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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故逝皆随风(父子、虐)[第13页] |
作者:笑看庭花开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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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晟在宇都城外营地幕府中将手中的信往地上狠狠一掷,对着帐外的士兵喝道:“来人,备马!”一旁林飞拾起信件览了一遍笑着赞叹道:“这少将军当得名副其实啊,啧,够拼。这不庞将军不写了没事嘛,王爷这是备马去哪里?”安晟瞪了眼林飞,林飞识趣的笑着住了嘴,感觉这王爷对着四公子的时候真像变了个人。 什么叫与死士一同跃下瀑布,取得粮草十万石?什么叫三天三夜累到晕倒?安晟怒意直接盖过了欣悦,忆起言城那日,子懿独自立在言城城楼下也是如此不把性命当回事!可回忆过来,子懿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一个十八岁孩子该有的稚气。 本是一身怒气,可安晟在赶来的路上又因心底涌上的骄傲自豪而降了几分,毕竟成功取了粮草不是?随后因愧疚又降了一半,毕竟这十八年来他除了苛责又何曾教过他,管过他呢? 尉城外子懿与黄责兵锋交刃,李斯瞿知道子懿身上有伤双目紧随在子懿身上,心中颇是担心子懿再次受伤。可放眼看去安子懿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迟滞,若不是李斯瞿见识过子懿这忍功也会觉得这人什么事都没有,但李斯瞿还是看得出来子懿力度不够,面对黄责的重击子懿不接只避。 同在城楼上观战的安子羣朝梅勒荆以眼示意,梅勒荆悄悄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城楼上的其他将士对子懿又有了新改观,这少将军还是挺有本事的。 安晟赶到的时候正巧在尉城外不远处的一山岗上看到子懿与黄责过手,两人交战了数十回合也没分胜负。 |
突然尉城城阙旁瞭塔上射出一发巨□□,这箭有一支长矛般有一丈长,正快速的朝子懿后心射去。黄责正面瞧见这箭矢只觉得天助我也,他实在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一身好武艺。而子懿本可以回身打落那箭矢却未这么做,而是利用这箭矢引黄责稍稍分神,随后他便如此不顾背后夹着劲风带着威胁他性命的箭矢,□□立即往前一挺双马交错,子懿将黄责一枪挑下马来。 安晟看到这般心里提到嗓子口又只往下沉,将手中的云龙画戟甩了出去,一把打掉了那支朝子懿飞去的箭矢,击落那箭矢后画戟也失了力道,戟刃直接埋入地面。 好在子懿力度不够,黄责跌落马匹不过就是受了点轻伤。黄责寻迹望去,从高岗上下来的不是平成王还有谁?黄责眼珠子一转一瞅,这会平成王真的来了,夏军士气大涨,而自己也跌下了马,梁国大军已无战斗的意志便急速下令撤军。 子懿腰背处的伤已经有些裂开,好在白练裹得紧,湿热的血只晕在了衣衫下的白练上。黄责看到了平成王子懿自然也看到了,待大军撤去,子懿下马拔出王爷的画戟双手奉上递还安晟。 安晟铁青着脸看着垂首不语的子懿,怒气填胸似要撑炸,劈手接过自己的武器扔给了随行的林飞后只冷冷的命令道:“卸甲!” |
第72章 第 72 章 「七十二」 安晟看到子懿无事后,本来只是担忧的如今却被怒气所取代。 林飞这一路上也看到王爷一脸怒意便赶紧劝说道:“王爷我们先进城,保不定梁军何时就卷土重来了。” 他真是给子懿气糊涂了,林飞说得没错,梁军指不定何时便又回来,想着安晟这才冷哼声调马入城。 邵可微走了之后,安晟再恨,也都随着燕国的灭亡而消逝了。当时听到子懿跟着邵可微走的时候,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那份感情仿佛是被压抑了十几年,突然冒出来时来势汹汹铺天盖地。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恨也爱这个小儿子。这是唯一一个在他的爱与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他愧疚,后悔,最终却没有办法。当初就连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尽力弥补,只要懿儿想要的,他给。可是他刚才看到了什么?那支巨□□矢就这么朝子懿的后心飞去他却不做任何招架躲避!这简直是在妄弃性命!? |
安子羣在城楼上看到安晟高兴得很,安晟入城后他也随着来到中军大帐外,却被守在帐外的林飞拦了下来。“小王爷,王爷现在怒火中烧,谁人不见,就是见,你也该避一避,免得引火上身。” 安子羣心情瞬间低落问道,“父王是为何事烦怒?” 林飞并不回答安子羣的问题而是瞥了眼安子羣身后的梅勒荆,梅勒荆反倒看向了另一边。林飞对安子羣正色道:“王爷虽不见任何人但有让末将传达指令。” “什么指令?” 林飞看向梅勒荆道:“王爷命小王爷彻查那支从瞭塔射出的十字巨□□是何人所为。”梅勒荆的手匿在袖袍里不自觉的颤动。 安子羣沉声应道:“是,我定将那放暗箭的凶手揪出来!”林飞笑意铺面点头,“好,我会回复与王爷。” 梅勒荆随安子羣回到房内立即将门掩上,抬手抹掉额前的冷汗再不能伪装淡定,面露慌张着急的问安子羣:“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安子羣坐下倒了杯茶啜了口悠悠的问道:“什么怎么办?”梅勒荆赶紧走到安子羣面前两手相搓紧张的说道:“小王爷哟,王爷可是让你彻查此事,王爷向来一言九鼎说了就必须做,错了就必须惩处,若是我被揪出定是死定了。” 安子羣放下茶杯道:“舅舅莫要紧张,只是你这做得实在太明显了,瞭塔是一直架有一把巨弩车,可是射出的箭目标太明显,我有让你这么做吗。” “是舅舅愚钝,可是舅舅还不是一心为你吗,子羣你想想,王爷如今对那罪子如此之好,那罪子哪天重权在握难保我们可以平安无事不是?你想想他以前被如此凌虐,换做是你你会不恨会不想报复?罢了罢了,舅舅亲自去向王爷请罪,大不了以死相谏!” 安子羣皱了皱眉:“谏什么?” |
“子羣,你没看到吗,那罪子如今是将军,见你也不会再行跪礼,甚至方才还让你当众出丑。这些尚且不谈,可是你想想三年前,二王子不是他害死的吗,以前二王子可没少找他的茬,他还未有身份的时候就胆敢害死二王子,如今有了身份官职……子羣你明白吗,那人的眼里深不见底!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今日舅舅无论如何都要跟王爷进言,王爷这养的不是一条忠诚的狗,而是一只狼,嗜血的狼!” 梅勒荆说着就要出门,子羣伸手拦下道:“舅舅,你不要急,你说的我都知道。舅舅放心,父王聪明绝顶虽然大概知道是何人所为,不过既然交由我查此事说明父王看在母妃的份上有心放你一马。”安子羣沉下目光,恐怕亦是放我一马罢。 梅勒荆听后一颗不安的心稍稍稳定了下来:“那……” “舅舅,若要他死,要么让他自己丢命要么就让他有罪,让法理不能容他,那就是皇帝也没办法救。舅舅我不是不明白你的苦心,但不能着急知道吗?” 子懿听到王爷传令来到中军大帐外时也被林飞拦了下来,林飞笑容满满道:“镇北将军好身手。”子懿身姿挺拔,却是微微低了头不语。林飞也不觉得尴尬嬉笑说道:“很少看到王爷这么火,你可得有心里准备啊。”子懿抬眸道:“多些林将军提醒。” 林飞上下看了下眼前少年的英姿道:“王爷还说了四公子擅自移帅权,领四十军棍后再来见他。” |
军中执刑的大汉在营地空地搬来了刑凳。李斯瞿半路跃出拉着子懿说道:“怎么你立功又是有罚无赏?王爷最近不是挺疼爱你的吗?”然后李斯瞿猛的击掌暗恼道:“庞将军询问我当时的情况时我并未说你受伤!”主要是他与子懿归营后子懿便晕了过去,又赶着撤军没有时间仔细检查,所以他当时还未知道子懿腰背上有伤。 子懿浅笑道:“无碍,无须担心。”李斯瞿懒得劝这顽固的人只往中军帐疾步走去,边走边道:“安子懿你等着我去与王爷说。”子懿并不拉李斯瞿,因为知道他去了也进不了帐,更何况这顿打是肯定的,他确实擅自移交军权,四十军棍……大错误小惩罚他还有什么不满? 子懿解甲伏在了刑凳上,说得是简单的,可是军棍落下多少都是震得后腰并未愈合的伤口尽数开裂。阳光下血液将黑衫浸湿,在黑色的粗布上濡出一块块亮斑来。执刑的军汉见得多了即便是黑衣也明白这是染了血,可是王爷说了四十军棍他们又怎么可能从轻,心里只能暗叹这将军倒是倔强硬骨,一声不吭。 四十军棍不多也不少,难捱也捱了下来。打完子懿脸上的血色褪尽,脸颊苍白,冷汗淋漓,手臂撑着刑凳缓缓站了起来道了声“麻烦了”便往军中大帐走去,只留两个抱着刑棍的执行军汉一边发愣,这人还能自个走难道没有痛觉吗? 守在帐外的林飞看到子懿行走并不十分流利好心替他挑开帐帘,子懿道了谢微微躬身入了帐内。 安晟坐在桌案前不停揉着额角,子懿缓步行至安晟面前恭敬的屈膝跪下,微微垂首,额前的碎发将他的脸颊隐了起来。虽然克制了颤抖子懿的声线却显得有些虚弱:“子懿拜见王爷。” |
安晟负手站起俯视着埋头跪地的子懿,方才那一幕不停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烦躁头痛。努力压制情绪安晟平静的问道:“你为何不躲身后的箭矢?” 子懿眨了下眼睛,睫毛随之翕动,模样乖顺:“子懿有把握避开要害……这是个机会。” 安晟一挑眉:“所以受伤在所不惜?” 子懿思索后语调带着些许疑惑:“只是受伤换黄责一命不值得吗?” 安晟重重的吸了口气,子懿这话犹如重锤击在他的心上也更是火上浇油,若是被那箭射中岂是普通的受伤?即便避开要害,那也会是贯胸的重伤,甚至可以丢命!“在你眼里,只要不是伤到要害就没有事……”安晟顿了顿闭上眼复又睁开沉声确认道:“是吗?” 子懿并不明白安晟问的是什么意思,以往只要不死哪一次受伤不是无所谓?再重的伤他不也熬过来了,这有什么不对?黄责是梁国的大将,若能斩了黄责,梁国的大军便几乎无人能把持,失去黄责意味着梁国会缺一只羽翼,不论是攻取还是压制梁国都轻而易举。 本想跟王爷解释利害得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的生命中没有解释。 “是。” 安晟痛心又愤怒,为何懿儿你的眼神可以如此坚决。安晟何尝不知若是斩了黄责会使梁国断翅,可是如今梁国并不是夏国的威胁,想取梁国可以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焦躁的心绪让安晟怒不可遏的在子懿面前来回踱步。 |
子懿垂眸静静的看着地面,冷汗湿透的里衣在秋日里已经有些寒意。王爷的怒气让他有些无措,若是以前便是打他,如今呢? 子懿忍着身后的疼痛膝行至兵器栏取下莽鞭,牵扯身后的伤口身形稍稍滞留,眼前景色糊了又清。待子懿膝行回安晟面前,双手举鞭已是满额冷汗,可腰背再疼也一直是挺直的。不是要强而是被打出来的规矩。 “请王爷责罚。”依旧恭敬谦卑。 安晟看着子懿这般,想怒也怒不起来,疲惫的眼神里带着苦涩。可是子懿如此不知爱惜自己他该怎么办?安晟接过鞭子唰的一下甩击在地发生响亮的一声“啪”,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第一鞭是警示。安晟怒道:“你若总用性命去搏,你觉得你有几条命?还是因为你恨,所以迫不及待想要立功掌权好报复本王,还是你觉得你丢了命好让为父悔恨一生?若是想要报复本王现在就可以取走性命!若是要为父悔恨一生你就别活着回来!”语毕安晟不等子懿褪衣便是狠狠的在子懿背脊上甩了一鞭,衣衫瞬间豁开了一条口子,从肩贯到腰。 子懿咬了咬唇,身上的伤口本就疼痛难忍,此时胸腔更是窒闷疼痛。视线有些模糊,意识却是疼得清晰。听到安晟说的话,子懿心口尖锐的疼,那些话如冰刃刺心冷彻心肺,痛却更是难过。子懿面色惨白,眼瞳中痛意难掩却又十分孤寂迷茫:“王爷就这么看待子懿的吗?” 安晟说完便后悔了,可怒火与担忧中的话语早已不理智,也或者是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子懿选择战场的目的便是如此?他绕至子懿面前想探寻他的目光却只看到那如墨的黑发。子懿垂首低低咳了两声任由唇边的血一缕缕滑落:“子懿……发誓,永不背叛王爷……”话未说完子懿便不得不以手撑地,他呼吸清浅而急促,勉力稳下气息继续挺身跪直道:“若是背叛,便天诛地灭,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只要能让王爷宽心,子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面对子懿的疑问,宣誓和卑微的话语令安晟无言,他方才的话里尽是不信任,他知道那有多伤人可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一阵局促的沉默后安晟才颓然道:“是父王不好,懿儿起来吧。” 子懿抬起头,看着重影中的安晟道:“谢王爷……”说着以手支地起身本想躬身施礼意识却是突然抽离而去。安晟紧张的接住子懿的身体,触手的湿热使他震惊。 |
第73章 第 73 章 「七十三」 安晟看着医官处理了子懿身上的伤心都快揪成一团,腰后的伤更是触目惊心,那些被粗砺的岩石扫过的伤口与蚀渊打的几乎差不多,伤处并不如剑伤光滑,所以比起剑伤这种伤口愈合起来要慢得多。 医官处理伤口老练快捷,止血上药包扎,最后为子懿切脉。 安晟一贯威严而沉着冷静的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焦虑:“怎么样?” 医官沉吟着从榻边起身,躬身作揖道:“将军外伤不轻需好生休养,不宜再动武,否则伤口难以愈合。”医官迟疑了片刻,他记得昨日这个小将军还不让他将他受伤的事说出,那此刻对于这小将军体内的伤他该说还是不该说?医官心中几乎只摇摆了一下,军营之地怎可欺瞒王爷。“少将军的身子……” “王爷。”林飞突然掀帐打断医官的话道:“小王爷想见您。” 安晟转身凝眸从半掀的帐帘望去,安子羣正跪在帐外。从小到大安子羣除了做错事很少有这么跪着见他,或许是他心高气傲不喜折腰也或许是他倔强要强不轻易低头。明明给了他世子的世袭身份,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待他百年后羣儿就是下个平成王,可偏偏他不愿做个平庸闲懒之人。 安晟回望了眼床榻上的子懿,思虑片刻还是迈步出了帐外。 |
王爷离帐医官也只能停下要说的话转身欲替这小将军再仔细把脉,这样的身子还是仔细确认一番为好。可医官刚转身欲将手搭上子懿手腕上时子懿缓缓打开浓墨般的黑眸,那清明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刚醒的人,白如纸的双唇轻启,声音有些喑哑低沉却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医官的耳里:“乱说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将……将军你……?”医官被子懿那双闪烁着令人发寒的锐芒和杀意的眼眸吓得唇都有些哆嗦,明明伤重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可那个浓黑的眸子就如漩涡一般仿佛会吞噬一切让人心里禁不住寒颤。医官正想再继续确认眼前的景象时子懿不再说话复又闭上双眼,方才的一幕如青烟随风消散般不复存在,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医官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林飞随着安晟便入了帐,“医官,懿儿如何?” 医官赶紧垂下有些闪躲的双目娓娓道:“少将军只是外伤略重,只要好好休养……” “下一句。”安晟一拂袖打断道,若这医官是他手下将士,这么不知择重而言早就拖下去打一顿了。 医官瞥了眼榻上的子懿思忖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少将军身子较虚应好好……休,休养……”医官瞧着安晟严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话语都有些打结,一身冷汗涔涔,他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幸好安晟此刻无心计较只道:“你下去吧。”随后又对林飞道:“我不是说派个人照顾他的吗?” 林飞笑道:“那个小兵好像被四公子赶去做后备亲兵了。” |
尉城太守府。 安子羣安安静静跪在大堂内,安晟坐在主位上,两父子久久未言一句话。 安子羣跪了一个时辰有余,秋日地板寒凉,对于安子羣来说并不习惯所以分外难熬,特别是僵麻的膝盖和刺痛的髌骨,让他的面额蒙了层薄汗。 安晟就这么坐着,一身凌厉的威慑气势是他贯有却少现在几个儿子面前的。安子羣寻思着父王此次是真的不高兴了,他有意包庇梅勒荆,虽然父王有意放过他舅舅,可是他也无比清楚这个放过只是饶他舅舅一命而已。这种战场倒戈的行为父王必定是要重罚以儆效尤的,一百军棍下去他这个处处为他着想从小将他疼到大的舅舅必定要双腿残废,若是这样他如何对得起舅舅他又如何向母妃交待? 安子羣衡量再三终是先开口道:“父王,四弟他……如何了?” 安晟面色微微动容心里有些惊讶,四弟?安晟语气缓下道:“地上凉,先起来吧。” 安子羣乖巧的笑了笑,缓了缓僵硬酸麻的膝盖才慢慢站了起来。 “箭的结果还是不改?”就这么想护着那个梅勒荆,那个所谓的舅舅? “那辆弩车年久失修,弦老易断,我是让舅舅派人上箭直指黄责……”安子羣轻叹了口气:“我本意是欲护四弟,却因此意外断弦才会险些害到四弟。实在是羣儿思虑不周考虑不全才险些酿成大祸,若非父王及时赶到,羣儿怕只能以死谢罪了。”安子羣请罪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嘴里的四弟叫得一点也不生疏,关心之意溢于表。 |
看安子羣如此揽罪又这般真挚安晟竟也不忍心责问,他也不相信羣儿会做此类事来,羣儿一直都是明大义有担当的人,且不说如今,就是以前他这个大儿子也极少欺负懿儿,只是那个梅勒荆……“这事就此揭过以后别再提了。”安晟站了起来信步行至安子羣面前:“羣儿,你是大哥,你既然叫懿儿一声四弟,许多事都该多担待些多包容些。我知道以前因为……苦了你与你的母妃,可那……也是父王年少无知,不懂得为夫为父,要怪就怪父王罢。我只希望你们兄友弟恭,不要无事生非,若生是非我谁也不会放过!” “孩儿并不怪父王,孩儿明白。”安子羣笑着回应,将落寞藏尽,将苦涩咽下:“父王,你也该去看看四弟了,这会儿他最需要的是您,即便他有什么过错也莫要太过苛责。” 安晟颔首,焦灼的心绪听到安子羣的话犹如甘泉润过舒畅淋漓,羣儿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如今这一声四弟何尝不是已经表了态,羣儿肯认这个弟弟。 安晟欣慰负手离去,只余安子羣立在萧瑟的秋风中。 子懿醒来时看到的是胡小辽放大的稚嫩脸蛋。十四岁的孩子,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生死,沦为了奴隶,成为了孤儿却还能如此开朗这是子懿羡而不得的光芒。他在福宅里睁开眼时,朦胧的意识到,自己竟是活着的……睁开的双眸影影幢幢,仿佛被雪灼伤的双眼还在刺痛。可他依稀能看到那万里冰封,连绵不绝的山峦散发着静谧的流光,那一抹烈焰红衣,渐行渐远。他知道娘亲走了,他知道娘亲想这么走,他不难过可他的心抑制不住的痛,怎能不痛呢,世间悲欢离合痴妄爱怨,到底谁能真正无情,谁能彻底忘情。即便他放得下所有的过去,他也不可能如无知少年般活着。即便他向往平静自由,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随世沉浮。 |
胡小辽的脸蛋在子懿的眼瞳中快速离去,耳边能听到胡小辽高兴的声音:“李将军李将军,子懿哥醒了!” “得得得,我知道了别摇了,手臂都要脱掉了!”李斯瞿行至床榻旁对着子懿左瞧瞧右瞅瞅乐道:“胡小辽从今日起可真的是跟定你了,赶都赶不走了,王爷刚让他当了你的近侍卫。” 子懿微蹙了眉头,李斯瞿赶紧补道:“这可是王爷下的命令,难道你想要女人服侍而不想要小辽服侍?可是不行啊,咱夏国没有女将,有女将怕也看不上你毕竟我这么帅,而且军营重地也不让有女人啊。”李斯瞿边感叹边犯愁。 这些话被子懿直接略过。 说话间胡小辽就匆匆端来了汤药,怕太烫胡小辽那小脸蛋还拼命鼓气吹着。李斯瞿瞧着打趣道:“啧,小辽啊,谁当你媳妇谁享福啊,这么体贴的夫君哪里找啊?”这话一出胡小辽反倒不好意思羞得满脸通红,军中大多都是粗汉子,他就显得比较异类,这令有些窘迫有些尴尬并试图掩饰:“男儿志在四方……” “哈哈,得了吧你还志在四方,哈哈!”李斯瞿捂着肚子夸张的笑道,胡小辽跟了他大半年他还不知道胡小辽想什么,赦了奴籍后不就是想从军混个小官职存点钱将来过小老百姓的日子。 胡小辽脸更红了,赶紧埋头低低说道:“等过两年我长大了再……再说!” 子懿听着唇角微微上扬眼里含着笑意,撑身坐起接过胡小辽手中冒着苦气的药一饮而尽。“如果你太善良,就不要上战场,你会因为杀戮而沉沦。如果你能力不够强大,却有颗比天还高的心,就注定是悲剧。” |
李斯瞿脸上笑意落下,这就是安子懿一直不想胡小辽上战场的原因吗。子懿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道:“明白吗?” 胡小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了子懿哥,我就是伺候你,我不上战场。” |
第74章 第 74 章 「七十四」 安晟处理完事务来看子懿时,子懿已经睡下。他轻步来到子懿榻旁坐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子懿一头黑发散漫在榻,安晟静静的看着这俊俏的孩子,手不自主的伸进他的头发里,用手指轻柔的为他梳着散乱的发丝。安晟严肃的唇勾起一个弧度,睡成这样都不会醒么。 指尖无意探到那发际里的伤疤,安晟便顺着疤痕轻轻的摩梭着,思绪有些行远。 一句父亲,血溅石阶,定格在了从前。九岁……九岁该是怎样的?安晟严峻的脸上浮出一丝痛苦,过去子懿为他守夜时,他也会静默的细细打量着那个已经长成少年的孩子。他在夜晚里总是会被悲伤痛苦折磨得夜夜难寐,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为何邵可微要如此残忍,如果没有当年的事,这孩子就会是他心尖上的孩子,他会给他一切。 泱泱国恨,家仇难泯,篆骨铭心,深入骨血。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啊,真的恨……安晟气息有些沉重,眼里起落着往事,爱恨交织的密网曾缠得他透不过气,而如今忆起依然不能好过。即便燕国已亡,恨已消逝,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可再痛也比不上迷失的感觉。 安晟将手收了回来,直直盯着子懿的睡颜,心底郁涩苦痛难言。 “懿儿……为何不肯喊我一声父亲……”安晟似是在低叹般的喃喃自语,又似是不解的询问榻上所躺之人。他的脸上严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怅廖。他心里有许多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些出神的坐在子懿身边许久,直到帐外夜色渐深,林飞掀了帘帐小声的唤了句“王爷”安晟才回过神来。 |
这样的王爷落在林飞的眼里心里也难免有所触动,他跟随王爷整整十年,算不得很长的时间也算不得很短的时间,在军中见到的王爷都是气势凌人,严肃不苟的,何时有过这般姿态。王爷几乎是军队的意志,他要保家卫国,也要为君王霸业开疆扩土,乱世里狼烟遍起哪里有的安歇,两国之间经常为了一个边关城池争来夺去的进行好几年的拉锯战也都是常有的事。 “王爷,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林飞轻声说道。 安晟这才觉得身子有些僵,不经意看到帐内一片昏暗,原来天色已晚。他站起身来本想松动下筋骨,又怕弄出声音来,只忍着不适俯身替子懿掖了掖被才出了帐。 帐外夜朗月圆,安晟望着圆月负手而立恢复了一贯的神态。 帐内昏黑暗淡,子懿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难以言喻的黑曜。 |
德熹皇后步过花园时,她的两个儿子正在推搡,身后的侍从纷纷劝说却也不敢拉扯自个的小主子生怕伤到两位小皇子,只得围在主子身边尽量保护着。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找了个侍从问清了原因,原来是大皇子二皇子因为谁先撞的谁吵了起来,两个人都不肯让步的堵着彼此的路。 德熹皇后笑了笑,来到两孩子身边,两孩子看母后来了倒也识趣的闭了嘴行了礼,可小脸蛋还是因为生气,争吵而红扑扑的。 皇后蹲下身子,对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八岁孩子说道:“祤儿,你是哥哥,该让着弟弟。恒儿,你是弟弟,该尊敬哥哥。” 两孩子点点头又开始朝着对方争辩道,“可是是你先撞的我!”“明明是你先撞的我!” “这路我先走的!” “是我先走的!” 稚嫩的皇子都是陛下的嫡出,集万千宠爱,哪里受过什么气,看着彼此一样的脸两孩子都互看不顺眼。 皇后温笑着替两个小儿子抚背,拉过两人的手先是警告道:“你们这般不懂事,父皇可是会罚你们的。”刚说完两孩子就禁声了,面上是惊恐之色。皇后失笑,温柔道:“祤儿,恒儿,骨肉之间,是非上不必太明。” 两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迫于父皇的压力下也不敢再争吵不休了,向彼此都道了歉。 “方总管,奴才刚瞧见是二皇子撞的大皇子……” “蠢材,你可听说今日朝野沸腾,大臣们都在恳请圣上立储。” “是吗,可是立谁呢?两位皇子都很优秀啊。” “嘘,这皇家的事本不该论,可你也是蠢,这不明摆的吗,都是嫡出肯定是立二皇子啊,大皇子有偕生之疾一副病态模样,不有损国威吗?” “也是,二皇子文武双全,平时圣上皇后都颇为宠爱二皇子。” “所以谁先撞的有什么关系?” |
夏国纪年五年,昭明帝立二子为太子。 夏国纪年十年,太子为早登帝欲逼宫篡位,证据确凿,被打入天牢。刑讯半月后昭明帝召见于玉明殿。 玉明殿火光冲天,烈焰翻卷,火舌吞噬着一切。摇摇欲坠的殿宇角落里,一个少年趴在地上苦苦挣扎,身体因毒素剧痛而痉挛着,浓烟太重,少年呛咳着呕出许多黑血。一根烧塌的梁柱砸在少年的腿上,砸碎了腿骨,焚烧着他的血肉,漫出的血片刻便被炙热蒸干。 少年粗重的喘着气,稀薄的空气带着浓烟呛进他的肺里,殿外的话竟随着秋风穿过火焰飘入殿宇。 “父皇,您身体还未好……”安泽祤说着便上前扶着刚从朝上赶来,满面紧张担忧的安繁。 “圣上,这玉明殿火势太大,属下们无法进去!” 安繁望着被火龙盘踞的宫殿心中惶惧:“恒儿……在里面?” 安泽祤满脸痛色道:“父皇,你押见二弟于玉明殿,他心中必是惶恐不安,听侍卫说方才二弟他在殿内行为诡异,似是……”安泽祤有些说不下去,但很快便把话又补完道:“似是得了失心疯,天牢刑讯的手段您也是知晓的,这火怕也是他自己放的,更何况二弟武艺高强,若不是一心求死早也就出来了。” 安繁闻言身子突然萎顿了下来,身形摇晃。 “二弟他为了皇位不惜对父皇您下毒,勾结叛党,其罪当诛,如今这般怕是畏罪自杀了,亦或者,二弟想要利用您的疼爱,用自己的命威胁您?” |
安繁内心挣扎着,恒儿你怎能为了权力如此害我,而如今还不悔改当真还如此这般威胁我?枉朕疼爱你十八载……许久后安繁痛苦又愤怒道:“罢了……他要死便让他死!你们都停下,无需救火无需救人,让他烧,如此悖逆之子,死了也罢!” 明明四周都是物什焚烧的呲呲声,可那声音尖锐如刺透过千重万重界点传进少年耳里,少年涣散的眼瞳里满是绝望与恨意,父皇你为何不信儿臣,为何如此对孩儿?安泽祤,皇兄?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笑话。心脏负担不住那满腔的愤恨而无力跳动,两行泪水未落下便□□涸在了眼里。这世间除了在乎的人还有谁能说出领自己诛心的话,少年置身火海里却犹如坠入幽寒冰渊。 随着梁柱一根根折倒,宫殿再也撑不住轰然倒塌,在周围激起一层热浪后火焰簇拥着冤屈恨意烧得更高,迎着风划开了天穹。 幽翳在榻上惊醒,浑身泛着凉意,人好似溺水窒息后拼命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喘息着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安子懿,平缓了一会才恢复过来:“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幽翳深吸了几口气,压下满腔的恨意驱赶着那些回忆,扯起嘴角笑道:“这里实在闷得慌。” 子懿不多言,扶起幽翳后又蹲下替他那双扭曲变形,布满狰狞烧痕,十只脚趾都烧没了的残缺脚掌穿上鞋袜,随后又站起将幽翳抱上了轮椅,替他的腿部又盖了块毯子后才推他出门。 一阵风吹皱了静湖中望曦阁的倒影,望曦阁一旁的青山顶上的亭阁中,一菱菱白色纱幔低垂像是朦朦胧胧的晨雾般,缥缈虚无的隐匿在密林中。 |
幽翳坐在石桌前,将茶灶上壶里的沸水将精致的青瓷茶具烫了一遍,洗了道茶,才开始沏茶。虽久未沏茶但到底皇家出身倒也不见生疏,举止依旧得体优雅。案前雾气氤氲,袅绕在两人中间,幽翳望着子懿眉目朦胧,顿觉生羡。 幽翳将沏好的茶盏递给了子懿,自己却倒了杯酒。两人许久无语,只是静坐。 数杯苦酒下肚子懿拦下幽翳再次举起的酒杯,用自己的茶盏换下了酒杯,也给自己斟了杯酒。“你不该喝酒。” 幽翳看着手中的清茶苦笑,“安子懿你说,我逼了你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肯承我志。” “子懿无帝王之志,但公子若需要我做其他事,子懿只要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幽翳直望着子懿不愿再谈这事,抬手亦按下子懿举起的酒杯,“听说你伤得也不轻,伤没好便不该饮酒。” “无事。” 幽翳松开手,他向来不会太拘管子懿。“我真的是羡慕你。” 子懿啜了口酒,有些不明的抬眸。 “至少,当年平成王还会拼尽全力冲上火刑架救你,至少为了留你一命,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子懿垂眸看着手中酒杯漾着涟漪,没有接幽翳的话。 幽翳目光黯淡,望着山下的一切,距离让它们显得都有些渺小:“祁国派了使臣送来了盟书,昭明帝已经接了,祁国要联姻,要将三公主泰和嫁作夏国的太子妃,好不好笑?”幽翳的眼里闪过一瞬的阴鸷,“我要让那个安泽祤……”英名尽失,死无葬身之地!幽翳似乎非常不悦,若是他的腿还能站起来他一定会猛的站起来掀翻桌案。他的心口堵着暴风雪,剥落的亲情似云烟,痛又无可奈何。 子懿依旧未有表态,幽翳望着子懿,眼神充满怨毒说道:“安子懿你当真不恨,就这么能放下过去?” “公子,子懿放下过去不代表否认过去。”子懿淡然道,“放下不是抛弃。” 幽翳对子懿的淡然突然觉得无比愤怒,“我安泽恒扪心自问这六年来待你不薄,若没有我,你到底能活着见到谁?”他双臂紧搂着自己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日日夜夜他都被那场火景所折磨,恨意支撑着他残破的躯壳让他熬到今日。失去双腿和健康的身体,他如笼中鸟,绝望无助。不,他绝不放下,他与子懿不一样,他得到过,失去后如何让他淡然面对一笑而过?他一定要报复,否则他死不瞑目! 听到幽翳有些愤怒指责的话,子懿眸静如水,又重复了遍,“公子,只要子懿力所能及便在所不辞。” 幽翳将情绪压下,他探寻着子懿的目光突然道:“子懿,喊我一声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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