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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第10页] |
作者:漠冷卿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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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手谈 萧漠刚一出门就差点撞上推门进来的风洛承,不禁皱眉随口斥道:“怎地连你也如此冒失。” 但风洛承显然不是封煜,不会惶恐地认错请罪,相反,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施施然道:“怎地连你也心神不宁。” 被他呛了一句,萧漠无语反驳,毕竟方才确是自己心不在焉,不禁感慨自己真的是越发掌控不好情绪了。前几日因为封煜喝醉酒的事与顾尘笑动了手,这次又因为看到了些不痛快的画面就神思不宁,这些账若是拿到师叔那里去算,只怕折合成藤条非打到他三天下不来床不可。 见萧漠没话辩解,风洛承也不继续挖苦,转头瞥一眼窗外顾尘笑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廊柱下咬着笔头专心思考的少年,顿时心中了然。说是知己也好,说是主仆也罢,与萧漠相交多年,风洛承自是深知他心中所想。虽然萧漠从来不说,但风洛承却知道倾越馆在他心中的意义,更知道倾越馆中每一个人都是他心中不可割舍亲人。而如今突然有人横空出世,打着血浓于水的旗号要将萧漠一手带大的师弟抢走,如何教他不生出抵触之意。然而风洛承毕竟是风洛承,即便将萧漠的心思看得再透彻,也依旧不擅长布局筹谋为人排忧解难,甚至连安慰的话语也略显生涩单薄:“多思无益。” 虽然这四个字说得没头没尾,但萧漠却懂了他的意思,不禁苦笑。没错,世事无常,得失难测,与其担心未知的将来,不若解决眼前的危机。理了理情绪,坐回桌边,接过风洛承递来的茶杯,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查得如何?” “你手中的两枚黄龙玉佩均不属于薛天成。”风洛承略一沉思道:“祠堂中的玉佩除了我拿走那枚,不曾有失,而且据衔铁山庄暗线回报,薛天成身上的玉佩也一直被他随身保存。黄龙玉佩乃衔铁山庄家主的象征,非新任继承人出世不得制作,因此当初遗失黄龙玉佩之人的身份,必与衔铁山庄家主脱不了干系。” 萧漠凝神想了片刻,侧头问道:“既然并非祠堂供奉中的人,那是否可能是薛天成之子?” 在他询问的语气中,风洛承将方才默记下来的信息淡淡背出:“薛天成曾有一位夫人,名唤朝歌。但这位朝歌夫人在与他成亲不过一年便病故,听闻当时已怀有八月身孕,但最终胎死腹中。从此之后,薛天成再未娶妻但是却纳了不少侍妾,然而并无所处。” 萧漠点点头,心中隐约有了计较:“去查一查朝歌夫人所葬之处。” 风洛承眉宇微皱,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思索片刻终是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春夜微凉,夜月清冷。萧漠敛锋收笔写完最后一字,不紧不慢将狼毫归于架上,推开轩窗,深深吸一口微带潮湿的空气。 月色下,顾尘笑一袭白衫鲜亮如雪,端坐亭中桌旁,正对着楼上窗边面色冷峻的人微笑颔首。 略带倦意的目光与闲适悠然的眼神相撞,萧漠的眸色立时深了几许,只见他负手望一眼天边近乎圆满的明月,不声不响转身离窗而去,不过多时便出现在了凉亭桌边。 “早闻晟兄棋艺高超,不知可否赏光与在下探讨一二。”顾尘笑的声音清润儒雅,不带锋芒亦不敛笑意,望着萧漠那副面具之下深不见底的目光,诚意相邀。 “却之不恭。”萧漠瞥一眼桌上早已摆好的棋盘,也不推辞,撩了下摆随意落座,捻起一子随手便落在天元位置。 “起手天元,”顾尘笑的语气带着几分兴趣:“倾越馆行事作风当真与众不同。” 萧漠本就无心此局,侧耳听着四周的无声寂静,知道监视之人早已被引至他处,不再伪装身份,淡淡开口:“有什么事,直说罢。” 望着他平凡的面具下毫无温度的眸子,顾尘笑嘴角轻扬,抬手落下一子,说出的话一如落下的这步棋一般,简单直接:“你的计划中,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萧漠冷冷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我不知顾盟主所指的是何计划。” 顾尘笑并不介意他的拒绝,他今日有备而来,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萧漠达成目的:“萧兄可知朝歌夫人?” 朝歌夫人四字轻飘飘出口,却无端让萧漠神情一凛。直觉中,顾尘笑接下来的消息会让他绝对意想不到。 见他不语,顾尘笑继续道:“这位朝歌夫人的身份想必不比我说,萧兄也早已知晓。但只怕你不知,她现今葬于何处。” 萧漠挑了挑眉:“何处?” “丹阳湖对岸——前些日子,煜儿被人围杀之处的附近。”顾尘笑轻描淡写开口,同时再落一子。 萧漠顿时凝眉陷入沉思,就连方才顾尘笑对封煜的称呼也忘了介意,一瞬间万千想法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满意地看着萧漠脸上的表情,顾尘笑心中暗道总算扳回一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将棋枰上胡乱落下的黑白云子一颗颗收回盒中,无声等待萧漠开口。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萧漠神情恢复了如初的波澜不惊,开口的语气却不再似方才那般强硬:“看来这浑水,顾盟主执意要一起趟了。” 顾尘笑不置可否,将目光转向封煜尚未熄灯的房间,低声道:“就当作,是我对你的感谢。” 一句感谢没头没尾,两个人却心知肚明。萧漠的眼中顿时褪去最后一丝温度,说出的话如同匕首般锋利尖锐:“一个连立场都没有的人,何谈感谢?” 这话犹如一柄尖刀刺入顾尘笑的胸膛,顿时痛得人仿佛一颗心被绞碎一般。他望着萧漠眼中仿佛噬人的幽深光芒,翻涌的心再难平静:“总该......”顾尘笑咽下一丝苦涩,勉力开口:“总该让我为他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萧漠一声冷笑,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尘笑颤抖的眼睫,声声逼问:“在他年幼流浪之时你在做什么?在他食不果腹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在他遍体鳞伤受人欺辱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他俯下身,在顾尘笑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中一字一句指责:“顾尘笑,顾盟主,你以为你现在执掌武林,号令天下就能够保护他?你以为你的关心和照顾就能弥补那些年他所受的伤害?你错了,他所需要的从来不是弥补,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家。” 一番长长的话说完,萧漠傲然起身,转身离去,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凉亭之中,顾尘笑望着萧漠消失在灯火之中的背影,右手缓缓覆上胸膛,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再难说出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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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少时 清晨朝阳明媚柔暖,温和地照在封煜身上,将少年浓密的睫毛隐隐镀上金色的光泽。他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唔......” “睡醒了?”萧漠坐在桌边,面前桌上摆着丰盛的清粥小菜,但他却没有取用,而是缓缓翻阅着封煜熬夜写完的防御部署计划。 “醒了......”封煜望着窗外日头高照,早已过了晨练的时辰,不禁缩了缩头。又眼尖地瞧到萧漠正在看的东西,顿觉心虚,赶紧下床到萧漠身边站好:“师兄......我......” 萧漠将手稿往桌边一放不予置评,端起眼前的粥淡淡道:“先吃饭。” 听到这话封煜如蒙大赦,知道这计划算是勉强过了关,连忙讨好地坐到萧漠身侧,用勺子舀一大口粥送到嘴里,含糊不清夸道:“师兄送来的早饭就是好吃!” 虽说是毫无逻辑的夸赞,但在萧漠这里却很是受用,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不咸不淡评价:“奉承。” 封煜再次吞下一勺粥,歪着头得寸进尺:“煜儿实话实话。” 看他刻意讨好的样子萧漠便知原因为何,虽说布防图做的很是漂亮,但有些根本的规矩坏了就是坏了,他可不打算惯着:“几日没有晨练了?” 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个,封煜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回想自打出了倾越馆就彻底没再晨练过,不免觉得心虚,愈发将头埋低:“没......没几天......” 碗底与桌子相撞发出一声闷响,萧漠冷声道:“果然有长进,跟我回话也敢含糊其辞。” 这一句话分量不轻,吓得封煜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急急忙忙辩解:“师兄息怒,煜儿不敢!”原以为自家师兄今日心情不错,封煜这才敢大着胆子遮掩,却不想被逮个正着,当真失算。 萧漠此时的神情不辨喜怒,但想也知道不会太好。封煜眨着眼睛无辜望着他,只求师兄这一怒不至于当场便要打要罚。 看着面前这个师弟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忐忑不安,一双水润的眸子之下还透着淡淡的黑眼圈,萧漠无声叹气。这孩子自出了倾越馆至今只怕一直没能安稳休息,如今还要追究他荒废晨练之事,这对于初次执行任务的他来说,着实为难了些。但话虽如此,需知业精于勤,尤其练功这种事,一日不做便会变得生涩,若是经年累月更会泯然众人,是以不可纵容。拿起桌边同手稿放在一起的一册书简,两个字吩咐:“伸手。” 一听到这两个字,封煜的手就会条件反射地涌起一阵跳痛。上次的伤还没好,直到现在掌心还有淡淡的痕迹,如今还要打,岂不是今晚的战斗都不用去了?然而腹诽归腹诽,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话,只得认命般地将手摊开在萧漠面前。 看他故意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萧漠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将书简卷在一起缓缓抬起手,向着少年平展的手掌啪地一声砸下。 “唔......”不想那书卷打出的力道丝毫不逊于镇纸,痛得封煜一声轻呼,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萧漠将书简砸在封煜手掌,随即便轻描淡写收回了手,任由书简平躺在他掌心:“这《道德经》每日抄两遍,回去之后我亲自带你晨练。” 没成想被如此轻易放过,封煜眨了眨眼表示意外,但随即想到回头被师兄亲自带着晨练,松开的眉头又不禁再次拧成一团。 萧漠知他的小心思,并不戳破,优雅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粥,敲了敲桌子示意封煜吃完跟上,率先离开了房间。 一顿早餐吃得心情大起大落,封煜也没了继续的兴致。双颊微红地将那本刚入门便烂熟于心的《道德经》收起来,出门往萧漠的书房走去。 才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萧漠挑了挑眉,知道这孩子定是饭也没吃完就赶过来,目光沉了几分,许久之后才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回应:“进。” 封煜进门见到萧漠端坐书桌前翻阅密报,自觉地站在桌前没有出声打扰,不想萧漠将手中信纸一压,指了指桌前的凳子:“坐。” 既是给了座位,便不是训诫责罚,而有正事相商。这样的信号封煜自然读得懂,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在凳子上落座,便见萧漠将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这是你今夜的任务。” 封煜接过纸条,仔细读过不禁心中升起疑惑:“师兄......为何不是......” “别忘了,当初力邀倾越馆出手收服血妖的便是顾盟主,如今由他与你同行,不仅名正言顺,更增加了安全性。”萧漠打断他未及问出的话,不由分说地强行解释。 这样的理由不算牵强,可听在封煜耳中却涌起莫名失落。这是自入倾越馆以来的第一个任务,虽有师兄在这里,却硬是要他与别人去完成,这样的决定,让人心里难免空落落的。他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服下摆闷声道:“那师兄呢......” 总归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他的小心思自是逃不出萧漠法眼。若非昨夜顾尘笑那个及时的情报使他不得不亲自去一趟朝歌夫人墓,他又何尝放心将师弟交给他人? 萧漠垂下眼睫,避开了少年殷切的目光,却无意间瞥到桌上他随手放在一侧的防卫部署图。这图他看了一个早上,从工整的院落布局,到细致的位置标注,思维缜密,思路清晰,臻至完美,便是一贯挑剔的他也不禁心中称赞。目光长久注视着图上工整的字迹,透过一行行清秀小楷,不禁使人想起当年曾手把手教他练字的画面,彼时他还只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孩童,而今转眼之间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年。萧漠的目光深了几许,看着那纸张上的小字仿佛有了生命般一个个跃出纸面,演绎着当年那个孩子或认真、或调皮、或努力、或撒娇的各色姿态,不觉间连神情都温柔了几分。 ——时光匆匆,改变了许久人事,所幸当年的小师弟如今依旧那般依赖自己,无论再怎样闯祸,无论受了再重的责罚,煜儿依旧是原来的煜儿,未曾更改。 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萧漠回望着始终面带期盼的师弟,温和开口:“师兄留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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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墓事 月光静谧,融入丹阳湖一池碧波中,如同碎玉般晶莹璀璨。深夜的湖边格外安静,封煜靠在树后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正好撞见顾尘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禁生生忍了回去,硬是憋出一汪泪水。 顾尘笑看他样子微微一笑,转回目光望着湖面:“昨晚没有休息好?” 岂止是没休息好,为了那一张图纸他几乎没睡好吗? 封煜心中腹诽,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良好修养,对他回以灿烂的笑容:“惭愧,只是熬了这么久,稍有些困乏而已。” 这也是实话, 自打早晨萧漠与他对话之后,少年的一颗心就再没平静下来。许是自家师兄的表情满含宠溺,又或是那句话太过温柔,总之一句“等你凯旋归来”出口,少年便整整一天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这才导致如今蹲守不过两个时辰,就不住地打起哈欠来。 看着他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顾尘笑心下柔软几分,这孩子不愧是被人宠爱惯了,才会连这样的情况下都如此心大。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当年与年幼弟弟分开的情形。那段记忆在他脑海中十分模糊,又或者说是他不愿使那一切变得清晰。那些杀戮、鲜血、哭喊、别离,对于顾尘笑而言,是此生都不愿提起的噩梦。但在那场模糊的噩梦里,一双晶亮的眼睛,一声破空的“哥哥”却如同被下了魔咒般穿破过往,劈裂在顾尘笑眼前。他望着少年的目光忽然有些模糊,又连忙在同一瞬间调转方向掩去眸中的水汽迷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待此间事了,一切便会恢复如初。” 一句恢复如初,顾尘笑说得艰难,但封煜却显然不知其中深意。只见少年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并不十分介意他的回答。他将袖底的玉瓶握在手中轻轻摩挲,脑海中盘算究竟如何使用才是师兄所说的最佳时机,正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它来了。”顾尘笑收敛心神,凝眉望着湖水中泛起的涟漪,语气中充满郑重。 这话无疑确定了封煜的猜想,他精神一振,向不远处隐匿于树顶的十一做了个手势,这个手势别无他意,只有两字:活捉。 而在另一边,昏暗潮湿的墓道内,萧漠与风洛承两人已足足走了一刻钟。手中烛火的光亮忽明忽暗,将两人身影投射在水珠密布的石壁上,无端透着一股森然和诡异。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脚下踏着滑腻的泥土,稳稳当当地行进在狭窄通道内,望着远处漆黑到难辨方向的尽头,忽然一阵微风将萧漠手中的火焰吹得左右摇曳。两人对望一眼,脚步疾行,果然不出片刻便来到墓道尽头的一间不大的墓室之中。 点亮墓室门边的烛台,在幽暗的烛光中,两人终于勉强看清其中的情况。虽早知不会如此轻易便寻到主墓室,却不想这间墓室空空如也,竟没有任何一处壁画表明墓主人身份事迹,更遑论陪葬的物品。然而这些倒还在其次,萧漠望着空荡墓室的另一侧通向不同方向的三个甬道皱起眉头,陷入认真的思考。 相较之下,风洛承倒没有那么多考虑,他环顾四周,着意看了看那三条通道,最终弯腰捡起三块石子,轻抬手腕正打算射出,一只手随意挡在他面前。 “我们这一路行来布置陈设皆暗合奇门遁甲之术,三门分别代表吉、凶、中平,休门居北方,走这条路。”萧漠说着指了指北边的通道,并率先走了过去。 风洛承闻言自是不疑,他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望着壁边那盏飘忽明灭的烛火,眼神忽然深了几分,抬手将手中石子射出,啪嗒一声轻响,烛光寂灭,伴随着渐行渐微的脚步声,墓室再次恢复黑暗。 兜兜转转穿过数不清的甬道,大约又行进半个时辰,萧漠同风洛承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的墓室之中。此时二人手中只拿了一只勉强照明的火折子,除了对方的脸几乎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之所以知道此处巨大开阔,是因为脚步声不再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二人几不可闻的呼吸也不再局促于狭小的空间之中。耳旁传来细微的风声,以及不知何处滴答坠落的水声。 萧漠举高手中的火折子,勉强看到墙壁高处虚设的烛台,正欲伸手点燃,忽然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他手中唯一的光源熄灭。 火光被吹灭的瞬间,萧漠眼前只觉漆黑一片,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一步找寻风洛承的位置。他清楚地记得黑暗来临之前风洛承就站在通道口,他甚至能够想象出在面对突然而至的黑暗时,好友脸上的冷冽与淡定。他后退一步,触及风洛承微带凉意的衣袖,悬着的心忽然定了下来。 萧漠捏紧手中渐渐凉下来的火折子,他没有再试图将其点燃,更没有发出声音同风洛承做出交谈,只因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们未必会落于下风,但却难保不会在点燃光亮或者发出声响之后成为暗处敌人攻击的首要目标。沧叠剑早在第一时间便被召唤出来,握着微凉的剑柄,萧漠的心一如握剑的手那般沉稳安定。 滴答一声轻响,远处再次落下一颗水滴。这一滴水声在二人都屏息的墓室里显得分外突兀,但萧漠却丝毫未做理会,而是敏锐捕捉到不远处的石壁旁传来极有规律的淡淡呼吸声。萧漠眼中光芒流转,愈发敛了气息,静听石壁那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长剑一震向着敌人发起攻势。 他的动作极快,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敌人的位置,但却凭借过人的听觉,精准锁定石壁旁的那人。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仓惶之中举起手中的物件格挡,沧叠剑锵然一声撞上那人手中之物,顿时震得萧漠虎口发麻。这一招虽未尽全力,但随手便能挡下他一击之人显见也不是俗子,萧漠脑中快速估计了短时间将对方拿下的可能性,随即内力一震将对方逼退,自己则借力后退至原位,回到始终没有出手为他掠阵的风洛承身前,低声开口:“同时出手,可有胜算?” “萧漠?”回应他的,是友人不能更加熟悉的声音,却无端令人起了一身冷汗。 因为那声回应,并非自萧漠身后传来,而是从方才萧漠出手的敌人口中惊讶问出。萧漠呼吸一滞,他眯眼看着石壁旁缓缓燃起的火光,盯着那火光背后映出的清冷面容,大脑忽然停滞了思考,本能向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风洛承”望去。 他转过头,预料之中没有看到风洛承的脸,却意料之外地对上一张狰狞恐怖的血盆大口。 |
沙发给@顾程敬 |
第二十五章 朝墓 骤然陷入黑暗会使人失去视觉,但骤然的光亮也同样会使人视觉有短暂的停歇。尤其是当萧漠回过头看见一张几乎能将他一口吞下的血口时,更是不觉连思考都慢下几分。他嗅着那血口中传出的浓重血腥气息,几乎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长剑掼出。 面前的妖物似乎没有料到萧漠的反击会如此之快,就在滴血的獠牙即将触及萧漠头顶之时,它的胸前发出剧烈疼痛,那疼痛贯穿身体不得已将它逼退一步,獠牙擦着萧漠额前碎发,将人光洁额头擦出一抹淡淡血色。 见那妖物倒退一步,萧漠翻转手腕打算抽剑再攻,却奈何与它距离实在过近,一时之间竟没能将剑从它体内拔出,而在此时受伤的妖物却因嗅到空气中萧漠的血液而愈加狂躁,竟不顾体内贯穿的剑伤再次向萧漠猛扑过去。 度过最初的惊讶,风洛承很快反应过来,他扫一眼便判断出萧漠此时陷入怎样的麻烦,甚至来不及思考,前行几步对着萧漠后脑勺将绝弈剑飞射掷出。 感受到身后呼啸的剑鸣,萧漠没有回头,凭借他对风洛承的了解,只在一瞬间便判断出身后挚友做了怎样的动作。他松开手中紧握的沧叠剑柄,猛然侧过身,就在这一松一侧间,风洛承飞掷而来的长剑已擦着他的鼻尖刺入那妖物的血盆大口中。 寂静墓室之中,一声凄厉惨叫仿佛要刺破人耳膜一般响起,黑暗深处蛰伏的妖物在听到这声惨叫时竟齐齐哀嚎回应,随即无数扑通落水声传来,在这一瞬竟震得萧漠神色一滞甚至忘记了乘胜追击,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妖物化作漫天血雾消失无形。 “萧漠?”与方才同样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风洛承此时已拿了点亮的烛台来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怎么了? 萧漠有些怔愣,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方才究竟怎么了。防止被幻术所控,是他在倾越馆修习的最基本项目,并且他自问以现在的修为,当世能够迷惑他的人或者妖真的并不多。 见他不回答,风洛承也不催促,他拿着蜡烛将墓室四周的烛台尽皆点亮,在逐渐亮起的空间内环顾四周,终于看清此时身处的环境。 在这间墓室的尽头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而在墓室的正中央,安静停放一尊棺椁,那尊棺椁上雕刻的花纹十分精致,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无端生出一丝雍容华贵,仿佛可以想见棺中之人生前曾是怎样高雅富贵的世家夫人。然而与这棺椁极其不搭调的是地上横七竖八的数十具尸骨,那些尸骨或成堆或零散,随意地摊在棺椁周围,就像是主人把玩的器物,失了兴致便随手丢弃一旁。 正在风洛承专心研究地上的尸骨时,萧漠不知何时来到棺椁旁,他的手掌在繁复花纹上慢慢摩挲,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从袖底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黄龙玉佩。昏暗烛光下,那两枚玉佩在萧漠手上发出温润的光泽,他蹙眉沉吟片刻,终于逐渐褪去眼中的茫然,再度恢复了如常的清明。 “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萧漠望着手中的玉佩,这样对走近的好友道。 风洛承点了点头,不需开口便知萧漠想确认的是什么。他将烛台搁在一旁地上,转身伸手搭在棺木上,听见萧漠低声道:“得罪了。” 一声得罪散入空中,随即被移动的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与此同时,远处石壁内也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机阔声响。萧漠手中动作不停,直至将棺盖完全移开,望着其中空荡的木棺,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只听他淡淡道:“果然如此。” “当真是她?”风洛承的语气略带犹疑,随即脸上露出了明显鄙夷的神色。 萧漠点了点头,明确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位‘故去’的朝歌夫人,只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就凭她诈死十几年,再以一枚黄龙玉佩引我们至此便可见一斑。” 风洛承盯着萧漠手中反复把玩的黄龙玉佩,略一沉吟道:“你是说,凌云峰下的玉佩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 “招致妖物的禁药、千年灵主作乱、与听雨楼往来密切的信件,若说这一切都无形中将倾越馆的目光引向衔铁山庄,那么黄龙玉佩无疑是将衔铁山庄彻底列入倾越馆头号调查名单中。再加之此时郢州突现血妖作恶,正好给了我们光明正大来到这里调查的理由,这一切若非人为,未免太过于巧合。”萧漠的语气冷静到近乎没有任何情绪:“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我手中的这些黄龙玉佩。”他说着拍了拍面前的棺木:“想必这枚玉佩,便是当初为朝歌夫人与那名未出世孩子的陪葬之物。” 近乎没有漏洞的推理。 风洛承静静听完萧漠的话,接过他手中的玉佩,再随意瞥一眼棺木中干燥洁净的四个角落,这分明不似曾盛装过死人的棺材,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如此大费周章引你们过来,究竟是冲着倾越馆,还是冲着衔铁山庄?” 萧漠承认在分析问题上,风洛承总是能够一语中的,简单干脆地抓住问题本质。他沉思半晌,一字一句:“或者,冲着倾越馆与衔铁山庄。” 这个回答倒是意料之外,风洛承挑了挑眉,没再回应,将玉佩抛回萧漠手中,淡淡道:“这东西只怕与刚才你所中幻术脱不开干系,我以内力注入其中,发现玉佩中已带了血气,你且小心。” “不妨事。”萧漠将玉佩收回袖中:“我们早晚还会再见。” 风洛承自是不会好奇萧漠所说的再见是何年月,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眉头紧皱,正要张口,就见到萧漠率先问他:“这古墓可还有其他出口?” 话音刚落,远处寒潭深处便应声传来水流激荡的剧烈轰响,整个潭面激荡着细碎的波纹,宛如大战将起前敲碎的鼓点。萧漠心中计算了此刻二人所处的地下位置,心道不妙,来不及多说一字,便猛然跃入水中,身子如同游鱼般向着潭底灵巧游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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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明月,尘世漠染》 番外篇之 正月十五猜灯谜 飞檐展翼,亭台静立,自空中鸟瞰,素来古朴的倾越馆此时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的喜庆热闹之中。今年的上元节较之以往有些不同,在漠海尊者的特别要求下,将原本在盈封雪阳殿举办的宴会改为了与几位弟子的家宴。 时值正月,百花未开,唯有倾越馆东南隅的梅花傲雪独立,沈裔辰思来想去将地点定在了此时景致最佳的碧来馆,而身为首席弟子的萧漠,自然成为了此次家宴的主办之人。 这日清晨,萧漠未待天明便起身更衣,由于时辰尚早饭食还没来得及送来,便先行带人往碧来馆去。一入院子,早有人将相关侍者召集过来,等待萧漠吩咐。 看着众人脸上多多少少还带着睡意,明显是从被窝中被强拉出来,萧漠也不出言斥责。倾越馆规矩森严,但却不代表不近人情,时辰尚早,带着倦意也属情理之中。萧漠静静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晃晃悠悠的侍者们,提声道:“我知道现在集合并非你们的日常作息,因此不会让你们白辛苦这一天。所有今日轮值之人,皆可领三倍工钱,明日轮休一日。”看着下方立刻乱哄哄地讨论起来,萧漠冰冷的眼神里没有闪过丝毫意外:“但是,”他刻意顿了顿,缓缓扫视台下的每一个人:“你们也需打起精神来,今日所有犯错者,也需承受三倍的责罚。” 看着台下渐渐鸦雀无声,萧漠这才收回目光,转头对身侧侍立的侍卫统领介胥吩咐:“方才我进来时看到院门悬挂着四盏灯笼,将其中两盏取下,放在院外二十步远的回廊边上,如此不至于极暗突转极亮,引人不适。再者,年节气氛已在倾越馆中围绕多日,今日既为家宴,便不必过于铺张,只需命人将院子四角照亮,再在每株梅树旁点上一盏小灯照明便可。” 他这边说着,那边早已有人手执纸笔详细记录下来,再由相应责任人带领侍者前去执行。待到里外一圈全都招呼完毕,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 “一早赶去延湘居不见人,就知漠师兄定然是到了这里。”珲然进门时见到萧漠正站在阶下负手打量着匾额,微微一笑上前道:“漠师兄,上元节好。” 早就听到远处传来侍者问安的声音,因此萧漠对珲然的到来并不意外。封煜与楚祈越那两个小子,不用想也知现在定是在房间蒙头大睡,毕竟又有几人能如珲然这般保持着早起的习惯。萧漠回过头,看着脸上没有半分倦意的珲然,笑道:“你倒是来得早。” 珲然笑着随萧漠进了门,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从中端出一碗汤圆,几叠小菜:“原是早就起了,只是准备这些费了点时间。料想漠师兄一大早就过来,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索性就带过来些。” 萧漠瞧着那精致的瓷碗中飘着不大不小的白色团子,不禁心中一暖,用汤匙捞出一颗放到嘴里,起初只觉黏糯可口,不想咬破之后立即有香甜的馅儿流出,顿时口舌生香,嘴角都不禁上扬几分。 珲然笑着看萧漠的表情早已不似往常那般冰冷,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暖融的笑意,忽然想起封煜曾一本正经告诉他甜食会使人心情变好的理论,不想却是真的。 几颗汤圆下肚,暖意直接传到了心里。萧漠在心中感慨,在倾越馆中若论细致,当真没几个人比得过眼前这位师弟。看着珲然和煦温润的浅浅容,萧漠有些好奇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惩戒堂堂主之位,这惩戒堂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碧来馆的汤圆暖人心房,雪浣苑的太阳晒人屁股。封煜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身旁的楚祈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昨夜楚祈越写字时打翻了砚台,溅得衣服手上都是墨汁,封煜看到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却不妨被楚祈越报复地扔过两支蘸了墨汁的毛笔。看着封煜衣服上也淋了墨汁,下巴上还擦出一道墨迹,楚祈越也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两个少年你来我往,尽将蘸了墨汁的毛笔飞掷而出,不出片刻便将书房弄得一片狼藉。萧漠进门看到这一幕时,什么也没说。看着两个少年瞬间呆滞,甚至忘记手上的动作,任由飞来的毛笔砸在头上,最终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都给我去训练场上罚跑,一百圈。” 这一百圈一跑就到了半夜,累得二人直接趴在训练场上睡了过去,最终还是萧漠吩咐人将他俩送到了雪浣苑那里一起照顾。 如今一觉醒来,封煜深觉双腿酸痛,就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法使出来。他伸手推了推楚祈越脑袋,毫不客气地将人唤醒,嘴里没好气道:“起床!都什么时辰了!” 楚祈越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才一动弹就熬一嗓子叫出声来。不比封煜自小习武,楚祈越的体能差了不少,此时就连动动腿都成问题:“疼死小爷了......” 封煜翻了个白眼,不理那个自称小爷的人,坐起身眼尖地瞥见桌上放着的两个食盒,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咬牙下床,看到食盒上灏熙馆的标记,不禁眼前一亮,急急忙忙打开盖子。 看到食盒中摆着一碗诱人的汤圆,封煜这才想起今日正是上元节。正值此时门外侍者进门来报:“煜公子,奉尊者之命邀二位公子晚间于碧来馆参加家宴。” 封煜瞥了一眼更漏,这一觉睡到中午,没过多久就该去参加家宴了,连忙转身去喊楚祈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封煜同楚祈越沿着小道一路而行,虽然走得缓慢,但也在规定时辰到了碧来馆,看到门口负手而立的萧漠,二人不禁有些心虚:“师兄......上元节好。” 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中所思为何,不打算拆穿,也不打算过节的时候让他们提心吊胆,微笑着指了指院中的案几道:“先过去坐罢。” 听到萧漠的话,二人顿时如蒙大赦,虽一瘸一拐却不无欢畅地冲入席中。桌案是一人一桌的矮几,既为家宴就注定了没有外人,因此封煜与楚祈越毫无疑问地坐在了宴席的最末位。嗅着桌案上碧玉琉璃壶中传出的阵阵酒香,封煜腹中的馋虫顿时被勾了出来。偷眼瞧着萧漠站在门边背对这里,而上面首座又空空如也,封煜转了转眼珠,悄悄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趁着没人注意,一饮而尽。 清冽酒液顺着唇齿滚入喉中,浓郁香气却经久不散回味无穷。封煜心中赞一声好酒,手却不听使唤地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楚祈越坐在席间看着珲然忙东忙西,忽然有些坐不住。想着自己混吃混喝还到处闯祸,半点也不能为师兄们分担工作,心中更加不安。正要起身前去帮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听见漠海尊者笑道:“不想着寒冬之日竟也有如此美景。” “掌门师伯事务繁忙,想必极少来到这里,殊不知这碧来馆才是赏梅的绝佳去处。”漠海尊者话音刚落便听闻珲然的声音如春风般传来,循声看去才发觉他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桌边拱手揖礼道:“掌门师伯、师父,上元节好。” 听到他的问安,封煜与楚祈越也反应过来,连忙随声附和,便是连萧漠也默不作声回到位置上,躬身问安。 望着小院之中此起彼伏的问好,漠海尊者心情极佳,环顾四周得体的陈设布置,回头捋着胡须对沈裔辰欣慰道:“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啊。” 沈裔辰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不似以往一般崩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意:“师兄玩笑了,您还没老。” 漠海尊者听着他毫无诚意的安慰,摇头哈哈大笑,负手行至主位挥袖落座,随即摆了摆手道:“都坐下吧,既然是家宴,便不必拘礼。”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每个桌上都摆着的一壶酒,对落座的几人道:“这酒是我一个好友前些日子送来的,名唤极乐仙,今儿拿出来也叫你们尝尝。不过这酒后劲极大,你们可切莫喝得太急。” 这话说的封煜心中一跳,咽了咽口水掂掂空了的酒壶,心情不觉间有些沉重。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心理作用,自打漠海尊者说了那话之后,封煜便越来越觉头重脚轻。然而单只这样倒也好办,要命的是,他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受控制,整个脑袋处于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上。往常不敢说的话,今儿在席间倒也放肆说了不少,直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大家只道是这孩子今日高兴,便也未加苛责,却不想珲然突然提出了猜谜的提议。一听到这个提议,漠海尊者顿时来了兴致,他让每人在纸上写下一道谜题上交,然后由他一道一道念出来众人猜,猜的多的人有奖励,谜题写的好的人同样有奖励。 看着一张张纸发到每人手里,随即笔墨供应齐全,封煜眼珠一转,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在纸上写,倒是让坐在一旁的楚祈越十分好奇。 不过多时介胥亲自上来用瓷盘将每人的谜题收了上去放在漠海尊者案边,看着上方师父饶有兴致地拆开第一个,封煜笑眯眯地低声对楚祈越道:“我的谜题,一定会得奖。” 有萧漠和珲然在,楚祈越不知自家的小师兄哪来的底气,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倒是愈发吊人胃口。奈何封煜言尽于此说什么也不肯再透露半分,只得目光灼灼地盯着上方瓷盘,期待漠海尊者能早点揭开这个谜题。 漠海尊者果然不负所望,展开纸的同时便笑道:“呦,这第一张是煜儿的。” 封煜双颊微红,打了个酒隔眯眼笑着听漠海尊者一字一句念道:“寒意彻骨世难见。” “冰。”珲然不想是如此简单的一道谜题,无奈看了封煜一眼,开口回答。 漠海尊者不置对错,继续念道:“腹中黑水人人叹。” “墨鱼!”听到这句楚祈越想也没想开口便喊。 漠海尊者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一眼,没有停下:“闲时镇压小白兔。” 萧漠的眉头缓缓皱紧,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太好的答案,但想了想终究没胆子说出来,而是捡了旁的答案:“狐狸?” 漠海尊者噗嗤一笑,声音拔高一字字地念出最后一句:“一根藤条打通天。” 一句话出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沈裔辰,只见他面不改色饮尽杯中美酒,抬头幽幽道:“煜儿,你是在说我么?” (完) |
突然发现度受吞了我一章小番外,重发这贴 |
第二十六章 血战 月色清冷,剑光微寒。 封煜奋力斩下一剑将飞至面前的一条巨型蜈蚣斩成两端,他来不及得意邀功,因为转眼间便又有一只巨鼠窜至身前,无奈之下只得挥剑下劈,再次解决脚下危机。 若说一刻钟前他还志得意满打算将血妖制服一战成名,那么此刻他心中所有的感触除了精神紧张到崩溃,便是后悔偷偷用了师兄给他的那瓶引灵散。虽然他只是悄悄倒了一些在剑上,但却没成想这药的效力竟如此惊人,或者说他没想到从湖中冲出的并非一只血妖,而是成百上千修为低阶但却几尽疯狂嗜血的小妖。 原本的计划是活捉一只血妖,但如今突然飞出如此之多的妖物,就连十一都忍不住怔了一下。他看一眼明显处于惊讶状态的煜公子,显见对方也没有料到有此意外,只得咬了咬牙在封煜发出命令之前擅自更改了指令:保护煜公子。 人与妖的混战由第一只吸血蝙蝠飞上岸开启,那些妖物虽然数量庞大且异常嗜血,但在倾越馆训练有素的暗卫面前,仍旧处于明显劣势,不过多时便被尽数歼灭。眼看着漫天血雾纷扬,没有休止般的刀光剑影逐渐停息下来,顾尘笑瞥一眼身侧染了一身鲜血的封煜,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冰冷。 封煜此时的情绪十分高涨,他已从最初的惊悸与震惊中脱离出来,整个人陷入杀戮带来的极度快感之中。瞥一眼他身上沾染的各色血痕,顾尘笑敏锐地将目光落在封煜手中那柄泛起蓝色光泽的隐灼剑上。若是他没有猜错,那些妖物刚一出水就尽皆猛扑在封煜身上,并非毫无缘由。 但顾尘笑并非萧漠,纵使将封煜望穿了也没能让少年人产生惧意,他此时脑海中尽是方才厮杀的快感,以至于当湖面再次翻涌,掀出庞然大物之时,他想也没想提剑就冲了上去。 封煜冲出的动作极为迅速,如同出鞘的利刃般直取湖心。水花激荡中他看不清那妖物样貌,事实上他也确实不需要知道那妖物究竟什么样子,他内力猛提,长剑卷携着杀意向中心刺去,却不妨身后水中不知何时腾起一条巨型蛇尾,向着他背心猛然抽去。 后心传来一阵闷痛,剧烈翻涌的内力激得封煜险些握不住剑。他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向水中坠落。在落水的前一刻,他的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怔愣地看着湖中一只长着人身蛇尾的妖物向他冲来。他想呼喊,却发觉哽在喉中的鲜血让他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将目光望向岸上奔来的十一等人,在被冰冷包裹前的最后一瞬,他扬起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掌心牢牢握住。 顾尘笑早在封煜冲出的一瞬便意识到情况不对,湖中的妖物显见品阶不低,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撒网追捕的血妖,而此时封煜的剑上还带着对血妖有致命吸引力的药,无疑意味着他即将面对很大的危机。脑中的思索只在电光火石间,顾尘笑早已紧随封煜的身形飞出,他距封煜仅有咫尺的距离,在湖中蛇尾腾起的瞬间折转方向避免相撞,回过身便见到少年整个人失了平衡,向湖中掉落。 那一刻,顾尘笑没做任何思考,本能地拉住少年向他伸出的手。那只手温暖却不细滑,虎口处还带着常年握剑磨出的一层薄茧,那只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将他牢牢抓住,那种深深的依赖竟让顾尘笑鬼使神差地卸了力,任由自己与少年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初春微带凉意的湖水漫过封煜头顶时,少年始终发热的头脑终于瞬间冷静下来。他在水中勉力睁开双眼,望着一臂之隔同样漂浮在水中的顾尘笑,忽然心中涌起一阵内疚感。但那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下一瞬,他便看见月光笼罩的湖水中,一条庞大粗壮的蛇尾在二人周围缠绕盘旋。 蛇尾的盘旋速度不断加快,两人陷入的包围圈也逐渐缩小,顾尘笑手腕用力将封煜拉到自己身边,就在盘绕的蛇尾即将触到二人身体之时猛提内力,逆着湖水压迫的方向猛然冲出。 二人自湖水中腾出带起数丈高的水花,封煜被顾尘笑箍在怀中猛力呼吸着新鲜空气,然而还不等二人落回岸边,湖水中的妖物便再次发起攻击。显见顾尘笑等人已对它的蛇尾有了防备,那妖反而露出人身,细长指甲拍入水中,竟从里面缓缓捞出一柄湖水凝形的长枪来。 虽然心知那长枪不过是以术法注入水中凝成实质的兵器,但在见到的瞬间,顾尘笑依旧脸色更加凝重几分。数十年来,已经鲜少能够再见到类似长枪这样的武器,世人追求名声附庸风雅,便是江湖侠客亦不能免俗,是以当越来越多的人以佩剑为好时,长枪便显得尤为罕见。 封煜显然不知顾尘笑心中所想,事实上他也并不了解那把长枪的意义为何,他只知道顾尘笑搂着他的身形在半空陡然翻转,堪堪躲过那只妖射来的兵器。带着寒意的长枪从他眼前擦过,封煜眨了眨眼却固执地没有闭上,他看着那把晶莹长枪中隐隐流动的血色,忽然对赶来接应的十一他们道:“快闪开!” 转眼间那把长枪已至十一身边,他听见封煜的提醒,瞬间放弃硬接的打算,如同顾尘笑般侧身避过。 月夜下,那柄长枪划过夜空,留下浅淡残痕,随即插入岸边满地的妖物尸体上,砰地一声爆开,激起漫天的残肢断骸。 看到这样的画面,封煜一阵作呕,与此同时顾尘笑已经携他回到岸边,他挑了个不算惨烈的空地站好,正打算向十一布下命令,却见湖中的妖物已经向着他的方向掷出第二把冰枪。 不知为何,第二把长枪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封煜虽躲得轻松,但依旧被炸飞的血肉沾了衣角。他的衣服原本在湖水的浸染下已将血迹晕染遍身,此时再添新红更是让人深觉狰狞惨烈。 “必须阻止他。”顾尘笑站在封煜身边,只看一眼便简单开口。 封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第三柄长枪便不出意外地飞到他身前。这一次的长枪无论是速度还是尺寸,都比之前两杆更甚且威力巨大,虽早已料到有此一击,闪避的少年依旧被冲击的余力撞得踉跄几步。 一步之遥的顾尘笑紧盯湖中怪物片刻,他亲眼目睹了长枪射来的整个经过,最终露出了然的神情 ,一个起落来到封煜身边,抄手便躲过了少年手中的剑。 原本对顾尘笑没有丝毫防备的封煜,在武器被夺的瞬间瞪大了眼睛:“顾盟主,你......” 顾尘笑没有多余一言,只见他在拿起隐灼剑的瞬间便尽可能远离封煜,几个起落翻飞间停在湖边一处,就在他刚刚站定的同事,第四柄长枪如期而至。 这一次的长枪较之以往,已经大了不止一倍,甚至爆起的尘土和着血肉在湖边岸上洒下倾盆雨雪一般猛烈。看着陡然改变的攻击方向,封煜忽然间明白了顾尘笑夺剑的用意。他眼眶微润,望着再一柄长枪向顾尘笑射去,本能地喊道:“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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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归罢 小心二字散入风中,顾尘笑的瞳孔猛然缩紧,只因他见到那柄原本向他射来的长枪,此时竟在半空中画出弧度,再次向封煜袭去。 这样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封煜在内,都瞪大了眼睛忘记任何闪避动作,事实上,失了武器的他此时也做不了任何抵挡,只能疾速向后退去。十一率先反应过来,他距离封煜较最近,几步来到自家公子身边,拉过他的手扑倒一旁惊险地躲过那柄追命长枪。 二人伏在地上听着身旁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任由翻飞的残骸簌簌落在他们身上,坚决不动半分。少顷,四周风止声停,封煜同十一从地上爬起,就在还未站稳之时,最不愿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湖心之中,那妖物的新一柄武器,再次凝聚成型,向着封煜二人飞来。心知无论如何再难躲过,封煜猛地推了一把身侧的十一,令他意外的是,十一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死死抓住他衣袖,一步踏出坚定地挡在他身前。 “十一!”情急之中封煜用力喊出他的名字。 十一双手展开,挡在封煜面前动也不动。虽然他心中无比清楚,纵然是再多的血肉之躯也无法抵挡那柄魔枪的攻势,但他的职责与信念却不容许任何人在他之前伤害自己主人。 然而想象之中透体而过的剧痛并未来临,只见顾尘笑早在长枪飞射的瞬间便持剑而动,迎着那柄长枪掠去。逆着月光,封煜看不清他脸上带着怎样的神情,但他手中拿着的长剑却在湖水清冷的倒影中发出淡淡光芒。 ——那是属于他的剑,也是属于他该承受的一击。 “不——”仓惶之中,封煜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因为他看到顾尘笑并未如同他想象那般以剑格挡,而是在临近长枪轨迹之时将手中的隐灼剑飞射而出。只见隐灼剑带着凌厉的杀气向湖心的妖物飞去,而下一瞬顾尘笑竟在半空中以身体挡住长枪的轨道,硬生生承受了那一击! 在长枪透体而过的瞬间,顾尘笑感受到猛烈的刺痛,他体内的真气随着那道贯穿伤口而快速外泄,整个身子因长枪没有消减的力道而猛然下坠。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瞥一眼地上痛苦大叫的少年,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幸好轨迹终于改变了。 封煜几尽崩溃地目睹了顾尘笑的身子被狠狠钉在地上的全部过程,所幸他掷出的长剑无比精准地击中湖中妖物,使它坠回湖中未能继续施法,否则顾尘笑的身体早已被爆开的长枪击碎,尸骨无存。 |
封煜早在顾尘笑坠地的一瞬间便猛扑过去,他此刻再顾不得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希望他死。他跪坐在顾尘笑身边,哭声撕心裂肺,看着他胸前狰狞的伤口上插着的长枪因失去控制重新融化为水,汨汨而出的血水瞬间就染红了雪白的长衫,不禁哭得更加无措。 “别......哭。”顾尘笑艰难吐出两个字。 别哭? 封煜听到这话竟当真止住了哭声,似是勾起记忆深处某些尘封的记忆,他望着顾尘笑苍白的面容,虽然知道这话极不和时宜,但依旧怔愣地开口:“顾盟主......这话,你是不是曾对我说过?” 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顾尘笑的心口传来一阵揪紧的疼痛。相较之下,那种痛楚竟堪比让长枪贯穿身体更让人难以忍受。他剧烈猛咳,咳到最终呕出鲜血,那鲜血和着他的泪水流入肮脏的泥土中,使他不禁想起少时曾经轻声哄着幼弟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样说:别哭。 看见顾尘笑呕出的大口鲜血,封煜吓得不轻,他慌乱地撕下衣角按住他胸口的创伤,嘴里碎碎念着:“好好好,我不问,你别激动,我不问......” 顾尘笑轻轻闭了闭眼,任由身边的人手忙脚乱为他止血。他静静感受着生命随着血液渐渐流逝,忽然想起萧漠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所需要的从来不是弥补,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家。 那是抛弃么? 他神情哀伤。 那不算离开么? 他神情默然。 这两个问题,顾尘笑没有答案。他没法为过去做出解释,而在此生命垂危之际更没法为未来做出保证。萧漠说的没有错,那孩子不能再经历分离,更不能再经历抛弃。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冲他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萧漠尚未自湖底游出之时,便听见自家师弟那足以震天动地的哭声。他皱了皱眉,望着沉沉坠入湖中向着他头顶砸来的巨大妖物,毫不犹豫祭出沧叠剑来。 拔剑,劈砍。 只简单的两个动作便将早已受了重伤的妖物逼退,不必萧漠开口,风洛承立时挥剑跟进,即便碍于水中重重阻力,依旧将那妖物逼到水面,不得不离开湖中。 离了水的妖物顿时没有凭借,它似是没有想到会有敌人自湖底而来,并且出手便将它逼出,在空中不甘地嘶吼一声,随即庞大的身躯冲向是水面,竟做出与萧漠同归于尽的架势。 刚从水中冒出的两人甚至来不及吸一口气,便见到庞然大物向他们砸来,听着岸上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声,萧漠淡淡瞥一眼风洛承,后者即刻会意,自水中腾然而起,竟不再管此处战局,向着岸边飞去。 |
眼见萧漠的同伴撤离,那妖物连忙趁机发难,它将身子蜷成一团,更加快了下坠的速度,誓要将萧漠永远留在这片湖泊中。 岸边的哭声夹杂着四周拍击的水声涌入萧漠耳中,他轻嗅着四周淡淡的血腥气息,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仰头看着那砸来的庞然巨物,深吸一口气决然入水,转眼间便失了踪迹。 原本在岸上慌乱哭泣的少年,看到自家师兄与洛承哥出现,脸上闪过明显的惊喜。尤其在他看到洛承哥踏水而来,眨眼便来到他身边时,更是如同看到救星般热切。风洛承蹲在顾尘笑身边随手点了几处穴位,鲜血流出的速度立时开始放缓,封煜稍稍定了心神,抬头去看自家师兄,正好看到那妖物将粗长的尾巴盘在一起,猛然将他家师兄砸入水中。 “师兄!” 少年呼喊出声,却被身后风洛承冷冷的声音止住:“别吵。” 封煜愕然,不知他家师兄面对如此生死一瞬时,为何洛承哥却连头都不回,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激不起半分波澜。他呆呆地望向湖面,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下一瞬,萧漠也如同顾尘笑那般浑身浴血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萧漠并没有让少年忐忑太久,就在封煜险些哭出声之时,一抹明锐的剑光自湖底爆射而出,那剑光起初只是一道,随即化身千万,向着四面八方射出。而在万千剑光的中心,萧漠凌波而立,脸上不悲不喜,只有被触到逆鳞的极度冷漠。 万千剑光化为无形,与此同时,萧漠脚下的湖水凝结成冰。他的目光深深落在岸边满身鲜血的封煜身上,踏着冰面缓缓向他走来。 封煜此时脸上尤带着见到萧漠脱险时的喜悦,但却在触及自家师兄冷到极点的神情时目光躲闪。他怯怯地望着湖心渐渐蔓延散开的血水,毫不怀疑沧叠剑下又添了一笔新魂。 萧漠走到封煜身边,凝望他许久,虽从他的状态中便可看出并未受伤,但依旧向少年伸出了手。 封煜想了想,乖觉地将手腕递上,任由他家师兄探了脉,才敢忐忑开口:“师兄......你快去看看顾盟主......” “不用看了。”萧漠冷冷打断他的话:“传信回倾越馆,请师叔过来。” |
更文啦更文啦!沙发给小陛下@顾程敬在前往北京的动车上,又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希望一切顺利,玩的开心! |
第二十八章 此夜 风卷林动,浓云蔽月。 萧漠一行人自丹阳湖而归,并未回到衔铁山庄,而是直接来到了倾越馆的秘密据点。那是一处隐蔽在郢州城东的小院落,早在数年前被秘密购置,并安排了住户,因此萧漠带人此时入住,并不显突兀异常。 据留在后方策应增援的徐严回报,早在萧漠一行人先后离开衔铁山庄之后,庄主薛天成便秘密会见了听雨楼楼主,虽然他们谈话的内容无从听知,但看薛天成随即带人将他们住处仔细搜查便可推测一二。如今顾尘笑身受重伤,无论如何都不能带他回去冒险,因此萧漠只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这个扎根未稳的据点。 萧漠将顾尘笑安置在地下密室的最内间,刚将人放到床上,顾尘笑的口中便涌出大量鲜血。看这情形,只怕他五脏六腑皆有重创,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也不足以支撑他自行运功疗伤。萧漠皱了皱眉头,掌心覆在顾尘笑汨汨流血的伤口上,将体内真气缓缓输入,然而很快他便发现,那些真气如同泥牛入海般坠入顾尘笑体内,却未能引动他体内残余的丝毫真气护体。 萧漠的眉头愈发紧蹙,他没想到顾尘笑的伤竟比他想象中更重,不过下一刻当他想起封煜剑上泛着的诡异色泽以及藏在少年袖底不知何时被打破的玉瓶时,顿时了然。然而了然之后,更多的是对自家师弟任性妄为的愤怒,若说过去因少年任性而闯下的祸事他都能替他善后,那这一次所造成的后果,便只能由他自己来担。因为那个代替封煜躺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与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亲兄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想到这里,萧漠甚至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已被惊慌取代,那是他第一次这样无措,他拼命将真气灌入顾尘笑体内,他怕他稍一犹豫便会断送顾尘笑最后的生机。他是那样害怕顾尘笑死在封煜面前,如果真是那样,他甚至不知该不该告诉封煜这个为他而死的人究竟是谁,他更不知该如何开解自家师弟漫长生命里无法逃离的内疚与自责。 正当萧漠胡思乱想之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他向那手的主人看去,正好对上顾尘笑略带请求的目光。萧漠俯下身,在顾尘笑蠕动的唇边听了半刻,忽然站起身,一把提起跪在床边低声哭泣的封煜后衣领向门边扔:“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在这添乱!” “多谢......”当房间归于平静之时,顾尘笑微弱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如同飘在风中的一缕青烟,转眼便散于无形。 但萧漠却听见了这声道谢,他不知顾尘笑究竟是想谢自己给了他和封煜并肩作战的机会还是谢他将封煜赶出去不必在这里眼睁睁看他着他生命消散,然而当他看见顾尘笑的目光还一直停留在门口封煜离开的方向时,忽然明白原来他在谢他多年来对封煜的照顾。他思索片刻,认认真真道:“对他好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我的师弟。” 听到这话,顾尘笑的心中第一次没有泛起苦涩,他眯眼望着密室昏暗的灯光,忽然伸出手,轻声开口:“别......别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萧漠没有问,也不必问,他将手指搭在顾尘笑腕脉,感受到属于生命的律动在渐渐微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又或者,那人根本不需要他来回答。那一刻,萧漠觉得自己被深深的无力感包裹,遗憾而悲伤。 正当他沉浸在遗憾之中无法自拔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开门轻响,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萧漠静静听着那不能更熟悉的步踏,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他缓缓转过头,正看到一人身着月白色常服向他走过来。那人闲庭信步地负手走着,气度风仪宛如云间名士,蕴藏着本该不问世事的闲适。然而此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透着宛如冰山般孤冷的神情。这样的神情萧漠再熟悉不过,他仰视着那人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心跳与呼吸仿佛都在这一瞬静止,脑海中仅存的意识支撑他吐出两字:“师叔?” 沈裔辰没有看他,而是凝神盯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就着萧漠没有收回的手塔上顾尘笑的脉,片刻之后神情更冷:“ 你出去” 衔铁山庄。 薛天成坐在太师椅上,仔仔细细将手中的情报看了数遍,好像盯得久了那纸上的文字就会产生变化一般。然而最终,除了那些文字越看越觉得陌生,他再找不出什么值得看下去的变化。他眯起眼,望着面前冷汗涔涔的管家问道:“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他们的房间早就被收拾一空了?” 管家老林将头埋低,语气中有些惶恐:“倒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这能说明,他们确实训练有素,我们得更加小心。” 听到这话薛天成气得眼前一黑,抬手就将手里的密报掼到管家身上:“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你自己看看,能从那东西面前全身而退的世上又有几人?” 管家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依旧反应极快地抱住扔到怀里的东西,他双手捧着信纸大概看了一眼,惊讶地道:“看来伊楼主说的是真的,那个晟迹真的是萧漠?” 听到这话,薛天成闭目捏了捏眉心。提起萧漠他倒不觉得十分棘手,但说起听雨楼楼主,就着实让人爱恨不得。昨日夜里,伊魅影一袭黑衣而来,连通报都不曾有便熟门熟路出现在他书房之中。秉承来者是客的原则,薛天成好脾气地招待了这位传说中的同盟首领,却在听到这女人第一句话时,心中忽然腾起想要杀人的冲动。那时,伊魅影说:“我知道,五十年前的那个秘密。” 彼时薛天成脸上已不能用简单的震惊二字来形容,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将浑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之中的身影,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在说什么。” 伊魅影轻笑一声,看着薛天成意料之中的反应,再次开口:“这个秘密不单我知道,只怕很快,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了。”她望着薛天成苍白的脸,未等他开口就再次补充:“薛庄主别急着否认,不如想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真的都不在世上了么?” 她的声音柔媚缠绵,几乎让人错以为是情人间的低声软语,但唯有薛天成心中清楚,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令他身败名裂,甚至足够让整个衔铁山庄在江湖上没有立锥之地。这一次他没再反驳,而是在心中盘算该怎样使眼前的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上。 伊魅影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不慌不忙走到桌案边,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桌上墨色端砚,慢条斯理地道:“薛庄主莫言做出这样一副神情,妾身好意前来相助,纵使不是朋友,也不该是敌人。”她顿了顿:“您所担心的,无非是倾越馆罢了,我可以帮你杀光他们前来调查的所有人。” 杀光所有人? 薛天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泽,要知道,能说出对倾越馆的人下杀手这样的话,需是与之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他凝眉盯着伊魅影许久,眯了眯眼缓缓开口:“为何帮我?” 听到这话,便如同听到薛天成同意她的提议一般,伊魅影露出的双眸中闪过满意而又愉悦的光芒,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沈裔辰身上有我姐姐的一笔血债,我要从他们倾越馆身上,一并讨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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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一篇关于沈裔辰和萧漠的番外,但是没什么好梗,大家有什么想法没有,回头我挑一个感兴趣的写 |
第二十九章 勿憾 “五十年前,魔军侵犯中原,正邪交战数月,最终以魔军兵败退入朔北告终。但就在大战高捷的前一个夜晚,魔军精锐兵团杀入南宫世家藏身之处,致使南宫家族惨遭屠灭无人生还。”青山巍峨,林木峻秀,天地无声似是都在安静聆听那个五十年前血洗世家的夜晚。漠海尊者将目光投向与天空相接的远方,仿佛在追忆,又好像只是毫无情绪地叙述五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个满是血腥与屠戮的夜晚,被漠海尊者轻描淡写地说出,纵使是珲然,眸中也不禁透出寒光。他垂下眼睫,在早已润洗过的墨绿瓷杯中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给漠海尊者:“南宫世家富甲天下,相较于其他世家,武力倒显薄弱。想来不至于因斩杀魔族过多,而遭反噬报复。” 漠海尊者看他一眼,接过茶杯放在鼻尖轻嗅,于氤氲蒸腾的茶香中点头道:“不错,在这场战争中,南宫世家负责后方补给,并且为了防止魔族侵扰,每个家族都将族人秘密安置起来,南宫世家自然也不例外。” 珲然停下斟茶的动作,侧头凝眉问:“既然如此隐秘,便是有人刻意泄密?” 这一次漠海尊者没再看他,却打从心里赞许这位师侄的敏锐透彻。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浅呷一口清茶,悠悠叹息:“强敌外侮,众心归一,然世人私心太多,一旦强敌退去,剑锋便会对准昔日同盟。” 珲然将他的话咀嚼半晌,轻叹一口气问道:“那掌门师伯可知何人所为?” 漠海尊者拂袖站起身,负手望着远处渐起的山岚,冷声道:“跳梁小丑的把戏,如何瞒得过我。当年不予追究,无非是因大战方休,各地百姓都需依靠世家的扶持休养生息罢了。”他将沈裔辰临行前派人送到丹书阁的密报紧紧捏在手中,语气中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势:“既然如今他们还敢搞这种小动作,那就只能连同当年的账一并清算了。” 漠海尊者起身,珲然自然也没有再坐着的道理,他将茶盏放回案上,跟着站起身,在距漠海尊者一步之遥的身后站定,望着他手中的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想起前日夜里沈裔辰在从萧漠派人送回的引灵散中提炼出短时间使妖物狂躁的药物时,脸上凝重的神情。这一次,只怕听雨楼与衔铁山庄,是真的触了师伯的逆鳞。 月色如水,自窗棂缝隙中透入,柔和地铺陈在封煜身前。他安静地跪在一室黑暗之中,没有点灯,任由沉寂将自己吞噬。此刻的他内心波澜狂涌,但理智却硬是将他死死压在原地,只因他心中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身在那里,也毫无用处。 当萧漠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师弟乖顺跪在角落的身影,屋中漆黑,但萧漠依旧借着月光看清了少年熬得通红的双眼以及颤抖苍白的双唇。一夜未眠,又经历了几场鏖战生离死别,就连他都深觉疲惫,更别提眼前的少年。前行几步,缓缓来到封煜身边,居高临下望着月光映照中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萧漠无声叹了口气,矮身蹲在他面前,用手擦了擦挂在他脸上的泪痕:“师叔来了,他不会有事。” 这一句话对封煜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救赎,他虽不知沈裔辰为何会来得这样快,但有他在,便无论如何都会救回顾尘笑。他用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抓住萧漠的手再次确定道:“师兄,是真的吗?” “嗯。”萧漠点了点头,轻轻拂开他抓握的手,起身将屋中烛台点燃,于跃动的火光中淡淡问他:“所以,你反省得如何?” 萧漠的话轻描淡写出口,听得跪在地上的少年心跳漏了一拍。虽早知这笔账早晚要清算,但听到自家师兄这没有波澜的语气时,封煜还是紧张得攥紧了衣角。他低头望着眼前实木铺就的地面,抿了抿唇忐忑开口:“师兄......煜儿错了。” 萧漠早知他会有此回答,不待话音落下便从善如流地接口:“错哪儿了。” 听到这话,封煜低头沉默不语。倒并非是他想隐瞒,只是着实觉得今夜所犯下的错误太过离谱荒唐,险些铸成大错,当真令人难以启齿。 见他不答话,萧漠冷冷瞥了一眼,负手道:“自己犯下的错,还没胆子承认么?” “不是的!”封煜霍然抬起头,膝行几步来到萧漠身前扯了扯他衣角:“师兄,我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您打我吧!” 萧漠岿然不动,任由封煜扯着他衣角忏悔,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我在问你,错在哪里。” 冰冷的话语砸在少年心中,他愣了愣,抬眼望着神情冷淡的萧漠,终是无力垂下抓握的手,低头轻声道:“我不该将引灵散用在剑上。” 早在见面之时萧漠便已看出封煜剑上蹊跷,如今听他老实交代并不意外,他挑了挑眉继续问道:“剩下的引灵散呢?” 他这样一问,封煜顿时怔了怔,当时战况紧急,他只记得自己将盛药的小瓶收在袖底,过后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就连方才换衣服的时候都没能想起。现在师兄问了起来,显见是知道了什么。想到这里,少年的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弱蚊蝇:“不......不知道。” 萧漠一声冷哼,盯着到得此时依旧对今夜变数全然无知的师弟,拔高声音诘问:“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顾尘笑夺了你的剑,那妖物还依旧只攻击你一人?知不知道为何我命人将你换下的衣物全数焚毁?知不知道那些洒在你衣服上的引灵散会招来足以将你置于死地的危险!”他的话又长又急,没有如往常一般的清冷淡漠,也不再刻意压抑着喷薄的怒火,反而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责怪与愤怒:“现在顾尘笑就躺在那里生死未卜,若是师叔没有提前过来这里,他最多只能撑到天亮,而天亮的时候,求援的信息都未必能送得到倾越馆!你有没有想过,真到那个时候,你拿什么来留住他?就因为你的贪功,因为你的大意,你,封煜,险些害死了你......”他顿了顿,终究决定信守承诺,改口道:“你身边关心你的人。” 萧漠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心头,起初封煜听着还只是无声流泪,到了最后几句话时便已泣不成声。他确实不敢去想如果师叔没及时赶来会发生什么,更不敢设想顾尘笑若是因他而死,他该怎么办。他一把抱住萧漠的腿扑到他身上,边哭边道:“师兄求您别说了呜呜......我知道错了,我改我都改......再也不会了呜呜呜......” 他哭得伤心,萧漠却没有丝毫怜惜,甚至打定主意这次要狠狠给他个教训。他一手拎起封煜衣领将他扔在床上,另一只手从书桌上拿起早已命人备下的戒尺,向着少年的身后用力挥去:“你以为所有的憾事都能用知错弥补么?因为类似的错误我打了你多少次?非要到大错铸成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么?” 他每说一句便挥一下戒尺,听得那戒尺带着风声一下接一下打在身后,封煜疼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狼狈地伏在床上无声啜泣。他不敢发出声音,更没脸求饶,只能硬生生挨着萧漠那没有尽头亦没有留手的戒尺,十下,二十下......整整打过八十下,萧漠堪堪停手,敲了敲床沿,简单命令:“裤子脱了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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