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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于我归说(蜉蝣梦 重生 耽美 甜宠)[第12页]

作者:琴殇sly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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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三两天……否则”
屋里声音很小,施南云探听半晌,却总也听不真切,他于是又凑近了些,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总算听见一句话……
“鬼鬼祟祟的,快进来!”
嗯?谁?
施南云迷茫地四处看看,才反应过来好像说的是自己……
糟糕被发现了!施南云慌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将门推出一条缝,探进个小脑袋,眼看着禅和快要滴出墨汁一样的脸,又吓得缩了下脖子。
“想必这位便是施公子,果真一表人才,名不虚传,禹城久仰。”童禹城玩笑道。
施南云见童禹城率先与他见礼,再不情愿也只能开门进屋,禅和见施南云被银鼠皮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莹白如玉的额头,神色才明媚了些。
“草民施南云拜见王爷。”施南云在外人面前还是一贯温润守礼,举手抬足无不露出良好风仪。
“施公子何必与我多礼。”童禹城失笑,禅和这传说中的“新欢”,委实有趣,让他这“旧爱”都对其十分好奇,他转身矫揉造作地对禅和说,“既然嫂~子到了,小弟自不该再打扰,具体情形,待我与他们商议后再告知与大哥。”
“不送。”禅和倒是一点儿没与童禹城客气,若不是身子不便,他恨不得对故作扭捏,一步一挪的童禹城补上一脚,顺带开门教他一路畅通地滚.出去。
“禅和~”施南云见童禹城走了,立时收了彬彬姿态,掏出讨好的面具带得严丝合缝,表情谄媚至极。
“过来。”禅和淡淡瞥一眼施南云,踱步掀帘进去内室。施南云后颈一阵泛凉,撇撇嘴,低声咕隆了几句,还是屁颠屁颠儿跟进了内室,进去后,看见禅和已经俯身在榻上,于是赶紧将斗篷扒拉下来,钻进被褥,躺于禅和身侧,伸手欲看禅和伤处。
童禹城过来得突然,三年未见,禅和并不愿久别重逢时露出自己的狼狈。尽管身后的伤处疼痛难忍,也没显现丝毫异样。这下可好,才送走一个瘟神,又来了一尊大佛。
“啊!疼~”软糯嗓音几乎与清脆巴掌声同时响起,施南云耷拉耳朵把手背红红的一片展现至始作俑者跟前,还憋出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盯着他,装得可怜兮兮,不得安慰誓不罢休的架势。
禅和无奈地叹口气,拉过施南云的手轻轻揉了揉,道:“说了不许偷偷出门,你正元气复苏,哪经得起北风肆掠,尽瞎折腾,三岁稚童都不会像你一般。现在可好,迎风流泪的毛病也有了。”
迎风流泪?施南云怔了片刻,眨眨湿漉漉的眼睛……
谁迎风流泪呀摔!不解风情!
你才三岁,你全家都三岁!
施南云不满地用手去冰禅和的脖子,脑袋上毛茸茸蹭得乱七八糟,端得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狮崽子。
“你也说了你一会儿就回来,教我等了那么久,原来就是为了和小王爷叙旧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啧,这是吃醋了?禅和忽然觉得有些新奇,饶有兴致地装作躲闪施南云不安分的爪子,一边道,
“是为夫错了。”
“哼!”
“三岁稚童还不会吃醋。”
“你!”施南云作势要拍禅和伤处,比划半晌又没舍得,啪一下拍床沿上,独自生闷气。
禅和见施南云真的有些着恼,也不开玩笑了,将他冰冰凉的爪子拢在手里搓揉,认真道:“好了,我没事,不用担心,二师父下手是有分寸的。”
施南云见禅和怎么也不肯让他看伤,便也不逼他了,只气哼哼道,“小王爷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长得好。”
施南云:“……”
别闹……施南云忽的感觉莫名有些高兴,腰都挺直了些,十分骄傲。不过他毕竟不是真的三岁稚童,打闹归打闹,正事还是要问的。
“小王爷到底同你说什么了?我听见,紫竹?是紫竹林?是夏侯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也许……”禅和蹙眉道,他并未打算瞒着施南云,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方才他告诉百草是夏侯珏拿走了木甲蛋,百草其实没有展现出什么异样,甚至很是平静地又同他闲谈了一会儿,才出门去。
只是禅和毕竟是再世之人,两世积累下,他自诩对百草的了解,不是一星半点。百草同他师父一样,皆为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家,他未展现出异样,并不代表没有异样,更何况,百草还未离开多久,童禹城便过来同他说了那些话。
禅和斟酌一会儿,把童禹城过来说的话告诉给施南云。
片刻后。
“过分!那个楚思他怎么可以这么狠辣!十恶不赦!王妃此番定然很是伤心。”施南云与楚淮溪私交甚好,他知晓楚淮溪很在意她的亲人,如今残酷真相放在眼前,她又该怎样难过。
禅和赞同道:“想必正因如此,禹城此番才如此严肃。如今夏侯公子拿走木甲蛋不知所踪,木甲蛋又可能是能够打开九章铜匭的‘匙’,若是被楚思拿到木甲蛋,禹城生病前拼尽性命所做之事皆前功尽弃,情势堪忧。”
施南云思索道:“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拿到九章铜匭。”
禅和点头:“丞相府机关暗器多且诡谲,守卫更是轮班守护,教人毫无可趁之机。百战师叔虽轻功尚佳,却对机括之术无甚研究,禹城本打算由百战师叔与我同去盗取九章铜匭,但我现下境况,只怕不止不能帮忙,还会拖百战师叔后腿。”
“那舅舅呢?舅舅应该也是机括大家罢?”施南云记起幼时百草住处也有许多暗器机关,皆不是寻常设置。
禅和却叹了口气:“方才二师父与我考教招式时,内息凝滞,后继无力,只怕受了不轻的内伤。”
施南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禅和接着道:“否则,由二师父与百战师叔同去,必定万无一失,禹城又何苦来找我。”
施南云静默片刻,又问:“……舅舅不是说可以替你恢复武功吗?现下如何了?”
“《九心》确是同神来之笔一般的心法,可再是神技,亦不能让我在一夕之间回复内功,若想恢复至可无声息摧毁丞相府机括轴心的程度,少说也得半月。可禹城他……想要在大寒动手。”
大寒,寒气逆极之时,山鸟飞绝,人踪尽灭,莘莘万物最为倦怠,确是动手的好时机。
“大寒是……五天之后。如今你至少还要十五天,舅舅更不知还需多久才有起色,唔……”施南云沉吟片刻,抬眼道,“那便只能顺延十天了,否则,再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具,也难以成事。小王爷神通广大,十日周旋,只怕还是可以的罢。”
“自然,现下也唯有这样了。”禅和虽是这般说,却知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王府势力经世积累,周旋十天确实绰绰有余。可禅和所知的童禹城,性格专断,做出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他自小便是这样,也不知挨了老王爷多少教训,也没有改过来。因而,禅和猜想,不论他是否恢复,童禹城兴许都会想办法在大寒动手。
如此,大寒那日,只怕更加危险重生,难以预料。
自下山以来,总也没个安宁之日,‘匙’若真可以破开结界,起巫山的重重迷雾,也将要层层揭开。
施南云才从濒死阴影中解脱出来,便又要面对这些……禅和深深看了施南云一眼,却刚好撞上施南云正在看他的眸子,有如澄净苍穹泄出飞瀑涌入清潭,禅和只觉得被清凉水雾拂了满面,心霎时宁静下来。
“看什么?”施南云疑惑地问,又眨眨眼睛,忽的凑上去轻啄了下禅和嘴角,“别担心了,不是你说的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可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
嘴角一瞬间的温暖触感如葛藤般窸窣伸展到心里,看着眼睛弯成月牙的施南云,禅和渐渐柔和了目光:“嗯,不担心。你这几日就在我这里住下,省的不安分地乱跑。”
“好啊~那你让我看看伤,否则我就不答应。”
“不是和你商量,由不得你不答应……”
“你现下比我伤重,得听我的……唔……禅唔……”
“好了,天色不早,歇息吧。”
“可是我才醒……”
冬雪初歇,山雨欲来。————————————————————————————————————两章之内写到拍,大家要不要猜一下是拍谁?为什么
或者提个议也行呀。
楼楼今天徒手捞蝽被蛰了一手,玩手机的俩指头都肿起来了。感觉以后的篇末小节会变成[每日一蠢]


真是被迫改成不定时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真的太忙了,还累,手机全天基本没碰过,也是少有
楼楼会尽力尽力保持不断更的

每次更文都要表白楼里的小伙伴,爱你们,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风满楼
一片槭枫轻摔于枯叶堆叠的顶点,悄然无声,却惊动了栖身其中的枯叶蛱蝶,它扇动四片焦黄的翅摇摇晃晃冲向妖艳如血的残霞,带起一阵悠扬清风。
清风过处,枯叶掀卷横斜,散逸的孢媒洒往四面八方,它们落于干裂的叶缘处,落于空洞的虫体上,落于糜烂的尸骨中,在深不见底的腐朽里,开出一朵朵昂扬的生命之花,它们掩埋在土壤深处,源源不断地弥散死亡的味道……雨淅淅沥沥从天边飘落,把一切都变成朦胧。
施南云缓缓睁开眼,尚处混沌的双瞳像是两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吞噬尽世间所有的绝望。水滴从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上不断滚落,施南云低喘了几下,眸子里荒芜才慢慢散去。
他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只是因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自己。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昊天上帝都叹为观止的盛景里……孤独的死去。
“只是一个梦而已。”施南云垂眸,自言自语地慰藉道。
可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凋零的红枫,残败的落花,步甲借残叶隐藏自己的身形,攒动中带起每一条轻响都清晰可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虚弱颓败,如同曾经无比熟稔的那样,还有莫名而生的遗憾与释然。让他同样熟悉的,是他身边那棵如他一般渐渐死去的枫树,它于一座古刹后山中扎根生长,伴随周遭笃笃的木鱼声,早晚的钟磬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这座古刹,是施南云永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灵台古寺。
是真耶?是梦耶?
施南云立即紧张地打量四周,桌上一碗香色诱人的腊八粥,热腾腾的泡泡咕噜咕噜不停地起落,这一定是舅舅嫌弃禅和的手艺亲自给他熬的,浮在粥面的还有他喜欢的糯米酒糟。
青瓷小碗盛满浅褐色药膳,旁边白釉碟中绿豆糕码出个高高的青绿蓑帽,正散发甜腻气味,这一定出自禅和之手。
还有二舅舅给自己解闷的小人书,书扉页舞剑的小人儿比童琛都要圆润几分,每一处招式变换都多一点憨态可掬……
施南云长舒口气,这才是他的现在,他的禅和,他的亲人,他的好友,他正盎然蓬勃的身体,与五彩缤纷的生活。
可即便这么想,他因为一场梦低落到极致的心情依然没有明媚多少,尤其在这种禅和不在的时候,还平添了几分郁闷。
近来禅和神龙见首不见尾,施南云少有几次见他,不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是和童禹城一起。明明知道他们是在谈公事,但每次见到都会郁闷无比,毫无缘由。
施南云一口饮尽八宝粥,又拿起药膳狠狠灌了几口,鼻口拧成一团,软乎乎堆满褶子。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施南云气哼哼走过去开门,门外是禅和于青玉堂中认得义弟——一个长相憨厚的大汉,他看见是施南云先是呆愣愣挠了会儿头,随即堆起讨好的笑。
“呵呵嫂子呀,大哥又不在,那这个就劳烦嫂子交到大哥手上了。”大汉黝黑的壮手攥着一个卷轴。
“嗯,劳烦了。”施南云接过,也没客气的直接关了门。转身时耳朵却带了些绯红。
叫谁嫂子呢!哼!
施南云把卷轴往八仙桌上一丢,软和无骨的它骨碌碌摊开在桌上。施南云无意一瞥,就把目光凝在了字里行间。
这是一份丞相府机括分布图,机括位置标注得十分详细,每处都配有相应的解法,应是青玉堂的手笔。施南云看着看着索性捧起图纸,。兴致昂扬地默记起来。
他早知道禅和有事瞒着他,近日看他早出晚归的模样,说不定就是小王爷不愿意宽限十天,硬要在大寒动手。否则这几日禅和不好好待在屋中养伤练功,整天往出跑什么劲。
其实即便如此,施南云也早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自己得到了禅和的内力,那么帮他做一些事也理所应当。如同这次,禅和就可以将解开机括的手法告知于他,他记性很好,一定不会忘记。既然禅和不能与百战同去丞相府冒险,带他去也是一样的。
施南云这样想,也曾热情满满地与禅和提过这个建议,结果,禅和凉凉的一眼就将自己满腔火焰浇灭殆尽,还冒起一缕不甘的青烟。禅和还同他说,若他真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不说禅和,舅舅都不会放过自己。
百草正把施南云放在心尖上疼,他也没想过自家舅舅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他某日趁禅和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了眼禅和伤处,啧,哪怕百草谷伤药药效极佳,不停上了几天,还是骇得施南云连打几个寒噤。
如今施南云想起来,又打了个寒噤,颤巍巍将手里的图纸丢下,盯着它愁苦了半晌,还是捡起来又开始默记。
他几天前便开始有意识练习百草传授的调息之法,再加上百战独步天下的轻功技艺,施南云真觉得自己的轻功日进万里一般。昨日他练习轻功时窜上屋顶还被禅和揪下来按榻上没皮没脸揍了一顿,现下身后还隐隐泛着疼。
施南云拧眉揉揉伤处,不高兴地从鼻子里闷出一个“哼”来,平常不见人,就他捣蛋的时候怪能看见。他偏不听禅和的,如果这般就放弃了,不说他废的几天功夫,也对不起他的屁股不是?
施南云就这般静驻大概两炷香时间,长舒口气,将图纸放下,翻出演纸写画一番,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开门走出去。
虽说这丞相府机括图纸来得便像瞌睡遇上枕头般恰到好处,足以解施南云燃眉之急,却并不那么顺理成章。这几日禅和与童禹城不是在书房便是在正厅,青玉堂专事收集情报,青玉堂中暗卫竟会不知堂主何时身在何处,几次都“恰好”碰上他独自一人之时,还将机密信息毫无隐瞒地送到他手中,生怕他不好奇地打开审阅一样。
王府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施南云这般想。————————————————————————————————————说起腐朽和死亡的味道总是让人想起被链格孢支配的恐惧呀


愿天堂没有链格孢,阿门

昨天有只蟋蟀跑进来,叫魂!!
楼楼好不容易上蹿下跳给它弄出去,又开始下大雨,这房子被雨一打就跟挖掘机轰鸣着要把屋子掀了一样,楼楼居然以为要地震了还跑出去。



楼楼每天都做着一个日更的梦,然后梦醒了


又看见一只蜉蝣,超可爱,可惜明天就死了



甫一出门,施南云便被北风吹得鬓毛纷乱,他紧紧斗篷一路不停地跨院行至一屋门前,仰首看门楣“鸣玉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低声啐了句“附庸风雅”,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屋。
彼时童禹城正立于案前写写画画,他见施南云推门进来,无比自然地将斗篷脱下,挂在衣橱内,还顺手掸了掸沾在衣角上的雪花,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笑了笑,缓缓落下最后几笔,才将狼毫搁下,施礼道:“嫂子倒是来得不巧,大哥方才有事出了门,阿溪今日带阿琛参加安平公主的折梅宴,百草与百战先生今日也不知去了何处。”
施南云听罢,在心里骂了好几句冠冕堂皇人面兽心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非常疑惑地问道:“不巧吗?我看倒是巧的很。这不正是小王爷想要的吗?”
虽然这一切就是童禹城精心算计,此时他却也被施南云的开门见山弄得些许惊讶:“啊哈哈,禹城早便知晓嫂子心有七窍,玲珑剔透,未曾想嫂子如此聪颖。真是叫禹城五体投地。既然嫂子来了,不如坐下喝杯闲茶再走,不知嫂子是爱喝庐山云雾,还是黄山毛峰?”
施南云见童禹城未以“本王”自称,没在禅和面前,对他依然尊重,完全未计较他进门时的失礼之处。只短短一句话就把快要剑拔弩张的气氛拂散一空,施南云再是不屑,也不禁为童禹城的八面玲珑感到佩服万分。
施南云也不客气,施施然落座:“小王爷既然尊我一声长嫂,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此番诸事,禅和已同我说得一二,我也大致能猜到小王爷大费周折给我那么多消息,是为了什么……”
童禹城确实也没有再拐弯抹角,他又对施南云施了一礼:“那不知嫂子可否帮我这个大忙。”
施南云没有言语,他坦然受了童禹城一礼,又完整地还了童禹城一礼,这一礼,让童禹城变了颜色:“嫂子……”
“老实说”,施南云却没等童禹城说完话,“我不愿意。”
“诚然,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小王爷这个忙。
于公,镇北王满门忠烈,为大夏取得半壁江山,三代身死沙场。而楚思,奸相佞臣,身居高位却狼子野心,长留必伤国本。作为大夏子民,不说为国肝脑涂地,舍身取义,只是这样一个请求,我确实没有推脱逃避的理由。
于私,且不说禅和,便是王妃,于我也是生死至交,现下知晓楚思竟奸恶至此,我以恨不得替王妃将楚思碎尸万段才好。更何况王妃几次救我于危难之际,水火之中,对我对禅和都有大恩。”
施南云踱步到童禹城案前,案上摆一副山水闲笔,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道:“可是,作为禅和的同心之人,一想到这件事,是小王爷大费周折,苦心经营,好容易将我引至此处,只需我点头,小王爷就可以将诸事安排恰当。也许是草民不识抬举吧,越是这种时候,草民越是不想叫小王爷如愿以偿。”
施南云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
他很少这般不喜一个人,而且这种不喜并不是毫无来由的。施南云如今与禅和很好很好,好得每一天,他都开心得如同身居九天仙所,得品琼浆玉露。
可那又怎么样,灵犀小镇长街酒肆中同青云一场把酒言谈,他差点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迈入禅和心里的那个月夜,
那一晚,明月流华映衬工笔画上意气风发的笑颜,同眼前这位别无二致。
施南云还记得那幅工笔画阴阳向背,轮廓线条,里面的每一笔,都倾付了画师爱逾性命的感情,叫他就好像杨柳背后的竹荫,再怎么疏影横斜,也无法插入这场相映成趣……哪怕早已成为过去,他此刻想起,仍旧嫉妒得发狂。
这样好的禅和,这样爱他的禅和,凭什么叫童禹城辜负?————————————————————————————————————叫大家久等了
不好意思这次真的拖了很久,因为实习的事弄得睡眠时间都快趋近零了,贴吧签到都断了好几天,好赖今天回来了,超级激动~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超级想你们的,么么哒。
童禹城听罢施南云一席话,也并未露出气恼之色,他也开始低头欣赏自己的画作,手指轻轻摩挲在未干的墨迹处,神色渐渐多了几分怀念的愁绪:“这是房乌山,北地边城命脉。它是父王带我去的第一座山,亦是大哥教我画的第一座山……就在大哥离开我的那一年,房乌山失陷。”
童禹城指力微微一点,画上墨迹便晕染开来,一座凌然山脉,几息之间,就空余水墨纵横:“嫂子,你可见过生灵涂炭?那些曾经在边城疆域内祖祖辈辈生活的百姓,他们在大夏的土地上生活几百年,只顷刻间,就国破家亡。他们不再是大夏子民!大夏不要他们,金人驱逐他们。他们无家可归。”
施南云鼻尖发涩。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流亡,驱逐,甚至杀戮,还能有谁,比他对这种痛楚更加感同身受。“皇帝陛下呢?他不管顾他的子民吗?”
童禹城颓然摇头:“圣上,也是一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傀儡罢了。”
“……我们镇北王府世代镇守边关,北地的百姓将我们,奉作神明一般,他们爱戴我们,尊重我们……在他们有难的时候,我们又怎么可以弃之而去!镇北王,童家军,哪怕尽数战死,也该助他们重返家乡!当年,若不是楚思将父亲害死,房乌山怎么会失陷于金人两年之久,北地百姓漂泊两载,十室九空,死伤无数,未寒的尸骨成堆而立,女人们在破旧茅屋中上吊,家家户户,都摇曳着血红的嫁衣……”
“你不要再说了。”施南云打断了童禹城的话,那些惨绝人寰的凄凉场景,他无法想象,亦不敢想象下去。
童禹城没有再说,他闭目将痛苦展露无遗:“嫂子,这些话并不是辩解,我们这样的人,注定就是要死在沙场上的。曾经的大哥,于我来说,便如同金乌耀日,他为我带来无穷尽的光芒和温热,却离我的世界愈发遥远。我什么都给不了他,反倒会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长痛不如短痛呀。父亲战死后,借淮溪之势向百草谷求助,更是当时情势下唯一的办法。生而为人,对于大哥,我很抱歉。”
施南云有些动摇,他问道:“那如今,失地可得收服。”
童禹城点点头,痛苦至极的神情里掺杂几分傲然之意:“终有一天,我会叫任何人,都不敢踏足我大夏河山!
“你之前……也是这般说服禅和的吗?”
“大哥不用说服。”
[大哥一直都是最明白禹城的人呀……]
童禹城露出笑容,眉目间却是一片荒凉。
“好吧,”施南云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你说服我了。”
此番是他多事了,无论如何,他终究没能够踏足禅和的过去,又如何替禅和决定喜忧?他不了解禅和的地方,远比想象的要更多。
“我该谢谢你才是。”施南云道,若不是童禹城放弃了禅和,他又如何能得到这个温暖了他整个生命的太阳,“我可以帮你,可是,你就没想过,我久病初愈,即便答应了你,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会给你们添乱。”
只一瞬,童禹城或痛苦或落寞的神色便无迹可寻,仿似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童禹城意味深长地反问施南云:“哦?嫂子私心认为,你此番前去,会为禹城添乱吗?”
还不等施南云说话,童禹城便摇首道:“若嫂子真的这般想,现下又如何会站在禹城的面前呢?嫂子当禹城真不知道嫂子是何人?”
“一个可轻易操纵天下的巫族,与一个得之可得天下的圣子。这天下,岂会有嫂子无法完成之事……”
“我不是。”施南云截住童禹城话头,“我不是巫族人,亦不是什么圣子,我只是一个巫族想要赶尽杀绝的弃子罢了。巫族的一切,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他们,早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施南云说完这番话,胸口有些发闷,巫族与圣子,终究是他生命中最不可触及的伤痕……
童禹城不置可否,他拿出一个卷轴递给施南云,示意他打开,施南云迟疑一会儿,伸手接下,童禹城一边看着施南云的动作,一边道:“那是他们愚蠢,圣子非人定,而是天定,他们赶走嫂子触怒天威,因此,他们正蒙受灭顶的灾祸……”
“啪嗒!”卷轴掉在地上,凌乱摊开一片,明黄细绢上空荡荡只横着几行小字。
施南云炽烈的视线死死追寻着卷轴,仿佛要将它盯出一个大洞。
叛族者,刀玄云,窃圣物鸿蒙而亡,族长托列国代为追捕,得之,可得巫族倾力相助。
施南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童禹城,似乎希望童禹城告诉他,这个明黄卷轴只是一个玩笑,然而童禹城却对他说:“这个卷轴,在一年前,由巫族发出,列强诸国,无人不想取得你的性命。毕竟,能够得巫族倾力相助,与取得天下有何分别。”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施南云霎时红了眼眶,“原来他一直没有放弃想让我死的念头。可鸿蒙是娘亲的东西呀!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它据为己有,还遗失了它!”
“嫂子……”看施南云如此难过,童禹城也十分于心不忍,“其实大哥这次愿意帮助禹城,只是因为和禹城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施南云听见禅和的消息,总算止住悲恸情绪,抽了抽鼻子问道。
“只要能够取得九章铜匭,我倾尽全力保嫂子平安……”
“!!!”
施南云怔住,他原以为禅和拼命去帮小王爷,多多少少都有些旧情难忘的缘故,他虽然吃醋,也有些怒其不争,可禅和想要做的事,他也会尽全力帮忙。
可原来禅和是为了他?
他一直都错怪禅和了!亏他这几天还一直觉得有些委屈。
况且,镇北王府从不轻许承诺,一旦许下,必会倾力完成,而童禹城对禅和的这份承诺,几乎将整个王府甚至大夏国置于天下的对立之所。九章铜匭就是再价值连城,比之它,也丝毫不值一提。
童禹城答应这场交易,才是真的为了那些旧时情意罢……施南云方才的心痛瞬时被现下的感动盖满。
“谢谢你们……”施南云含泪道。
“嫂子客气什么,禹城这交易做的可不亏。毕竟大哥从前可是王府第一暗卫,出场银子贵的令人发指。”童禹城越说便愈加愤慨,一副对黑恶势力的不满表情,“听说嫂子从前也是个生意人,其实这次禹城请嫂子帮忙,也是想同嫂子做一笔交易,不知嫂子可有兴趣?”
施南云被童禹城的跳脱感染,心情也明朗了很多,他开起玩笑:“说说看?我的出场费也不比禅和低的,施家产业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啊!万恶的剥削阶级呀,嫂子你同大哥真是天生一对。”童禹城感叹得施南云的脸有些微微泛红,“那嫂子且听禹城说说吧。”
童禹城认真地道:“那九章铜匭之中,除了楚思的罪证,还有一件东西。”
施南云穆地有些紧张……
“是鸿蒙。”
“……什么时候动手。”施南云严肃道。————————————————————————————我是萌萌哒场景分割线(??▽?)?——————————————————————————————
还未破晓,乾坤一派沉寂,苍穹中几只雀鹰跃过,尖利嘶鸣划破长空。不远处一座朴实无华的小茅屋,门开开合合,不止息地有人进出。如孕妇产子一般,一盆盆清水抬进去,又一盆盆血水泼出来,化作漫天血色冰晶飞舞着争先恐后洒落于雪地,铺开一路绚烂朱华。
茅屋门前,夏侯珏负手而立,他身着的红衣被北风带得猎猎而动,好似一面扭曲的红色旌旗,每一摆,都像冥界的召吟。
“夏侯公子。”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人从不断开合的屋门踱步出来,朝夏侯珏拱拱手,“先前阮公子所中之毒,本已有所好转,可今日看脉之时,却忽然发现阮公子体内忽然出现两毒相映,皆有愈演愈烈之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有如马车扎过的嘲哳嗓音给了夏侯珏重重一拳,飞扬衣袍穆地停住,他的身形却轻晃了一下。夏侯珏弯腰抱拳,左手掩盖住遍布右拳的狰狞青筋,一声多谢,比老大夫的还要呕哑许多。
直至老大夫叹气离开多时,夏侯珏才推门进屋,他本以为阿淇失了那么多血,定会苍白无力地昏倒在床上,却没想到进门就对上了阮淇一双灯豆般明亮的眸子,眸中遍布耀眼的晕圈,每一个里面,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乌鸦嘴!”看见夏侯珏,阮淇眼里都闪了光,阖掌笑道,“出去一个老不修,变进来一个你,好戏法。”
阮淇坐在床沿,两条小细腿在空中荡呀荡,看上去俏皮又精神,脸色红润得仿佛方才倾洒于雪地的朱红只是一个玩笑。夏侯珏看见这样的阮淇,唇角不自觉扬起,眼里却隐隐存了泪光:“惊喜吗?”
“不惊喜,看见乌鸦嘴有什么好惊喜的,又不是金鸟报吉。”阮淇虽然这般调侃,喜上眉梢的模样却暴露尽他的口是心非。
夏侯珏也被阮淇的模样感染,心情敞亮了许多:“跟你澄清过多少次,乌鸦报喜,始有周兴,乌鸦是祥瑞之鸟……”
“哎呀呀我不听,乌鸦嘴乌鸦嘴乌鸦嘴乌……唔……”阮淇捂着耳朵还不停摇着头,就被夏侯珏堵上了唇,直到把阮淇脸色亲的又红润了一些,才松开嘴。
“这下阮公子能好好听鄙人说话了吗?”夏侯珏笑道,话音未落,就被阮淇把他身后的花瓶打碎一个。
“哎呀呀那是钧窑的朱砂红釉名器。”夏侯珏眼睁睁看着花瓶碎片中还飞出几只大扑棱蛾子,心碎如沫。
“哇~那么名贵,乌鸦嘴你居然用这个养蛾子,真是财大气粗。”阮淇眼里盛满赞叹的光,一脸无辜地说。
夏侯珏瞠目结舌,一边点着阮淇额头一边道:“阿淇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从前打碎个玉佩都要追着我道半条街的歉……”
虽然对赔钱丝毫未提。
不过也还是十分有责任感。
非常值得点个赞!
阮淇却没说话,冲着夏侯珏扬起讨好地笑,阳光明媚的面容暖和得夏侯珏连打了几个寒颤,他莫名想起自己一柜子已经成为碎片的紫砂茶壶,点着阮淇额头的手立刻从善如流地轻覆上他软软的头顶:“如今不客气起来倒比从前更可爱了几分,要一直这样才好。”
这一番叫夏侯珏心中血流成河的言语总算过了阮淇这一关,他蹭到夏侯珏怀里:“我前段日子,是不是很凶,蛮不讲理,横行霸道。”
阮淇边说边将眼睛故意鼓得极大,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气场十足。
夏侯珏道:“厉害极了,比现在还要凶得多。诶,宁州少爷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名器成湮心茫然。”
“好啊,你居然说我是河东狮。”阮淇亮出尖利的爪牙。
夏侯珏把阮淇用以示威的拳头包裹在手心里,眉目间盈满笑意:“其实现在想想,你那时候也很好。”
虽然睡得很多,醒过来总是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活力,能闹能跳,实在是很好很好。
不像现下,虽然在笑闹,却只是为了掩饰身体无法抗拒的疲惫,每一个动作,都像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既不无理取闹,也没有蛮不讲理,明媚得如同初升的小太阳,这样的阮淇,才真叫夏侯珏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是想象一下那时的自己就很是骄傲,可惜我记不清了,那个老不修刚才出去跟你说什么?”阮淇问道。
夏侯珏哽住话头,他不忍将大夫无情的判决说给他的小太阳听。
阮淇却一下沉了嗓音,虚抚着不存在的胡须,装得德高望重说道:“阮公子中毒太深,恕老朽无能为力。”
夏侯珏一下被口水呛到了,咳个不停。
“怎么样,像不像!”阮淇正兴头上,抓着夏侯珏手臂边晃边说。
夏侯珏的脸咳得通红:“像,像极了。”
阮淇仰头看夏侯珏,看了半晌,忽然窝进了他怀里:“他们每次都那样说,说了那么久,我不也好好的。我们说好了去司雁峡搭间小房子,一直住到老得走不动了的时候,现在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
夏侯珏猛一下起身打断了阮淇的话:“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他正欲出门,却被阮淇拉住了手。阮淇的手比一般人的要热很多,夏侯珏感受着手腕上不寻常的热度,只觉得被一把烧红了的铁钳捏住了心脏,炙得他满心扬起死灰。
阮淇道:“‘匙’呢?‘匙’在何处?”
夏侯珏侧过头,不让阮淇看见猛然溢出的泪:“在我这里,你别担心。”
阮淇似乎感受到什么,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许你将‘匙’拿去找楚思那个坏蛋换什么解药,他是个背信弃义之人,你会有危险。”
“放心吧。”夏侯珏转过身,“我只求拿到解药,‘匙’一刻在我身上,他再神通广大,也奈何我不得,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不,我不要!乌鸦嘴,我答应过会陪你一起走下去,我不会死的。你不能用‘匙’去换我的性命,‘匙’也换不了我的性命!你不可以把它拿给楚思,它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呀!”
阮淇紧紧钳着夏侯珏的手,眉眼里尽是恳求,夏侯珏不忍看阮淇的脸,他闭上眼道:“阿淇,听话……”
阮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夏侯珏?”
“我在。”
“你到底还是要把‘匙’拿去送给楚思那个恶人?”
回应阮淇的是一片寂静。
“夏侯珏你**!”秋水洗练白光一闪,阮淇对夏侯珏拔剑相向。
夏侯珏却再不似从前那般“不堪一击”,只两三招,阮淇就被夏侯珏制住,点了穴安置在榻上。夏侯珏轻轻吻去阮淇滚落在脸颊上的泪:“阿淇,原谅我,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我又怎么能给你提前离我而去的机会。”——————————————————————————————今天很多哟,加上明天的份一起了,大家晚安~
差不多铺垫结束可以开始高潮了,想知道南云过去会不会有危险,阿淇最后到底有没有事,还有期待的拍拍什么时候上演吗(?˙)˙?)
这些明天
都不会有嘻嘻。
大家晚安。
第三十二章 寒灵
“踏……踏……”如同滴漏间时光流逝的声音深藏于寒风之中,又乘着寒风飘荡过来,在大雪纷飞的三更天,这样的声音,不由为夜晚凭添了几分诡异。
毕竟,三更天是整个夜,最黑暗的时点。
雪愈发大了,丞相府各处皆堆起白絮,诡异的声音充斥于府中,不绝如缕。西边院墙,巡逻一队例行巡查到此处,一行十四人排成整齐的一字型,只凭一身轻薄锦裘便能抵御凛冬寒意,哪怕在三更天亦丝毫无倦怠——他们每个人,都是内功深厚的好手。
西边院墙处无甚异样,巡逻一队要离开了,穆地,一队队长举起了手。
“停下。”如同关闭了某个机关一般,整个队伍戛然而止,于此同时,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原来,那萦绕丞相府的点滴之音,是因为队列脚步太过整齐轻盈,而成就的错觉,实则,这样的脚步声,更接近地狱冥音——令人胆寒的整肃,深不可测的功力,比之皇宫巡查也并不逊色的配置,足以让每一个擅闯者,死无葬身之地。
领队者一双鹰眼四处一扫,最终落在了西边院墙,即使乌云蔽月的三更天没有一丝光亮,墙顶上一层厚厚的积雪仍然清晰可见,在领队者的眼里,这样的墙顶,是藏匿擅入者的最佳地点。
这个几息之间便能冻住沸水的京城雪夜,真的会有人藏到积雪之中?不仅安然无恙,还能暗中窥探王府的一切防卫,伺机闯入?
这无疑不可能,哪怕有人能够抵挡大寒前夜埋藏在冰雪之中的可怖寒气,又有谁能够抵挡巡逻一队领队者一双鹰眸暗藏的尖锐剑意?
“把那里的雪清了。”领队者的指尖,有如判官之笔,轻轻一勾,可划去任何人的性命。
“咻……”话音还未落,一柄长剑飞出,巡逻一队把他们惊人的执行力展现得淋漓精致,不问理由,不论对错,这样坚定的服从,尚有几分几百年前墨者的气势。
西边院墙顶上积雪随剑鸣之音纷纷垮落,剑风扫荡周遭数尺,将出剑者内力彰显无遗。
然而,什么都没有。
明月从影壁般的阴云中透露出一丝光亮,西边院墙还带几丝湿意的琉璃瓦映出皎洁荧光,领队者仔细扫过每一寸砖瓦,神色晦暗不明。
“走。”队列渐行渐远,而如同黄泉之音肃穆的“踏踏”声,仍萦绕在丞相府每一个角落。
当队列的最后一个影子都拐进中堂,西边院墙幸存的几尺积雪竟奇迹般动了一下。它们仿似有生命一样将自己堆成一个雪人,缓缓从西边院墙立起,又飘散而落,落地瞬间,雪人受力坍倒,露出中间一个黑衣小人,那人,正是施南云。
即便有百萝的驱寒药物蔽体,施南云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紫,现下他握紧手中被刚才那股剑风扫断的鬓发,轻叹一声好险,便毫不犹豫地像西南方向行去。
与童禹城商量之后,他们选了大寒前夜动手,虽然少了一整日准备时间,可于得天独厚的施南云而言,多一日少一日也无甚区别。在最艰难的防线中静守两个时辰后,施南云成功闯入,并在守卫森严的丞相府中,行如无阻。
东苑群石林,假山奇高,排列凌乱,稍不注意便会在其中迷失。施南云在石林中熟稔穿梭,并迅捷地位移至一座千层石间。不知在哪里随意拨弄了两下,咔嗒一声轻响,施南云的身影已然不见。
楚思为人奸险,狡兔三窟,丞相府中密道亦不胜枚举,能在众多机关暗道中准确寻至这处,自然得益于童禹城信息准确。三年前,楚思手持城防守备图将镇北王府打得一败涂地,三年后,童禹城得拥丞相府地图仅派一人就几近将楚思老贼送上案板。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童禹城手中掌握的大多信息都自青玉堂而来。而青玉堂中,能以群石园中阴阳五行排列之法及童禹城对楚思只言片语的形容中推断出九章铜匭所在位置,并毫无差错的人,除青玉堂堂主——重活一世经验老道的禅和外,再无二人有此等本事。
丞相府与镇北王府经年为敌,彼此都了解得七八,施南云及禅和作为童禹城的助力出现,楚思只怕万料不到。这样潜藏深处却实力强横的助力,正是楚思最为忌惮的对象,若是他始终不知道禅和与施南云的存在,便只能盘踞在失败者的领土,永远不得解脱。
施南云已然行进到地道的最深处,避开了数之不清的暗器机关,若是禅和与童禹城的判断准确,这便是最后一道门——成败在此一举。
重石摩擦山壁的声音响起,贴紧墙缘躲开星光点点的危险箭矢,施南云终于找到了曾在童禹城手稿中见过的九章铜匭,平平无奇的铜箱,除密不透风外的劣势外,与集市上的箱笼甚至毫无区别,老旧的外观更是让它的竞争力趋近于零。
施南云走近它,就是这个箱子,里面有曾害死老王爷失落边城的城防守备图,足以让楚思被凌迟处死的罪证,还有……娘亲的鸿蒙。因为鸿蒙的关系,他一眼便能够确定九章铜匭的真假。施南云捏紧拳头,像是拧紧的手帕,汗水成滴而出,他拿出了童禹城给的钥匙……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不寻常的喧闹之声,施南云倏地将钥匙收归入怀,他蹙紧眉头。
难不成是自己被发现了?
不应该吧,被巡逻队长审视的目光及剑芒夹击之时都没被发现;从西跨院到后园,路遇近十组守卫都没被发现;深入群石园开启机关一路来此亦没被发现……这会儿快要打开九章铜匭时被发现了?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呀!难不成是九章铜匭被自己的精绝之姿倾倒而发出了通知到整个丞相府所有守卫的警报?九章铜匭成精了?
施南云荒谬的猜测很快就被遏制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张扬的红衣少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速度,带着比新年二百零八响鞭炮还要长的一串尾巴,往自己的方向奔袭过来。
靠!什么情况!
施南云惊讶之余,赶忙转身把暗室石门重新放下,今夜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闯进王府!绝不会是童禹城的人,他是谁?还有他身后那串喊打喊杀的丞相府侍卫,数量惊人至极,他不会是直接闯进来的吧!
石门没来得及完全落下,那人就闯了进来。他轻功极高,就算施南云没有解开暗道中的机关,那些死物只怕也伤他不得。
那人得进暗室,看见施南云竟瞪大了眼睛,他不顾紧随其后即将砍到背上的刀光剑影,问话脱口而出。
“把乌鸦嘴迷的神魂颠倒让他把价值连城夜明珠都往外送的那个眉清目秀小公子?!!你怎么进来的来干什么究竟是敌是友啊?”
施南云眼角都要抽搐起来,他一把扯住那人衣袖,拉他避开了身后各色武器,挥出迷心散,石门也在此时完全落地。
阮淇闯进暗室,见施南云只手就放倒了临近自己的三排守卫,很是深不可测,却不明身份,于是向施南云抱拳试探道:“我是阮淇,从前对你有诸多误会,如今看来,乌鸦嘴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很敬佩你!”
阮淇嘴上说着敬佩,可浑身紧绷的弦并没有丝毫放松,他显然是不信任施南云的。
阮淇将名号一报出来,施南云对他的身份就恍然大悟,世上唤作阮淇之人千千万万,而有这般气质的,除了楚淮溪那个弟弟,又还有何人?即便施南云猜到了阮淇的身份,但这一句充斥着江湖气,直截了当又信息量很大的“恭维话”让施南云颇有些接受不良。
且不说自己跟什么“乌鸦嘴”素不相识,就算他与那人关系甚密,阮淇这种毫不在意自己情郎在外偷腥,反而对小三赞赏有佳的原配态度真的不是脑子被砸到了才展露出来的吗?
更何况,要不是因为阮淇,自己怎么会被发现?饶是施南云经商多年,最是讲究和气生财,此时也不由动了几分怒意。施南云刚想说几句不客气的话,却听闻石门发出一阵滋滋声,门外的守卫正不遗余力地试图破开机关,正值危急存亡之时。
施南云一把拉住阮淇,抄起九章铜匭就极速向前跑,童禹城早查清地道中一条退路,虽只能从地道里向外打开,童禹城也可派人在外接应守护,以防万一。
在奔跑中,渐渐的,两人的心扉似乎都慢慢向对方敞开,情感挣脱束缚飞扬出来,剧烈的喘息与碰撞的脚步像高昂的歌声一路尾随,尽头的光明愈发接近,两人的力气都已经用完,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阮淇停步弯腰低喘着看向施南云。施南云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松散,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脸颊,显得很狼狈,眉眼间却沾上星星点点的笑意。阮淇脸上汗水凌乱,可唇边却绽开了笑。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相对着大笑起来。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里,能有个人陪伴着一路向前,不离不弃,始终是一件值得大笑的事。此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方才的怀疑与芥蒂,朝着眼前的路坚定地迈出步伐。
“乌鸦嘴那个骗子……他好像每天不骗我一下心里就不舒服似的。哄我说什么拿匙去找老贼换解药,醒过来时匙好好地放在我床头。老贼要知道乌鸦嘴是用的赝品去骗他,又怎么会放过乌鸦嘴。他单晓得匙不见了我会伤心,根本没考虑过他不在了我哪里还有命在!”
阮淇一边走一边同施南云解释来到此处的因由,说至动情处,他脸上的泪滴也随着声音往后散去:“若是尘埃落定时他还活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施南云听到此,感慨之余也不禁想到他偷偷瞒着禅和干这么危险的事,就算这次任务能够成功,回去禅和肯定也会大发雷霆的吧……
就算大发雷霆,肯定也是像现在的阮淇一样,哪怕表情神态再怒不可遏,但每一句话里都暗藏着浓浓的担心与生死相依的爱意。禅和一定会狠狠地把他揽在怀里,仔仔细细检查他是不是哪里有损伤……施南云鼻头一酸,在这般危险的境地里,他真的有些想念禅和了。
二人终于出了暗道,眼前是一片开阔灌木丛,四通八达的地界,一旦四散逃跑,亦很难追踪,不过童禹城既然说有人接应,施南云亦不急行动。他欲将九章铜匭打开,取出东西,再弃至此处作为障眼之物。
有阮淇的匙在,施南云手上成功率亦不是很高的钥匙也失去了用处,阮淇将九章铜匭打开,正如童禹城说的一样,三样东西,一样都没有少。
“就这些小东西,真能让楚思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碎尸万段?”阮淇发出合理的怀疑。
施南云点头,他显然早已习惯阮淇说话不加标点的套路,率先将两纸黄绢收入怀中,才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探向鸿蒙,比起夜明珠华月,鸿蒙外表委实平平无奇,暗灰色的珠子里一片混沌不断移动,却似乎蕴藏着强大不羁的力量,它们不断冲击着周边的珠壁,一边受着束缚,一边又不甘现状,这样的性子,跟娘亲真是一模一样。
施南云总算将鸿蒙放进手心,温润的感觉尚未深刻,一股奇怪的力量倒是涌入到他的体内,施南云穆地发觉他的反应灵敏了许多,他抬眼看向身旁的阮淇,竟发觉他周身包裹了一团黑气!
“阿淇!?”施南云失声唤到。
“嗯?……”
“别在此地说话了,”阮淇的声音被打断,施南云转过身,原来是童禹城,“东西拿到了吗?”
施南云愣了一瞬,又点点头,他取出明黄绢布递给童禹城,童禹城接过,草草查看了一下,又对施南云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他欲抓施南云的手腕,却被施南云躲开了。
“你是谁?”还不及童禹城疑惑,施南云后退两步蹙眉警惕地道。
“童禹城”见自己暴露了,突然发难将阮淇制在地上。阮淇惊惶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丝力气。
中毒了!
“哈哈哈哈,这位小兄弟,你很聪明,也很有本事,不过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游戏结束了。”中气十足的老成嗓音,施南云几乎一瞬便猜到了那人身份——楚思。————————————————————————————————————给大家道歉orz,手残**又!没!有!存!稿!的楼楼码文真是码的生不如死,因为是比较重要的埋坑点所以又不想随随便便这么发上来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停更好几天的局面,相信楼楼一定会努力改善的括弧笑

四千多字并不足以支撑到高潮……
想知道阮淇周围的黑气到底是啥吗

小南云究竟是怎么发现假童禹城的呢?

他们能不能从楚思手里逃脱呢?

还有~禅和又是如何大~发雷霆的呢?

答案只能明天揭晓了,大家晚安



发发给你们作为补偿


楚思带着一队人马踱步到施南云面前,假扮童禹城的人也显出真容,他放开阮淇,上前将自施南云处骗得的明黄绢帛呈给楚思。楚思接过,细细查阅一番,又将绢帛紧握于手中,得意神色满溢而出,他笑道:“丞相府今夜热闹呀!老夫毕生心血挖的几块逼仄之地,都被你们毁去了不少,不过能换得这宝贝,也值当了。小兄弟,你这次可真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楚思此刻笑容可掬,脸上褶子层层堆起,像是垒起来的肉脯,若不是说话腔调将小人得志之心展露得一目了然,倒还真像个平易近人的普通老头儿。
楚思一副胜利之姿肆无忌惮蔑视着施南云二人,毒蛇吐信般的目光让施南云浑身一麻。他扶起中毒的阮淇,不动声色摆出防御姿态,却对着楚思展颜一笑:“那不知丞相准备怎么感谢我。”
楚思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施南云在如此劣败的境地里居然还开得起玩笑,对面小孩儿一副不肯做半点儿亏本买卖的商人嘴脸,教他觉得刺眼至极。他是个等级观念很强的官僚,低贱的商人,是他最为憎恨的对象。
楚思道,“感谢自然是要谢的,给你留具全尸如何?”
施南云却没被吓住,继续笑道:“楚相未免太过小气,鄙人替王府办事,怎么说也是黄金千量良田万亩的酬劳,到了丞相这……啧,倒是我多虑了,楚相不拘小节,就算屈居王府之下,也无伤大雅。”
施南云一席玩笑开得楚思脸上青白交接,他怒极反笑:“哈哈哈!还真是英雄出少年,黄口小儿差点叫老夫中了你的诡计。少年郎,你在这与老夫废话半晌,还不就是想同老夫拖延时间,好等你的大救星一起过来将老夫一网打尽?”
“不巧老夫这坏人做久了,还高得你一丈。老夫今日给你的救星们找了些麻烦,他们这会儿应身处水火之中,怕是救不得你于水火了。”
原来如此。施南云暗道,可究竟是怎么样的麻烦,才能把童禹城都困住,连那么重要的情形下,都不及过来?
难道……
施南云下意识看向北边,目之所及一片红光,果然……皇宫出事了。
楚思这是想要造反了!施南云此刻不由觉得通体发寒,造反的人,是绝无什么顾虑所言的,他们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只在乎成败,不在乎得失,这种人才最危险、最难对付。施南云毫无他法,只能强作淡定地问道:“楚相今日,竟打算破釜成舟了。”
“哼哼,称不上称不上,虽然动作大了些,但小老儿惜命得很,孰轻孰重,小老儿分得清、分得清。”楚思一副老谋深算之相,他举起手中明黄绢帛,炫耀般晃了两下,“还要感谢这位小朋友,为老夫解决了心腹大患,叫老夫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呀。放心吧,你死后,老夫许你一场风光大葬。”
“楚思,你这老贼,不许动南云。”阮淇不断挣扎着抵御体内奇毒,额头上泌出细细的汗珠。
“啧啧,我的好儿子呀,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样子,还不快到爹爹身边来,把你手上的“匙”给爹爹,爹爹立马宽恕你在府中大吵大闹的罪过。”
阮淇啐了一口:“你少作出那副嘴脸,恶心至极。”
“哎,寒雨飘零洒我颜,吾儿叛逆伤透我心,既如此,就让我的好儿子,给这位小兄弟陪葬吧,真是风光无限呀。动——”
“楚丞相!”施南云忽然大声打断楚思号令,“我能理解楚丞相年迈体弱,老眼昏花,小人好意提醒一句——丞相大人,你在杀我们之前,还是得看清楚些,你那‘心腹大患’,到底有没有真的握于手中。”
楚思不屑冷笑,他知晓施南云只是在故弄玄虚,不过这东西实在重要,须得无比小心,所以他还是将绢帛摊开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教他发现绢帛上的字,正一个一个消失。
“这……怎么回事!”
“快跑……”施南云趁此时拖起阮淇突出重围。
楚思还没从绢帛为假的噩耗中解脱出来,又忽然发觉施南云二人的身影已然越来越远。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弓箭队呢!弓箭队!!!”他像疯了一样大吼。
闪着寒光的箭矢发了疯地向施南云二人飞过来,伴随着密不透风的咻咻声。施南云拉着阮淇也发了疯一样地跑,不停地跑出一根又一根羽箭的射程。
阮淇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灌注在双腿上,竭力跟随施南云向前疾行,可自己身体情况实在太差,也逐渐体力不支。他不想拖累施南云,正欲叫他放开自己的手,忽的一根冷箭斜射向施南云背心,阮淇来不及思考,疾步挡在施南云身后。
“哧——”施南云只听见冷箭入肉之音,身上却没有任何感觉,他惊讶转回头,看见一个尖锐箭头穿透了阮淇肩膀,短短几息,阮淇肩膀已然被血浸透。
“阿淇!!你怎么样。”阮淇被羽箭力道带得向前扑倒,施南云接住他,力气却不足,被阮淇一起带倒在地。
“阮淇!我的好儿子!你要跑,爹爹拦不住你,却不知我的好女婿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呀。”楚思狡谐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阮淇一听,连忙撑起身子往回看,果真看见了夏侯珏的身影。夏侯珏似也看见了他,呆了一瞬,立刻不可置信地嘶吼挣扎,阮淇眼睁睁瞧着夏侯珏拼命挣脱束缚,又被楚思的人按的更紧,他的脑袋被死死摁在泥土中,身上都沾满泥水,从前的翩翩佳公子,现下宛若一块蒙尘的美玉。
阮淇鼻头猛的一酸,他从未见过心上人那么狼狈的模样。阮淇拿出“匙”,深深地看了一眼,说来可笑,这件被自己小半辈子视为珍宝的物事,此时此刻竟还没有远处尘埃里那个泥人儿让自己留恋。阮淇把“匙”递给施南云:“南云你别管我了,替我把匙带走,你一定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施南云却不肯接:“阿淇,你再撑撑,我能看见楚思的命格,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再撑一下,一定能活下去!你相信我!”
施南云原本不清楚自己看到阮淇身上的黑气是什么,可等到楚思他们出来,他竟发觉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可以看见萦绕在他们周身的黑气,只是多少不同而已。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从前娘亲跟他说过,鸿蒙可以看见众生的命格,甚至有操控命格的能力……他也许是无意之间,得鸿蒙传递了这种能力。
阮淇将匙硬塞在施南云手里,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可是,南云既然能看见楚思的命格,一定也能看见我的命格,你能看出来,我活不了多久了,对吗?”
阮淇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连年中毒,还被楚思用生息丸暗害。从他此次醒来,每时每刻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燃烧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气血与性命。这次来找夏侯珏,他大摇大摆一路冲进丞相府,也是因为知晓自己时间不多,若是夏侯珏没能出来,他只打定主意跟夏侯珏死在一起。
施南云被噎住,阮淇方才的手还暖和得有些发烫,现在却越来越凉,施南云的心也开始有些泛凉,他虽然和阮淇真正认识还不到两个时辰,却已经历过生死,更何况阮淇在一盏茶前还救了他的性命,他怎么能眼看着阮淇就这么死去。
阮淇却不等施南云犹豫了,追捕的人越来越近,他运尽全身的功力把施南云推了出去。阮淇武功很高强,施南云被阮淇推出很远,他在疾退中看着阮淇被人群淹没,两行泪从脸颊划过去。
楚思来到了阮淇面前,夏侯珏也被押进前,在楚思的授意下,守卫放开了他。夏侯珏赶忙去捞阮淇,此时的阮淇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他趴伏在地上,不断吐着黑血。
“阮淇!”夏侯珏心疼,绝望又气怒,他第一次对阮淇那么不客气,直接叫上了他的全名,“你跑过来做什么!”
“来陪你……一起……送死呀,感不感动。”一向话唠又易怒的阮淇此刻连说话都费劲,他只睁大眼冲夏侯珏努力露出他觉得最好看的笑,他私心里想让夏侯珏一辈子都不忘记他,就算临死时,也是最好的样子。
“好!好!好!”夏侯珏七尺男儿此刻也不禁双目含泪,三个“好”字竟蕴含铿锵之音,他又感慨道,“原是想要救你,却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还真是伉俪情深,爹爹当初真的不应该把你们二人强行分开,否则我的好儿子,就还是我的好儿子!”楚思试图找寻施南云身影,却一点儿痕迹也寻不到,他气急败坏地怒视夏侯珏与阮淇,看着看着又忽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爹爹曾经做了错事,现在爹爹想要改正,送你二人一起归西,望你们到了地下能做一对世鬼承认的恩爱夫妻!”
楚思示意守卫动手,一声“慢着”截住了守卫的快刀。
施南云还是回来了。
楚思如同听闻仙乐,喜形于色。他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施南云,方才这个他半点儿没放在眼中的少年,竟将他当猴儿一样戏耍了半晌,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少年,一双鹰眸像是要探尽施南云身上每一个细节。施南云只觉附骨之疽粘在周身经脉,不自在极了。他蹙紧眉头,又拿出两张同方才一模一样的明黄绢帛:“楚思,这两样东西给你,把他们放了。”
因为阮淇的身体情况,施南云并不愿浪费太多时间,他直奔主题,可楚思一改之前的作风,好像时间不会在他身上流逝了一般:“呵呵呵,我还猜少年郎究竟是什么人,一手障眼法,竟能够玩的神助一样。原来是巫族的圣子呀,那可不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人?何必来插手人间诸事。”
“我不是什么圣子,也不是什么巫族人。”施南云没想到楚思竟然说起自己的身世,这是他最为敏感的话题,饶是此景,也禁不住解释了一句。
“不是刀玄青?你分明同他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会不是……”楚思说到这自己截住了话头,“啊!那你就是那个被巫族族长发出九州通缉令的,巫族圣子的亲弟弟,刀玄云了……”
楚思看施南云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原来是这样呀,我说呢,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的亲生父亲怎么会那么想将你赶尽杀绝,今日看见真容才明白……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巫族圣子,比起你来,你那个木头哥哥,实在不怎么样,你倒是更像圣子一些。也难怪他们要至你于死地,那通缉令应该是你哥哥发的吧。”
“听说你们是双生子,圣子立的是嫡长,长幼有序。却不知道巫族族长有没有真的分清,这长幼之序究竟为何?”
楚思说的这些话,声声如同惊雷般在施南云心中炸响………————————————————————————————————————很抱歉昨天没更,因为觉得一天份实在表达不出什么来,所以今天两天的份额送上,挖的坑太多填起来真是要命。
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手给剁了。



不过把坑填上真的有一种莫名的爽感呢,比写拍还要爽,大家记不得剧情的记得及时回去复习哟,楼楼这几天填的可是一个大坑。
我们的禅和大师下次更新就会出现啦,尽情期待,么么哒~

这几天应该是大学新生入学的时候,借学校今年的主题,祝福每一位大一新生都能成为最闪烁的那颗星星吧。
你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三十三章 秘辛
上下为天,中间是人,人人平而为一,相互维持,是为巫。
上古之时,洪荒之中凶兽横行,精怪、妖灵乃至神、怪、鬼、魅等物统辖大地。
上古之民,吾等祖先,初生于九州之土,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挣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之下血流成河。
天心最仁,是时人中有巫人出。悟天道,通天理,有无穷之力。是巫者,一族一部之首,拯救天下黎民于灭亡之困,拔人族祖先于覆灭之境。
是时,凶兽俯首,精怪、妖灵避退万里,神、圣、鬼、魅乃至一切先天大神通者,为巫所迫,使人族划地而居,终得安乐。
解病痛,解迷惑,解灾劫,解一切痛苦。掌礼法,持传统,使人族绵延流传于九州。
巫,是大智者。是为慈父,是为慈母……
这些话,施南云记得,很小就记得。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还记得后续。
然商纣不仁,屠戮生灵,天伐,降灾祸,撤巫祝。即日起,巫者,再无沟通天地之灵。
丧失了力量的巫,比之庶民,尚且不如。他们被失望透顶的百姓驱逐、侮辱。他们没有亲人,没有子女,他们曾高高在上,可他们又是孤身一人;他们为民众而生,又因民众而亡。
人遭天弃之,巫遭人弃之。他们没有了归处,只能聚作星火,互相取暖。
然后,就有了刀氏。
刀氏一族,在商纣之祸百年后,出一圣者,重拾巫者之灵。
悟天道,通天理,以无穷之力解病痛、迷惑、灾劫、痛苦。他救赎了巫,带领被遗弃的巫者,重回九州大陆,重新成为万生的信仰。
这个信仰,叫巫族。刀氏,就是巫族众望所归的族长。
这样强大的力量,当然是有传承的。刀氏的嫡长子,随着成长,渐渐能够传承父辈所有的力量,成为新一任族长。
但是,只有嫡长子,其他的孩子,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人父母,别说孩子不是巫者,就算孩子是个废人,也会砸锅卖铁地疼爱大。更何况,是刀氏这样的人家。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刀氏的每一代,就渐渐的只有一个孩子了。
当然也会有双生子的出现,第一对双生子,老族长只是替晚了几秒的老二可惜了一瞬,并未作一回事。可据说,那一年,就是双生子出现的那一年,巫族出现了灭顶之灾。
没有人知道那是场什么样的灾祸,甚至连累到整个九州的生灵。但从那一次起,巫族所有人都明白了,刀氏的双生子,是不祥的。
刀氏双子不祥,长子留,次子杀。
次子是不幸的,施南云也是不幸的。
可他年幼时一直不觉得他是不幸的那个。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娘亲的性命换来的。
他爱着巫族,爱着巫族的每一个人。每天给他带酸枣的李大娘,背不好巫词时责骂自己的万先生,会带自己看林中小鸟的白丫头……
他还爱自己的家。山顶的小木屋,父亲,哥哥,母亲的小木牌……母亲的小木牌前面经常会放很多果子,他偷偷吃,被父亲看见了,还会被打一顿,哥哥心疼地替自己上药,一边揉伤一边点着他的鼻子骂小混球,他却想着什么时候还要去偷吃,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可是,忽然有一天,什么都变了。
那一天,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云,巫族的小木屋,在独属的一方天地里,亮得有些晃眼。哥哥的笑也有些晃眼。
他笑着说,弟弟,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从那天开始,巫族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把自己赶出去,他们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像在看仇人一般。
憎恶、怨怼、痛恨……他们指责他,指责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指责他终有一天会让巫族走向覆灭。
施南云被绑在高高的刑架上时,才五岁,一丁点儿大。小小的身子还没有占据刑架的四分之一那么多,熊熊烈火腾灼在他身上,疼极了,比被父亲拿着小刺槐的枝抽屁股还要疼。
他叫得撕心裂肺,可没有人愿意救他,他曾经深爱着的亲人与族人,他们的脸上,除了痛恨,就是冷漠。痛苦、迷茫、害怕、无助……很多很多的情绪在他身旁飘来飘去,他不知道应该选哪个。
他应该恨,曾经无比爱与信任的那些人,将他推上死路。
他应该恨的,可惜他不会,没有人教过施南云应该怎么去恨别人,他只知道怎么爱,可还没有爱够,就成了孑然一身。
施南云想把这一切都忘记,到了地下,他宁可做个无法转世投胎的糊涂鬼,也不愿记住这残忍的事实。
“可是,我忘不了啊。”施南云脸忽的煞白,平日里清亮好听的嗓音,带了一丝沙哑,好像浸透在彻骨的绝望里,“那是我的家呀!那些拿着火把对着我的人,是我的亲人呀!我爱到骨子里的亲人和族人,忽然涌上来,和我说,‘你害死了你的娘亲,还会害死我们’……”
“你这个煞星。”
“呵呵,我这个煞星。”施南云忽的抬眼盯着楚思,他的头微微歪着,明亮的小鹿眼里水汪汪承载了满天星辰,端得一副天真无辜的可爱模样,他笑得甜嘻嘻的:“楚丞相说的没错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从小我就比哥哥厉害。”
施南云好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巫词背得比哥哥快,字写的比哥哥好,我还曾经听见过神灵的声音。不过这些我都瞒的好好的,只告诉给了哥哥一个人听。”
“我是不是很聪明?比哥哥聪明?比哥哥聪明的话,是不是就应该是圣子?”施南云无比认真地问道,“所以哥哥才想要让我……死掉吗?”
“圣子,天命,原来有那么重要,重要到父亲生气时会替我受罚,我生病时急得直掉眼泪的哥哥,想让我死掉!!”
“我是圣子,哥哥就要杀了我;我不是圣子,父亲和族人又想要我的命。他们说的都对,我就是煞星。天煞孤星,六亲丧断,伶仃飘絮,连上天都不祝福我。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永远得不到爱!!!”施南云歇斯底里地大声道,他现下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他颓废地跪倒,掏出鸿蒙紧紧拥在怀里,就像被遗弃的小狗,努力守护着自己最后一样东西。
楚思见到这样的施南云,简直大喜过望,他同施南云说刚才那些话,其实是悄悄设置了一个幻术,他本没期望幻术能起到什么作用,却未曾想自己刚好戳到了施南云的心结,以至幻术效果空前的好,实属意外之喜。
楚思见施南云现在心房已然全盘崩坏,用慈祥又蛊惑的声音道:“小朋友别再难过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爱你,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施南云抽了抽鼻子,迷茫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希冀。
“当然。你聪明,可爱,有谁见了会不喜欢呢?我就很喜欢你呀,若是我的儿子们,能有你一半聪明听话,哪里还用我一把年纪还这般汲汲营营,不辞辛苦?让我收你作干儿子,一辈子疼爱你,如何?”楚思朝施南云伸出手。
施南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晶亮的眸子里,只剩下那只枯木一般腐朽的手。他固执地相信,那只手真的如同楚思所说的那样,可以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给他一辈子的关心疼爱。
一步,两步,三步……
楚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好孩子,快过来,到干爹身边来,干爹爱你。”
“南云,不要呀……施南云!你给我醒过来!”阮淇见施南云的样子,也猜到他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拼命试图唤醒他,又因为用力过度多吐了几口血。
夏侯珏想上前拦住施南云,可他全身经脉被封,难以起身。
施南云之前为提防楚思,站到了一个隐蔽又可以随时攻击到他的地方,所以他离楚思并不远。只一会儿,他便站到了楚思面前。
楚思笑得见牙不见眼:“干儿子真是乖巧,听干爹的话,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拿给干爹,干爹给你换更好的。”
楚思毫不掩饰自己的阴谋,他成竹在胸地等施南云把绢帛拿出来,并在心底构想自己荣登宝座的无上荣光。
可就像现实给了他残忍的一耳光一般。
施南云出其不意地一拳打到了他的鼻子上。
力气很大,楚思疼得眼冒金星,两股鲜血从鼻腔奔涌出来,看着十分滑稽。
他简直不敢相信,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这些。骗子!!!”施南云打完一拳却并没有住手,他不会什么武功招式,只用尽力气一拳又一拳机械地打在楚思身上,楚思留意到施南云的眼神,仍旧没有恢复清明,只是方才的痛苦、迷惘、憧憬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恨意,彻骨的恨意,看得人汗毛倒竖,教他惊恐得连连后退。
楚思的守卫也上前想要挡住施南云,可施南云好似刹那间被神鬼附身,力大无穷,把楚思身边武功高强的守卫直接击飞了出去。其余人见此况,更是一动也不敢动,杵在原地看着楚思被施南云打得满地找牙。
“南云干得漂亮,就是这样,左勾拳,右勾拳,黑虎掏心,猴子摘桃……”垂危的阮淇被施南云的战意挑逗得蠢蠢欲动,他不顾巨疼的肩膀和胸口,替南云加油呐喊,还不自觉比划着。
夏侯珏怕阮淇蹭出更多伤,无奈按住激动的阮淇,与心上人不同,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奋起反抗,高歌猛进的施南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都在骗我!!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吗?像以前一样愚蠢?就像那些曾经给过我承诺的亲人,他们说会爱我,照顾我,然后呢,他们把我绑上了刑台!”
“父亲,哥哥。你们不是说我是你们的星星吗?可你为什么把我埋进火堆里。我明明可以心甘情愿地把性命交给你们,可是你们却让我连生与死都无法选择!”
“舅舅。你不是说你会替娘亲疼爱我吗?然后呢,我在小木屋后面躲了三天你都没有发现,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死了?!在你眼里,我连娘亲的一根头发都不如!我恨你们!曾经有多么爱逾性命,今日就有多么恨之入骨!”
施南云把楚思逼得一步一步后退,他眼前尽是旧人,就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铺天盖地的灼痛从四周倾覆而来,刺骨的寒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二十年,施南云第一次懂得了恨是什么滋味,真是一种叫人欲罢不能,欣喜若狂的滋味。
楚思毕竟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丞相,他终于从劣势中找回了一丝清醒:“弓弩手!对着这个疯子,全力攻击!”
万箭齐发,它们的目标,只是一个清秀少年。
“南云小心呀!你快躲开。”
阮淇见形势忽然险峻,急道,可施南云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他仍旧机械地一拳又一拳挥出去,眼看着就要变成一个箭靶子。
恍似雷电爆裂之音,一根精铁禅棍以横扫山河之势挡开了即将射进少年身体的一半箭头,当剩下一半射到时,早已没了施南云身影。
禅和揽住施南云,扑到了安全的地方。
施南云依然在不停地攻击,只是对象从楚思变作了禅和。禅和生生挨了施南云好几拳,白皙清透又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处淤青,嘴角快要肿起来。
可禅和无动于衷,他眼珠都没转一下,只是四处摸索着检查施南云哪里有受伤。禅和能看出施南云好像心智已然迷乱,可这种姿势他没办法帮施南云把脉,随意施医可能会伤了心上人。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施南云眼里有恨有泪,他嘴里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也毫无所觉。
禅和的心像被施南云的拳打了一下,揪得紧紧的。
他的南云,到底怎么了?
“青冥!”一直暗中观察施南云情况的夏侯珏忽然看出了什么,“你把他手上的珠子夺过来,他好像是被那颗珠子控制了心智。”
禅和这才注意到施南云手中一直紧握一颗珠子,那颗灰蒙蒙的珠子里混沌气体不断撞击着外壁,细细一听还有吱吱嘎嘎的声音。施南云是被鸿蒙的力量反噬了。
禅和暗骂自己关心则乱,他忙伸手去夺鸿蒙。
“不准碰它,不许夺走我最后一样东西,我只剩它了。”施南云神智愈发混乱,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大哭出声,抽抽噎噎地道,“你们都是坏人,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你们都要抢……”
禅和忙心疼地放开手,不再试图夺取鸿蒙。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施南云仍旧不停地重复。
“我爱你。”禅和道。
——————————————————————————————————————
为大家营造了一个舒适美好的家暴现场
,请谨慎食用。


另外,楼楼表示,前几天,楼楼知道剧情转折,有点无聊,所以没什么人看,也没什么人回复,没关系,楼楼很理解。

可是,前几天的铺垫都是为了今天呀!而且不远处还有持续高潮,你们想看的,应该差不多都有。


那么高潮,那么高产,你们要是再不回复,小心楼楼直接掀桌弃坑了哦



以上,谢谢大家支持,谢谢今天这两天锲而不舍给我点了一整天赞的小伙伴,爱你们啵啵啵。

“我爱你。”禅和道。
“什么?……”自九天瑶池而来的悦耳之音,穆然叫施南云停住了所有动作,可他又像是没听清一样,问得小心翼翼。
“我爱你。”
“我不信。”施南云瘪嘴,湿漉漉的眼睛显得可怜又乖巧。
“那我就再说一遍。施南云,我爱你。”禅和如同在哄逗幼子,极有耐心。
“一遍应该还不够,得多说几遍,直到你听得烦了,还要继续说。”
“我爱你,胜于昨日,匮于明朝。”
“我爱你,众生皆苦,唯汝回甘。”
“我爱你,千山万水踏遍,只有幸遇你一人而已。”
极尽温柔爱意的声音有如芄兰摩挲着探入施南云耳蜗,动情的字眼似白绒,似疣起,自芄兰之支深入施南云之心,教他心内一片酥麻,甜蜜的乳汁源源不断,滋润他干涸孤寂的灵魂。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施南云再熟悉不过,就算他身死神散,再转世投胎一百遍、一万遍,他也绝不会认错——这是他黑云蔽空的整二十年里,唯一的光明与温暖呀!
可是,自己怎么能在心中充满恨意,最为丑陋难堪的时候,想起这个声音?施南云狠狠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他想要逃避它们,逃避萦绕在耳畔的深情呢喃。
禅和本来见爱人稍微好了些,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施南云就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尖锐的爪子将耳后莹白嫩肉挠出道道可怖血痕,双眼阖拢,不见一丝缝隙,禅和看不见施南云的眼神,却能从他紧蹙眉目,颤抖羽睫中体会到爱人坠入深渊一般的瑟缩惊惧。
禅和骤然像被绞杀藤勒住了五脏六腑,痛得险些移了位。他急坏了,发了狠去拉扯施南云对自身施虐的手,一时间再也想不起什么漂亮言语,只笨拙生涩地道:“南云,你还是像方才那般打我就好,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你别折腾自己。”
施南云被禅和拉开了罪魁祸首,又用它们去捂红油桃一般的眼鼻,虽是把小脸藏了起来,可手指缝依旧不停溢出水痕,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你别看我……呜呜呜……我现在肯定很丑……”略带沉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虽然有些支离破碎,但清明了很多。
禅和长呼一口气,感叹道:“你在衣冠不整、气若游丝之时,我不也一步一步将你背到了我的心里?”
“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至始至终,我爱的都只有眼前的这个施南云。”
“呜呜呜……禅和……”
彻夜徘徊于生死之间,早已不堪重负的施南云终于在此刻卸去全部心防,他放过了被自己蹂躏得一塌糊涂的面容,伸手揽住禅和脖子,而先前一直不肯松开的鸿蒙,如今已然静静躺在草堆之中。
“好了好了……”禅和轻拍施南云后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让你孤身一人了。”
施南云却摇摇头:“禅和,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施南云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同你说我是个孤儿,同你说我忘记了前尘旧事,其实不是的,我根本就忘不掉!遇见你之前的那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被爹爹与哥哥抛弃的痛苦里苟且偷生,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才偷偷从舅舅的屋子里离开……”
“我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商人,大约五年前,我发现自己能够预测天气、论断阴阳,还能轻而易举窥探任何人的内心……我虽然轻易不用这些能力,可还是或多或少利用它们,赚了许多亏心的银子……还取了很多人的性命……呜呜呜……我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根本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呀……你这么好,良善博爱,还是得道高僧,我怎么配……”
“南云。”禅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施南云,他知道施南云正说的每一个字,都形同利刃不断将他自己绞得鲜血淋漓,他不忍让施南云自虐下去,“不要再用曾经的无奈痛楚为难自己。”
“你记住,我既然肯为你放弃什么得道高僧的身份,那么,你善良天真也好,无恶不作也罢,我都不会在意。就算有一天,你要同整个九州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同行。”
“可是……”听完这些话,施南云眼中泪越来越多,大有一把水漫金山的架势,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禅和捂住了嘴巴。
禅和摆正施南云的小脑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南云,你不是可以窥视任何人的内心吗?若是你不肯信我,大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心。”
“我看见了……”施南云一下耷拉了耳朵,他哭丧着脸道,“你是真心想要揍我。”
“南云清醒了,他们两个……真好啊。”阮淇看着不远处禅和与施南云的互动,虽然听不真切,却很清晰就能感受到满溢而出的幸福。
夏侯珏牵握住阮淇的手,看了看禅和二人,又把视线转到了另一处,一边看戏,一边幸灾乐祸地道:“就是苦了王爷王妃他们。”
余音未歇,一柄朝禅和后背而去的羽箭便被击落在地。原来,在禅和救走施南云不久,童禹城与楚淮溪也带大军赶来,二人本打算直接把楚思正法,却不曾想恰恰看见禅和将施南云护得密不透风,自己则空门大开,把后背裸露在敌人箭雨之下。童禹城二人大急,忙上前替禅和挡箭,如若不然,禅和此刻只怕早被楚思的弓弩手扎成了刺猬。
阮淇听罢,也施舍了一些目光给禅和的忠实后卫童禹城,但见童禹城满身被血浸透,也不知有几分是他自己的,有几分是敌人的:“看来,小王爷今夜王宫一行,也是艰险万分呀……啧啧,这怎么脸上还挂了彩。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楚思派去王宫的人还真是饥不择食。”
“噗……”夏侯珏也注意到童禹城脸上的狼狈模样,“这应该不是被楚思的手下所伤,小王爷武功不弱,哪是那些杂鱼能够近身的。”
“啊~言之有理,那该会是谁?”
夏侯珏笑道:“青冥罢,把人媳妇都骗到这儿来了,他不生气都说不过去。”
阮淇恍然大悟,叹道:“原是这样。话又说回来,南云坚毅聪颖,若是他自己不愿,谁又能逼迫他。这回南云偷瞒着青冥跑出来冒险,回去只怕不好过了。”
夏侯珏听到这儿,哭笑不得点了点阮淇的鼻子:“你不也是!这还没人蛊惑你,就敢独自冒险,简直罪加一等,回去给我好好趴着挨顿揍。”
“你敢!”阮淇梗着脖子翻了个白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那两个汉白玉花瓶,是不想继续留着养蛾子了?”
“……好吧我不敢。”夏侯珏摊手,一脸无奈又极尽温柔地道,“夫人别生气了。”
阮淇没理夏侯珏这句话,趾高气扬地挑挑眉,夏侯珏被阮淇模样逗得一乐,心有灵犀般吻了下去。
一吻毕,阮淇苍白如纸的双颊亦被夏侯珏的温柔点上了两抹桃色,他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夏侯珏,目光从上到下一寸一寸流连,剑眉、凤眼、勾唇……时光每多流逝一刻,阮淇瞳中不舍便更深一分。
阮淇伸手抚上夏侯珏眉侧,轻轻摩挲:“乌鸦嘴,我自小便父母双亡,又穷,又傻,可见是没什么天地气运加持的。”
夏侯珏眼眶有些发涩,他强忍着哭意道:“傻是傻了点儿,但不会穷,你是我夫人,整个夏侯府,都是你的。”
阮淇只是笑,他知道,夏侯珏最喜欢他开怀的样子,他笑道:“能遇见你,一定用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两张机,菟绕苜蓿葛缠葎。玉璜挽结配君心,生则同栖,死则欢离,云阔晚风轻……”阮淇一面叹,一面取出双鲤佩系在夏侯珏身侧,一个同心结,打得生疏又认真。
好容易打好,阮淇自我陶醉地欣赏了一瞬,又笑道:“真好啊……乌鸦嘴,我要走了,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你送我一程,好不好。”
夏侯珏泫然,他狠命摇头,眼泪随着轨迹散在空中,又冻成冰晶落在地上。阮淇依旧用流连不舍的目光温柔地看着夏侯珏孩子气的动作,直至夏侯珏脖颈僵得无法动弹,他才颓然垂头,近乎决绝地答到:“好。”
阮淇笑得愈发灿烂:“我以为,你一定又会像……以前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你会挽留我……不让我……离开……”
夏侯珏泣不成声:“若不是我太想要挽留你,又怎么会将你害成这个样子。”
阮淇摇头道:“不怪你,是我……对你……食言。我死后,你带我去……司雁峡,把我的骨灰……散到流云里。日后你若到司雁峡,春夏秋冬,我都在你身边。”
“这辈子,不能陪你到老……下辈子,奈何桥上……我等……”
前一刻,千词未歇,下一刻,人走灯灭……夏侯珏紧紧抱着阮淇还未凉透的尸首,天地无声。
连就连,
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昨夜楼主可能被我们南云萌到了,结果硬生生从12点半躺到5点半没睡着,最后只睡了3个小时绝望的不行。


今天整个人都是懵的,第三卷暂时结不了,只能等明天。
看在楼楼那么可怜的份上,让回复和赞把楼楼砸晕不要让楼楼再失眠下去了吧


不然明天也会没有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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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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