黑莲显现,将他托起,乌光漫天,朝那金莲逼过去。
此阵以三界为引,无天自身化作阵眼压阵,炼化如来,单纯的决死之局,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
不知过了多久,金莲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龟缩一隅,困兽犹斗。
无天也不着急,只以元神黑莲带动阵法之力与他相抗,他有的是时间和如来耗。
那厢,紧那罗化作了无天的样子留在灵山主持大局,也关注着东华山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无天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对也好,错也好,入魔也好,永堕也好,他帮了无天,心甘情愿。他的劫数不在无天,只在悟空。
第一日,相持无事。
第二日,悟空身上的舍利一颗一颗地炼出,相应的,如来那边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弱了下去,佛光黯淡。
到了第三日,舍利子全部炼出,猪八戒也终于到了黑暗之渊,接下来,只看无天的了。
而无天这边,也已到了最后的阶段,如来的元神分分散去,融入阵中,阵灵得了金身之力,瞬时光华大作。
大阵功成。阵法之力化作一道金光,远遁而去。
无天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便化了元神之力为大鹏护体,以身强受反噬。
天雷道道而来,冲着那魔头的,冲着大鹏的,此刻,都落在了无天元神之上。
逆天改命,天地不容。天意之下,神魔蝼蚁。那魔头,终究是抗不过了。
魂飞魄散。终归虚无。
天诺玉自他怀中滑出,静静地浮在空中,无知无觉。
万里之外,灵山。
一束金光自天外而来,注入黑衣魔体内,紧那罗神情一震,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眸中痛色一闪,又刹那被周身的光芒遮了去。
无天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助他成正果。
这三界,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悟空,也还需要一个人保护。我没能完成的事,就交给你了。
斗战胜佛想不明白,任他明慧如斯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熔炉里煅了短短三日,为何等他回来,一切就完全变了样子。
灵山上的那位,已经真真正正地成了佛,慈悲而仁善,天降佛法,渡他金身正果。
仙界众神们自阿修罗界放出,重归天庭,乔灵儿也回了人间,只是,再不是谁的转世灵童。
改朝换代,不过如此。一夕之间,再也没有人质疑紧那罗的身份,就连诸佛菩萨们亦复归于灵山莲座,拜佛听经。
这世上,好像,就从不曾有过如来,亦不曾,有过魔罗。
皆大欢喜。
可是,齐天大圣不认。他怎么能认?
持着同一根铁棒再闯灵山,这次却没了拦着他的四大金刚,现在的大雄宝殿,没有森严的规矩,只有一室淡然宁静。
想进便能进。一如佛法。三界众生,无不可渡,妖魔蝼蚁,皆可入殿。
紧那罗于莲台之上垂目看他,神色在佛光护佑之下看不分明,“悟空,你来了。”
“我来了,”猴儿一字一顿,步步向前,“紧那罗成了佛,很好,那,无天在哪里?”
“他死了。”佛陀答他,音色清润,无悲无喜。
魂飞魄散,当然是死了。
孙悟空摇头,后退,仍是摇头,“我不信,这不可能!这三界之内,谁能杀得了他?”
他可是,魔罗啊。是世上最大的,大魔头,他怎么会死?
紧那罗只是看着他,目带悲悯,语气淡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片刻,终是又敛了眉,垂了首,“也罢,我带你去三个地方,你看了自然明白。”
第一处,藏经阁。
二人立在云头,看着各个小和尚忙进忙出。有云居,有白熊,沙弥们讲经论道,恬然自安。
孙悟空心头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眸中忽喜忽痛。
第二处,五庄观。
镇元子已经回了来,现下正为诸弟子布道谈法,底下小童们有听得仔细的,也有打盹偷懒的,一片祥和,轻松自在,好似几日之前的屠杀不过是猴儿的幻梦一场。
真相,呼之欲出。但是,齐天大圣还是跟着那慈悲的佛去了第三处,乔家庄。他要看看,这世间,到底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院落齐整,屋舍俨然。人头攒动,热闹如昔。乔灵儿穿着红色的喜袍拜着天地,拜着双亲祖父,身旁的女孩子隐在喜帕下,不知是哪一个绝世仙姝。
哪一个都不重要了,孙悟空有些自嘲地想,他重新得了家人,得了自由,得了自我,三界神佛妖魔,从此与他无干了,别的,还有什么要紧。
真耶?幻耶?
猴儿转了头,盯着紧那罗,等他的解释,虽然,他早已猜到,但,不肯信,不愿信,不能信。
白衣佛祖避开那灼灼的目光,低眉垂首,音声清润,如珠如玉,“你知道的,以三界为阵,以大能金身为献祭,可以逆天改命。”
“这一路你所看到的,皆是以此换来。当然,也不只是这些,自魔罗现世以来其所造下之一切杀孽,现都已得了结果。”
“无天说,他要给你一个交代,这是他,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他以如来做了献祭,而他自己,强违天道,逆行不悖,已经,应劫殒身了。”
“悟空,放下吧,莫再痴迷了。”
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轨迹。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成了过往,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回了自己的生活,你瞧,多好。
好你大爷!
如果无天现在在这里,猴儿一定会这样骂他,你算尽三界,算尽因果,那我呢?你自己呢?你可曾念过?
齐天大圣颓然坐下,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在问,“那魔头,安排了这么多,那我呢?他打算怎么安置我?”
紧那罗伸了手想要拍拍猴儿的肩膀,却又顿在半空,几经犹豫,还是收了回来,合十颂佛,“他并非为求死而去,所以没有安排。”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曾放弃过撑着活下去的念头。他以为,自己可以活着回去见你的。”
“他从没想过要死,他还了这许多债,是为着你能原谅他,以后回了花果山,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他晓得这些事在你心里的芥蒂,却不晓得,逆天改命的代价,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劫数之下,魔佛如他,又算得了什么?”
孙悟空在意大魔头杀过人,很在意,所以现在,大魔头拿命来偿了。
可是猴子觉得,这分明就是报复。报复自己没有相信他,没有陪着他,所以,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走了,等着看他的悟空难过。
大魔头,你说你一个几万岁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呢?
猴儿耳畔嗡嗡作响,紧那罗的声音忽而清楚,忽而模糊,只断断续续地听到这样的字句。
他说,他的心头一点仍是红色的,是你喜欢的颜色,如此,才配得上灵明石猴,齐天大圣。
不要再说了,孙悟空想,却痛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头,打滚。
耳边怎么会这么聒噪,烦得人都要站不稳了。
跌跌撞撞地,一把推开那白衣,想驾了云回家,回花果山,回一个有黑衣魔头的地方去。无处可去。
花果山,也没有魔头了。
五行之中,三界之内,都再没有这样一个魔头了。还能,往哪里去呢?
“孙悟空,这块玉是无天死后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我和孔雀特来交还给你,就当是还了欠他的人情。”
玉石光华无痕,那天晚上,猴子一刀一刀刻下的面貌半分也看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不是天负,是人负。
孙悟空接过,冷笑,送走大鹏和孔雀,转头便直接在九天之上信手一扔,这般上古神物,便不知落往何处去了。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整个躯壳像是落入了粘稠的墨汁里,眼不能见,耳不能问,身,亦不能动。
好似是虚空之外,传来了一声桀桀的怪笑,不要挣扎了,没有用的,放弃吧,沉睡吧。
从来没有到了这里的人还能回去的,放弃吧。
他的声音苍凉,又哀沉。那样的语气不知不觉地便能把人带进悲伤里,带进绝望里。
是了,命道无情,天地不仁。为什么还要回去?就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黑暗中的那人却猛地挣扎起来,身遭浮起一圈淡淡的紫色光影,驱散了一隅的黑暗。
怎么能不回去?逆天改命也要回去,粉身碎骨也要回去,哪怕只剩了一缕残念在,也要回去。
那边,还有悟空啊。
命道无情人有情,天地负你我不负。
无天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自己已经近乎透明的身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样子见到悟空,一定会被狠狠嘲讽的吧。
大魔头,你也有今天。
不过,那有什么要紧呢?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如来已死,悟空无事,自己的状况也在计划之中,等回去大不了给猴子打上几棍让他消消气就是了。
无天笑了笑,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只猴儿,擎着金箍棒,要与他一较高下。
黑衣魔头往前走去,前面是一条小道,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处光源,从那里出去便是阳间了。
行路非易。自踏上那条小径,便有无数冤魂恶鬼扑缠上来,要食他精魄,无天元神俱毁,不能与他们相抗,却有一层金辉自他天灵而起,护住周身,诸邪皆不能犯。
这是,孙悟空曾经在他体内留下的力量。灵明石猴灵力与天地之气同源,故雷劫之下亦得以保存。
走过恶鬼,又有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周遭,意欲乱其心智,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阿羞,还有曾经的世尊优婆罗陀。
“紧那罗,你不遵佛法,妄动凡心,还不知错吗?”
声若洪钟,振聋发聩。
魔头恍若不闻,只是前行。
“紧那罗,你不是说,你会回来接我的么?”
耳边又换了轻声漫语,含泪带泣。
无天的脚步为之一顿,眸中闪过几分痛苦之色,半晌,终是阖目,敛眉,举步远去。
过去的,始终是过去的。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黑衣魔头方才到了那出口处,以手画诀,整个躯体便化作了一道乌光破阵而出。
没有第二个念头,无天一入了三界立时驾了云头飞往花果山水帘洞。希望,猴子还在那里。
运气比他希望的还要好,在路上,他就看见了那只猴儿,一身明黄,灿如旭日。
他嘴角刚要牵起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悟空的神色冷得可怕,语气似嘲似讽。
“你还敢回来见我?”
魔头抿了抿唇,侧了头不愿直视猴儿的目光,“悟空,你听我解释。”
“解释?”齐天大圣手擎金箍棒迎风一挥,“解释一下为什么磨掉天诺玉?那只怕是不用了,魔界大圣无所不能,自然看不上我小小猴子送的东西了,对吧。”
“你这救世主当得开心了,但你可曾想过,你这一去数百载,我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无天神情一震,自己居然在阵里被困了这么久,那,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只有一句对不起。
孙悟空却突然笑了,嘲笑,“无天,看棍。”
金箍棒裹挟着风声而来,势如破竹,万钧之力,直逼他的脏腑,黑衣魔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又停了步,站在那里,看着那猴儿举棍劈来。
穿心而过。
无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想要说点什么却提不起半分气力,天劫之下拼了命方才保住的神魂在这一棒之下,顿时瓦解。
而齐天大圣,只是抽出了铁棍,连一眼也未曾给他,转身离去。
“你既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那就,别活过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你凭什么以为俺老孙这次还能对你心无芥蒂?”
“我孙悟空,不想再看见你了。”
无天捂住胸口的伤,却捂不住缓缓流逝的灵力,终是,无力地,倒了下去,元神,缩成小小的一块,紫芒黯淡。
但是他的眼睛却亮了,比刚才亮得多,也坚定得多。他开口。
“紧那罗,你赢了,出来吧。胜利者不好好向失败者炫耀一下自己的胜利,那怎么对得起你煞费苦心布下这么大的局?”
“我确实没想到,满口善仁的佛教护法居然也会做这种勾当,我从虚无中醒来就已经落入了你的幻境,先用一些小伎俩迷惑我,让我放下戒心,又在出口处设下关卡令我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阳世。我走到那里已历了诸多幻境,自然不会想到幻境之外仍是幻境。”
“对不对?”
四周的场景倏地消失,他又回到了刚刚醒来的那里,一片黑暗。许久,面前才出现了一位白衣白袍的僧人,目带怜悯,一如往日。
“你怎知道是我?”
黑衣魔头报之以冷笑,“我和他做过什么你应该清楚的,所以,那一棍穿心而过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不是他的力量。”
“现在这三界之内,能以幻术骗过我的,也只有你了。”
“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知道我内心的惧在哪里。”
紧那罗也笑,胜利者的微笑,“事后诸葛而已。你那时候知道,也已经晚了,不是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九日之后你自归无。”
(二十三)多情只为一人痴
九日。无天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自己算尽天机,却还是身陷绝境,当真是,有缘无分么?
“紧那罗,我想知道,我真的在虚无里沉睡了几百年吗?”黑衣魔头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问他。
僧人还是微笑,悲悯地,“刚刚三日罢了。今天,本该是决战之期的。”
看着魔头瞬间喜悦了些的面容,紧那罗淡淡打断,“至今为止你的确还没有让悟空等上多久,可是日后,千年万年,都是你负了他了。”
九日之后,便是死别。
西海龙宫。
小白龙看着对面心事重重的大师兄,眼中几要滴下泪来。大师兄既称美猴王,自然从来都收拾得干净齐整,一双金眸更是熠熠生辉,顾盼之间神采无匹。
可是现在,齐天大圣那一身的毛发都杂乱不堪,嘴唇干的发白,若不是金色瞳眸还在,敖烈几乎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居然是自己的大师兄,无所不能的大师兄。
孙悟空已经坐在那儿连喝了十五坛酒,或者说,直接往喉咙里倒了十五坛酒。
几次,欲言又止。
小白龙按住了伸向第十六坛的猴爪,“大师兄此来有什么事情要敖烈去办尽管吩咐好了,小白龙的心意大师兄明白的。”
孙悟空收回手,直直地看向他,“如果,是奸恶之事呢?”
“是非善恶本在人心,”敖烈毫不扭捏地对上他的目光,“在我小白龙心里,大师兄要做的事情就是正,就是善。”
“就算大师兄要反了佛祖,竖旗为妖,我小白龙,也绝无二话。”
猴王看着那坚毅的面庞许久,久到眼里都有了些湿意,“有你在,真好。”
喃喃似自语,“如果,他也能这样相信我…”
小白龙恍若未闻,上去搀了师兄起身,捏了避水诀分开海水,一路往花果山而去。
只是,别过身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地擦过眼角,沾了些凉意。
大师兄,无论什么时候,小白龙都会在的。
入了水帘洞中,孙悟空挣扎着站稳,口中念动一段咒语,地面,慢慢裂开。
小白龙跟着师兄跳下去,转进了间禅房,立时一愣。
禅房的石床上,靠着一只猴子。头戴花冠,身着黑衣。除此之外,竟与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般无二。
“小白龙,这是六耳猕猴,嗯,叫小黑。我的朋友。”师兄神色自若地向他介绍着。
床上的六耳猕猴一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谁叫小黑,我是无天佛祖座下黑莲圣使。”
然后,气势又瞬间软了下去,“孙,孙悟空,你怎么搞成了这个鬼样子?佛祖呢,对了,无天佛祖怎么样了?”
孙悟空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顺手剥了根香蕉递给六耳,“无天死了,我今日来,就是找你一起救他的。”
黑衣猴儿下意识地接过香蕉咬了一口,而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消息,神情呆愣。
“怎么会?佛祖他法力无边,怎么会…”
“黑仔,你听我说,”孙悟空打断他的碎碎念,狠狠地闭了下眼睛,睁开,又是一片清明睿智,“事情太复杂我一时半刻讲不清,总之,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和小白龙两人,你若愿意,就一起动手,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现在洞口已经打开,你随时都可以走。”
六耳猕猴垂首,逼回眼眶里的潮意,“要我怎么做?”
猴子拉了小白龙三人坐在一起,“无天曾经在我的身体里融入了他的元神之力,当年那朵黑莲我也一直保存至今,六耳你的法力与他同源,待会儿探进我的经脉里细细找寻,将所有属于他的元神之力一一引到一处来。”
“小白龙,你是西海真龙有神火功力,待六耳把无天的元神引到一处之后你就渡神火入我体内,将其逼出,我就可以用黑莲收起他的元神,寻天地灵物慢慢调养。”
敖烈惊了半晌,齐天大圣怕火人尽皆知,渡神火入身如此之险怎能轻易尝试?
“大师兄,这么危险的事我怕我做不好,不如去灵山找师父,八戒沙僧二位师兄…”
“不行!”孙悟空毫不犹豫地拒绝,凝眉思虑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心有疑虑,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灵山,不能去。”
“我那天一气之下丢掉天诺玉,这两日想出办法救无天,想去找回。谁知问遍了那地方方圆万里的山神土地,竟然都是一口咬定了不知是谁捡走此物。”
“俺老孙下问,他们都要为之隐瞒的,三界之内有几人?”
小白龙想了一会儿,“大师兄,你是怀疑,佛祖?”
“不是你想的那样,”孙悟空摇头,“对于这位佛祖的慈悲仁善,我没有半分怀疑,现在若有魔头要对付他,俺老孙第一个不答应。只是,无天的事,我拿不准。”
“这件事,一点点的险,我也不敢冒。”
“此事非比寻常,普天之下,我孙悟空能信得过的帮手,已经没有第三人了。”
敖烈其实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他想说,这么做太危险,他想说,大师兄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试。
六耳猕猴也想这么说,然而,他比小白龙更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他们,都只是听着猴子不容置疑的声音,终是点头,应了一个“好”字。你说什么都好。
孙悟空在整个地底布好了防御阵法,又将洞口重新合上,方才开始了行动。
六耳定了定心神,坐在他身后,掌中运起乌光按在他背后,细细试探,将无天的元神之力一点点地找到,引出。
猴儿皱着眉头,他本是金身正体,现在妖魔之力在体内乱窜已属水火不相容,必须勉力将自身本能的反抗压制下去,时间愈长,便愈辛苦。
可是,急不得。无天的元神已经与他的合而为一,要想全部逼出,实在非一时之功。
洞底不见日月,也不晓得过去了多久,六耳的脸色都因法力的巨大消耗而阵阵发白的时候,孙悟空的天灵之处,也终于聚了一团乌光,隐隐是一朵黑莲的样子。
六耳收回手,连向敖烈示意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白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先将六耳扶到了床榻之上躺好,才又走回大师兄面前,对上那双金瞳。
坚定,执着。敖烈从来不能抗拒孙悟空这样的目光,服从大师兄的命令早已成了他的本能。
凝神静气,小白龙双手捏诀,召出四条火龙,相互交缠融合,飞入孙悟空天灵之中。
猴儿全身,立时被汗水湿透,火焰灼烧之痛虽已经过多次,但是,这种痛,从来不曾有减低过。
齐天大圣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却在火上,吃过数个大亏。曾经烈焰焚身的阴影,随着熟悉的痛觉,也在复苏,挥之不去,片刻,下唇就被咬破,渗出滴滴血珠来。
小白龙看着便湿了眼眶,却不能停下,只以手画诀,催升着火龙的力量,让烈焰烧得更烈些。
乌光一点一点地被逼了出来,钻进悬在空中的黑莲之内,给那死物带来了些生气,缓缓旋转。
大功告成。九日,早过。
无天的元神之力,已经一分不少地纳进了黑莲之内,整个莲身得了滋养,光华闪烁。
六耳,小白龙的面上,终于轻松了些,二人快步上前,急着去扶孙悟空。他伤得很重。
猴儿的脸色惨白,倚在师弟身上,刚想阖目休憩片刻,不详的感觉猛地袭来。
甚至来不及说什么,猴子一把将黑莲抛到角落处,金光倾泻其上,瞬时隐去了它的形状。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一位白衣僧侣便出现在了洞底。
孙悟空撑着小白龙的胳膊站起来,合十礼拜,“佛祖大驾下临,可是有所见教?”
来的人,正是紧那罗。
他略略躬身还了一礼,“斗战胜佛客气,本座远在灵山,遍察三界之下,发现花果山似有妖魔之气,担心悟空安危,所以过来看看。”
六耳,小白龙的面色,都是一变,此刻,悟空重伤,他们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不是紧那罗一招之敌。
猴儿却还是微微笑着,“佛祖看到的大概是六耳猕猴的妖气吧,花果山一切都好,佛祖大可放心。”
“那就好。”紧那罗也不与他抬杠,只是淡淡扫视了一遍整个禅房,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处角落。他来的时候,猴儿的手便是对着这个方向的。
孙悟空倒还是恍然未觉的样子,仍是和白衣僧你来我往地叙着闲话。
紧那罗也没有动。孙悟空在黑莲上面,灌注了十分的元神,若是他强行打破,黑莲可得,猴儿,也要陪葬。孙悟空,拿自己的命逼他。
又是元神隐物法,上次难住了无天,这次,也难得住紧那罗。
所以他只能和他说些闲话,哪怕,想要的东西就在眼皮底下。
“本座这几日听了几个故事,甚觉有趣,不知悟空可有兴趣听一听?”
“弟子洗耳恭听。”
“萨波达王以慈悲为怀,割肉喂鹰被传为佳话,舍身为人固然是好,可是,鹰终究是鹰,喂得一时,来日还是会食其他鸟兽,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美猴王似是歪头思索了一会儿,“佛祖是知道俺老孙的,一向随心任性,不遵教化,您说的这些我实在是听不懂也解不了。俺老孙只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愚顽不堪,只怕要枉费佛祖一番指点了。”
白衣僧点头,微笑,“悟空悟性甚佳,又何须妄自菲薄。既然悟空不愿赐教,本座灵山之内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恭送佛祖。”三人皆是躬身,再抬头,紧那罗已是离开。
“好险。”敖烈拍拍胸口,惊魂未定。
孙悟空却拧了眉,楞楞地看着桌上的天诺玉,紧那罗,现在把天诺玉还来,是默认他所为之事了么?
昨日,正是九天之期。
时隔九天,新任佛祖再一次踏进了那处空间,神色自若,步履从容,一如往昔。
只是,他的小指头已紧张到僵直。他在紧张什么?他本应该胸有成竹的。
抬眼,虚空中一片黑暗。无痕无迹。
白衣僧人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样的场景。或许,什么样的场景都不会令他愉悦。
他闭了眼,叹息,片刻之后,终是转了身回返。
然后,在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小点微光,如同一只萤火虫那般的微光,只不过,是紫色的。
跳动,忽明忽灭。
紧那罗身体一僵,侧了头去看它,不可置信的模样,半晌,摇头微笑,“你的三魂七魄连同元神皆已毁去,居然还残留这一缕执念不肯消散,莫不是,在等悟空?”
“你就算等来了他又怎样,当着他的面真真正正地烟消云散好再负他一次?”
“在这虚空之中吸收灵气保存自身,很辛苦吧,与其这样卑微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反正,悟空早就当你死了。他刺你一棍虽是我布下的幻境,但是他把存了你残魂的天诺玉丢掉却是事实,否则你醒来第一眼就该见到他了。”
“你没能堪破我的幻境,不过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就知道,悟空是真的在生你的气,你真的以为他见了你会给你一棍,所以,你才落到如斯地步。”
“你不相信悟空,你们之间充满了欺骗,隐瞒,还有你的自以为是,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再回到三界去守护他?悟空,已经不需要你了。”
白衣僧人说着这些话,面上仍是一片慈悲之色,微笑,温润。一句落下,虚空中的微光便黯淡了一分。
那是执念渐渐消散之兆。紧那罗,确实是世间最了解无天的人。
最后,那执念细微得如同一粒尘埃一般,无法分辨。白衣僧人没有动,他还在等。等最后的结果。
仿佛要证明他永远不会错一样,他等到了。等到了那粒微尘倏然迸发,如同烈焰般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悟空不会不需要我,他答应过会在花果山等我,我也答应过他一定会回去。”
紫色的火焰,奇异又魅惑。就像它的主人一般,一个垂眸,便倾了齐天大圣的顽心。
试问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在元神尽毁的情形下死而复生。那束光焰,已经缓缓成形,一道身影在紫色烈焰中漫步而出,长发披落,眼眸清冷。
“紧那罗,这么久了,你还是一样的,口是心非。”
特意提醒他此处空间乃是在天诺玉之内,可以借其之力。
紧那罗将他送入绝境,却又留了一线生机。
白衣僧不去看他,抿唇默然。他确实一直在等这一刻,可是现在等到了,他确实也并不愉悦。
他终于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陪着那猴儿的机会。
虽然也算,求仁得仁。
无天落到他面前,盯着白衣僧人看了许久,终是了然地笑,“谢谢你,紧那罗。”
白衣僧人冷冷睨他一眼,语带不屑,“若不是你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又怎会如此狼狈?”
无天垂了头,半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天诺玉为宿主挡下一次死劫后就会碎掉…”
“那又怎样?”紧那罗被这话气得眉角一跳,直接打断。他明着暗着说了那许多,无天就是听不懂么?
默然。
“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以后有什么一定记着和悟空商量着办,”魔头颔首,痛快认错,“你的那些话我记下了,多谢。”
佛祖眸色深了又浅,终复清明,平和淡然,“你自己执念太深才撑过了这九日,与我无关。”
“执念可以逆天改命也可以害人害己,什么可以争,什么应当放,你现在想必能明白了。”
“你放心,”魔头神色自若地应下,“这三界之事就交予你,我以后绝不插手。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晓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紧那罗点头,心中兜兜转转地,终是有了决断,“悟空此刻正在水帘洞中为你修补元神,我明日便带你过去。你们…”
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连天命都阻挡不了的决心和执念,紧那罗只能成全。
送走了佛祖,孙悟空拾起他留在石桌上的玉石,肌肤甫一相触,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轻轻飘了出来,唤他。“悟空,我回来了。”
角落里的元神之力得了本体相召,不待引导就自己归进了无天体内,黑色的虚影得了元神补全,渐渐化实了些,只缺了一具身躯。
猴儿撇嘴,偏过头掩饰那发红的眼眶,声色喑哑,“你就这个鬼样子回来见我?”
魔头心中疼得一紧,面上倒带了更温柔的笑意,冲六耳使了个眼色,“悟空,你可是答应过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回花果山,你都不会嫌弃的。堂堂齐天大圣,难道要对一个魔头食言么?”
六耳会意,促狭地对无天悟空二人一笑,揽了小白龙的腰就直接把他抱出了花果山。
云端立时就传来了敖烈的怒吼,“死猴子,你干嘛?你快放开我!那是你佛祖不是我佛祖,大师兄又没让我走!”
片刻没有回应,小白龙转头去看他,陡然愣住,声音下意识地软了,“不是,你,你怎么了…别,别哭啊…我不回去还不行嘛…”
“我没哭,你刚才乱动的时候扎到我眼睛了。”
美猴王最近觉得很憋屈,非常憋屈。因为某个厚脸皮的大魔头有事没事就扑上来抱他,猴子只想掏出金箍棒一棍子打过去…
可是不能打。他的法力暂时还没有恢复,天诺玉化成的躯体虽然不老不死但到底不是金身,别说一万多斤的铁棒了,就是齐天大圣反抗的力气大点都怕磕坏碰坏了哪里。
“悟空,”大魔头从身后揽了他的肩膀,用唇线去蹭猴儿的耳垂,轻咬,感受着怀中人的阵阵战栗,“现在知道当初你仗着元神被封在温泉里欺负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了吗?”
手寸寸下滑,熟练地挑开了猴儿腰间的玉带,指尖在那尾椎之上一圈一圈儿地打旋。
“无…无天…你…你个…**…唔…”
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nd~听说he就是有h的e( ̄▽ ̄)~*
上面的end是背景故事的结束
本篇正文是摩昂和小玉儿,后面几章是他们俩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事
所以稍微提了提,接上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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