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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故逝皆随风(父子、虐)[第16页] |
作者:笑看庭花开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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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八十一」 安晟听到冷究传来的消息,也不管得秘巡之事,快马加鞭的立即往宇都赶,随行的只有林飞庞松,其他人也没法跟上。 安晟心急如焚,一整夜都在策马赶路,幸好一夜无风无雪,否则怕是天明之前也赶不回宇都。 “王爷,王爷!” 经过城门时听到叫唤安晟还是理智的勒了马缰,转头看去,城门守卫中站着的那是安繁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德。 李德看样子似乎在城门守了许久,穿得虽多但也冻得脸青唇紫,说话都带着颤音:“王……王爷,陛下口谕,将镇北将军通敌一案交于王爷主审,不必入宫了。” “时间紧迫,臣弟在此谢过陛下了。”安晟在马上欠身稍施一礼以表谢恩便再次策马而去。 安晟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了天牢里的会审室中。安晟扫了一眼,太子,安漫,柳丞相,江太傅早在里边侯着,主位空着似乎就等他了。 安泽祤站起身,“王叔可来了。”其他几人也随着一同起身朝安晟施礼。 安晟向安泽祤点头落座:“太子殿下可真早。”又转向身边的安漫道:“八弟可有审出什么了?” 安漫悠然笑道:“弟弟可没审,这不等着二哥来嘛。” 安晟无意纠缠,现下就只想先见到人再说,“将……人带上来。” |
子懿一夜未眠,倒不是他紧张害怕,而是身上的伤太疼,夜间他本就浅眠,受了伤便更难入睡了。狱卒来唤的时候子懿起身时思忖着还是将昨夜张变留下的瓷瓶一并带走了。 安晟看着不远处跪着的子懿,低眉敛目,脸色有些苍白,衣着太过单薄以外没有什么异样倒难得松了口气。 安泽祤再次起身行至子懿面前开始陈述道:“本太子近段时间随王叔一起在浮别阁处理军政,正逢边关不宁,王叔奉我父皇之命出巡边关。本太子处理军务时有些地方不甚明了便请镇北将军前来替我解惑。入夜后有人来传报宫中来了我的两个内侍,说是太子妃有急事,我心想镇北将军乃王叔四子,王叔倚重我自可信任,便独留镇北将军一人在浮别阁中,我则前去偏室见那两内侍。 不想原来那两内侍便是太子妃与她的贴身宫女乔装假扮,说是思君心切,窃了我的令牌偷偷出宫寻我。本太子训斥一顿后寻思着夜已深,太子妃这事也不好外扬,不如先让镇北将军回去歇息,遂又回到浮别阁让镇北将军先行回去歇息。 可再回偏室中竟不见了太子妃,颇觉奇怪,幡然醒悟心中暗道不好便立即再次返回都别阁中,镇北将军离开时阁内物什书卷还很整齐,可这没过多久浮别阁中竟是满地狼藉。 仔细盘查,少了份夏国纳了旧燕后新绘的山川地势图和那份与祁国签订的盟约书。看这情形太子妃最有盗窃军机的动机,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太子妃。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随后我在整理浮别阁时,在阁楼上发现了一枚玉佩。”说着安泽祤取出一枚白玉,白玉上雕刻着鱼化龙,玉背后镂空的懿字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
子懿看到玉佩时还是有些情绪,心中苦笑,原来他是很在乎这枚玉佩。子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爷,只见王爷脸色阴沉,眼中有震惊却不表于色,甚至从始至终都未说一句,只是静静的等安泽祤说完。 安泽祤继续道:“随后我仔细想想,太子妃并不懂武,浮别阁有重兵把守,她有窃军机的动机却没这个本事,定是有人帮助。随后又有下属回报说城外十里寒森中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出去寻人的下属,被利剑穿心,手法很快,武艺很高。另一具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看伤处应是被我下属所砍杀。 本太子猜测是那人带着太子妃和宫女一同逃走,可被发现了,那人带着两个不会功夫的女子难以顾全只得牺牲了宫女。”安泽祤看着子懿道,“迎亲时是镇北将军护行,想来也是有机会与太子妃串通一气的。” “既然是太子殿下寻的镇北将军前去浮别阁,不小心落了玉佩在阁中也是正常不过的。”江太傅实事求是的说道。 安泽祤摇头道:“不,我并未与镇北将军上楼,我们一直在楼下讨论军务。” 安漫也道:“可不是,听上将军曾青去福宅抓人的时候镇北将军还刚从外面回来的呢,这一整夜不在福宅该是帮太子妃逃跑?” 安泽祤道:“当时王府值班的守门家将亲眼见镇北将军与那两内侍一前一后进的王府。也有守城将军看到城墙上有绳索带过的痕迹。” 子懿除去那玉佩拿出来时有些许情绪波动之外,其他时候不论安泽祤怎么说都只是静静的跪着,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仿佛那跪着的人是座石像。 |
安晟终于是按耐不住问道:“安子懿,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可有证人?” 子懿保持着平静的声线回道:“子懿并无证人。” 柳下智突然插话道:“镇北将军可是因为憎恨夏国所以打算帮助祁国?这么说也算是有动机。” 安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安晟嘴角勾着一个微微的弧度也附和着道:“这个泰和公主也不知道逃哪去了,不过这做法真是堪比当年的景苒公主。” 一句话让室内陷入压抑难捱的沉寂中。 半晌后,安晟头疼的扶着额角,最后只淡淡说道:“各位先走吧,陛下已将这案子交由本王,本王定会处理好这案子的。” 众人皆退出了那件气氛低郁的会审室。出了天牢徐汇立即就将披风披在了安泽祤身上,安泽祤呵着白雾低低问道:“办得如何?” “已将东西交给那个幽翳了。”徐汇给安泽祤递了手炉又道:“殿下,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那人,万一……” “无事,平成王不是在吗,而且父皇也召了大臣重新部署边防了,他一个残废掀不起骇浪。” “那这个安子懿……” 安泽祤眼中有着寒芒,抚着手炉让手暖和些道:“他罪定,平成王的名声就该降了。”安泽祤深深吸了口气幽长长的呼出道:“我这个王叔掌了大半辈子军权,也是时候削一削了。” 徐汇疑惑道:“削得动吗?”毕竟平成王的军权根深蒂固了。 “能削多少是多少。”安泽祤抬头望天,今日天气委实糟糕,朔风劲,风雪漫卷,怪不得这么冷。 |
寂静的室内,安晟转过面前的桌案声音夹着怒气道:“起来。” 子懿有些恍惚的回过神来,本想立即起身膝盖却被冻得麻木了,安晟等不及子懿的慢动作一把拎起子懿的衣襟几乎是拽着拖着将子懿带出了天牢,狱卒们只是看着却不敢拦。 “本王会带他回来的,私自带犯人出天牢一事由本王担着!” 将子懿打横丢上马背安晟也跨上马背一声喝道:”驾!”马匹迎着风雪疾驰而去。 一路的颠簸震得子懿一身伤叫嚣不断,即便是风雪漫天视线不清,子懿还是知道安晟带着他来到了那满山遍野的无名冢处。安晟将子懿丢下马去,子懿的背脊撞上那块刻着国恨的石碑上才跌落在雪地上。身上的伤悉数裂开,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却又被风雪凝结,胸口埋下的那枚刀子似乎又往内里去了些,咽下喉间的腥甜,疼得视觉都被剥夺了子懿还是挣扎着习惯性跪起了身子。 安晟从马上跃下,眉头揪着凝视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单薄的衣衫被寒风吹得摆荡不止,心中却是愤怒难言。 “你有没有做过!” 冷风穿透着子懿有些摇晃的身子,子懿渐渐压下一身痛楚,恢复的视野中,他看到安晟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心中努力克制着此刻莫名涌起的奇怪感觉。 “没有。” 安晟阔步上前一巴掌将子懿煽翻在地质问道:“没有?那些证据又从何而来!你为何不辩解!”那个玉佩……独一无二! |
子懿挣扎了好几次才又跪好,风雪渐止,他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清澈澄亮却带着看不懂的情愫。证据确凿,他辩解有用吗? “王爷信吗?” 安晟喘着怒气粗暴的问道:“什么?” “辩解,王爷信吗?” 子懿的话使安晟心里感到奇怪的绞痛。他此刻恐惧,震惊,愤怒,他害怕他纵容的这个孩子如邵可微一般再次背叛他。安晟举目四望,那些隆起的一个个土堆被白雪掩埋,却盖不住那曾经被血与火弥漫的战场,他怎么能不害怕,不怀疑,不担心? 这仿若一条路的分叉口,信与不信在于他的选择。 呼吸冻结在冰冷静止的空气里,子懿抿着唇角轻淡的笑了。 信也好。 不信,也罢。 没关系。 |
第82章 第 82 章 「八十二」 安晟没有做任何抉择,他只是停在了原地观望。他是夏国臣子,王室宗亲,从小他的父皇就教他,一切以国家公器为重。懿儿说没有,他想信任却又知道自己必定会有所保留,十八年前的画面里满是鲜血,战火,骸骨和焦土,他不敢大意亦不敢去赌。那个孩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看不透了,牵连国家利益,信与不信又如何能凭他一人所想,唯今他只想冷静理智对待此事。 那孩子是清楚这些,所以才不辩解吗?安晟望着国恨碑前跪着的子懿,思绪混乱纷杂,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我不希望这里徒增坟冢,若是……”安晟微眯了眼,紧盯着石碑上的国恨二字,余下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也或许是说不出口。 天牢的狱卒看到安晟将犯人又带了回来松了口气,毕竟是重犯,即便平成王说一切由他担着,可天子真怒了还不是先拿他们这群喽啰开刀。 安晟将人交给狱卒后便不再停留驱马离去。子懿顺从的随着狱卒进入天牢里,回头看了眼远去的王爷,手中握着之前带上的瓷瓶,本就不认为王爷会信他,也想过王爷会愤怒动手,结果王爷未有表态,真的有些意外。 甚至有些窃喜。 子懿微微蹙眉回过神,高兴吗?他竟有些高兴。 |
安晟回到王府直接下马找冷究去了,冷究抱剑伫立在睿思院中,看到王爷微微躬身行礼后随着安晟一同进了屋。 “如何,找到太子妃了吗?” 冷究有些不解回道:“事发后属下立即密查过了,那死掉的太子侍卫胸口那剑确实是四公子的手法。可问题是,太子妃并不懂武,没有四公子佑护她是如何躲过官兵的搜捕莫名消失得无声无迹。” 安晟的食指一下一下的叩着,面色沉肃,“那么说是有同伙接应?”既然懿儿确实出现在那密林中,也确实杀了那侍卫,那……懿儿真的是太子妃的同伙?而且不止懿儿一人,祁国还派了接应?即使如此也不应该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这儿安晟内心不知何种滋味,懿儿说他没有,可所有的证据全指向了他。 安晟疲惫的往椅背上靠去,闭目抬手不停揉着额角。当初是他为懿儿力求的一个身份,出了这事皇兄怕也是对他失望了吧,单把案子交给他审,目的不就是警告他按规矩办事吗? 冷究见状又道:“不论是不是四公子所做,矛头都是指向四公子,即便找到了太子妃,也不过是一同下狱,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无故与军机一同消失的祁国公主。” 安晟怔怔看着屋顶,愁怅道:“那孩子真的会通敌吗?” 冷究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对子懿的了解也不多,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无言默默站在一边。 天牢阴暗的里间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狱卒替安漫开了牢门便守在了外边。 |
“嗯?我以为安晟回来多少会私自照顾你一番呢,却不想你还是这般狼狈落魄,他倒也够死守规矩的,换做是我儿子,我肯定舍不得他痛着,饿着,冷着。” 子懿觉得安漫的话很是好笑讽刺。 饥渴,寒冷,疼痛,他并不陌生,也并不觉得有所谓,子懿淡淡的开口问道:“凌云王有事?” “我司庭尉一职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例行公事罢了,毕竟太子妃还没抓到。” 狱卒将子懿带到刑牢缚在刑架上,行刑的鞭子虽是普通的鞭子却因一身伤而加倍难捱。 疼痛就像有生命般漫无边际的延伸着,牵拉着子懿不断坠落。 “我原以为你会辩解,不辩解看来你是确有异心,啧,平成王失望透顶了吧。”安漫发话,狱卒们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安漫点了点头,狱卒便朝子懿残破的背脊上泼了桶盐水。 “呃……”一声痛吟压抑着溢出,子懿猛的吸了口气又逼自己将呼吸放缓,直至呼吸从短促变得细微,他尽量不让胸口张驰得太厉害。 子懿头也不抬,冷汗顺着发鬓滴落,双目微阖,惨白的唇轻启,说出的话几不可闻:“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儿子……” 安漫听得不清问道:“你说什么?” 许久等不到回答,狱卒提醒道:“王爷,他晕过去了,需要再次泼醒吗?” |
“不用了,把他丢回牢里去。”安漫略有所思,况且也不想让人死在他手上。 牢里没有几扇窗子,很难估摸时辰,可子懿醒来便知道天已经黑了,张变靠坐在牢边似乎很久了。 张变也没有回头,入神的望着壁上油灯里跳跃的豆火。“你醒了。” 子懿没有回话勉力撑身坐起,不顾身后的伤也靠坐在了张变旁。 张变转头看向子懿,“喝酒吗?” “喝。”说出来才觉得声音沙哑得不行。 张变从栅栏缝中将酒壶放在了子懿手边,“你真是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在这里。”子懿是口渴了,也是身上疼得慌,喝了对身体不好他知道但也无所谓。 张变有些被噎,埋头喝着闷酒,酒不过是军营里的粗制烧酒,很烈,没一会张变便有些微醺,在瞧眼子懿忍不住调侃道:“那日在醉欢楼你还说不会喝酒,这会儿看你喝得很厉害嘛。” “我真的不会喝酒。” “难道酒量是与生俱来的吗?” 子懿又饮了口酒,觉得似乎不是那么渴了才放下酒壶,“你要是儿时总被人灌酒,你也会酒量很好。”他不仅经常被灌酒,还曾被烈酒泼在全是绽开伤口的身体上。 张变不语,安子懿说得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甚至避重就轻,但他似乎能感受那是怎样的煎熬。 |
将子懿放下的酒壶取过张变站起身问道:“明日定案后日便要行刑了,你还要待多久?” “没多久了。” …… “殿下,为何不一手交军报一手换证据?为何答应先将情报给他?” 安泽祤停下上望曦阁的脚步回头看了眼徐汇道:“证据在他手里,我们有主动权吗?派人监视望曦阁这么久也没有任何有力的情报。那幽翳到底是谁,当年的事我吩咐你做得如此干净怎会有证据遗留?他又怎么会知道当年安泽恒的事?” “是属下办事不利,殿下,当时所有事殿下都亲眼监看,属下怎会遗留证据?而且若这幽翳一直拿这个要挟我们……” “哼,我岂会受制于人,他推迟几天也好,我部署好了耳目便不怕他偷偷将证据呈与父皇。”安泽祤拢了拢衣襟:“今日便解决了这桩事。” 上了望曦阁顶层,尧宜铮破天荒的没拦徐汇:“殿下在此稍坐片刻,我家公子还未睡醒。” 徐汇愤怒上前揪着尧宜铮抵上门边喝道:“这个幽翳实在是太过分,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殿下不敬,快去把他叫醒,不然我烧了这座望曦阁!” 尧宜铮这会儿倒是不计较笑道:“你要烧便烧,先把你的脏手拿开。” “你!”徐汇被激红了眼,此刻真想杀了那幽翳。 |
安泽祤倒是淡然许多,摆手让徐汇退下:“都多等了三天了,还在乎几个时辰?” 尧宜铮笑了笑,将胸前衣襟抚平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立在门边不再说话。 …… 安晟环视着牢房,止去子懿欲行的跪礼蹲下身子替子懿拍抚着背脊。那些伤口没有处理并未愈合,细密的冷汗沁出额头子懿却依然一声不吭,只因那手着实温暖他便愿意忍下。 看子懿不咳了,安晟解下身上的狐裘大氅披在子懿的身上,蹙着眉头自语道:“穿得如此单薄。” 子懿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牢狱中看不甚清,但是安晟能看到那微弯的唇角。 牢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安晟直接并着子懿席地而坐,子懿有些不适应,垂下的眼眸中有着星点亮光,伸手想解下大氅披回安晟身上又被安晟制止了。安晟这几日公事繁忙又遇子懿出事,回了王府,王妃提醒他儿子祭日之事才记得前几日是冬至,也是子懿入狱的当日。 “懿儿。” “子懿在。”发烧后头有些昏沉意识却是出奇的清醒。 安晟踯躅着还是问道:“当年,你为何袖手旁观?”这是他一直想问明白却又怕答案令他生畏的问题。 子懿觉得胸口又疼了些,不知是肺腑旧疾还是埋在胸口的那把刀子引起的,压抑着轻咳了两下。 安晟转首看着子懿,困惑的继续问道:“为何要说当时可以救下鑫儿,可以保他无伤。” |
大氅下的手悄然的捂上胸口,子懿抬头回望安晟,“王爷想听什么?” “实话。” 子懿深吸了口气,复又垂首看着地面淡然回道:“子懿……其实做不到。”安晟眉头一皱,子懿又自嘲的笑道:“子懿年少轻狂,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王爷了结了子懿罢了。” 安晟一阵寒颤传遍全身,心如刀绞。回忆不期而至,狠狠的压下来,让他一时间因为痛苦和自责而无法呼吸。当时他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眼里的渴望,可他却说出应该死的是他的残酷话语。阴沉的牢房内,安晟的疑惧烟消云散,至少,这个孩子并不冷血无情阴险恶毒。 静默了一会安晟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叹了口气,眉头仍然紧锁着,再开口问的便又是此次的事:“你确定没有人可以为你作证?” 子懿苦笑摇首,安泽祤做事又怎会留下证据呢,根本无懈可击,就是把宇都掀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证据。即便把泰和找到,泰和也不过是与他一起下狱罢了,谁会信一个无故与军机一同消失的祁国公主。 片刻沉默后,安晟先行起身转向牢房门口,“起来,跟我走。” 子懿扶着墙站了起来,望着安晟的背影,子懿解下身上的大氅又披回了安晟身上。安晟回首,子懿一惊收回了手,低低道:“王爷,地牢幽寒阴冷。” 安晟满目痛色却没有推辞,带着子懿出了地牢。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狱卒们也不阻拦,平成王位高权重也不是他们拦得住的。 |
安晟带着子懿纵马再次来到国恨碑前。安晟久久凝视着那块高大的石碑,突然就想起攻打燕国败走宁城时,他遇伏受伤子懿曾将他护在身前杀出城外。余下的便是更为零碎的记忆,因为很多时候他都不曾将这孩子做的放在心里,不知是觉得理所当然还是完全的不在乎,以至于回想起来,也拼不出一件完整的事。 回神看着依然规矩跪着的子懿终是重重叹了口气道:“懿儿,你走吧。” 子懿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安晟。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你走吧,离开宇都,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安晟黯然摊开手掌,手中躺着一只精致的织鸟,回想起子懿倚坐在福宅廊下,那恬淡的神情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那刻他便知道,不论懿儿想要做什么,他的内心都是向往平淡的。 “王爷?” 安晟脸上的严峻瓦解,他的痛苦无从遮挡,皇帝颁旨定案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安晟负手而立背过身去郑重道:“木义云几个月曾来寻过你,被我拦截了,你去找他,趁我没有后悔。”只要懿儿不承认……即使证据确凿,他也……想保这孩子一命。 子懿抬起的眼眸亮而坚毅,唇边漾开的微笑如沐春风,膝行至安晟面前子懿俯身深拜道:“子懿……不会走。” “你!”安晟难以置信的俯视着面前的人,“不走你可知这结果是什么吗!?” “子懿知道,是死罪。” |
第83章 第 83 章 「八十三」 长寿宫。 “太后,儿子来给您请安了。”安繁一身简服大步迈入了庄德殿内。燕姑姑扶着太后从内阁转出,太后笑道:“这么早,皇帝可是有事?” “什么都瞒不过您。”安繁摆手屏退宫女侍从,扶着太后一同落座,斟酌着道:“听说昨日二弟想让他儿子走。” 太后闻言沉思了会,叹了口气道:“你和晟儿都是我生的,一个是手心,一个是手背。” “儿子自是知道,二弟与我乃同胞兄弟,您看这么多年了不也无事?”安晟语气有些低,似乎有些沉郁。 太后又笑道:“你们俩小的时候真的是皮,整日搅得皇宫不得安宁,你说说那会与晟儿多顽劣。那时候你们一起学习,晟儿天资聪颖不论文武总是胜你一筹,他总是顾及你,做什么都故意把自己压低。可是金子总会发光,是块玉它就不会是石头,遮啊掩啊都盖不住。” 安繁微微不悦别过头去:“母后提这些作甚?” 太后沉吟,面上依旧是慈爱:“说到底当年你父皇确实更偏爱晟儿多一些,但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用喜好感情行事的。我知道你做皇帝有你的考量有难处,可我还是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害晟儿的性命,你们是同胞兄弟。” 安繁沉默不语,太后瞧着他神色有些挣扎又道:“当年先帝病逝的那日,他将你两兄弟分开召见,我就在一旁看着。你父皇对你弟弟说,晟儿,你虽惊才绝艳才华横溢,可惜你太重感情,并不适合当一个国君,我将位传于你皇兄,你可会不甘怨忿?” |
“是吗,安晟怎么说的。”安繁淡淡的问道,其实当年如何回答的并不重要,人总是会因为身居的位置,形势而改变的。 “晟儿他说他愿一生辅助他的皇兄。但口说无凭,你父皇让晟儿表明决心,以后不可谋逆,一定要护下这沉浮在乱世纷争中的夏国。” 安繁倒是来了兴致:“哦?如何表明决心?”当年传位于他时多少老臣唏嘘不已,甚至有部分军队哗变,只因为他们都认为会是安晟继承大统,觉得是他安繁使了诡计篡改遗诏。他当年也未管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不服,倒是是安晟自个处理了这事,没几日那些大臣军队就被压了下去。 太后莞尔一笑,“你弟弟性子刚烈正直,你父皇当时就随手从我发间抽出一发簪掷于晟儿面前,要他表明决心。晟儿岂会敷衍而过,他不仅发了毒誓,还一把扯开衣襟,用簪子在胸口刻了个夏字。他说此生无论如何,绝不背夏弃夏,生是夏人死是夏魂,此生只忠于夏君,至死不渝。” 安繁莫名烦躁竟有些坐不住。太后将安繁的手拉过搭在自己的手上似在安抚:“母后说这些不是要阻止你做什么,无论你是想要削权还是夺势,母后只是希望你,非不得已,不要伤害晟儿。” 冬日的晨光打在窗棂上,柔和的鹅黄透着温暖。安繁仿佛看到年轻时的安晟跪在先帝榻前,□□的胸口有一个血糊的夏字,太后不说但他知道以二弟的性子怕是说得更为决绝,安晟定是按着胸口的夏字起誓,如违此誓,万刃穿心。 |
殿内一片寂静,太后呼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让晟儿主审这案的用意,也知道你包庇泽祤的想法,你是想一直嫁祸给子懿好让晟儿不忍将他放走,你好有借口削晟儿的权吗?我老了两眼昏花可我心不瞎,夏国百年风雨飘摇落在先帝手上时几乎就要亡国了,我与先帝一路走来我还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吗?” 片刻后安繁看向太后,太后似乎在等他的承诺般,安繁回道:“好,不管做什么,我不会伤害二弟的。” 得到应承太后心中压的大石放下,笑容在脸上舒展开来。 幽翳因愤怒额角爆着一道道青筋,肋下蹿腾的火焰在胸腔辗转,他将书卷狠狠摔在地上,上身匐在榻边缘用手捂着剧烈的咳了起来。 一旁尧宜铮赶紧倒了杯水取了药丸来到幽翳榻旁。好不容易止下咳嗽,幽翳看着自己手心中的殷红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的握紧拳头,再开眼的时候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般对尧宜铮道:“让安泽祤来望曦阁。” 尧宜铮犹豫着:“公子,可我们并没有当年的证据,若让他来我怕……” 幽翳无奈的笑了,他确实没有当年的证据,安泽祤如此谨慎的人岂会留下证据?若有证据他会甘愿等到今日?他将军图和盟书一并藏进了他安泽祤的寝宫里,让人故意找出来呈给皇帝,可是,皇帝居然视而不见故意包庇安泽祤……幽翳苍凉凄笑,眸中的点点悲伤无处藏匿,“我都要忘了,他们真是父子情深,是一条利益线上的……” 尧宜铮无言的喂幽翳服下药丸,幽翳又道:“这些年不论身心,于我都十分痛苦难熬,可能活到如今我竟觉得太好了。”幽翳眼露寒芒锐光,“把安泽祤请来,让他在这儿待着,他若要走,你就死命也要拦下。” |
尧宜铮心中莫名一颤,总觉得这事过后,幽翳怕是再也撑不住了。这些日子,那副身子衰败的速度他都看在眼里,当年的毒无解,一直靠相冲的药物压制着,虽能保命可是有多痛苦有损身子他是知道的,知道却无可奈何。若支撑的仇恨消逝,怕是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吧? 尧宜铮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郑重道:“是,公子,宜铮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大雪纷扬,子懿双手反缚在身后随着役卒前往刑场。冰天雪地,可是路的两旁还是站满了百姓,他们冷眼观望,若不是平成王有令他们或许还会扔些菜叶碎石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于百姓而言,十八年前的事就是一场噩梦,谁都不想再经历。 安晟骑在马上,回想起昨日子懿的话——子懿不走,子懿不会让王爷为子懿担负任何罪名。安晟握着缰辔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凌迟处死,安晟居然觉得无比害怕,他要留这孩子一命,无论什么方法。 子懿面无表情随着队伍移动,寒冷彻骨麻木着他的伤痛,单薄的衣衫褴褛,他呼出的气看不到白雾,与这寒冷的天气竟是一个温度。 快到刑场时,一匹快马飞速来到安晟身边,马上的侍卫低语着与安晟道着什么,安晟神色凝重却又重重的松了口气,似是光芒穿透了阴霾的天穹。 子懿见状开始环视四周,终是在一条狭小昏暗的小巷里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人白衣染血,隔着人群离得太远,可是子懿还是看到了那人的笑容,和一个再见的手势。 |
子懿敏锐的感觉不对,心中蓦然涌上的痛是比身体的痛更深的痛。 子懿突然挣扎了起来,他从未这么失态,他总能将情感掩饰得很好。或许是身体的疼痛虚弱让他脆弱,或许是拥有过更害怕失去,子懿想朝那人走去,却被身后的士兵强力阻拦。那些士兵用矛柄狠击在他的膝盖上,他膝盖不受控制的砸在地上,身后的士兵将他按压在地,可他仿若不知痛一般又奋力挣扎着站了起来朝那巷子走去,周围的喝止声恍若未闻,可未能走出去便被士兵用长矛叉在身前拦了下来。 就是这么个举动让大家以为犯人要逃跑而乱了套,百姓涌动着阻隔了子懿的视线,一个士官朝子懿胸口扫了一枪,子懿猛的咬住了下唇却拦不住那声痛吟。 “懿儿!” 子懿恍惚着循声望去,安晟不知何时下了马朝他疾步行来,他又回望了那条巷子,那里再无一人。 子懿不再挣扎,自嘲自己的不像样,人也开始低咳起来。那刀片随着刚才那一枪的力度刺入肺部,血涌进肺中,又随着咳嗽不停的从嘴里溢出。 安晟紧张的询问子懿听不到,时间仿佛凝结了,世间仿佛失了声,子懿仰头看了眼漫天的飞雪又看向满脸担忧的王爷似乎正在说什么,可他太疼了终是无力倒在了安晟的怀里。 从入狱起的这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失去了意识,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人。 |
“已经两个时辰了,怕是你家公子已经睡死在床上了吧?”徐汇再次按耐不住说道。 尧宜铮按剑不为所动的守在门边,安泽祤仔细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隐隐不安也道:“若无法,我便下次再来访。”说着作势起身跨出门外,尧宜铮立即抽出利剑搭在了安泽祤的颈项上,徐汇同时也将剑指向尧宜铮叱道:“大胆!把剑放下!” 尧宜铮不屑的睥睨了眼徐汇缓缓道:“我与太子一块死也是划算的。” 安泽祤制止徐汇再次出言,心中的不安更甚,突然想起那杯茶的味道,有些熟悉?心中腾起的疑雾怎么都拨不开却又能窥探到一个模糊轮廓。 正当三人僵持的时候,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屋内卷帘后传来,“太子殿下,久等了。” 三人皆朝屋内看去,尧宜铮收回剑,也不在乎徐汇还保持着用剑指着他。 幽翳转动着轮椅从卷帘后绕了出来,脸上的银色面具有些妖异,月白的衣衫上的血渍像是盛开着的朵朵红莲。 安泽祤心中不知为何砰砰狂跳,像是紧张,像是要害怕。他脚步有些沉重,一步步走到幽翳面前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那双锐利的眼眸在面具下闪着轻蔑的嘲讽令他恐惧。心中的疑雾突然散去,那个清晰的轮廓令他难以置信,安泽祤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伸向幽翳的面具的手竟也没被阻拦,缓缓摘下那面银色的面具,安泽祤听到三个字从自己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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