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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一如年少[第5页] |
作者:秃尾巴鹤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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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三四五六篇长评我是不会起来的 |
日常喝茶 |
[26] “没这么可怜吧,”李怀君看着斜斜靠在桌上,连站都站不起的沈柏年,脸色古怪,“你这是疼的,还是感动的啊?” 沈柏年只觉得现在的心情称得上劫后余生,刚刚尖锐到能把人逼疯的痛苦已经散去,现在只有跳突着坠痛,连带着嗓子里都是一片火烧火燎,全身就像散架一样。但这些全部都无法让他忽视从心里升出那份宁静和暖意,沈柏年费劲地张开嘴,声音嘶哑,“都有。” 李怀君几乎要被这个有问必答的实心眼逗笑了,他重新将皮带挂回衣柜,头也不回地告诉他,“行了,去洗个澡,明天上午我跟你去你家。” 一想到那个小破房子即将被人揭开,沈柏年就一阵不自在,戳在原地别别扭扭地问,“干嘛?” “你不会真想一直欠着钱吧?” 是他不在理,沈柏年就像被针刺破的气球,顿时泄气,“直接转账就行,没必要过去一趟吧。” 他要亲自去一趟自然有他的打算,沈柏年拧不过,只能选择妥协。等到第二天一早,李怀君见到房东大爷后,站在楼道里,一脸歉意地说,“真对不住,拖欠了这么久。” 老大爷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沈柏年,不屑地嗤笑一声,“怎么着,你是他亲戚啊?” “是,”李怀君点点头,“该补的钱我们全补上。” “你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天了才知道冒头,大小伙子天天欠着钱好意思吗!” 李怀君认真听骂,痛心疾首地说,“对不起,都怪我。这段时间我被单位辞了,手头上不富裕,他就一直接济我来着,今天才知道他是把水电费和房钱先支给了我,我就赶紧来还钱了。” 老大爷听的一愣,“他借钱给你?” “他是我亲戚,他不接济我谁接济我。”李怀君笑着说。 房东大爷嫉恶如仇,顿时转移炮火,“您可真成,这么大岁数让一个小孩帮衬着。” 李怀君露出一定痛改前非的表情来,欠着身子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口头教育结束,沈柏年终于拿到新钥匙开门,迎着瞬间扬起来的灰尘,他重重咳嗽两声。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晦暗阴郁,就在几天前,沈柏年还在这里苦苦挣扎,现在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跟你谈谈,”李怀君拉过一把椅子,“坐。” 沈柏年眼睁睁地看着他刚刚跟人点头哈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其实把钱交上就行了。” 李怀君无声地看他一眼。 “就是钱的事,我又没欠人情。”沈柏年替他不平,偏偏站在外面又不好多说,唯恐辜负李怀君一番好意,现在关上门据理力争起来。 “沈柏年,”李怀君不悦地蹙起眉头,脸色冷峻起来,“你这一身的毛病究竟有完没完。” 钱交上就真的行了吗?沈柏年不是不懂,他破坏的是信誉,是诚信,是态度,这些东西一旦破坏将再也圆不回来,李怀君严肃的视线逼得他面红耳赤,只能咬牙承认,“我会自己道歉的,不想让别人替我背黑锅。” 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我怕无以为报。 “你多要面子啊,第一天见面都不忘给我敬酒。”李怀君似笑非笑,火气息偃,骤然间像换了一个人,“说正事,以后的路自己有打算吗?” “就……慢慢来。” 虽说他从前确实登上过耀眼的位置,可是因为性格不成熟,成名过早,实在根基不稳,并不稳固。表面看上去高楼尖塔,内里每一步都在发虚,沈柏年需要继续成长,但他首要做的不是回到过去。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说到这里,他有些不敢面对李怀君直视的眼睛。 “脚踏实地,从头再来,”李怀君点点头,说:“可是,岳霖的情况你也知道,叔叔阿姨年纪大了,不可能天天去陪护病人,所以我最近可能没什么精力在你身上,如果你着急的话,可以……” “我不着急。”沈柏年干脆地说:“我想一起照顾岳霖哥。” 对于他的坚定,李怀君也没有表示出惊讶,“也好。这样的话,你还是得住在我那边,从你家去医院不方便。” “好。”沈柏年点头道。 他从家里简单收拾了行李,装箱带上李怀君的车,按照计划晚一点去医院探望岳霖。结果刚一上车,李怀君就接到岳霖母亲的电话,那边的声音疲倦衰弱,隔着电话都察觉到哀痛。 “上午郑大夫说要第三次全身性化疗了,我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这根本就是活受罪啊,我看不了他难受的用头去撞墙——” 这种时候,一切话语都格外苍白无力,沈柏年听着李怀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还是问问岳霖的意思吧。” “大夫口口声声说延长存活时间,提升生活质量,”哭泣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听得沈柏年心里发酸,“这叫什么啊,这怎么活啊。” 这一次,连李怀君都说不出半个字了。 |
我大概会破连续日更的记录 |
按捺不住要搞事情 |
[27] 街边的人比白天少了很多,鞋子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悦耳的喀嚓声。放眼望去,只有一家叫déesse的甜品店还亮着温柔的灯,尽管门口挂着休息的牌子,岳霖却像没看到一样,直接推门进去,身后响起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何曦是一个甜点师,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前两年从法国进修回来。她笑起来很甜,小脸圆润,像极了马卡龙,岳霖想着她弯弯的眉毛和嘴唇,自己的病痛好像都能减轻一半。 他们最初在街上偶遇,何曦站在自己门店前跟设计师吵架,那个人欺负她一个年轻小姑娘,交上来的图敷衍至极,岳霖恰好从旁经过,十分仗义地拍了拍何曦的肩膀说,“不用他了。” 何曦急得快要哭出来,眼圈通红地瞪着他,“怎么办,明天就要定稿了。” 岳霖笑眯眯的看着她气鼓鼓的两颊,“你真是走运啊。” 英雄救美有时候不需要舞刀弄枪,给岳霖一支画笔就够了。 店里窗明几亮,泛着甜而不腻的食物香气,一只趴在桌台上的布偶猫闻声跳下来,歪着脑袋蹭了蹭岳霖的裤脚,热情地替主人招呼好友。 “抱歉,我来晚了。” “尝尝我新烤的栗蓉蒙布朗,”何曦扎着一个顽皮的丸子头从玻璃柜后面冒出来,她的嘴角边还挂着巧克力渣,本人却一点都不自知,笑嘻嘻地说:“今天我等了你好久呀。” 她一贯喜欢做传统的法式甜点,栗子碎裹着奶油香扑进鼻腔,温暖而踏实。岳霖用掌心压上温热的盒盖,指节拢起,捂了一会儿,“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在门口还要躲着护士的眼线,被捉到就惨了。” 何曦笑的前仰后合,脸颊润出鲜艳的桃红色,她微微踮起脚,雀跃道:“你的医生好凶,什么都不准你吃。” 岳霖温柔地笑了笑,“别记仇啊。” “上次你说要圣诞节的新宣传稿,”岳霖打开随身带的画夹,拿出三幅小作来,“喜欢吗?” “哇!”何曦兴奋地从玻璃柜后面跑出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太可爱了吧!”那上面被圣诞帽和红色围巾装扮的小雪人跑来跑去,满地的糖果堆在脚边,圣诞树挂满礼物,欢声笑语即刻溢出纸面。 岳霖专注地看着她,笑得很宠溺。 他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否则会体力不支,再加上李怀君每晚都会准时来探望自己,所以岳霖只是和她闲聊两句,听她讲了讲对于画面构图的建议后,挥挥手说,“我下次再来。” “Salut,”何曦将他送到门口,笑容美丽却不自知,明亮的宛如极空中的星子,“bonnenuit,好梦。” 岳霖紧了紧棉服领子,心里充沛着满满的温暖。 他重新回到被消毒水味道充斥的医院,刚刚换好衣服就听到敲门声。 “岳霖哥,今天脸色很好啊”沈柏年进来,熟络地跟他打招呼。 李怀君跟在后面,一进门就说:“我去一层买点药,外伤还在那个窗口开吧?” 沈柏年倒是十分自然,坐立行走一点犹豫都没有,正把带来的水果码放整齐。岳霖卧在床上,眼睛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然后眉毛一挑,“李怀君,你这是在打狗吗?” 心里呼啸过万只草原神兽,沈柏年的嘴角古怪地抽动两下,失手把一个苹果滚落在地上。 李怀君很无辜,坦白道“他年纪轻轻不学好啊。” “那谁让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行行行,你说得对,”李怀君崩溃地举手投降,扭头推门出去,小声抱怨两句,“见了一次面还划分阵营了。” 沈柏年默默听他们斗嘴,忽然看见桌上摆着一个粉嫩的盒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甜点?” “这个可不能分给你,”岳霖胜了一局,心情大好,一脸兴奋地准备好勺子,“拿来拿来,快!” 沈柏年递过去,看他打开盒子就像拆礼物,非常认真地舀下一勺,放在嘴里品尝起来,整张脸都愉悦的舒展起来。 柔软甜蜜的口感在舌尖上绽放,像溪边春风一样柔和地笼罩在心上,岳霖想,真像她啊。 “是女朋友吗?”沈柏年问,“这么好的手艺。”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却不能将话挑明。 沈柏年心里听得难受,连忙堵回去,“岳霖哥你说什么呢,你这样怎么了,挺好啊。” 岳霖笑了笑,把勺子放下,“我……” 忽然,他的脸色灰暗下去,整个人紧绷起来,上身微微蜷缩,豆粒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下来,几乎是一瞬间,整个衣领都被汗湿了。岳霖紧紧皱着眉头,挥手将甜点推开,还未消化的食物残渣随着剧烈的呛咳呕了出来。 沈柏年吓得手无足措,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跑过来又是敲后背又是按铃,两只手抖得不成样子,“别着急别着急。” 岳霖停住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更加痛苦的呕声,沈柏年站在旁边手足无措,更不敢随意离开,眼看着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忽然听见有人从身后伸过手说:“我来。” 这声音在混乱中无比清晰镇定。 李怀君一手帮他顺背,一手从病床底下掏出盆来,一直等到东西全部呕出去,岳霖才觉得舒服一些。李怀君腾出空给他倒水漱口,整套动作有条不紊,像是重复过上百次。岳霖疲惫地阖上眼睛,心里异常苦涩,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样,他迷迷糊糊对着身边的人低语,“我要摔倒了……” “我会扶着你。”李怀君说。 |
【14章被吞了一部分,补一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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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楼上内裤! |
[28] 岳霖坐在床圌上吸氧,他看着脸色青白的沈柏年,低低地笑出声来,“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半天缓不过来的神的沈柏年慌忙摇头,“没有。” 以往见到的岳霖只是有些病态孱弱,今天却瞧见他硬生生呕去半条命的架势,沈柏年心有余悸。 “你就别顾着关心别人了,”护圌士看完监测器下逐渐恢复正常的大数据,怒气冲冲地抬起头,“跟你说了多少次,自己究竟有哪些忌口都记不住,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 李怀君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拎起那盒栗蓉蒙布朗,冲沈柏年说:“就为了这种东西是吧,把它扔出去。” “你别煽风点火行不行,”岳霖抽空瞪他一眼,赶紧对心急火燎的护圌士姑娘连连道歉,再三圌保证一定听话,“我就是一时嘴馋,绝对没有下一回了。” 他的脸闷在氧气罩底下,声音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表露圌出万分诚恳。小护圌士拿他没辙,临出门前抱怨着,“你说你怎么比隔壁房那个七岁的小孩还难管。” 桌子上的蒙布朗已经失去热量,软塌塌的从中间陷下去,全无刚刚的美圌感。沈柏年看着觉得可惜,想起刚刚说到一半的话题,于是捡起来继续问:“岳霖哥,你是不是怕她拒绝你啊?” “我是怕她接受我,”岳霖轻轻移开面罩,告诉他,“她还年轻,应该有一段顺利的恋爱,而不是整天来医院探望我,担心我的健康。” 岳霖从不会以自己的情况感到自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罢了。 “如果她真的跟我在一起了,不出一周,准会老上十岁,”岳霖坏心眼地往旁边一瞥,“你看李怀君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李怀君顺着门上的玻璃看了看,立刻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叔叔阿姨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来!”岳霖闻声大惊失色,赶紧把氧气罩戴好平躺下去,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肩膀以上,紧紧闭上眼睛。 装睡?沈柏年一脸茫然。 李怀君打开门,将二位老人带来的东西接过来,压低声音道:“睡着了。” 岳霖妈妈今年五十出头,一张沾满皱纹的脸饱经风霜,她诧异地看了儿子片刻,连忙回身把门关上,生怕吵醒了岳霖,“睡的这么早啊。” 沈柏年站在一边,客气地和人一一打招呼,听到李怀君解释说,“刚刚吐了,不太舒服,所以睡得早。不严重,您别担心。” “不严重就好,不严重就好。”越霖父亲连连点头,松圌下一口气。 “怎么睡觉还不掖被角呢,”岳霖妈妈一眼看见被尾露圌出空隙,小声絮叨着走过去,轻柔地替他整理好,“这一准会受凉,这么大了还不知道铺被子。” 她勉强弯一会儿腰就有些费力,需要扶着床圌上栏杆慢慢直起身,脸上带着局促的笑意,“他从小就这样,犯懒,也不爱照顾自己。我就说他要是听点话,根本不至于得病……” 眼看阿姨声音哽咽起来,沈柏年连忙拉过一把椅子,送到人身边,扶着她说,“阿姨,您快坐。” “其实,我们也没想这么晚过来,”岳霖爸爸在旁边开口解释,“白天说起下一个疗程的事,我们实在坐不住,想尽快拿主意,现在看他身圌体这么弱,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刚刚问过他,”李怀君为两位老人倒上水,说道,“他坚持治疗,已经签字了,后天就开始。” 听到儿子甘愿受苦,夫妇俩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来。治疗就代圌表有希望,但随之而来巨大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他们互相交互眼神,既提心吊胆,又仿佛看到曙光,“他上次做的化疗效果不是还挺好的吗,大夫说没扩散,还是控圌制住了。” 沈柏年听他们谈了一会儿,全部都是围绕着病情,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和病理他也不懂,更插不上嘴,直到水上飘散的热气消逝了,岳霖父母起身决定回去,李怀君执意开车送二位回去,却被坚决拦住,这是唯一剩下的一点老辈面对小辈时的尊严,夫妇俩死活不肯让步。沈柏年跟着一并将人送到门口口,分别时,叔叔阿姨忽然转过来,认真地对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孩子双手作揖,微微俯身露圌出苍白的发顶说,“谢谢,太感谢了。” 沈柏年心酸至极,实在受不了这种场面,连连对着老人鞠躬,说:“应该的。” 回到病房后,岳霖已经坐起来了,眼眶里一片湿圌润,他一直低头仔细端详着方方正正的被角,心里愧疚,露圌出一个及其苦涩的笑,“这回我只记得盖住肩膀,却忘了底下也得裹好。” 无声的酸楚弥漫在房间里,沈柏年别过脸,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在岳霖面前失态。 “我是真的受不了自己躺在床圌上,眼看着他们给我弯腰,”岳霖伸手去触圌碰被尾,好像那上面还有母亲的余温似的,“柏年,你别学我,我不孝顺。” 再开口时,岳霖的语调里透出少见的残圌忍:“他们必须要适应,以后没有我的日子。” |
心情如图 |
好!冷! |
[29] 化疗后的三天,郑大夫找到李怀君,严肃地转告他岳霖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伴随着各项血项指标不合格,他的白细胞极速跌至六百以下,身体机能已经逐渐衰退,不能再继续接受化疗了。 已经消瘦成没有人形的岳霖连呕都呕不出来,就算平躺在床上都会觉得恶心,化疗也算一种强效毒药,在治疗癌症上属于以毒攻毒,岳霖强行在身体里将其消化,一直将自己的白细胞消耗殆尽。 突然一停药,岳霖的精神状态明显改善许多,甚至可以坐起来大声谈笑,相比起前些日子,他终于能让人放下一口气。 一直到停药的第二天,岳霖就可以下地走路了,他从护士那里借了一把轮椅,说要出去遛弯,把围巾帽子手套一应戴好后,护士小姑娘才准许他出门。 一个多星期以来,他终于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今天的温度比往常高了许多,岳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慢悠悠地转动着轮椅,神情无比惬意。不出十五分钟,他就走到那个熟悉的街角,déesse的牌子在太阳下暖融融的,他推门进去,意外发现今天的客人格外多,小朋友扯着妈妈的衣角不依不饶地要多吃一块蛋糕,何曦忙着跑来跑去,额前的碎发卷翘起来,连那顶酒红色的贝雷帽都压不住。 岳霖在一边等了一会儿,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跟顾客探讨脱脂牛奶的专业知识,心里想笑。 就在这个小小的范围里,纵容自己品尝爱情吧。 “你来啦!”何曦在角落里看到他,眼睛一亮,把结账的顾客扔给兼职小妹跑过来,“这次过了好久才来啊。” 岳霖笑眯眯地看着她,“抱歉,最近我在给别人画画。” “上次的蒙布朗好吃吗?”她微微屈膝,平视着问道。 “味道很好,”岳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雀跃的,充满活力的眼睛全部充斥着自己,“吃过一次的人,能记几辈子。” 何曦被逗笑了,夸张到前仰后合。 “别笑啊,”岳霖被她乐的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想板起脸连,却彻底破功,“快去照顾客人吧。” “老板娘,快过来一下——”兼职小妹已经愁眉苦脸地喊她了。 “你等我!”何曦雷厉风行地赶回去救场,等送走客人时,她抬起头看到空荡荡的角落,只剩下那只漂亮的布偶猫正孤独地来回踱步。 下午,沈柏年和李怀君准备回去,照顾病人技能点满分的沈柏年越来越能干,岳霖一边拨开香蕉一边跟他说,“早就说打了针人好像就完了,不打反而就没事。” 李怀君已经先下去开车了,沈柏年帮他把吸氧仪关上,穿上外套道,“那我先走了啊。” “等会儿,差点忘了,”岳霖示意他从柜子里取出最上面的那幅画,“有礼物要送给你。” 沈柏年打开画夹,里面是一张自己的半身肖像画,上面的人神采飞扬,目如鹰隼,一直坚定地凝视着远方地界线。他看到自己的背后是天空混合着铁青色和火焰,颜色不停地碰撞在一起,能扬起令人窒息的灼热感。 “太美了……”沈柏年由衷地喃喃道,这幅画放在手里,带有不可思议的重量感,“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画。” “你喜欢就好,”岳霖开心的笑起来,嘴唇透出红润,“以后要加油啊。” 沈柏年用力地点点头,“我会的。” “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遇到事情的话,和李怀君坦白说,不要遮掩。”岳霖告诉他,“相信自己。” 沈柏年乖乖点头。 “快下去吧,”岳霖挥手说,“他该等急了。” 沈柏年和他道别后,临走到门口时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看到岳霖的侧影清瘦挺拔,余晖将他裹进一片温暖的金橙色,脸上映出许久不见的好气色。 希望就像是一根随着风轻轻飘舞的羽毛,在命运里打转。 化疗的效果十分明显,医生也说他的各项指标正在归于正常,到后天就可以继续完成第三期的治疗。沈柏年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变的轻快起来,他回到车上,车内的暖风早有预料的扑打在身上,令他小小地打了一个颤。 “今天聊得这么久?”李怀君随口问道。 “岳霖哥临走时送了我一幅画。”沈柏年透着兴奋,迫不及待要打开画夹展示,“他画的是我,你看……” 李怀君瞥过去,沈柏年正冲着画纸背面发呆。那上面在边角处写着一行不起眼的字,字体流畅舒展,叫人赏心悦目。 ——少年人,祝你一往无前。 “这是岳霖哥写给我的话,”沈柏年默读了两遍,这种用心的照拂细润无声,心里涌出无法言说的感动,他转过头说,“我觉得……” 当他看清眼前的李怀君时,沈柏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人,眼里隐隐含有泪光。 |
终于要写完支线了 |
对于沈柏年和李怀君我只想露出这个笑容 |
[30] 第二天一早,病房里一切都已经收拾好,岳霖父母忙着搬运行李,李怀君愣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岳霖向自己摇头说,“不治了,我要回家。” 他脸上的安宁无限接近于神的表情。 李怀君喉结滚动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我应该早点来帮你收拾。” 岳霖笑道:“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偿还不起。” 眼看着病房被搬空,李怀君低声说,“用不用我把沈柏年叫来?” “道别的话我昨天已经跟他讲过,”岳霖拒绝道,“我不想让他最后只记得俯视我躺在病床的样子。” 轮椅被护士推进来,李怀君搀扶着他坐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时才发现岳霖的四肢像干枯萎缩的树枝,重量轻的吓人,只要一用力就会折断。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岳霖认真地看着好友的面孔,似乎要把熟悉的轮廓深深刻在脑子里,“好好生活。” 他坚决地,毫不眷恋地垂下眼睑,对身边的护士说,“走吧。” 头一次,他背对着李怀君,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李怀君停在原地,一直到嘈杂的声音从身边远去,却执拗地站在那里,眼窝一片濡湿。 岳霖父母终于能将儿子接回家,脸上挂着知晓结局的悲凉欢喜。岳霖坐在车上,听着他们谈起最家常的话题,眼睛温柔地注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象,甜品店的粉红色屋顶用力地撞进视线,然后飞快地从眼底游走,他在心里说,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重新打开家门,这里面的一切显得既熟悉又陌生,岳霖适应努力着新的环境,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他看着为他忙来忙去不敢停下来的父亲,小声说,“爸,我想吃个柿子。” “家里没准备,”岳霖爸爸连忙抓起钱包,重新又跑下楼,“你等等,我马上就给你买回来。” 岳霖闭上眼睛,想起小时候那个香甜的味道,分外满足。 岳霖的父亲,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快跑起来有些跌跌撞撞,略显臃肿的背影逆着人流奔向水果店,他的步子看起来笨重极了,没过一会儿就停下来,狼狈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哈气从嘴里变成白烟,被风一打就不见踪迹。 儿子喜欢吃硬柿子。 他提起一口气,又接着猛跑起来。 家里,岳霖妈妈准备了热水袋,又在上边缠了一层毛巾才塞在孩子脚下,“暖和吗?还冷不冷?” “我不冷,”岳霖示意妈妈坐到身边来,“快歇一会儿吧。” 他的妈妈费力地弯曲膝盖,轻轻坐在岳霖身边,伸手摩挲着孩子乌黑的头发,“等会儿你爸就回来了。”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 ——您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排队啊,我们这儿等半天了。 父亲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和年轻小情侣争抢,低声下气地求道,“我真的有急事,让我先结账吧?就一袋柿子。” 躺在妈妈怀里的岳霖忽然露出及其安心的笑容,沉声道,“我哪儿也不去。” 他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去哪儿?”妈妈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拍了拍岳霖的肩膀,“要去哪儿?” 窗外的风声发出尖啸的声音,中年男人踏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子,热的额角冒汗,他将一袋橙红色的柿子紧紧捂在怀里,裹的严严实实。这东西太凉了,着急吃下去会伤脾胃。 屋里传来令人肝肠寸断的哀泣,却生生被人努力抑制住。 “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好的身体,对不起,让你受罪了,”岳霖母亲哭泣的低语像酸涩的吻,轻柔地落在人身上,“怎么就光折磨我儿子呢,要来就来找我啊,找我啊!” 他的头枕在母亲的膝上,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最好父母都会画画,这样你才……”话音哽住,她忽然痛哭失声,“我们什么都没能给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啊,真的对不起你。” 骨瘦如柴的岳霖缩在沙发上,手臂和大腿看上去只有十岁小孩那样纤细,岳妈妈坐在他旁边,一遍遍摩挲着孩子的眉毛眼睛,她悲伤的注视着岳霖的模样,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他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我特别疼,全身都疼。” “妈知道,妈知道,”母亲小心地想要将他抱在怀里,却引起岳霖一阵不适的痉挛,“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妈给你揉揉。” 岳霖的嗓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喘息,就像一个八十岁老人一样发出苍凉的悲叹,“妈,我不想死。” 岳妈妈心如刀绞,眼泪霎时布满一脸,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上身深深地佝偻下去,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泣,“儿子啊……霖霖啊,我……” 躺在沙发上的岳霖用尽力气,微微睁开眼睛,迎着他全世界剩下的唯一一点光源,轻轻笑了笑,“我也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 这个世界,我也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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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岳霖的时候,我坐着,他坐着,就在我对面,向我娓娓道来,语气一贯平和有力。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我心里对他有那么多赞美,只是记录下来他的话而已。 这种时候,面对他,我就是一个旁观的沈柏年。 我尊敬这个人物,岳霖完整,独立,有自己的命运走向,我知道他要走到最后,只能一次次问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他最后会获得安宁和幸福,结果他笑着说,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再记下来。 作为作者,是赋予了人物独立的人格和灵魂之后,你沿着他的人生轨迹看到的无可避免的结局【此处艾特出处@就是不吃蛋黄酱】我无法预知,谋划,编排他的死亡,但他在和身边人道别时,我明白将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岳霖不在了,这才发现题目似乎也很适合他,如果仅仅是感到人死很虐,那我非常遗憾,因为他留下了非常珍贵的东西,对我和对沈柏年都是这样。 再写下去就是阅读理解了,打住。 |
转圈圈 |
[31] 岳霖去世后的第四天,在十一届新世纪绘画赛的颁奖仪式上,主持人声情并茂地念出这幅油画作品的名字,赢得现场掌声雷动。《闲花野草又逢春》的画面清晰透彻,就像温柔的黎明降落大地,复杂的颜色像水一样自然地交汇溶解,透露着自然蓬勃的生命力。 “这位画作的作者虽然受到疾病缠身,但从未停止追梦的步伐,他用自己的双手为大家展示了新古典主义的内涵,让我们有请领奖人上台。” 李怀君迎着台上刺目的灯光轻轻阖上眼睛,对身边的人说,“你上去领奖。” 沈柏年站起来,走到台上双手接过属于胜利者的桂冠,他听见主持人发出沉痛的声音:“让我们为岳霖默哀一分钟。” 双手紧紧抱住冰冷又华美的奖杯,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肃穆直立,所有人的视线都低垂落向脚下,全场弥漫出一阵心照不宣的悲哀。 他的面容永不老去,他的精神力和意志永不弯折,他可以梦到自己消逝的一切。而他的声音,他想对自己说的话正无比清晰地从油画上传达而来—— 少年人,你将一路披荆斩棘,无所畏惧,整装待发,永不臣服于失控的世界,自由地追逐繁星。 少年人,你将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受到太阳和神明的眷顾。 少年人,别哭了。 这些话他记得明明白白,但是,岳霖哥是真的不在了。 当晚,李怀君坐在阳台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发现沈柏年穿着单衣在后面站着,眼下乌青,一看就是神思倦怠不得安眠。 “睡不着?”阳台上弥漫着烟草气味,烟灰缸里堆了几根烟蒂,李怀君将烟盒抖一抖,弹出一根烟来,“人死就死了,阴阳两隔,从此就没有任何关系,你得学会放下。” 摇曳的火烛舔上烟头,李怀君单手手肘支在窗台上,烟雾散了一圈出来,一双眼睛掩在后面看不清神色:“他生前我尽心尽力,现在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如果岳霖要走,谁也拦不住,这是不可逆的。他能获得安宁,我们就不要在这边纠缠不放。” 这是一种解脱,沈柏年明白,但一提起来却还是感到万分悲痛,“我没能见到岳霖哥最后一面。” “我也没有,”李怀君淡然地笑了笑,指尖夹着的那根烟越燃越快,白色的灰烬因为太沉而落下,“不过,我们已经和他道过别了。” 他将沈柏年劝回房间,自己却在这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后来,沈柏年写东西时,提到走在前方的人拥有一对在皮鞭下忍耐的肩膀,写他们双手握拳,如果有火焰就可以燃烧,这些人永远是黑夜中的灯塔,他们不常把鼓动之词挂在嘴上,却足够令你敬重追随。这个人结合了神性和动物性,品尝痛苦绝望,却心怀不忍,只将善意和温暖分享给你。 写到最后,沈柏年泪流满面,温热的眼泪砸在手背上,丝毫不能缓解心里的悲恸。 他看着屏幕上弹越出许久不见的读者踪迹,评论和留言一点点冒出来。对于沈柏年来说,这是死灰复燃闲草逢春,但对于岳霖来说,这什么都不是。 李怀君坐在他身边,从头到尾地认真读下来,最后点点头说,“很流畅,好多了。” “可我觉得连万分之一都没写出来。”沈柏年垂头丧气,他还连岳霖的影子都没够到。 “别把读者逼得太紧了,”李怀君替他关掉文档页面,示意他起来活动活动,“什么事情都要适度,过犹不及,下次记得留一点空间。” 现在,沈柏年也有自己的名字常挂在首页的时候,对眼下简单总结起来也算是略有起色。痛怆使他的感情变得更美丽了,他仿佛是在用力气在奏响自己的乐章,这个音调里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正逐渐变的饱满,且蓄势待发。 “这不对,”就在他越战越勇的时候,耳边传来李怀君制止的声音,“创作的时候需要理性和感性的分割,你现在只顾宣泄自我了。” 这话他从前讲过,你的感情可以炙热奔放,但在落笔时却应该想清楚,一切合乎逻辑的表达和措辞是作者应该具备的。沈柏年双脚发飘,一贯太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学会收放自如。”李怀君拍拍他肩膀。 对话窗口突然弹出来,小读者做疯狂状催更,末尾还加上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表白,沈柏年脸上一红,手忙脚乱地点右上角想要关掉。李怀君倚在椅子上笑的意味深长,明知对方心里窘迫却还故意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读者喜欢是很好的事啊。” 下一刻,又有一项未读信息弹上来,沈柏年抖着手连忙去关,但屏幕栏最顶上那三个字还是在李怀君眼里闪过。 他的笑容未收,注意力从联系人“剧本戏”这行移到沈柏年发红的耳尖上,眼神四下扫视,目光如刀,“你藏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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