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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故逝皆随风(父子、虐)[第15页] |
作者:笑看庭花开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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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七十八」 夏国与祁两国联姻和盟,又占据了最广的疆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强国霸主。梁吴虎视眈眈的观望着却也不敢挑衅生事,边关平静,百姓思安,说不得四海升平但也至少不再多国混战。 太子大婚后,与泰和公主如今的太子妃相敬如宾琴瑟和调,加之泰和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外表秀丽貌美甚得皇帝太后喜爱,宫廷内外皆是赞叹不已。 不知不觉又到了立冬,今年似乎比往年还冷,雪早就纷纷扬扬的在天空中旋转飞舞。 安泽祤的寝殿里布置了火炉,他身体不好,特别是入冬后异常寒冷让他总是身体抱恙。 “殿下,这有封信……”徐汇欲言又止干脆将信双手递向安泽祤,躺在精致雕牙榻上的安泽祤接过,展开,入目也不过是寥寥几字,只是落款的名字总让他心中一阵不舒服。 读完信,安泽祤将信扬手一扔,轻蹙了下眉头。徐汇见状捡起一阅,口气全是不满与愤怒道:“这个什么幽翳,当时殿下亲去已经很给面子了,如今居然要殿下你还他人情!他不过一介庶民有何资格……” 安泽祤目光低暗打断徐汇的话向内侍吩咐道:“更衣。” 当安泽祤来到望曦阁的时候,场景几乎和半年前一致,只是春日转眼便到了冬日。安泽祤呼出口气雾抬首看了看白雪霏霏的阴沉天色,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登上了望曦阁顶层。尧宜铮挡在门扉处依然只让太子一人进去。安泽祤直接命令徐汇在外候着,不理会徐汇的劝诫一个人再次步入了这间精致的雅阁。 屋内也布置了火炉,看起来这屋子的主人要么畏寒畏得紧,要么就是与他一般身虚体弱。 |
幽翳转着轮椅从卷帘后绕了出来,安泽祤冷冷的看着这个面带银色面具的瘦弱男子,又看了看那藏在裤管里的两条腿,不难看出那两条腿十分的纤细瘦弱,必定是身患残疾难以行走导致的。 幽翳做了个请的手势,安泽祤撤回目光移步朝暖炉旁的几案边坐去。 安泽祤直看着幽翳脸上的面具道:“有什么事,说吧。” 幽翳笑道:“太子殿下纡尊来我望曦阁,实在荣幸。”说着泡了盏茶递给了安泽祤。安泽祤沉下脸,他虽不是皇帝可他的膳食也是经人检验后才食用的。 安泽祤不接,幽翳递茶的手停在半空倒也不见尴尬,面具下的幽翳轻笑着收回了手,倒是无所谓的开口道:“在下知道太子殿下有随着平成王处理军务,你是夏国储君,这是自然的。”幽翳将手中的茶放下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清茶继续道:“太子殿下欠我的人情嘛,就用此时的军报来抵吧。” 安泽祤脸色骤变,瞬间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杯盏倾倒,滚烫的茶水撒在幽翳的手背上,病态苍白的皮肤立即泛起红晕,可幽翳脸色几乎未变,他只看了看手背烫红的地方,这种灼痛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开口要军情军报?你是哪个国家的细作!” 幽翳低低笑了起来,细作?“太子殿下多虑了,我是夏国人,绝不会做对夏国不利的事,至于军报我自是有用。” |
安泽祤两眼迸射的目光锐利如刀,只可惜幽翳根本就不看。安泽祤忽然笑道:“一个人情就想我取出军报与你?可笑了。”说着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坐了下来自信道:“我不拿出来你又能如何?”安泽祤伸手取过刚才幽翳递给他的杯盏,细细的啜了口,这味道有些许熟悉,有什么在胸腔里辗转反侧他却无法探知那是什么。 还未等安泽祤细细品味深思回想就被幽翳的下一句话引去了注意。“八年前,宫中的玉明殿起火,秋日物躁,火势燃起很快。” 安泽祤猛的看向幽翳那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在搜寻着什么。 “都说当年二皇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为了权利竟下毒谋害自己的父皇,夏王朝岌岌可危,幸得大皇子及时发现力挽狂澜。随后二皇子被下狱受尽折磨十五日,终是能见上皇帝一面,最终却是无颜见帝畏罪纵火自尽了。” 安泽祤眉头深锁,显然不能明白这个双腿残疾的人说这些是何用心,这件事举国皆知,即便不能行走也能听闻,知道也并不稀奇。 幽翳淡淡瞥了眼安泽祤转首望向几案旁的火盆中幽幽道:“我知道当年二皇子是无辜的,他是被陷害的。” 安泽祤一震,整条背脊似乎有股深寒从下往上的的攀爬,心脏猛的一缩,即使表面依然淡定,但那双慌乱的眼和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是吗。” 幽翳笑着用铁钳子夹了几块木炭丢进火盆中,随手翻动了下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有证据。” “你!” |
“太子殿下不要紧张,这是交易,军报换证据。”幽翳旋了轮椅,压下双腿带来的疼痛道:“太子殿下你若是想带兵剿了我望曦阁也可以,现在杀了我也可以,可是我一旦死了,便会有人将证据呈上,孰轻孰重我想太子殿下定已有决断。” 安泽祤努力镇定道:“我如何知道证据是真是假。” 幽翳绕过卷帘,似乎要退去后堂,人也未回过身,转动轮椅的手也未停下只道:“太子殿下可以赌一赌。” 回宫的路上安泽祤努力逼自己冷静,他向来做事小心,八年前的事怎会有遗留的证据。他有那个自信,可是万事都须谨慎小心,他比谁都清楚一步走错会是什么结果。 安泽祤掀开车窗帘子,眼中寒芒浮动,这个幽翳,他派出去调查的人不是没有回来就是回来的却查不到任何东西,派人在望曦阁附近监视却也没有任何作用,里面的人几乎不出来,出来的人基本跟踪不到。安泽祤顺着手中铜制手炉的繁复纹理抚摸着,突然忆起前些日子心腹回报,有见平成王四子在望曦阁附近出现,但随后入了烟花之地。看着车窗外的柳巷花衢,安泽祤陷入了沉思。 东宫中,泰和正用着午膳,随嫁的宫女翠儿看自个的公主精神恹恹,食不下咽忍不住劝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这几日公主精神都不甚佳,太子殿下也是每日晚归。”翠儿忽然转了个打趣的腔调道:“呀,是不是公主思君切切食之无味,不如奴婢去请殿下来。”翠儿虽是宫女,可到底跟随泰和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可多年相伴早有姐妹之情了,这四下无人翠儿才敢如此调侃自个主子的。 泰和放下箸筷嗔怪道:“太子近日与平成王一同处理军务,这刚开始必定是忙些。我是也不知怎的,最近总没胃口,浑身都乏得慌。” |
翠儿给泰和递上递上拭嘴巾帕,“要不奴婢给您请太医来吧。” “也好。” 孙太医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胡子,另一只手替这位太子妃把着脉,面色凝重,眉头深锁,把脉的手迟迟不撤,时不时还微微移动一下似乎是要再次确认什么一般,看得一边的翠儿干着急,就怕自个公主得了什么重病。 许久后孙太医撤了手站起身来面露喜色恭敬作揖祝贺道:“恭喜太子妃有喜了。” 泰和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喜悦感包围了她。翠儿更是乐得嘴都合不上,太子与太子妃如此恩爱,太子殿下要知道了肯定就会抽些时间多陪陪公主了,想着翠儿还不忘赶紧扶着泰和,生怕她会摔到似的。 子懿将身上的落雪抚去才进入平成王府的浮别阁中。 这浮别阁不仅是安晟与大将商议军事的地方,且阁楼上更是存放着军情军报,所以浮别阁属于王府重地,每时每刻都有家将重兵把守,自然能进入这阁楼的人也并不多。 子懿对王爷太子行了礼后便与其他大将一同落座。 安晟随意的看了眼子懿后对着正色道:“最近边关不宁,本王奉旨出巡,都城的军政实务由太子代理。今日将大家叫来,一是要诸位听命于太子,二是要你们坚守自己的职务勿要生事端。”安晟手下的将士安晟自己知道,武将出身的性情多是刚烈脾气多是暴躁,不叮嘱一番他着实有些不放心,毕竟太子才接手,未必能镇得住这群大将。 在座众人皆站起规矩抱拳应是,安晟满意颔首又扫了眼子懿便开始与众人议事。 |
夜幕低垂,议事结束后众人散去,安泽祤则说还想留下继续处理事务以尽快掌握,安晟笑夸了几句太子聪颖勤政又劝其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便带着子懿离去了。 王府的道上日上虽有下人清雪,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下人早已歇息,而雪却越下越大,故小径上依旧覆了层雪。 子懿亦步亦趋的随在安晟身后,即使是在安晟身后也依然是恭顺垂首,寂静的夜里只有这踩雪的细声。天寒地冻,子懿从温暖的浮别阁出来,肺腑间对这忽冷忽热竟有些痛痒难忍,子懿压着极低的声音轻轻的咳了两声,伴着踩雪声几乎听不到。可安晟还是停下脚步回身,看到子懿衣着单薄不满道:“这么冷,为何只着这么点衣物,福宅亏待你了?” 子懿倒是波澜不惊恭敬回道:“无关福宅,子懿只是……习惯了。” 习惯这两个字让安晟心底泛起一阵酸楚,无言解下自己身上的貂绒大氅披在子懿身上。 子懿轻蹙了下眉头难得抬头看向安晟道:“王爷……” 安晟笑着替子懿将带子系好一本正经的玩笑道:“老子让你穿你难道还想脱,这可是不听命。”感觉子懿有些局促,安晟便又道:“此次出巡属于秘密出巡,父王要趁夜出城,马上就要出发,你……要自己注意。”都城暗涌起伏,安晟多少还是不放心的。 “子懿明白。”子懿垂眸乖顺道:“王爷,路上小心。” |
安晟看着子懿一副乖顺的模样也是无言,除了公务他们总是没法说上些什么,十八年的阻隔似乎难以跨越,可是这一句路上小心到底是暖心,“我的部下都会随我同去,不会有事。懿儿你……父王予你的玉佩常带身上,那是块暖玉,对身子好些。” “是。” 安泽祤几乎是住在了王府的浮别阁,泰和那日等至子时也未能见着太子,虽是如此心中喜悦依然不减反而渐增,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太子这天大的喜讯。她一直瞒着所有人,让孙太医也瞒着,就是为了能给安泽祤一个惊喜。 可等了好些日子也未能见到太子,询问内侍也是说太子公务繁忙无法回宫。 相思极苦,更何况她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喜事想要告诉自己的夫君,她想要与自己的夫君分享这个漫天的喜悦。她觉得心中溢出的幸福就要淹没她,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到自己夫君的身边! 泰和唤来翠儿,“翠儿,替我寻件内侍的衣服来,我要出宫。” 翠儿犹豫了下道:“公主,这不大好,太危险了。”虽然泰和已为太子妃,可是翠儿私下还是唤泰和公主。 “我只是去平成王府一趟,王府里甲士林立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我见着殿下便回来,不会有事的。”泰和从妆台旁的夹屉里取出一枚太子的令牌,这是太子出宫前给她的,说是如果他实在太忙,就允她偷偷寻去他。 子懿从军营回到福宅,替福伯李婶照看那些小娃子吃过饭后正准备继续替李婶收拾碗筷时,就有王府的侍卫前来寻他,说是太子殿下军务上有一事不清楚想询问镇北将军。 |
子懿回到耳房正打算换身衣服便看到尧宜铮抖着脚坐在榻上,尧宜铮略有嫌弃的啧啧了两声道:“平成王不待见你的时候你住这,待见你了还住这。”子懿未有言语,尧宜铮也是习惯了说话几乎得不到回应的状况直接道:“幽翳公子要你……”说着尧宜铮站起身来,靠近子懿附耳说了些话后便离开了。 泰和和翠儿一身内侍打扮在王府的大门遇见了子懿。泰和生怕被认出赶紧将头压低,毕竟这位小将军曾一路护送她来夏国,甚至整夜把守在她门外,被发现了虽不会如何但总归不好。泰和低垂的视野里只见那位小将军径直步入王府内似乎并未注意她,心中舒了口气,待子懿进了王府泰和才取出令牌对着守卫王府大门的家将示意后才拉着翠儿赶紧进去。 |
第79章 第 79 章 「七十九」 浮别阁虽属重地,可是王府家将们守的都是外面,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阁内的人可以静心处理军务,所以此时阁内只有安泽祤与子懿两人。 “听说镇北将军年纪轻轻便巧平北燕智借粮草了。”安泽祤笑道。 “殿下说笑了,运气而已。” 安泽祤并不接话,心中却是冷哼,运气?三年前平成王二子猝亡,听说要拿安子懿偿命的时候他就下了赌注,赌安子懿是一个筹码,是一个将来可以利用的棋子,否则他当年为何要救?他堂堂夏国太子,哪有那么多闲功夫。 安泽祤将话转了向说道:“子懿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才能有目共睹。我今日找你而不找其他将军也是因你比起那些粗将更为亲切,说到底除去宗籍我们都是流着同一血脉。” 子懿半垂眼眸,他不擅长交流,有些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他心里却明白的很。好在安泽祤也不介意子懿的沉默,正色说道:“嗯,今日找你来便是想问问这战役如何做到以少胜多……”安泽祤将手中卷轴铺开指着一处问道。 安泽祤在夏国人的眼中一直是聪明的化身智慧的代表,这简单的军事理论子懿清楚安泽祤是懂的,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配合着解析。只是安泽祤似乎一直拖着他,问完一份又一份,直到夜深后安泽祤才让子懿回福宅歇息。 |
冬日的夜总是深沉寂静,只有白雪悠扬飘落声,太冷了街边连流浪的人醉鬼都没有,没有人想大冬天冻死街头。子懿出了王府没多远便听到一个奇怪的脚步声,视线虽暗但他还是看到了白日那两个太子的内侍被一魁梧雄壮的大汉拎夹着迅速消失在街巷拐角处。看着行迹可疑,子懿想了想还是悄然随在其后。 行至稍稍偏僻的地方后,那大汉手中夹着的其中一人似乎是醒了过来,大呼救命又迅速被大汉捂住了嘴巴,呼救声从清脆的女声转为了闷闷的呜嗯声。大汉不管那身着皇宫内侍的女子在手里乱扑腾,肩上扛着还在昏迷的另外一个内侍来到宇都城墙下。大汉伸手探了探,似乎摸索到了一绳索,拉了拉,又左顾右盼了一会便带着两人顺着绳索攀上了城墙上,看样子要翻城墙出宇都。 子懿隐在阴影中,一身简朴的黑衫几乎与夜融合在了一起。待大汉攀上了城墙,子懿转出阴影也来到大汉方才站的位置,在大概位置中也摸到了绳索,绳索未撤,看来大汉是还要回来的,那么带走的那两个估计是不打算留活口了,想着子懿借着绳索也跃上了城楼。 一直出了都城十里外,来到一片黑暗的森林中大汉才停下脚步,将两内侍打扮的女子丢在了地上。 “你……你要做什么?”那醒来的内侍摔在雪地上后立即爬了起来,脸上满是惧怕的表情,就连声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挡在了渐渐醒来的的另一名内侍前。 大汉不语,只抽出腰身旁的刀朝两人缓步走去。 |
“你,你别过来!”那护在前面的内侍突然激动的叫到:“我求求你不要杀太子妃!” 闻言匿在树后的子懿眸色略沉,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听见一声惨叫,那名内侍便被大汉一刀从左肩砍到了胸口。大汉毫不迟疑的将刀一提抽离了那内侍的身体,那内侍睁大着双目,身子没有支撑便瘫软在地,鲜血从豁大的伤口中涌出,在雪地上迅速晕开,瞬间便染红了一大片雪地。大汉还啐了口咕哝道:“真吵。” “翠儿!不,不……翠儿!”醒来的泰和凄厉的喊到,爬着搂过翠儿还不住冒血的身子惊恐不已的看着眼前的大汉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泰和紧闭着双眼埋头抱着翠儿感受着寒冷的刀风刮来却听到那大汉粗犷声线的痛吼声,泰和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大汉的刀已经从手中滑落,掉落在地,而他位于心脏位置的胸口猝然冒出一把三尺利剑。泰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刺穿大汉胸口的剑很快便离开了大汉的身体,一切发生得很快,泰和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大汉倒了下去,一个少年站在大汉身后,将长剑收入鞘中。 泰和跪坐在地重重的呼吸着,她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抬目望去,天色太暗,仔细辨认后道:“安……安将军。” 子懿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看向泰和。 缓了一小会泰和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抹去轻轻放下已经没有气息的翠儿,整理了一下浑身已冻结成霜的血衣让自己不那么狼狈,那些血是抱着翠儿时染上的,翠儿那么胆小,却在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挨下了那一刀。 “太子要杀我。”泰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子懿轻蹙了眉头看向泰和,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
泰和一张泪花的脸凄惨的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还很平坦的肚子眼神失去了所有神采道:“枉我怀了他的孩子还这么高兴,却不想他早将我定为了棋子,一枚丢弃的棋子,原来所有的恩爱都是假的……”泰和低低的轻笑道:“安将军最好杀了我带回我的尸首,我若逃走,对你而言可不是好事,只是……可怜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安泽祤留给她令牌,故意引让她出宫都是他设计好的。 子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就仿佛有什么在重合着他的过往。他半垂下眼眸,手随意搭在剑柄上:“你走吧,不要回祁国,暂时躲起来。”说完子懿便转身离去。 泰和猛的抬头看着子懿离去的背影,本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可又将翠儿的尸体揽在了怀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翠儿……”天堂与地狱不过近在咫尺。 天微亮的时候,子懿才回到福宅,福宅却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领兵的是上将曾青,看到子懿从福宅外回来扯着嘴角一声冷笑下令道:“将安子懿拿下。” 子懿看着庭院中,福伯李婶和十六个孩子被官兵举刀围在在了中间,大些的孩子露出惧怕的神情,小些的还睡眼朦胧不知所措,福伯李婶则是担忧的望着他。 “曾将军何故对老小这般。”子懿看向曾青。 曾青瞧子懿如此镇静心中不爽,“你罪可大着呢,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同伙?自然是一同抓走。”说着打了手势让手下的人押走这些孩子。 |
子懿立即拔剑,他手中的剑速度很快,在还有些阴暗的晨间划出一道冰蓝的光弧。剑尖停留在了曾青的咽喉前,子懿眼中难得现出的戾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悦:“这些孩子是王爷旧部的遗孤,你要抓的是我,不要牵连无辜。” 曾青的眉毛拧成一团,喝道:“你想威胁我?” “不,子懿只是想让上将军将我的话听进。”子懿恢复了以往的恭顺,将剑一旋,剑尖指地,剑柄朝上转手交给了一边曾青的下属手上。 子懿的前后举动都让曾青始料未及,的确,若不是剑指咽喉他必然不会听子懿的话。曾青让他那些欲动的部下收起兵器,心中不得不赞赏这人处事不惊,泰然自若。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不会对这个人动任何的恻隐之心的,他对十八年前的战争一直介于心怀,他的兄弟他的士兵他的部下,几乎全殁在了当年的战争中。其实像他这样憎恨子懿的又岂止他一人?当年活下来的每个军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兄弟战友,遭受过那残酷屠杀的每个夏国子民谁人不恨谁人不怨! 都说稚子何辜,当年的那些城中百姓的孩子何辜,战争遗留下来的孩子何辜!即便他们无辜,可也承受了丧父丧母之痛,年纪小小便尝孤苦伶仃之苦,很多甚至没法吃饱穿暖,因无人照顾而流浪在街头行乞,更多的是连命都失去了!他们也只是孩子,他们有错吗,他们有罪吗? 想着曾青愤恨上涌,挤着他的胸腔难受得紧,回头看了眼那群孩子,神色略微缓和了些,是啊,他们都是战争遗留下来的可怜孩子。“放了他们。” |
子懿道了声“谢谢。”又走向福伯李婶和孩子们,对着福伯李婶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扰了大家。”福伯李婶紧张忧切的想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子懿打断道:“勿忧,没有事的。”子懿说的没有事,福伯知道那意思,那是指福宅不会有事。子懿又蹲下身子,对着孩子们带着安慰的哄道:“懿哥哥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你们要听福伯李婶的话,好不好?”孩子们毕竟小,可是看这阵势却也难免害怕担心,轻轻扯了扯子懿的袖子衣摆,最终却还是乖乖点头集体应是。 曾青看到这样的安子懿更是厌恶,惺惺作态,博取同情吗?“把安子懿拿下。” 话一落下,便有将士大力的按住子懿,将他的双手上了铁链镣铐,随后立即押出了福宅。拥挤的庭院没一会便只剩满满脸担忧的福伯李婶和惊魂未定的孩子们。 |
第80章 第 80 章 「八十」 出了福宅,子懿垂眸望着地面淡淡问道:“曾将军,不知我所犯何罪。” 曾青骑在马上,拽着手中的缰绳道:“帮助太子妃偷窃军机情报。”曾青习惯性用拇指指腹抚过自己的髭须快意道:“罪比通敌叛国。” “什么时候审?” 曾青摇首讥笑道:“审?啧啧啧,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到牢房里去审吧,就等你认罪了。就是要公审怕也得等平成王归都。罪子嘛,就该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你说当年平成王为何要放你出来,哈哈,是了是了,放你出来凌虐受苦的,看吧,往后几日你又可以回味回味牢房的滋味了。” 对于这样的欺辱子懿不语,他只是要知道现下他去何地,什么时候审,别的他也没太过在意,在意也无用。 冬日的牢房更是阴湿寒冷,子懿靠坐在牢房的墙下,似乎在闭目养神,除了小憩休息,他也无事可做。 凌云王安漫回都后被安繁撤了藩被安晟撤掉了军队便一直在宇都执掌廷尉一职,管理刑狱。他缓悠的踱步来到子懿的牢房前时,没有吃惊也没有高兴,只是冷冷的看着牢里那个静坐的少年,眼里汇聚着恨意却似穿过了子懿。 安漫打了手势身后的狱卒利索的打开了牢门。 |
“食国家俸禄着国家冠带,惩奸除恶是本王职责,镇北将军,请吧。” 子懿半睁双眸,长睫盖住的眼瞳看不到波澜,表情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更是晦暗不明,他配合着起身出了牢房,随着狱卒朝刑牢走去。 安漫坐在刑牢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狱卒将子懿压跪在地。安漫接过下属递来记录罪状的书卷几乎看也不看便扔在了地上,那下属又立即捡起收好,王爷不过心可他们当下属的可得担着点。 安漫例行公事般问道:“昨夜你在哪里。” 子懿几不可闻的笑了笑,反问道:“凌云王并不想知道吧?” 安漫倒是真不想知道。他站起身子笑道:“本王确实不想知道。你们上刑,他说什么都不需要记录。”安漫朝走到门边又顿道,“噢,对了,审问的事自有天子王亲来审,你们就是走走形式,明白吗?” 狱卒们自然意会应是,立即将子懿手中的镣铐用铁链穿过,扣在一边的轴轮上,将他微微吊离地面。 安漫出刑牢的门后似乎有所停顿,子懿从未关的门看去,只看到安漫的背影和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凌云王,今日冬至,这鞭子是平成王府每年对这人的例刑。” 安漫看着手中的鞭子皱了眉头,似乎有点介意担心,毕竟人不能这样死在他手里。那人又小声道:“王爷莫忧,这鞭子虽是厉害,可最多的时候这人受住了一百,王爷只需掂量着留命便可。更何况平成王消息灵通,也并未走远,相信明日一早便会返回宇都,届时凌云王您就是想上刑都有难度了,毕竟皇帝也对平成王有所顾忌不是吗?” 安漫大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阴鸷,唤了狱卒将那人手中的鞭子领去。子懿看了眼狱卒手中的鞭子,是蚀渊。 |
安漫本是要离开却又返回刑牢中再次落座,定定看着眼前被吊起的人,“打。” 狱卒们将子懿的上衣撕去,蚀渊浸过盐水甩手就是一鞭。这一下袭来的巨痛将子懿看向牢门的视线拉了回来,努力与疼痛抵抗。 蚀渊,割皮去肉刮骨,这痛楚……实在刻骨铭心。子懿嘲笑般勾了唇角,嘴里的血便顺着下颚如线般滑落,混着冷汗滴落在地。 安漫看着即将昏迷的子懿对狱卒喊了停,室内弥漫的血腥味,安漫倒不觉得呛鼻难受,站起身来令所有人退了出去,亲自提了桶盐水泼向了浑身浴血的子懿。 排山倒海的疼痛将子懿拉离了黑暗的沼泽,子懿猛吸了口气,微微仰起头将剩下的半声痛呼咽了回去,随后又无力的垂下头去喘息着适应突如其来的疼痛。 安漫将桶丢弃在一边,华贵的云靴无所谓的踩上地上漫开的血水走到了子懿面前,伸手钳住子懿的下颚,逼迫他抬起脸,“知道为什么吗?” 子懿垂下眼眸,让睫毛遮去让眼睛蜇疼的盐水,极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八王的妻儿死在了十八年前的战争中。”这曾是太后给他的提醒,看似不经意,他却也是揣摩着记了下来。 “还有。” “恨平成王把你赶出都城,断你势力。” |
“你倒是清楚。”安漫松开手,“我当年确实想当皇帝,辛苦栽培的势力一夜瓦解,心血付诸东流,也就是安晟有这本事了。”安漫将染血的手就着一旁的水桶洗了洗又道:“虽然我恨安晟恨邵可微但我倒也不是针对你。” 这话说得真令人……子懿无奈笑了笑,感动?多少人都是恨他特意针对他的,而安漫如此对他居然说不是特意针对他? “你很聪明,我这么说你自然懂。” “凌云王是想以子懿为入手点?” 安漫叹笑着伸手探过那些被蚀渊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道:“可不是,可你却把自己整到牢狱中。”若是定了罪便是死罪,死了的人还有什么作用,还有什么意义?当年亲眼目睹安晟从火场上救下这个孩子,他就知道,这孩子只要不死,总有一天就会是安晟的软肋。 子懿努力让自己不太过颤抖却也还是疼得意识迷蒙两眼黑雾。 安漫当年丧妻丧子他不是不恨,只是他生性凉薄,再恨时间久了也被冲淡了,□□,他没有了势力很难东山再起。如今的念头便是想看安晟难过,越难过越能让他胸口堵着的气顺开来。说白了就是与安晟对着干,让安晟无法安生,所以他不再娶妻生子,他不要有所牵挂,因为他知道他斗不过安晟,报复后或许他就会身首异处,可是谁在乎,他死也要玩够了再死。 如何让安晟难过,安漫绕着子懿转了一圈漫不经心的看着那副斑驳的身躯道:“邵可微我是没法再报复到了,安晟嘛,还能再打击打击。” 子懿抬眼看向安漫,那双浓黑的眸子像漩涡一般,仿佛要吞噬一切,安漫一惊仔细看去却又寻不到星点不妥的地方。 |
“八王爷想要报复不怕平成王知道再无立足之地吗?” “哟,威胁我?我不参与政权孑然一身毫无把柄,你会让安晟为了你一个罪人坑害自己八弟背负骂名吗?”安漫走至摆满刑具的台面边,取了把寸余长无柄的小刀又折回子懿面前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说罢将刀子刺进子懿的胸口,直至刀片全部没入胸口安漫才满意的看着子懿隐忍的表情。“你以为完了?”安漫有些无赖道:“没完啊,平成王怕是明日一大早就要到了,可你还在流血,得止血不是。”安漫从一旁的火盆中抽出根烧得通红的烙铁,“听说证据确凿,可我希望你明日能摆脱罪名,毕竟我不想你这么简单的交待掉。”他的家,没在了绍可微发动的战争中,他的功业,毁在了安晟的手里,他这一生,除了不甘就是遗憾和恨。 灼烈的疼痛让子懿呼吸紊乱,胸口也因此而急促起伏着,冷汗瞬间缀满额头。 安漫又瞥了眼子懿后带着那染血的蚀渊离开了刑牢,门外又传来那人的低声:“八王果然有胆识。” “带着你带来的鞭子滚。” “是。” 安漫离开后进来了两狱卒,他们将懿的铁链解开,子懿便无力的跌落在地,他努力放缓呼吸,好让胸腔里的刀片不太摩擦血肉。 狱卒们用水冲洗着子懿,接着还替他的伤口缠上白练换了件干净的薄衫,架着他回了牢房。 |
入夜后牢里更是阴寒,子懿闭目有一声没一声的咳着,牵动着埋入胸内的刀子也是磨人的疼。 “你还好吗?” 子懿睁眼看向倚靠在牢边那片阴影里的人,声音带着虚弱回道:“还好。” 那人从牢外丢了把匕首给子懿又道:“取出来会好些。” 子懿看着地上的匕首倒是没接,将头靠在墙上问道:“张变,你次次违逆自己的主子可不好。” “我不杀泰和不过是想试试八王爷对我的感情,我只做我想做的。” 子懿有些疑惑,“感情需要试吗?” 暗处张变的身子站直,声音有些莫名失落,“或许需要吧。八王爷为什么恨你?”毕竟从一开始他便被安排各种陷害安子懿。 “……凌云王只是想王爷不好过罢了。” “是吗,是觉得你不好过平成王便也不好过?可是你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牢里陷入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半晌牢外又传来句低语:“水仗,你有把握?” 子懿捂着胸口将地上的匕首拾起丢了回去。 张变捡起匕首别回腰间:“希望我们约定的,留凌云王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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