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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第7页] |
作者:漠冷卿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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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散晨雾,风送炊烟。距翠玉山数十里的地方,坐落着平静祥和的霁霭村,村中男耕女织,民风淳朴,虽然近邻问邪宫,却显然未受其扰。 “就是这里。”萧漠手臂搭在风洛承肩上,费力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寨。 风洛承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打趣道:“难怪你带领巡山从不往这个方向来,原来此处还有这样的玄机。” 萧漠此时却没什么精力同风洛承探讨这些,润了润干裂的唇,开口艰难地道:“村里有个砍柴人,名叫李陶,你去找他,他会收留我们。” 风洛承侧头瞥一眼他苍白的面容,心中叹了口气。当时与萧漠联手向着虚影发起进攻,却不想此招只是萧漠声东击西的计谋,那一剑他虽将虚影斩碎,削弱了夜烽大部分实力,但中途转攻主体的萧漠却承受了夜烽濒死前的疯狂反扑,如今身受重伤,必须要尽快找处清静的地方疗伤。 收起戏谑之心,小心将萧漠扶到树下做好,风洛承道:“放心,我这就去找他。”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忽闻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手拿着锄头木棍的村民向着这边气势汹汹地赶来。风洛承挑挑眉,抱臂站在原地,静静等着村民将他们牢牢围住。 “就是他!”有人指着靠在树下的萧漠大喊:“他是问邪宫的人!我见过他!” “对,我好像也见过!”有人跟着附和:“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心知来者不善,但一开口就提起萧漠伪装的那个身份,还是让人深觉此事棘手。风洛承看着这些毫无武功底子的村民,顿时有些头疼。面对千军万马,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眼前这些人哪怕他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他们,却依旧犯了难。思索片刻,风洛承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我们想找一个名叫李陶的人,他自然会证明我们的身份不是坏人。”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人群之中有人喊道:“李陶大哥忠厚老实,又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群魔教之人!” 他这一句话出,立时得到在场之人的响应:“就是!李陶怎么会认识你们!” “不要随意攀亲戚!” “滚出这里!魔族该死!” 一时骂声四起,叫嚷之声嘈杂纷乱地灌入风洛承耳中,饶是他定力再好也深觉这些话不堪入耳。他回头看一眼萧漠,想要征询他的意见,却见他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连忙蹲下身查看情况。 萧漠此时的脉相十分微弱,好像说不定何时便再也触及不到一般。风洛承掏出他怀中的还神丹,勉强给他喂下一颗吊着精神,但是这种药终究不宜多食,眼下还是要尽快找到为他疗伤的地方。 风洛承的不理会看在村民们眼中无疑变成了心虚的表现,在一片骂声中,不知是谁趁风洛承不备将手中锄头狠狠地砸向萧漠。 咣当一声巨响,一把锄头飞出人群直直地插在不远处的树上,同时一起飞出的,还有刚刚扔锄头的那个人。 正在众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之时,风洛承冷漠无情的声音一字字传来:“从此刻起,树下这个人的性命由我负责。谁敢轻易动杀,我不介意杀光你们所有人。” 方才凌厉一招在前,此时他的话掷地有声,许久之后众人仍旧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风洛承静静站在包围圈里,冷冷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触及到他冰冷的眸子都不禁后退几步胆战心寒。 正在众人僵持之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伙儿别打了!这个人是我们的恩人!” 风洛承远远一瞥,见到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向这边小跑过来,就知道这个人多半是李陶。懒得听他向众人絮絮叨叨的解释,风洛承一把抄起萧漠对李陶吩咐道:“要想你恩公活命,就赶紧准备一个清静的房间。” 青天不待客,细雨丝如绵。荒冢碑无字,孤魂难长眠。 荒野之上,一座孤坟遗世而立,似是许久不曾有人记起。忽然,一道人影自远处踏雨而来。 那道身影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都在吊唁,又似是每一次吊唁,都将心事释放几分。缓缓而行,不介意细雨如织,将身上的衣衫尽数淋湿,终于来到那座久久无人问津的荒冢前。 将背上负着的青冥剑取下,风洛承的脸上突然带着一丝自嘲,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墓主人听:“早说过不会替你报仇,现在是我食言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青冥剑狠狠插在面前地下,继续道:“我说过替你取回青冥剑,现在我完成了承诺,从此你我之间便恩怨两清了罢。” 空荡荒野上,雨落之声将风洛承想要的回答尽数湮灭,望着面前无声无息的孤冢,风洛承将手中的酒坛拍开泥封,沿着青冥剑尽数倒入泥土中:“便以持酒恭祝你我师徒二人,尽皆自由。” 烈酒入土,恩义两绝,风洛承转头,遥望正东方向,那里山高水远,倾越长存。 |
关于风洛承番外,一万三千字,果然不负众望今日完结。全文一起发出,希望和各位多多留言支持! 今天就要跟我家小可爱殿下出去旅行了,每天都能吃到新鲜桃子十分开心 |
《清风明月,尘世漠染》 番外篇之一诺千金 沧州之地,东临朔漠黄沙,西卧镜天圣湖,虽山色秀丽风景旖旎,却鲜少有人居住。只因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魔族第二组织——问邪宫坐落于此。 问邪宫位于沧州正西,依翠玉山临沧澜湖,据天险而建,易守难攻。问邪宫宫主夜烽曾是魔族之主卓陨天座下护法,后卓陨天兵败,夜烽便带领手下远盾至此,建问邪宫以待旧主回归。如今数十年过去,沙漠之中的新月之城固若金汤,沧州之地的问邪宫便也平静如常。 灼灼夏日,如火般炙烤大地,行走在蜿蜒山路之中,即便依附繁盛树荫,依旧难逃酷热暑气。身着青衣小帽的领头少年挥了挥手止住身后众人,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回头对众人道:“照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走完整片山林。你们几个,往西边走,剩下的,去东边看看,一个时辰之后回到这里集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东西两条岔道,将已经热的昏昏沉沉的手下们打发出去巡逻,自己则后退几步靠在树干上,从腰间扯下水囊灌了一大口水,还不等咽下便觉喉间一凉,顿时止了动作。 阳光反射的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少年眯了眯眼,低头看向身旁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影子,心中感慨果然自封武功之后五感都大不如从前了。不急不慢地咽下水,调整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倚着树干悠悠道:“阁下不怕我喊人过来?” “你大可以试试,你喊的快,还是我的剑快。”风洛承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也是少年的音调,说话的语气却仿如游离尘世,无情无牵。 被剑抵在颈间的少年不见丝毫紧张,仿佛被威胁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笑着摇头,将水囊挂回腰间,悠闲回答道:“不用试了,我相信便是。阁下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墨潇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番外小剧场: 夜烽:小墨,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绝情,我喂你吃护心丹,你喂我吃断肠散。 萧漠:除了断肠散,我明明还喂你吃过别的啊 夜烽:什么? 风洛承飘过:狗粮 萧漠:(不是瓜果???) |
风洛承的番外,居然冒泡的人如此少??不科学啊 |
第五章 躬逢 第二日一早,封煜便辞别了倾越馆,与顾尘笑一同踏上前往郢州的道路。许是放心不下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的封煜,漠海尊者特意指派了在惩戒堂当值的暗部统领图霖与他同行。对于此举,封煜自然没什么异议,毕竟师父说了,这次任务由他全权负责,一切行动皆听从他的指挥。 权力在握,使命在肩,少年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沉重分毫,相反,他倒是因为难得出门连步子都轻盈了许多。顾尘笑跟在他的身边,始终保持礼貌而不疏离的距离,他并不催促行程,反而不紧不慢地跟着,还不时请他讲解凌云峰中的风貌,不知不觉走了大半天才来到山下的暄仪镇。 从暄仪镇到郢州大约需要一天半的路程,三人在暄仪镇换了马,便向着郢州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封煜的马上功夫是萧漠亲自所教,当初不知挨了多少板子才练就了如此扎实的基本功,因此当顾尘笑再三询问封煜是否需要休息之时,少年脸上丝毫不掩饰骄傲的神情,就连拒绝的状态也依旧饱满如初。 远处的太阳渐渐落山,眼见天色越来越黑,顾尘笑终于勒了缰绳,指着不远处的镇子提议:“这里距离下一个镇子还需两个时辰的路程,天色已晚,今晚就留宿在这里罢。” 封煜听罢停下马来,一路行来,他知道顾尘笑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况且深夜赶路不单没有效率,就连马匹也会吃不消,因此也不再坚持,拨马回头,赞同地道:“就依顾盟主所言。” 入了镇子,三人在镇中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封煜是个极为懂得享受的人,因此晚饭的丰盛程度不禁引来大堂中其他客人频频侧目。图霖瞧着不大的饭桌上摆满了各式菜品,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此行虽说不必刻意隐瞒身份,但行事低调却是倾越馆一贯作风,如今封煜这般张扬,只怕少不得会被一些见财起意的人盯上,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旁的顾尘笑,想知道他对此的看法。 顾尘笑老神在在地坐在桌边,感受到图霖问询的目光,对他报以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没有动桌上的吃食,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 接触到顾尘笑的眼神,图霖皱眉收回目光。他也学着顾尘笑的样子端起茶杯缓缓喝茶,同时脑中思索着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一杯茶尚未饮完,就听见一阵喧哗声自楼梯处传来。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对着客栈的店小二不依不饶地吼道:“你们这么大的店,连个位置都没有?这深更半夜的让我去哪吃饭?” 那店小二被眼前五大三粗的壮汉吓得哆哆嗦嗦,颤抖着声音回答:“客.......客官......我给您端......端房间里吃......” 那壮汉听到这话更加不悦:“呸!你当老子是闺房的姑娘,还......” 话未说完,一柄这扇便轻轻巧巧地压在他肩膀上,那压着打力道虽然不重,但却无端地让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壮汉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个清秀少年站在他身后,对他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转而对他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道:“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妨由小弟做东,一桌吃个饭如何?” 听封煜这么一说,这才有人注意到那壮汉身侧一直站着位青衣男子。那男子由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吵嚷的壮汉身上,却不想这少年眼力如此惊人,竟然一打眼便看出了能做主的是谁。 壮汉与封煜愣愣地对视几眼,随即将目光投向身侧男子,似乎在等着他来拿主意。那男子淡淡一笑伸手替壮汉拂去搭在他肩上的扇子,转而对封煜揖礼道:“我们兄弟二人闯荡江湖随性惯了,不意打扰,告辞了。” 他说罢转身要走,封煜一见连忙上前几步挡在那男子面前劝道:“无妨,相遇即是缘分,何必如此客气。”见对方没有动心的意思,一咬牙继续道:“在下是麒麟镖局的镖师封二,此行正是要前往郢州,方才在客栈门口听闻二位也欲去郢州,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起初青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但是在听到封煜自称是麒麟镖局的镖师时,表情开始有了些许变化。他侧过头将封煜打量了一番,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再开口时就已转了个话风:“原来是麒麟镖局的封少侠,幸会幸会。”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封煜所坐的席间,似笑非笑地道:“早就听闻麒麟镖局财大气粗,果然不是虚传。” 听到这话,封煜心中暗暗得意,众所周知镖师走镖之时路上费用通常无需自身承担,故而花销上难免奢侈,如今他点了这么多菜品,倒是更容易落实他镖师的身份。打着哈哈将两人请到桌边,向他们一一介绍道:“顾准,图离,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顾尘笑听着封煜随口就给他与图霖胡诌了名字,也不拆穿,淡淡微笑道:“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青衣男子笑意从容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在下晟迹。” 短短两字轻描淡写地自那人口中吐出,却莫名地让顾尘笑呼吸一滞,他静静盯着晟迹,似是从他的脸上找寻着什么。然而一瞬之后,他便错开目光,将情绪掩在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莫名压抑的气氛在几人中蔓延,封煜不得其解,将目光投向图霖,在接触到图霖同样疑惑的目光之时,彻底无解。正在此时,听见晟迹身旁的壮汉哈哈一笑道:“听闻我这兄弟的名字与上任武林盟主重了名,想必吓到各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坐在顾尘笑身旁,将他与晟迹隔了开去,继续道:“我叫徐严,就是个粗人,大家不要嫌弃啊!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封煜也算是机灵,连忙笑着招呼晟迹一并落坐,拉着他们二人问东问西,却是对郢州之事一字不提。 一顿饭结束,待到众人散去时,已到了深夜。 |
沙发依旧给殿下@顾程敬出去玩一趟心野了,简直不想上班 |
第六章 入彀 从吃完饭直到回房,图霖都没有说一个字。封煜有些头疼,知道图霖哥是因为他自作主张而不悦。虽说此次出行是由他全权行使指挥之权,但师父师叔将图霖哥派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何用意。如今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事先没有任何商量,他不生气才怪。 洞察力如顾尘笑,自然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的端倪,临回房间前,他特意回头看了封煜一眼,温润的眼神中蕴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封煜将他玩味的眼神照单全收,在自己房间门口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来到了图霖的房间门前。 敲门声响起,两短一长,是倾越馆独有的敲门规律。图霖将门打开,看到封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侧身让他进去,随手关上门,淡淡问道:“煜公子深夜到此,有何吩咐?” 谦卑有礼,恭敬疏离。 不得不承认,冷下脸的图霖哥与师叔别无二致。封煜舔了舔唇嘴,讨好地笑道:“图霖哥在生我的气?” “属下不敢。”图霖将手负在身后,转过身背对着他。嘴上说着不敢,实际上却没有一丝不敢的语气。 封煜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无奈,硬着头皮继续撒娇:“图霖哥,我知道错了嘛......” 一句话转了几个弯,听得封煜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图霖却完全不吃这套,回过头严肃地道:“属下并不认为煜公子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责备总好过于漠视,好歹算是得到了解释的机会,封煜连忙道:“图霖哥有所不知,煜儿此举是有打算的。”他顿了顿,见图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继续道:“方才进客栈之时那两人刚好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论要去郢州,便留了个心思。待到下楼经过他们房间时,有意放慢脚步,就恰好听见他们在里面谈话,听那语气似乎对血妖之事十分了解,因此便想着不妨与他们同行,也避免少走些弯路。” 他这番言论虽然牵强,但却未必没有可取之处,图霖冷声反驳:“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何必将危机放在身边。” “若真是敌人,敌暗我明,岂不是更加危险?”封煜眨了眨眼,说话的语气不无自豪:“将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算他有阴谋也能看得清楚,及时应对。当初师兄也是这样处理韩青竹之事的。” 听到封煜将萧漠搬出来,图霖心中哭笑不得。这孩子只知道他家师兄运筹帷幄智取叛徒,却不知也因兵行险招被堂主罚得多惨。 见到图霖不说话,封煜只当自己说服了他,赔上笑脸扯扯他衣袖,讨好道:“当然,事先未同图霖哥商量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莫告诉师兄......” 图霖淡淡拂开他的手,微微扬头,义正言辞地开口:“尊者与堂主既然派属下跟随煜公子,属下便不能允许任何危险发生。”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封煜,在触及到他带着恳求的目光时,一句到了嘴边的“必然如实报告”转了个弯就换了话风:“在到郢州之前与他们分开,属下可以不上报此事。” 得了这话封煜心中一喜,知道事情还有转机,连忙乖巧应下,并在图霖的再三催促下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春日驱散风寒,晨露滚入泥土,空中春鸟啼鸣二三,新的一日无声到来。 因为换了住处,封煜昨晚直到后半夜都还清醒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睁眼就已是艳阳高照。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感慨果然还是外出执行任务好,就连晨练都能省了,突然想起了隔壁住着的图霖哥,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打着呵欠缓缓下楼,客栈大堂里早已坐了不少人,封煜眼尖地找到顾尘笑和图霖的桌子,悠然走上前打招呼:“顾先生,图......图离哥,早。” 因着不愿暴露身份,所以封煜在外人面前对顾尘笑便以先生相称。顾尘笑自然知道是何用意,淡淡一笑回应道:“早。” “不早了。”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旁边冷冷传来。原本便因为昨晚的事颇有微词,如今封煜又丝毫没有早起的自觉,一觉睡到现在,图霖认真地觉得是时候该在尊者与堂主面前参他一本。 碰了个软钉子,封煜有些尴尬,余光瞥见邻桌的晟迹与徐严二人吃过早饭正在喝茶,转头笑道:“二位,早啊。” 徐严放下茶杯,咧开嘴爽朗地笑着道:“封小公子早上好。” 公子便公子,加个小字算什么。封煜心中对这个称呼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好脾气地笑意吟吟,正要再次回应,就听见熟悉的一句话从徐严旁边的人口中说出:“不早了。” 啧。 将目光投向晟迹,看到他头也不抬地端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那姿态神情没由来地让他想起一个人,顿时没了话说。封煜摸摸鼻子讪讪地回到座位,在周围不算轻松的气氛中匆匆吃完早饭,便跟着上了路。 一行人纵马狂奔,向着郢州疾驰而去。原本计划着在日落之时赶到郢州与前来接应的人汇合,却不想晟迹与徐严的马上功夫十分了得,非但没有拖慢众人行程,反而正午刚过便进入了郢州地界。 说起这二人,封煜十分头疼。昨晚答应了图霖哥在进入郢州之前与他们分道扬镳,却没成想路上无论他以怎样的方式开场,都会被晟迹三言两语地岔开话题,就如同拳头打在棉絮上一般,无处着力。 官道之上,虽偶有路人,却少有人在这一日之中最热的时辰赶路。眼见着一直跑在最前面的徐严二人放慢马速,众人也跟着勒马徐行。徐严马鞭一指,冲着前方的巨大槐树对众人道:“现在天热,马也跑累了。咱们在那边休息一会吧。” 封煜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棵大槐树,又环视四周,立时皱了眉。如他所见,此处树丛极多,不利观察,偶尔行人路过,扰乱听觉,若是有人埋伏,只怕极难发现他们。按照师兄平日所教,这样的地方,不该逗留。 顾尘笑起初听到徐严提议也不禁皱了眉,却在对上晟迹目光时心中一动,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封煜身上,片刻之后带着淡淡笑意收回目光。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
沙发给殿下@顾程敬太久不更文,但是没弃坑,各位莫慌 |
陶笛版本《千年风雅》 - 史峰Ocarina 补卷一,二十章 绝弈 的那首曲子 |
文字不让发于是上图 |
沙发给殿下,其实前几天就码好了,忘了更了… @顾程敬 |
阁主携自家小团子@顾程敬祝各位双节快乐!现在正在贵州旅行,回来之后更文给大家 |
倾越馆日常之八月十五月饼圆 倾越馆,丹书阁。 伴随啪嗒一声落子,沈裔辰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凝结。他的目光没有在棋盘上多作停留,却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似是欲言又止,却终究未发一言。 漠海尊者从棋盒中捻起一枚云子,笑意吟吟地随意落了,对沈裔辰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样子。” 听他既然如此开口,沈裔辰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将手中剩下的棋子一股脑扔回棋盒中,十分诚恳地回答:“师兄,他们真的可以?” 一想起那几个孩子此时正忙里忙外,漠海尊者心情更加舒畅,连带语气中都有满溢的愉悦:“他们都是倾越馆未来的栋梁,这点小事儿应该不算什么难事,你要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 沈裔辰抬手缓缓将棋盘中自己的棋子挑拣出来,心中暗道:追缉侦查他信,杀人放火他也信,可是让那几个孩子亲手做月饼,他还真不敢信。 “诶?这局没完怎么就收子了?”漠海尊者不乐意。 “师兄,这局算我输。” 倾越馆,后山。 咔嚓一声巨响,一株百年松树应声倒地。树枝刮擦着两旁的树木倒下,枝干上的松塔簌簌掉了一地。 萧漠没有抬头看一眼倒在他身后不过数尺的树木,坐在板凳上干脆利落地用剑柄敲碎一枚核桃,对着身后的人问道:“怎么又砍了一棵?” 树桩的方向隐约传来窸窣响动,片刻之后一人扛着木梯缓缓走来。他停在萧漠身后,将梯子随手扔在一旁,语气中七分冰冷三分抱怨:“你师父只说不许用武功,可没说不许砍树。”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一眼满地的松塔,有些欣慰地点头:“真要一个个摘,天黑都摘不完。” 萧漠无奈摇头,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反驳。风洛承所言在理,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但月饼馅中除了核桃还差些松子,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最为快速了。 “师兄——” 封煜清脆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两人目光望去,便见他提着篮子一路小跑过来,走近前将萧漠敲碎的一包核桃小心收好,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师兄......珲然说他打算调两种馅出来,一甜一咸。可是我该怎么包呢?” 说起这个,萧漠倒是突然想了起来,师叔来自云南,那里的月饼馅多以咸口为主,往年下面进贡上来的月饼都只有甜馅,如今既自己和馅,那便以符合所有人口味为主。幸好珲然心细想到了这层,不然今年的月饼只怕师叔又要无缘品尝了。 “嗯...”萧漠思索片刻,正色答道:“各一半罢。” 看着封煜蹦蹦哒哒离开,萧漠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秋日的天总是入夜格外早。漠海尊者早早派人点了灯,一时之间丹书阁内外皆灯火通明,格外热闹。二人下了一整日的棋,虽各有输赢,却都心不在此。一块月饼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却都因着这是爱徒亲手所做而显得弥足珍贵。命人收了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终于听见一个轻盈活泼的脚步声向屋内走来。 漠海尊者正了正身子,微微探头瞄一眼来人手中的食盒,故作镇定地捋了捋胡须,开口问道:“做好了?” 封煜眯眼一笑,将盒子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两块月饼各自递给师父与师叔,同时献宝一般自夸道:“今年特意按照师父师叔的不同口味,包了两种馅。” 这话虽然普通,但沈裔辰听罢却觉心中暖意升起。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将巴掌大的月饼放在嘴边轻咬一口,初尝之时便觉面皮松软香浓可口,却在品尝到月饼馅时不禁一滞,不禁开口问道:“怎么是甜的?”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漠海尊者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是咸的?” 封煜扑哧一笑,连忙解释道:“确实包了两种馅,你们不妨......” “哦——为师明白了。”漠海尊者顿时了然,将自己手中的月饼递给沈裔辰,同时接过沈裔辰手中的月饼,二人各自在另一半上咬了一口,不及咀嚼,又同时发问—— 漠海尊者:“还是咸的?” 沈裔辰:“还是甜的?” “这个......”封煜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他不说话,漠海尊者与沈裔辰再次默契发问:“一个月饼为什么两种馅???” 彻底呆滞的封煜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emmmmm......是,是师兄!他让我各……各包一半的!” 咣当—— 刚进门的萧漠在听到这话时,手中食盒掉在了地上。 |
中秋节的小番外,一直想码出来,但是今儿才有时间。沙发照例给小殿下@顾程敬下方另附两张游记福利长图(看不清的可以群里戳我) 大概太久不更文,弃文的人很多,不知道能坚持追的人还有几个。还在的小朋友,不妨举个手让我看到你们? |
第八章 夜雨 由郢州边境到城中心只剩了不到半日的距离,众人放慢了速度悠然行进,不想明明正午之时阳光明媚,到了傍晚竟然开始落了濛濛细雨。 眼见城池遥遥在望,几人披上蓑衣驱马疾行,不出片刻便来到城门,正好看到城门边上,一人黑衣黑发,持伞而立。那人身形颀长,素黑的衣衫如同雪山深处的千年玄铁,沉冷而肃杀,没由来地让人生出远离三尺的寒意。 然而却有一人非但没有远远避开,反而下马走了过去,语气中充满意外:“洛承哥,你怎么在这?”封煜一边问一边歪头打量着风洛承,瞧见他虽然打了伞,但衣角依旧被微微淋湿,想来是在这里等了许久,不免有些好奇。 风洛承的目光淡淡地从封煜身后的几人身上略过,在晟迹与徐严的身上着重停留,最终将眼神复杂地落在沈毓身上。显然,沈毓的出现并不在他预计之中。然而无关之人对风洛承来说终究无需挂怀,他收回目光,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封煜,简单两字回应他所有的好奇心:“顺路。” 听这语气就知道风洛承没有同他解释的打算,封煜摸了摸鼻尖撑开油纸伞,用余光为难地瞥一眼身后几个人,试探地问风洛承:“洛承哥......那位沈公子说要为我们安排住处......” “萧漠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风洛承拒绝得干脆利落,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封煜有些为难,原本答应了沈毓入城之后便住在他的宅子里,这样一来怕是要食言了。风洛承的声音不大,但离得较近的沈毓还是听见了他的话,众人都以为那少年会选择就此分道扬镳,却不想他竟哈哈一笑,爽朗开口道:“无妨,那我同你们去便是。” 沈毓这样的回应让封煜愕然,将晟迹和徐严二人带在身侧已是不该,如今又来了个赖着不走的二世祖,只怕回头想让师兄不罚自己都难。 听到这句话,风洛承没什么表情,他的眼神难以觉察地略过晟迹,思索片刻,随意点头,一个字简单回答:“好。” 几人入城之后便下马步行,许是下雨的缘故,街道上并不十分热闹,偶尔看到几个穿着蓑衣卖货的商贩,也都是目光空洞,悻悻地守着摊位。 待到雨势渐停之时,众人在风洛承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府宅门口。图霖上前敲门,漆黑大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迈的老者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那老者脸上布满皱纹,因为老迈的缘故,走起路来步速缓慢,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神情依旧透着大户管家一般的从容镇定。老者站在门内,一双一双精亮的眼眸将门口几人打量个遍,最终微微侧身将路让出,躬身道:“我是这里的管家,几位贵客,里面请。” 封煜与图霖对视一眼,这老人看似老态龙钟,却远不似看起来那般孱弱。听风洛承说,这座宅子早在萧漠接手门中之事时,便已命人买了下来,想来他既放心让这人在此守着,起码说明他的底细没有问题。 众人跟着管家进了大门,绕过屏门便能看到院子正中的大堂,大堂东西两侧各有角门,门上碧绿藤蔓缠绕勾连,桃红碎花点缀其间,将原本色调沉闷的庭院映出几分春色。 老者一路引着众人自东侧角门进入,转过回廊便见一处小院别有洞天。小院三面竹楼环绕,雨滴自竹檐缓缓滴落,滴滴点点落在下方的青花琉璃缸中,那缸里种满睡莲,偶有几只玉白新荷,自层叠碧绿之中吐露芬芳,远远看去,虽不奢华,但却不失风雅。 封煜对这样精致的布景啧啧称赞,不想即便远在郢州,依旧能有如此待遇,师兄果然还是心疼自己。他这样想着,一脚已经踏进了竹楼的门里,忽然听到管家老者走过来对他与图霖道:“公子,东家特意吩咐,您二位的住处在隔壁院子。” 听到这话封煜眼皮一跳,他自然知道管家口中的东家是谁,却不想师兄竟然细心至此,连住宿的院子都事先关照过。 隔壁的院落与方才那座布局十分相似,同样是三面环伺的竹楼,但院中却并无摆设的观景荷花,而是在角落里栽种了一簇一簇的翠竹,那竹叶刚被春雨洗礼,如今愈发地青翠欲滴,古朴别致。 管家带着图霖与封煜进了院子,如今只剩了他们三人,只见他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封煜面前,身子虔诚地完全伏在地上:“属下见过煜公子。” 身为倾越馆嫡系弟子,封煜的身份自是贵重,然而他毕竟年少,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跪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连忙侧身避了他这一跪,伸手去扶他起来:“老伯不必多礼,我这里向来没那么多规矩。” 那老伯顺着他的力道慢慢站起身,感激地道:“多谢煜公子体恤。老朽姓宋,您叫我老宋就行。” 封煜点头浅浅一笑,眼中带着些许的倦意。赶路至此,其实他早已深觉疲惫,强撑着不在那些人面前表现出来。好在住处分在东西两院,如今也可好好休息一晚。 图霖自是看出了封煜神情中的倦意,三言两语打发了宋老伯,拍了拍封煜的肩膀道:“公子,您先去休息罢。” 到了此时也不必客气,封煜点了点头,将剩下的琐事一股脑交给图霖,自己则打着哈欠向房间走去。 小楼古朴精致,室内布局一如外表看着的那般素雅。推开房门,一张低矮的竹木桌案映入眼帘,桌案不大,但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封煜随意扫了一眼,此时却实在没有办公的打算。绕过桌案进了里间暖阁,靠边的地方陈放着一张竹榻,困意袭来的封煜见了竹榻便再顾不得其他,整个人瘫软在榻上,不过多时竟沉沉睡去。 入夜的春雨淅淅沥沥打在屋顶,当封煜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手撑榻沿缓缓坐起,望着屋中不知何时点亮的昏暗烛火,静听窗外滴滴答答没有间歇的雨声,让人忽然便晃了神,仿佛一瞬间回到倾越馆,自己因为练功疲乏而睡在了丹书阁,醒来之时晚饭已经备好,大家都在等他醒来一起吃。 封煜这样想着,便发呆了许久。他知道这里不是倾越馆,更没有等待他吃饭的那些亲人,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独自一人外出执行任务,又或许是这清冷的雨夜为远行之人带来了太多忧思,他竟深深地陷入对倾越馆的思念之中,想念师父师兄想到差点流出眼泪,直到窗外一阵冷风吹来,眼眶湿润的少年才恍然回神。 收起心绪,从里间走出,一出门便看到外间桌案之上摆着丰盛的晚饭,这让封煜原本潮湿的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暖意来。在桌案旁的竹席上坐下,端起还带着余温的饭菜,一边细细品尝一边回忆倾越馆的点点滴滴。 |
沙发给小殿下@顾程敬心疼加班的小家伙,摸摸头~ |
第九章 顾心 窗外的小雨渐落渐稀,封煜将没吃几口的饭菜向桌边推了推。倒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而是因着睡觉时忘记关窗,此时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再多的美味也深觉难以下咽。 他起身走到窗边,迎着凉风站了片刻,竟发觉头痛稍有缓解,索性便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动作。论理来说,既然到了郢州境内,那么身为郢州龙头的衔铁山庄便不得不前往拜访。虽说这些年来衔铁山庄渐隐江湖,不似门派倒更像是经商世家,但却因其铸造兵器的独门秘法,始终成为四大帮派之中不可撼动的势力。而至于隔壁院中动机不明却始终不谈离开的晟迹二人与身份显赫看似深藏不露的少年沈毓,封煜有些发愁,不知这些人的存在究竟会为此行带来怎样的变数。 思绪纷乱,搅扰不清。封煜轻声叹了口气,回到桌案旁坐下。地上草席微微发冷,自身下传来的寒意使人不禁打了个寒噤。铺开纸张,细细研磨,悬腕润笔,清秀的小楷自笔头流泻而出:师兄亲启...... 写了约有半个时辰,封煜画下最后一笔。将笔搁置在架上,仔细地校阅了信中内容,确定无误后从怀中掏出倾字牌放在桌案上,玉牌与桌案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消片刻便有一人黑衣黑发门外通传:“倾羽卫十一请见煜公子。” “进来。”封煜坐在桌前没有动,将信纸折了几折放入信封中小心封好,对着进门便单膝跪地的十一开口问道:“将血妖的情况详细说与我听。” 倾羽卫先于封煜赶到郢州,早已将此间之时打探清楚,故而听到上方少年发问并不意外,干脆利落地禀报:“回禀公子,相传血妖每逢初一十五便会现身,喜好杀害幼童,饮尽其体内鲜血,最终弃尸离开。然而具体情况为何,无人得知,据说见过血妖真面目的人,从来没有谁活着回来。” 他一番话说得不带丝毫感情,却听得封煜不禁皱紧了眉头。血妖生性凶残,屠杀无辜,若是任由其养足功法,只怕日后再难收服。算着日子,距离血妖再次出动还有三日,必须要在此之前查清楚隔壁一干人等的底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终是下了决心,封煜敛目点头,对十一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去给我查一查隔壁晟迹、徐严、沈毓三个人的底细,明晚之前给我答复。还有,”将手中把玩许久的信封递过去:“派人将这封信送回倾越馆。” “是,属下遵命。”封煜话音刚落,十一便毫不犹豫接下命令。倾羽卫身为倾越馆最锋利的武器,无论是侦查还是缉杀,都自有其独特的做事方法,故而将此事交由他们来做,封煜自是放心不过。 待到十一离开,房里便又只剩下封煜一人。因为刚刚睡醒,所以此时并无困意,他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觉得图霖的房间出奇的安静,心中纳罕。下楼敲了隔壁的房门,果然无人应答,再转身瞧着风洛承的房间漆黑如许,显然也没有人,封煜的心情顿时郁闷起来。明明出门前说好自己有指挥权,怎么一转身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有这么大的独立权,反而是自己做个决定都要事先与他们商量。 春雨方歇,空气潮湿,云破月出,华光倾泻,封煜心中一动,忽然便有了趁着夜色散步的想法。行至院落门口,忽然想起白日遇见的那个少年沈毓,左右此时无事,不如前往一叙。 悄悄来到隔壁小院,站在沈毓的房间门前,正欲抬手敲门,忽然余光中敏锐地捕捉到一抹雪白身影,立时停了手中动作。封煜转过头去,就看到院子对面的二层竹楼上,顾尘笑一身白衣负手立在门前,正定定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顾尘笑的眼中浮现淡淡笑意,他向着封煜点了点头,随即便下了楼梯,率先向院子外面走去。 原来今晚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人,封煜自嘲笑笑,跟在顾尘笑身后走了出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宅子,顾尘笑不说话,封煜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直到护城河边,顾尘笑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语气中稍带玩味:“你师兄没有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封煜一愣,没想过他一出口就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用这样的语气提起师兄,心中不满,嘴上更不饶人:“从宅子到此地穿过两街两巷,有七处利于埋伏,十三处利于偷袭,但可惜巷深路窄,不利于混战,若是单打独斗,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即便是顾盟主这样的高手,也足够撑到我的人现身救援。” 听罢他的话,顾尘笑眉头轻挑,点头随口赞许:“不错。” 轻飘飘的两字回应,既不再批判更不带表扬,听得封煜无端心烦。他不知为何,虽然对眼前的人并无偏见,却总是不愿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顾尘笑转过身来,正撞上封煜倔强的目光,眼中忽然失了笑意,转而带了几分严肃认真:“你既知道提防我,却怎么不知道提防他?”见到封煜晶亮的双眼突然闪了闪,继续道:“他身边暗中保护的实力,绝不亚于你身边的那些侍卫。如若你方才擅自敲了门板,只怕这只舞刀弄剑的右手,便就此废了。” 封煜沉默着听他说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若说继续嘴硬,难免拂了人家一番好意,但若要他就此服软,更是断然难以做到。 见他沉默不语,顾尘笑便知方才一番话他多少算是听进去了,不再咄咄逼人,而是饶有兴致地走到河堤边,寻了个风景开阔的地方,随意地坐了下去。 封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毫不顾惜一身白衣,就那么直接坐在地上,心中的排斥忽然少了几分。从前只道当今武林盟主谦和儒雅进退有度,却不知他也有如此随性洒脱的一面。笑着过去同他并排而坐,一双腿自河堤之上垂下,放松地晃荡片刻,忽然听见顾尘笑开口问他:“你在进入倾越馆之前是谁家的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封煜的心被瞬间刺痛——多年以来,所有人都只道他是倾越馆掌门二弟子,衣着光鲜,受人尊敬,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过往那些艰辛困苦的生活,忘记了他其实只是个飞上枝头的街边乞丐。封煜眼中掠过一丝淡淡哀伤,但随即便换上了警惕的目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转头盯紧顾尘笑:“这话何意?” 转头迎上他不善的目光,顾尘笑毫不介意地浅浅一笑,开口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温和:“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谁家的儿郎如此出类拔萃。”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温暖,以至于封煜躁动的心竟被渐渐安抚下来。他有些不自在地错开顾尘笑的目光,望着远处平静回答:“我没有家,进入倾越馆之前,就是个不入流的乞丐。” 虽然早已知道真相,但听着那样的话自封煜口中平淡说出时,顾尘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喉中泛起一丝苦涩,轻声道:“对不起,无意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没关系。”清清淡淡的三个字,一如从前多少人知道他身世之时他故作无谓的回答。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悄然展开,顾尘笑目光深沉地望着远方,封煜则嘴角带笑地盯着河面。许久之后,封煜自袖底掏出玉牌向地上一搁,对着身后的重叠屋宇朗声道:“拿酒来!” 顾尘笑悠然收回目光,淡淡瞥一眼地上静静躺着的古朴玉牌,第一次知道原来名动天下的倾字牌还可以这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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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痴酒 月上中天,清辉遍洒,封煜脱下鞋袜,将双脚踩进了清澈水中。初春的河水依旧带着刺骨寒意,激得他一个寒噤,却倔强地没有将脚收回。十一亲自送来两坛酒放在他身边,躬身后退几步停在原地略有担心地看着自家主子。 余光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封煜心绪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安排你的人都退下,这里有顾盟主在,不会有事。” 命令简洁,却在十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当初他接到的命令虽说是作为封煜的护卫随侍左右,却必须将主子的安全放在首位。此时身处郢州,倾越馆纵有再大的势力,也终究只能将府宅之中的人护卫周全。如今远离府宅,自家主子又下了这样的命令,着实教人进退为难。 “夜深露重,煜公子也是体谅你们。”正当十一犹豫不决间,顾尘笑的话轻飘飘传来,带着春风般的和煦温润,竟听得人心头一暖,险些应了他的说辞。 然而对方终究是倾越馆最精锐的倾羽卫,无论何时都不会失去理智。只见十一后退半步恭谨跪了下去,一字一句道:“恕属下难以从命。” 倔强的坚持对上温润的笑意,封煜的眸子淡淡从二人身上略过,最终别开脸不去看十一,冷冷道:“那就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眼看自家主人已退了一步,十一深知应当见好就收,左右封煜没有禁止他们暗中保护,连忙恭敬应下,起身退了下去。 人已散尽,河堤上只剩了封煜与顾尘笑二人。清冷月光将两人身影拉得细长,隐约映照在河水中,随着流动的水波缓慢荡漾,倒是无端生出几分天涯相依之感。 封煜拍开一坛酒的泥封递给顾尘笑,自己又开了一坛,仰头喝了一口,顿觉醇香的酒气伴着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滚入腹中。 “好酒!”封煜不禁赞了一句,十一果然会办事,本以为他会拿最清的清酒来糊弄自己。 顾尘笑微微一笑,将目光从河中荡漾的倒影上收回,也仰头优雅喝下一口酒,尚未入喉便听见封煜的声音传来:“十岁之前的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猜总归不会比乞讨的日子强。” 他嘴角扬了扬,接连灌下几口酒,语气依旧是那般满不在乎:“想来我出生便没有亲人了,否则他们也不会放任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独自漂泊这么久。” 听到这话,顾尘笑扬起的手腕顿时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最终仰头再饮,将原本醇香的美酒苦涩地送入喉中。 封煜没有看他,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脚丫在冰凉的水中早已浸得没有知觉,他晃了晃腿,打起一波水花,故作平静地道:“我曾经偷过别人家的东西,还跟戏班子卖过艺,有一次甚至被卖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里当小厮。可惜过了没几天的好日子,就听见有人说那家的老爷喜好娈童,当夜我就趁人不备从狗洞逃了出来。”他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好在我那时瘦小,不然也钻不过那么小的狗洞。”许是笑得太过,又或许是喝得太猛,封煜说完这话便猛地咳嗽起来。他手扶住地面狠命地干咳,如同要把心呕出一般撕心裂肺。咳着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顾尘笑皱眉看封煜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心中五味陈杂。眼前的微醺少年,与他在倾越馆初见之时的灵动形成鲜明对比,此刻的狼狈与彼时的明朗,恍然间让他想到那闹市之中漂泊无依的乞讨孩童与倾越馆盈封雪阳殿之上盛装华服的封煜公子。世事无常,人生如戏。顾尘笑叹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覆上了他的背。 气血翻涌中,封煜只觉一股温和的真气自后心而入,渐渐抚平了猛烈的咳嗽。他用衣袖一抹脸上的泪,微带迷离的醉眼对着顾尘笑道:“你不用可怜我,如今的我,过得很好。我有师父,师兄,我是倾越馆掌门的二弟子,我现在拥有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又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 封煜痴痴地笑着,这笑容映在顾尘笑眼中不免多了几分苦涩。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自唇角滑落淋湿衣襟,他却毫不介意。酒入愁肠,醉意七分,顾尘笑望着远处皎洁的明月,惋惜地道:“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但是后来走散了。若是他还在世,该是你这样的年纪。” “走散?”封煜忽然止了笑意,一双眼底微微泛红,酒意上头说出的话也开始不经思虑:“若是在意,又怎会由他失散,漂泊无依?” 许是等待多年的诘问终于摆在面前,顾尘笑骤然紧缩的瞳孔里三分痛彻七分惊疑,最终化成一池深潭,倒映出经年不散痛入骨髓的记忆。他闭了闭眼,遗憾而又艰涩地解释:“当时情况,有些复杂......” “胡扯!”话未说完便被身侧之人粗暴地打断,封煜将酒坛一扬灌进一口酒,手指着顾尘笑毫不客气地指责:“都是借口......借口哈哈哈......” “封煜!”顾尘笑的目光猛然清冽,扬手便将封煜伸出的手打落:“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河堤传荡开去,封煜的右手垂落下来,手背上通红的痕迹落在顾尘笑眼中分外刺目。他有些后悔自己下手过重,张了张嘴想道歉,却看见封煜似乎并不介意般痴笑着,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仰头喝酒。那样的一双眉眼,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彼时他与父亲曾以性命保护这个孩子逃出战火,却未曾想过多年以后重逢之时,竟以这样的对话诠释那次刻骨铭心的诀别。 封煜似乎未曾留意顾尘笑的目光,他机械般地将酒坛送到唇边,一口接一口地饮下,胸前的衣襟早已被泼洒出的酒水浸透,他却不管不顾,只是用力地扬起酒坛让更多的酒液倾洒出来。不过多时,一坛酒喝完,封煜遗憾地丢掉手中的坛子,转过头将迷离的目光投向顾尘笑,恰好撞上那人清醒而又矛盾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很有趣,其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封煜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眯起眼向着这双眼眸的主人缓缓靠过去。 顾尘笑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靠近,他垂下目光,迎着封煜水汽迷蒙的双眼,就这样定定地与他对望。相识至今,从未如此刻这般认真地打量他,顾尘笑用眼神将封煜的脸庞细细描摹刻在心底,最终轻叹一口气,终究不忍看他失魂落魄无处可依。他伸出手,缓缓张开怀抱打算将眼前的少年拥入怀中,却发现封煜的头突然停在他胸前一拳的位置,再也不动分毫。 手上一空,下一瞬手中的酒坛便已到了封煜手中。顾尘笑心底闪过一丝失落,他抬起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把,最终缓缓落回身边,静静地看着封煜捧着他的酒坛大口灌酒。 “顾盟主真是好雅兴。”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便到了二人身边,顾尘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未曾料到竟有人能够不知不觉中靠他们如此之近。 隐约间听到几分熟悉的声音,封煜努力晃了晃脑袋。酒意上头,使他看不清楚来者是谁,但是一袭青衣之下的颀长身影却令人深觉眼熟。他睁大双眼去看,却发现意识越来越轻,最终竟然不争气地沉沉睡去,睡前唯一的知觉便是,顾尘笑与赶来的男子同时向对方出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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