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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陈的搬砖岁月(现代父子)[第9页] |
作者:苏七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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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男主老陈】 陈昉年轻的时候比陈嘉树要叛逆得多,在外面浪荡到了二十八九岁才肯回家。 但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能回来就是好事。而且陈昉那份诚意和孝心,还真就比真金还金。 爷爷当年那么刁难磨砺,都被他咬牙忍下来了。 回公司做事,没有职位没有头衔不说,连办公室都没有。 爷爷直接在自己办公室添了张桌子:“你以后就在这办公。” 陈昉的反应也算得上是逆来顺受了:“行。” 但没个身份总归有点尴尬。 在公司还好,都知道他什么来头;出去办事就不太方便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一介绍:这位是陈启川的儿子。 陈昉想了想觉得很不是滋味,就去找爷爷讨个职位:“爸,现在这样我连名片都没办法印。” 爷爷不同意,骂他:“工作没做得怎么样,就知道想些七七八八的事。” 陈昉继续抗议:“别的安排我都依您了,我就提这一个要求。” 然而爷爷始终不批准。 老陈口头抗议无效之后,换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绝食抗议。 晚上回家奶奶三请四催的,他就是不肯上桌。 他们那个封建家庭,晚饭是你想不吃就不吃的? 爷爷把筷子一摔,质问他:“陈昉你想干什么?” 老陈:“我就要一个职位,总经理助理也行啊。” 爷爷:“想都不要想。” 老陈:“那我不吃饭了。” 爷爷:“好,你愿意饿着是吧。你给我去祖宗牌位前跪着,什么时候肯吃饭了什么时候起来。” 陈昉可没有他儿子陈嘉树那副随时撒娇软磨硬泡的本事。他性格要刚烈固执得多,让他跪他就去跪了,一跪就跪到了第二天晚上。 奶奶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得要撑不住了。 奶奶叹气:“唉你非要跟你爸爸置气做什么?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陈昉一肚子的怨愤:“我回家来为了什么?我也是想好好孝敬他的啊。” “他就不能不要搞这么多事出来?!”故意刁难我有意思嘛。 奶奶抚了抚陈昉肩膀:“你听妈妈的话、出去跟他道个歉,不要闹了好不好。” 陈昉不吭声。 奶奶看着儿子受罪,心疼得不行,声音哽咽地:“我看你们父子俩是想逼死我。我不要活了。” 陈昉松口:“妈你别这样。” 一瘸一拐出来道歉:“爸爸对不起。” 人家是给台阶就下的,爷爷却是那种顺势再登一级的人,骂陈昉:“不是不怕饿吗?不是铁打的吗?我看你也没什么出息。” 奶奶都看不下去了,拦着爷爷:“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 陈昉养好身体回去上班,还是不死心。 他倒是不提职位的事了,也不绝食抗议了,但他也不肯好好干活了。 各种消极抵抗不配合。 爷爷就天天骂他。 陈昉就自我催眠地那么忍着,忍到最后爆发了:“我不干了,这工作我干不了。” 爷爷就......家法伺候了。 后来朋友来看他,问陈昉:“你到底还在不在家里做事啊?” 陈昉咬咬牙:“怎么不做,都吃了这么多苦了。” ps一点后续 老陈伤好了回去上班,爷爷说:“既然你不愿意在我旁边,我也不勉强你。” 丢枚印章给老陈:“你去管财务吧。” 老陈:“我不懂。我是学化学的。” 爷爷:“我懂吗?” 老陈:“好好好我去学。” |
【年的意义】 过年,老陈发糖了。 这颗糖有多甜呢,中午发生的事,陈嘉树第二天晚上跟别人讲起来,嘴角都是带笑的。 陈嘉树:我爸说他最喜欢我这样的小孩。 朋友:你爸可能是看你陪亲戚辛苦了,哄哄你吧。 陈嘉树沉浸在甜蜜里不肯走出来——不,他是认真说的。 其实是很小的一桩事,但对陈嘉树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初二那天一桌亲友聚在一起吃饭,难免要谈谈各家的子女——谁谁家的儿子自主创业成功拿了多少轮投资,谁谁家的孙子去年一年就赚七千多万,谁谁家的小孩做电商做得风生水起比他老爸势头还盛。 陈嘉树这种给自己父亲打工的,自然就在比较中落了下风,有点抬不起头来。 一个喝醉了酒的伯父问他:“嘉树有没有想过出去自己干啊。” 陈嘉树给对方添酒,随口回道:“我自己有在管理几只基金啊。” 伯父确实喝醉了,口齿不清地:“在你爸身边不好施展拳脚,男孩子还是得自己闯。” 陈昉在一旁替儿子说话:“正是学本事的年纪,急什么。” 陈嘉树心道伯父你知道我们家是怎么个情况,来这里指手画脚。但他是笃定心思要装乖孩子的,所有噎人的话都咽在肚子里,面上客客气气地:“跟着我爸也有得学。” 伯父反问:“你跟你爸,能跟一辈子吗?” 陈嘉树愣了愣,熊亲戚啊,你这么聊天我这乖孩子可要装不下去了。 未曾想他爸爸又挺身而出了:“我当然能带他一辈子。” 陈嘉树端着酒杯的手都顿住了。 父亲对他严厉归严厉,却真的很少拿他跟同辈做比较,也几乎没因为其他人的成就给他施加过压力。 陈昉在培养儿子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淡定。比起那些急功近利的家长,老陈只是要求他勤奋认真地做事,有更高的格局和更精准的眼光,能够应对一切难题永远不退缩——却从来没催着他尽快做出成绩以成为饭桌上的谈资。 这还只是其中一次。 还有一个叔叔谈到自己儿子多么多么优秀,在耶鲁拿到法学博士的学位。 又说还是要读书啊,读书多少一眼就看得出来,像嘉树这种本科学历不行的,还得回去充充电。 陈嘉树其实很佩服读书好的同龄人,毕竟他自己出了校园再想回去就难了,他对他们甚至有点难以说清的羡慕。 但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那条路虽好,却并不是他陈嘉树要走的路。 对待这种没话硬唠叨的亲戚,他笑着就把话题叉过去了:“六叔说的对。来我敬你一杯。” 老陈那天酒喝得多,很不服气,对堂弟说道:“你们家小孩读书好又怎样。我小孩吃的苦做成的事,他不一定能做得来。” 老陈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为他出头都是小事啊,最让他开心的是老陈对他的理解和认可。 他一年多的努力和辛苦,他经历的挫折取得的成功,老陈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 陈嘉树太感谢这两位亲戚了,要不是他们嘴贱,他哪里有机会听老陈夸奖他一句呢。 本来那些人说的话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的,连不痛不痒的痒都算不上。 但是因为老陈的回应,他这个年的意义都在此刻凸显了。 他这一整年的意义。 这个年的意义。 |
【商人的老婆】 “你爸爸周六就回来了。”顾雯佩站在门口,对专注于玩四驱车而不肯背单词的儿子说道。 这句话对于童年时期的陈嘉树来说,好比唐三藏口中的紧箍咒——百用百灵。 陈嘉树放下手里的玩具,蹬蹬跑到顾雯佩身边,拉着她的衣襟:“妈妈我们快去书房做作业吧。” 顾雯佩抱臂立在那里,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你知道着急了啊,是不是晚了点。” 晚了不止一点半点,陈昉安排他做的功课,他没一样不是打了折扣完成的。 想到要应对爸爸的诘问,以及诘问伴随而来的皮肉之苦,陈嘉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妈你替我求情好不好。”陈嘉树蹭在顾雯佩怀里。 顾雯佩故意吓唬他:“不好,我不去告你的状就不错了。” 竟然连妈妈也不迁就自己了,陈嘉树哭得更大声:“你就不怕失去你儿子吗?你就不怕我痛得死掉吗?” 顾雯佩被他的夸张语气逗笑:“怎么会死掉,最多让你听话几天。” 陈嘉树抹抹眼泪:“我从现在开始就听话!我以后都听妈妈的话。”又到了他几周一度的拍胸口做保证环节。 顾雯佩趁机:“那明天钢琴老师来家里,你……” “好好练习。”陈嘉树抢着说道。 “对表妹呢?” “把我的玩具都分给她玩。”说这句话时语气里还是带着点不甘心。 “以后每天能不能自己起床,不用我喊?” “妈妈你一次提的要求也太多了。”不赖床这件事我怎么能办得到。 顾雯佩其实还纵容他的:“好好,这点你尽力改正行不行?” 陈嘉树点头:“行。” 轮到他提条件了:“爸爸那边?” “我尽力给你遮掩啦。” 陈嘉树伸出手指:“拉钩,一言为定。” 然而陈昉那个人实在是太不好糊弄了,顾雯佩好话说尽,东描西补,仍然扭转不了陈昉教训儿子的心。 也怪不得顾雯佩办事不力,实在是陈嘉树树敌太多。 首先表妹见到舅舅就是一通哭诉。 陈昉去接他放学时又被班主任老师有意无意告了通状。 回到家看他的国文作业本,那歪歪扭扭敷衍了事的字迹,陈昉想不揍他都找不出理由。 “陈嘉树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陈嘉树慢腾腾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往书房走。每一回头都把目光投向了顾雯佩——妈妈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顾雯佩心想:妈妈可是尽了力的,是你自己太不争气。 想到儿子也确实不像话,被丈夫教育一下也好,她纠结一番到底没跟进去拦着。 陈嘉树被打了十几下手心,挂着一脸泪痕走出书房时,一抬头就看到了顾雯佩。 他在爸爸面前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对着妈妈可一点不客气。 怒气哼哼地撂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就走了。 陈昉回台北是为了参加一个表彰大会。 大概是他为两岸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政府颁给他一个诚信经营的证书。 陈嘉树拿着那个证书质问顾雯佩:“妈妈你这么不守信用,怎么配做商人的老婆。” 顾雯佩哭笑不得:“对对,我不配。” 后来陈嘉树长大了,在陈昉身边做事,见惯了老陈八面玲珑没一句真话的处事方式,不禁想起自己当年的那句反问—— 唉,真是误会妈妈了,你们太配了。 |
“说句没事也好啊” 陈嘉树如今接手的工作,原是陆副总全权负责的。陆副总比老陈还年长了几岁,自从前年添了个小外孙,老头子就又念叨上退休的事了。 “干不动了,我要回台北带孙子去。” 陈昉抬头看了老战友一眼:“老陆你是故意说这话馋我呢。” 陆副总笑笑:“让嘉树也早点成家生一个。” 陈昉笑骂:“那小兔崽子......”让他传宗接代还不如使唤他干活来得容易。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陆副总树没栽几棵,倒是留了个烂摊子给他的世侄去收拾。 陈嘉树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并没敢声张陆副总回家含饴弄孙前到底留下了怎样一笔烂账,而是颇讲义气地一人抗下了。他亲自跑了几趟机关衙门,对着张局、李处没少赔笑脸,连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小王,到了他这里都成了王哥。 按理说,该喝的酒也喝了,需送的礼也送了,事情差不多也该办成了;结果周三那天他让助理去取批文,上面公事公办的一句回复:还得再等几个工作日。 陈嘉树心里暗骂了一句操你妈,一边笑呵呵地送刚刚谈妥的几位客户出去。 他琢磨着那边的事要如何跟进,又得顾着身旁的大客户,一不留神,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了。 所幸陈嘉树这些年书读得不怎样,运动神经倒是分外发达,才没让跌坐在楼梯上这种有失风度的惨剧发生。 他像表演体操杂技那般,踩空之后又稳稳站住了。 想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下楼梯,头上冒出的冷汗出卖了他。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这一下摔得不轻。 客户拦住陈嘉树:“陈总留步。” 他也就不再勉强:“顾总慢走。” 陈嘉树这两年对自己也知道上心些了,没等助理敦促,就提前下班去医院看了骨科。 不算很严重的肌肉拉伤,但也要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行走无碍。 他想到前几日的无用功,以及接下来的不便利,心情又烦躁了几分。 从医院出来,陈嘉树直接将车开到了老陈家里。 陈昉还没有回来,佣人和关阿姨在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饭,他便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邮件。 六点钟的时候,陈昉回来了。 陈嘉树打了声招呼,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找话题陪父亲聊天。 两个人有点尴尬地坐在客厅里,都在心里默默抱怨今天的晚饭怎么开得尤其迟。 陈昉见儿子阴着个脸,非常不满意。——你什么意思啊?还等着我当老子的先跟你问好?整个一讨债鬼。 又干坐了十分钟,还没有开饭的意思,陈昉耐不住了,翘了翘了二郎腿:“又是谁惹咱家大少爷不痛快了?” 陈嘉树没料到陈昉会问他这种话,一时也辨不清父亲是真的看他有烦心事在关心他,还是单纯的讽刺。 他很想同陈昉讲讲这些天遇到的麻烦,讨一两个主意,亦或几句毫无用处的安慰,可长期以来的疏远让他很难开口;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很敷衍的两个字:“没事。” “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跟爸爸说话?” 陈嘉树一时软弱,对老陈放松了芥蒂,把眼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老陈听。 老陈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没一句安慰,没一句鼓励,只有批评责骂。 “为什么会出这种纰漏?” “你之前怎么办事的?!” “为什么不早点汇报给我?” “找张局长有什么用,直接约刘副市长出来。” 陈嘉树话还没说完,陈昉连珠炮的反问就发射过来了。 看,陈嘉树从不跟他谈心不是没原因的,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陈嘉树心想:我真他妈是脑子进水了,回家来跟他说这事。 他说自己过两天会处理好,不需要老陈操心。 老陈确实不怎么挂心,陈嘉树烦恼的这些小问题在他看来都算不得问题。 陈昉不屑地:“你就为这点小事愁眉不展?啊?你就这么点出息?” 陈嘉树的好脾气也是很有限的,反问道:“我不愁这些事我愁什么?国家主席管的都是大事,轮得到我?” 他成年后很少有这么无礼讲话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脚伤一直叫嚣的疼痛让他的耐心降低,也可能是因为老陈的回应又一次加剧了他的失望。——他下午竟然鬼使神差地直接从医院回了老陈家,是觉得家他妈是避风港吗?可笑。 陈昉被他不善的语气激怒:“你吃枪药了?” 陈嘉树冷笑:“我倒是想。” 站起来往外走:“我朋友约我出去吃。” 陈昉刚要张口骂他,却发现陈嘉树是跛着脚在走路的:“你脚怎么了?” 陈嘉树站住:“扭伤了。” 有几分赌气地问陈昉:“又要骂我废物了是不是?放心,真瘸了我不会到您跟前碍眼的。” 陈昉只觉得跟儿子说每一句话都是在给自己添堵,挥了挥手:“滚吧,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碍眼。” 陈嘉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走了。 |
【我太软弱了】 小陈读到一条新闻——25岁男大学生因衣着问题与父亲争吵,愤怒之下撞死父亲。 作者:你应该给老陈看看啊,起到威慑作用。 小陈说他给老陈看了的,老陈十分客观公正地回了句:当爸爸的肯定也很有问题。 小陈对这一回应感到难以置信。 新闻的当事人跟他有着十分相似的生活背景:台湾人,父亲是一家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总,收入颇丰。在大陆生活。父子长年争吵,关系紧张。 小陈:是我失散在外的兄弟。 新闻里又写道:“男子与父亲驾车去访友,途中因为父亲数落其'衣服太旧、不够正式'而发生口角。随后父亲被气下车,该男子开车将父亲撞死。” 小陈:“还好往往都是我被气下车。感谢父亲不杀之恩。” 作者:“哈哈哈哈哈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下车,有没有点出息。” 小陈:“老陈的车啊,我不滚谁滚。” “我自己开车的话,会克制一下,不跟他生气。” 生起气来,搞不好就车毁人亡,玉石俱焚了。 作者:“那你以后主动坐在驾驶位上吧。” “车是不会喜欢的。”——只能拿车出气的台湾男子小陈如此答道。 作者:“你有因为穿衣的问题被数落过吗?” 小陈:“要不怎么说他是我兄弟呢。” 因为衣服不得体的事,他可能一次要换个三四遍。 老陈会挑剔他衬衫颜色不庄重、西服款式太新潮、以及为什么不规规矩矩打好领带。 小陈万分无奈地:爸是你审美有问题吧。 老陈并不这样觉得,固执己见:“进去再换一套。” 小陈:“对方都久等了。” 老陈:“那就让他们等吧。” 小陈又回房换了一身——绞尽脑汁往丑了穿的。 老陈端详半晌,又要点评两句,小陈不耐烦了,一把扯下领带:“我不去了行不行,要去你自己去吧。” 结局一般是争吵升级成暴力冲突,最后俩人谁都没去...... 小陈忆及此事感到很憋屈:“我太软弱了,我下次也应该开车......” 作者:“干嘛?撞死老陈?!” 小陈:“......吓吓他。” 他觉得自己在处理老陈的问题上很窝囊,越长大越能迁就忍耐了。 小陈:“唉,完全不是少年时想象的以后的我。” “那时想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把老陈搞破产让他跪着叫爸爸。” 作者:噗。脑洞是还挺大的。算得上是重生复仇的爽文了。 “但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嘛,要知足。” 小陈:“你是说我每天被吆三喝四东奔西跑拼命赚钱,挺好的?” 作者:“震惊了,你今天不仅引用了古诗文还用了这么多成语。” 小陈:??拜拜。 |
【来接我】 老陈有个算不上坏的习惯——每次喝醉酒了,就想给儿子打电话。 当然不是为了诉衷情,就算有酒精作用,他也很难次次都说出那些肉麻的话来。 打电话的主要目的,大概只是满足下虚荣心。 通常是喝到一桌人都歪歪倒倒了,老陈开始掏手机,点到通讯簿里划几下,停在陈嘉树三个字上,拨过去,是醉汉专属的无赖语气:“儿子,来接我。” 别说,儿子这个称呼,对陈嘉树还挺管用的。不管手头忙着什么事,接到这样的电话,陈嘉树总能耐着性子问一句:“在哪?” 陈昉都喝断片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哪,举着手机问包厢里的其他人:“咱们这是在哪喝呢?” 有还算清醒的回应他:“盘古文奇啊老陈。” 陈昉刚要重复,电话那端的陈嘉树已经听到了:“好、我这就过来。” 老陈得意地收起电话,笑笑:“长大了啊,过去天王老子都叫不动他。” 这种套路起码出现过三四次吧,然而陈嘉树只成功接到过老陈一回。 问题当然不会出在陈嘉树这边,每次挂了电话他都马不停蹄赶过去的,服务态度堪比优步司机,加星的那种。 是老陈那个人实在太不讲究了,等个十分钟就开始不耐烦,最后往往不顾朋友的劝阻,晃晃悠悠地坐进了自己的车。 他那些老伙伴都看不过眼了:“哎老陈,嘉树一会就过来了。” “你这不是让孩子白跑一趟嘛。” 陈昉并不觉得把儿子折腾来白跑一趟有什么不妥的:“他接不到我自己就回去啦。” 朋友叹口气,拍拍老陈肩膀,“老陈你这个人啊。”——你可见好就收吧。 陈嘉树赶到酒店,在门口等了足有一刻钟钟也没等到老陈,进去问了问前台,前台说陈董他们二十分钟前就离开了。 陈嘉树冷笑,自言自语道:“这大雾霾天的遛我有意思吗?” 前台没听清,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弱弱地问了声:“什么有意思?” 陈嘉树笑了笑:“我说给陈董那样的人当儿子挺有意思的。” 第二天他们在公司见了面,老陈竟然还倒打一耙:“让你接我一次这个难,这儿子算我白养了。” 陈嘉树惊讶得挑眉瞪他,“爸你拍着良心说话。” 陈昉的良心挺值得敲打的,他还是没觉得出什么愧意来。 还有一次,他又喝多了,又给陈嘉树打电话叫他来接。 陈嘉树这次学乖了,提前说清楚:“我至少要二十分钟以后才能到。” 老陈说:“行,我等着。” 结果又临时起意跟朋友蒸桑拿去了。 但老陈比上一次进步很多,知道给小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了:“你不用过来了啊。” 陈嘉树看了眼十字路口还剩七十秒的红灯,心里暗暗发誓:我他妈再有下次...... 下次他还是去了的,那次老陈也比较长脸,终于让他接到了。 |
【写跑偏了】 喝酒这件事其实已经不太能给陈嘉树造成什么痛苦了,毕竟他现在是能够面不改色干掉二两白酒的人。 最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听酒桌上的人吹牛逼。 他一开始挺想不通的,融了几轮投资,手里三环的房子翻了几翻,给哪个互联网公司又弄上了市,值得他们天天挂在嘴边? 好像不吹吹牛,酒桌上的气氛就不够热烈,哥们间的情谊就不够深厚一样;不吹吹牛,这顿饭吃的就不完整。 他不太愿意加入进去,他不是那种喜欢高谈阔论的人。说他埋头苦干好像过了头,但他确实更喜欢专注在做事上。 虽然这几年在外打拼磨平了棱角,但骨子里的矜傲还是在的。把一点点小成就搬到台面上来显摆,这种抢风头的事他做不来。 他这点可能随了他母亲,讲究姿态,活得要好看。面上跟大家打成一片,心里隐隐总是对这种行为有点不屑。 所以人家讲得吐沫横飞热火朝天,他也就面带微笑地听着,该捧场的时候跟着捧场,该举杯的时候跟着举杯,却别想从他这换到只言片语。 懒得讲。 他的优越感是写在基因里的,又被后天的富贵环境反复强化,其实还挺扎人的。 这几年有意收敛了很多,但还会被人家在背后指点“瞧给他狂的。” 他处事上都那么谦逊低调了,也没谁真说得上来他到底狂在了哪里。但好像生为陈昉儿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得瑟”。 他自己有时也挺烦恼的。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陈昉那棵树也太高大了点吧,什么时候轮到他窜出头追云逐日啊。 他总不能顶着陈昉儿子的身份过一辈子。 “要不是有他爹。”这话他听了再多遍,也还是觉得挺刺耳的。 跟作者讨论起这事,他开玩笑说:“哪天老陈破产了,可能就好了吧。”就没人再说他狂,觉得他得瑟了。 作者:“哎哟,那样的话就更有故事性了,等着看我们家落魄公子东山再起。” 他不乐意了:“哎说清楚,是谁落魄了。” 他耐着性子又强调解释下:“是老陈破产了,我是那个什么。” “哪什么?” “哎呀我不会说,你给我想个成语,就是说我越来越好了。” 作者:“飞黄腾达?” 他很看不上:“真土。” 作者:“感觉跟你民营企业家的身份挺般配的。” 沉默了有一分钟,小陈终于想到一个四字词语来表达他的意思:“飞得更高,我是飞得更高了。 作者:...... 小陈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里:“年轻时候的梦想还是不能扔——给他搞破产,让他叫爸。” 作者:“醒醒吧,求你了。” |
小陈近来对婚姻有了新的认识,坚定了不婚的念头。 关阿姨苦劝半天无果后,退让一步:“婚可以不结,孩子一定要生的。” 老陈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你不是喜欢年纪大的女人吗?这回你找什么样的我都不管你,但你得结婚。” 还非常开恩地把小陈配偶年龄上限提到了四十岁。 小陈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什么条件都诱惑不了他:“结了干嘛,为了离啊?” 老陈听了没有骂他,竟然还生出一点点内疚——唉,是我们当父母的没给他做好榜样。 |
【写检讨】 说说老陈在教育陈嘉树这项事业上走了多少弯路吧。 陈嘉树初二那年,陈昉在朋友的百般劝告之下,终于去了一家亲子关系辅导中心,寻求专业人士的意见。 自负如陈昉啊,能迈出这一步,几乎可以说是认栽了。 他拿陈嘉树也实在是没辙了。 但陈昉要面子,他是瞒着秘书和司机,一个人偷偷去的。 朋友给他提前约好的中心创始人杨老师。 寒暄几句后,杨老师切入正题,让他谈谈平时是怎么跟儿子相处。 这就有点难为陈昉了。 相处?没什么相处啊。 陈昉飞来飞去到处出差,陈嘉树常年寄宿,他们父子俩一年相处的时间,可能也就两周吧? 就这两周还充斥着无止尽的争吵。 陈嘉树不听话,他打骂他;陈嘉树顶嘴,他继续打骂他。陈嘉树离家出走,他气急败坏地把他逮回来,继续打骂他。 这就是他们父子的相处模式。这怎么好对心理老师讲呢。 陈昉沉默了五分钟,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地,讲了讲他的烦恼和他做出的努力。 他们的家庭关系是多么的复杂,他是如何的繁忙而缺乏耐心,他的儿子陈嘉树是多么地感到亲情匮乏——这些,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谈话里。 杨老师循循善诱了一小时,得出的结论是——这位父亲太不诚恳了,太不肯配合了。 看得出陈昉对他们这个疏导能力也不抱太大希望,杨老师最后也就只给出了些老生常谈的建议。 “多沟通啊,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和认可。他做错事的时候,也要鼓励他自己反省,慢慢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这话,陈昉都听身边人唠叨无数回了。但这次毕竟是权威人士对他的劝诫,他还是听进去了一二分的。 所以下一次小陈惹火了他,他手都扬起来了,想了想老师的话,硬是给收回去了。 “我今天不打你。你去回房间里给我写份检查。想想你为什么犯错。” 陈嘉树那会的逆反心理很强的,要他做什么他偏不做:“我不会写。” 老陈也不动怒,就把话撂下:“你什么时候写出来了,今天这个事儿什么时候完。” 陈嘉树在书房里对着一打稿纸发呆了半个小时,一个字没写。 这个时候老陈的秘书吴思明赶来了,带着一摞材料:“嘉树,来,你看看这些,好好参考啊,不能抄袭知不知道。” “写得深刻点,要有真情实感。” 陈嘉树不耐烦地:“知道啦。” 吴思明的千叮万嘱,到他这还是成了耳旁风。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五百多字吧,其中只有一句话是带有主观情感的,还并不是他真实的情感。 “我不该跟xx去酒吧看演出,我知道错了。” 其他的都是抄的。 老陈拿着检讨书,读了又读,问他:“这是你自己写的?” 小陈:“嗯。” 老陈:“我要知羞而警醒,知羞而奋进,亡羊补牢、化羞耻为动力,努力学习。”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 小陈闷闷地嘟囔:“我怎么会知道。” 老陈一打纸抽在他脸上:“回去重写!” 小陈怒气腾腾地朝他吼:“就一句话的事你让我写什么啊!” 老陈努力压抑的火又被燎着了。他妈的还好好沟通,跟这孩子能沟通得了吗。 小陈不出意外地,还是挨了打。 之后遇到别的事情,老陈不死心地又让陈嘉树写过检讨的,陈嘉树比第一次更抗拒了:“我不写,打死我也不写。”——他宁愿有尊严地被打死,也不要被关在房里憋作文! |
【疼不疼】 小陈的朋友A写了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话是回忆自己被父亲打了一耳光。 当父亲的后来很过意不去,问儿子“怎么还红着?疼不疼?” 小陈觉得我可能会对这种父子关系感兴趣,就把那一段文字截图发给了我。 我对这些还挺无感的。虽然偏爱父子梗,但怎么说呢,认识你以后,很多故事都入不得我的眼了啊。 我就顺口问他:“老陈有没有过类似举动啊?” 小陈:“呵呵当然有啊。” “还当着一桌人的面问的。” 他也是被爸爸打了一记耳光,嘴角起了块淤青,分外地扎眼。 到了酒局上就有人开玩笑般地问他:“嘉树你那脸怎么弄的啊,咱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可不能破了相啊。” 陈嘉树这边都编好理由要说是摔的了,老陈却端着酒杯悠悠说道:“我打的。不听话。” 老陈其实也没存着什么炫耀的心思,可能在他心里打儿子一巴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陈嘉树当时都二十一岁了。 也是被人叫一声陈总,有了身份的人啊。他爸对他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想骂就骂,招之即来挥之得滚,他的自尊心是从来不在老陈的考虑范畴之内的。 ——比如刚刚这句“我打的。” 还有更尴尬的情节在后面,老陈用手戳了下他的脸颊,也问了一模一样的那句话:“疼不疼。” 然而老陈的那句疼不疼大概并不是为了表达关心或是心疼,倒是颇有几分“知道疼了就给我学乖点”的警告意味。 陈嘉树回忆起这桩经历颇为不忿:“妈的问就问为什么还要捏我的脸?!为了让我再疼一次?! 我当然回答不出为什么的。 我只会:“啊啊啊啊你和老陈好萌啊!” 小陈:“......你怎么总搞错重点,你关注的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
【用顺手了】 晚上小陈陪老陈出去应酬。 朋友叮嘱他少喝点。 小陈:“今天没法少喝,得给老陈挡酒。” 经过去年一年走南闯北深入地方的锻炼,小陈现在的酒量在北京城里都是数得上号的。 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对方想搞车轮战,小陈同学闪电战逐个击破,八点钟不到就喝完了。 但是也喝大了。 他爹老陈这一晚上可是省心省力了,薄酒下肚,将将喝到兴头上,心情好得很,明知儿子没少喝,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谈工作上的事。 小陈只想倒头就睡的,可老陈问他问题他又不能不答,就强打起精神陪老陈聊了一路。 出乎意料的事,他晕乎乎地竟然还超常发挥了——高度准确凝练地回答了老陈所有的提问。 陈昉那么个挑剔苛刻的工作态度,这次竟然一个茬都没找! 陈昉那边有个重要的电话打进来,小陈就抓住间隙回朋友的消息。 朋友担心他喝醉酒不舒服。 小陈无所谓地:“小事情,这会儿酒都醒了。” 朋友:“啧啧,你现在厉害了,海量了。” 小陈:“可不。我现在啊……”吧啦吧啦吹嘘了一通自己有多厉害,两瓶白葡萄酒一瓶洋酒下肚还能跟老陈谈笑风生。 “老陈现在对我特别满意。” 朋友:“他知道你不容易了。” 小陈不太认可这个观点:“也可能只是用顺手了吧。” |
【爸~】 接着他朋友被打了一耳光的话题。 小陈觉得朋友很没出息,被打了一耳光就哭了,算什么嘛。 我说那你被打了要怎样?瞪老陈啊?跟老陈对骂啊? 小陈:“那我不能。我顶多就是低头看地板。” “但我不会哭!” 作者:“那老陈不会觉得你在跟他对着干吗?” 小陈:“他会这么觉得。” “那你还是哭一哭比较好吧。” 小陈:“那就换作我被骂没出息了。” 所以他真还挺惨的,怎么表现都容易踩雷。有时老陈抽了他一耳光,看他那样子觉得不解气,就还会再打。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小陈可能就那么杠上了。但这毕竟是脸嘛,他还得靠着这张脸出去招蜂引蝶撩拨小姐姐,所以每次撑个三两下,就主动服软了。 他会低低地喊声“爸~” 那声爸是带着尾音的,有一点求饶、撒娇、能不能放过我的意思。 老陈会怔一下:“什么?” 小陈:“我错了。” 这招一般都还挺管用的,当然了也有不那么灵的时候。 这种时候如果老陈继续扬手,小陈就不会直挺挺地受着了。他会伸出胳膊去挡一下,然后伺机躲闪,且不停认错:“我真的错了、错了、错了。” 他其实也不会太用力地去反抗老陈,就是个姿态,传递一种“爸你不能再打了啊,再打我也会认真生气。”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力量天平已经在开始向他倾斜了,但他依然是比较能担待的那一方。 |
【攻守异势】 有一天小陈po了一张他和老陈的合照出来——老陈同他站得很近,右手搭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慈父。 小陈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作者:罕见啊,怎么这么开心。 小陈:“当然开心啊,我把老陈的破工厂弄上市了。” 他口中的“破工厂”是老陈集团旗下正儿八经的制造类公司,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寒碜。 但他原本就是金融从业人士嘛,一直在做大公司上市的case,自然就没太瞧得起自家的小生意。 不过这件事对老陈的影响还是很积极而深远的,自打那起,老陈对小陈的态度都改观了不少。 开始认同他了,不吝惜于褒奖他了,觉得儿子挺有本事也挺不容易的了。 小陈对这一转变始终持着谨慎态度,并且时常陷入自我怀疑:是我真的做得不错还是老陈良心发现了? 作者:“都有都有。” 小陈不太能适应这种相处模式的。很少挨骂了不说,还稀里糊涂成了正面典型,被老陈拿来教育其他高管。 作者:“哎哟,啥感觉?如在云端吧。” 小陈:“求求他了快把我放下来吧。” 小陈:“我是努力保持清醒的,但每天这么糖衣炮弹的,谁受的了啊。” 作者:哈哈哈给你糖你就吃着。 前几天他们公司刚完成了一个收购计划,老陈那喜悦之情更抑制不住了。 拍着小陈肩膀说道:“儿子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有希望!有干劲!” 被父亲夸奖的经验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缺失了,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卡顿了三四秒,才说了句:“啊、那很好啊。” 老陈悻悻然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们做了二十几年父子,终于,老陈成了感到失落的那一个。 |
【不怪我】 爷爷只有陈昉这一个儿子,但当年可能觉得膝下单薄吧,还收了几个义子。 他们是同老陈一块长大的,成年后也都在爷爷身边做过事,大家感情很深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那种。 清明节当天,他们从各地赶回台北,一起去给老爷子扫墓。 老陈的这帮兄弟们,几乎都是三代同堂了,拖家带口几十号人聚在一处,好不热闹。 每到这个时候,陈嘉树都有重任在肩——带孩子。 别看他自己没成家生子,对小朋友也谈不上多有耐心,但他就是招宝宝们喜欢。 他那些侄子侄女们,见了他都跟小树懒一样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有些还会因为“嘉树叔叔为什么不肯先抱我”而闹闹小脾气,他还得温声细语地哄一哄。 他的堂哥在一旁调侃:“嘉树一辈子女人缘好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孩子也吃他那一套。” 另一位堂兄点出真相:“都看脸。” 堂兄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陈嘉树也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蒙小朋友们如此厚爱,他明明也会凶他们啊。 一个小男孩在饭桌上非要自己占一个位置,谁都拿他没办法,陈嘉树就扫了他一眼说:“周楚航你今天很不乖。” 小朋友就撇撇嘴不哭了,也不闹了,乖乖坐在妈妈身边,还会偷偷瞄陈嘉树的脸色,看他是不是真生气了。 陈嘉树看小朋友可怜巴巴地,就只好又把他抱起来,再说两句笑话好好安抚一下。 他觉得小孩子真难伺候,不能打不能骂的,稍微强硬下还要考虑后果,生怕弄出个心理阴影来。 这世上哪还有像老陈当爹那么轻松省力的事啊,现在的孩子可都是祖宗。 老陈看着小陈带孩子感慨良多。 问旁边人:“这小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是吧?” 又唉声叹气地跟人抱怨:“唉,咱们这群人里,也就剩我没抱上孙子了。” 这话是说给小陈听的,小陈偏偏装傻当作没听到。 他这么逃避问题在老陈这里是行不通的,老陈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嗓子:“陈嘉树!” 小陈抬头:“干嘛?” “爸,我说了您别生气。这群人里当初只生了一个儿子又不成器的,也只有你啊。” |
【两肋插刀】 陈嘉树生平最厌恶的场所,便是他好友邵沥阳开的那间gay吧——Destiny。 沥阳刚开业的时候,几次三番地邀他来参观体验,他都断然拒绝了,沥阳最后也就没再强人所难。 结果昨晚邵沥阳一通电话打给他,要他到店里来一趟,有急事。 陈嘉树以为沥阳遇到了麻烦,没多问就赶过去了。 出门之前还谨慎地换了身衣服——连帽衫牛仔裤,就差把我是直男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并没起到什么保护作用。 从迈进destiny正门,到找到邵沥阳包厢的这一路:同他抛媚眼的、勾肩膀的、问他一宿多少钱的.......就没断过。 陈嘉树冷着一张脸,忍着恶心,穿越了重重阻隔与调戏,终于——见到了邵沥阳,以及他旁边坐着的,美少年。 陈嘉树气得直想把邵沥阳桌上那瓶Romane Conti给砸了....... “邵老板,你这叫有急事?” 邵沥阳站起来揽过他肩膀,“真有急事,非你不行。你帮忙劝劝我这弟弟。” 陈嘉树打量了下“那位弟弟”,也就十六七岁高中生的样子,明显是哭过的,眼睛里汪着水,看着是挺招人疼的,难怪给沥阳急成这样。 但也轮不到叫他来哄吧,要是个小姑娘,他还勉强算是经验老道;这一大小伙子...... 陈嘉树没安好心地问了句:“这弟弟看着面生啊,不是上次广播学院那个吧?” 梨花带雨的美少年听了这句话,明显更沮丧了。 沥阳连忙否认:“啥跟啥啊,我就这一个亲弟弟。”其他的......那都是倒贴过来,他随便玩玩的。 陈嘉树问美少年:“说吧,邵哥哥怎么惹着你了。” 男孩子声音涩涩的:“不关他的事。” 沥阳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陈嘉树解释:“我惹他干嘛呀。是这孩子跟家里闹矛盾了,离家出走呢这不,你这方面体会深,你给好好开导下。” 陈嘉树:“他妈的这种事你第一时间想起我来。” 邵沥阳更扎心的一句话来了:“咱们哥几个里,也没别人......”在家挨过打了。 在陈嘉树杀人目光威慑下,邵沥阳把后面几个字咽下去了。 就这样,心理咨询师小陈上线了。 没状态、待续吧 |
关于老陈不尊重他这件事。 小陈这样自我安慰:“当领导的就这样,他没必要尊重你。” 某作者煽风点火:“那你也不能时时都以他下属的身份出现吧,其他人还有个上下班时间呢。” 小陈:“哦我出现在老陈面前的时候就是上班。随时会被叫去加班的那种。” 关于老陈并没能打疼他这件事。 小陈:“是觉得自己理亏手下留情了么?” “还是真的老了、没力气了?” 作者:“都有可能的。” 小陈:“最有可能的是总也不打人,业务不熟练了吧。” You win. |
【矫枉过正】 小陈家那样的成长环境,他要是没养成点大少爷脾气其实是不太可能的。他对许多事情的挑剔、力求完美与缺乏耐心,和他爹老陈如出一辙。 但他在强势的父亲身边长大,深受其害,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变成老陈那样的人。 他比老陈要细腻善良得多,能体谅他人的难处,愿意照顾对方的感受,是那种方方面面都处理得很周到的人。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么严于律己真是太辛苦了,跟朋友抱怨:我他妈是不是矫枉过正了啊。 我就仗势欺人了怎么地吧。——他其实明明更想过这种生活的,但他没有。 他到上海出差,要在上海的家里住一晚,佣人高姐见他回来了,兴致冲冲地把他的车从车库提出来擦洗。 他拦着:“用不着,我明天就回去了。” 高姐说:“那也要洗的,不然你临时要用就不好了。” 外面三十几度的高温,做这种无用功干什么呢。 他就又劝了句:“别洗了,高姐你进来吧。” 高姐擦了把汗,固执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固执地屡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他那天也是心情不好,冷了语气反问道:“我要你别擦了没听到吗?” 高姐被他吓到了,握着水管,手足失措地站在园子里。 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肠软,看到人家这幅样子立马就后悔了。 走上前圆场:“擦吧擦吧,为了这车我下午也得约个妹子出去逛逛了。” 又半开玩笑地叮嘱道:“高姐你可得洗干净些啊。” 他之前在韩先生的公司工作,手底下有个P大毕业的实习生小文。 小文一没能力二没眼色,常常触他逆鳞,耽误他正事了他也会发脾气骂人的:“你能不能带着脑子来上班啊文志杰。” 或者更直接的:“滚滚滚,明天别来了。” 第二天小文不仅来了,还讨好般地绕到东城给他买了份甜品过来。 他扫了一眼包装袋,有点想笑,也不知那小子跟谁打听到的——他确实只吃greyhound家的蛋糕。 你倒是把这份心思用在做事上啊,小陈心想。 骂归骂,转过头了还是他把小文交上来的ppt从头到脚给改了一遍。 要不是有他这个还算良心的mentor在前面挡着,文志杰不出一周就该被大boss扫地出门了,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留任了。 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对不住韩先生。 又没写完 |
【欠你的啊】 老陈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不懂得尊重他人,或者说他就是懒得去尊重别人。 当然了,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也没谁敢一定要求他的尊重。 他对自己的员工大多时候还算挺客气的—— “好,你们有意见?尽管提。”背后再使什么手段另说,表面上看起来必定是一派祥和民主的样子。 他对小陈就不一样了,所有的独裁都是摆在脸上的。 有些指责是藏在他看过去的失望眼神里:“你为什么会有不同意见?”——你也跟着反对我? 有些是直接甩在台面上的:“我不关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很多时候小陈就干脆闭口不言了。 但沉默在老陈这里也不行,沉默等于有意见,约等于不服从。 必须表态,必须要爸爸怎么想的,儿子就得怎么说,不然你就跟我不是一条心。 怎么会不是一条心呢。小陈的瞻前顾后,还不是在替老陈考虑?他们家那么大的集团企业,一个不小心老陈董事局主席的位置都要丢了的,小陈能看着他爸玩火吗。 可惜他的逆耳忠言到了老陈这里都化成一句评价——你他妈的胳膊肘向外拐。 小陈:“爸你非要稀释股权这事得罪了多少人?我像个孙子似的挨个给人陪笑脸,我真他妈......”是欠您啊。 这些,老陈就跟瞎了一样完全没看在眼里。 这种事在公司没谈拢,回家还要继续谈。说是谈,就是老陈单方面骂小陈吃里扒外,小陈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闷头听着。 很多时候他是不想跟老陈争吵的,但他爸这种进攻型人格,你躲都没处躲。 吵起架来老陈更不会顾虑他的感受了(平时似乎也并没有),口不择言,什么话伤人骂什么,在老陈的词典里就没有“覆水难收”这个词。 “窝囊废。” “你这种畏首畏尾的样子,能办成什么大事。” “你以后别他妈找我拿一分钱。” “你也别创业了,最后赔钱了还得我去给你擦屁股。” 老陈非常清楚小陈的痛点在哪。他知道儿子渴望得到认同,在意他对他能力的评价;这种了解让他能够在争吵时精准打击,枪枪要命。 小陈气得眼眶都要红了:“我他妈需要你的钱?一分都不需要。” 他站起来要走,老陈扳住他肩膀:“坐下。” 其实他表不表态根本不会影响老陈的决定,老陈偏偏非要从他这里听到一句“我觉得可以。” 他固执地不肯服软,还挑衅说:“你大可像小时候一样再抽我一顿,看看我会不会就听你的了。” 老陈气得扬起手。 关阿姨看着他们父子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大动干戈,也急得不行,劝小陈:“嘉树你听爸爸话吧,别跟他对着干了。” 陈嘉树突然觉得所有委屈涌上心头,我这个样子在别人眼里就是忤逆不孝还不争气吧。 一肚子愤懑无处发泄,走又不准他走,小陈气得回身一拳砸在旁边的红木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他这个举动挑战了老陈的权威——什么意思?你是想砸门还是想砸你老子我啊? 老陈打了他一耳光。 他微微侧过头,甚至都不觉得疼。 他也不知道是老陈手下留情了,还是——父亲老了,没力气了。 他直挺挺地在那站着,老陈解皮带:“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打不了你了?” 他没想到要躲,生生挨了十几下,就看见他爸喘着粗气,把皮带扔地上了。 老陈骂他:“他妈的养出个讨债的、你给我滚。” 这种话陈嘉树这二十年来听了不下上百次了,每次再听到还是有点难受。 滚就滚吧,他心想要是能滚最后一次,也挺好的。 |
【一个后续】 明天就是周一了,小陈又要回去面对老陈。 冲突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很关键,是相互装傻把这件事掀过去呢,还是找个引子继续激化矛盾,这完全得看老陈的心情。 至于小陈的态度和想法,并不是很重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被动防守。 他朋友指点他:小陈,你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小陈:干嘛?要我弑父啊? 朋友:你换个路子吧。 他有在换啊。小时侯走的是叛逆对抗的路子,最近改成了隐忍退让,都……不太好使啊。 朋友说,我给你一句箴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小陈有点懵:“你的意思是我见了老陈就开始哭?” 朋友:“那也不至于,以后他一抬手,你就哭。” 小陈不确定自己哭不哭得出来,但放低姿态总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过去是不屑为之,如今一心想求和了,什么招数都咬牙试试吧。 在老陈这里他几乎是屡战屡败了,所以处理起这类问题他根本没什么自信可言。有点像癌症晚期患者,病急乱投医,什么偏方良药他都肯试试,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 他日常的精明通透,此时完全退化成了迟钝和不确定: “这么办能行吗?不能越弄越糟吧?”他明明是那种投个几千万出去都不会如此担心可行性的人啊。 朋友一副置身事外的高人口吻:“那得看你哭得够不够真挚了。” 小陈点点头,表示他听进去了,会尽力的。 这个朋友并不是我,不知他从哪拜来的大神,总觉得比我还没安好心。 希望他周一一切顺利。 Btw,有点想看他哭。 |
【看不对眼】 除了老陈,小陈同所有的男性长辈都相处得很不错,和几位叔叔甚至还成了忘年交。 他们约他喝酒打球,他都是欣然前往,一点没有应付老陈时的那种不情愿。 轮到老陈喊他时,去肯定还是要去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他就当自己是去加班了,守着钟点在那熬时间,每次都得靠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撑完全场。 他做得最蠢萌的一件事是给我看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说:“这是我朋友的爸爸。” 就没下文了。 隐隐约约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之前提到过那位叔叔为人开明又风趣,同三个儿子的感情都非常好,家庭生活温馨有爱。 他羡慕人家,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样的家庭,他羡慕得多了去了。 老陈也不是一点都没察觉的。 有一次讪讪地问了句:“你怎么看谁家的爸爸都觉得好啊?” 小陈实事求是的:“他们确实好啊。” 又怕他爸听了不痛快,他简单地做了个类比以唤取对方的理解:“可能就跟你觉得别人家的儿子都很优秀一样。” 老陈其实并不是那么觉得的,但他这人口是心非惯了。 他知道儿子不是心口不一的人——小陈心里就是觉得他这个爹比别人都差劲吧? 非常难得的,陈昉陷入了自我反省。 可也就持续了三分钟吧,他就破罐子破摔了——他妈的老子当个爹还要竞争上岗啊。 其实老陈也不是人见人烦的,在小辈那里还挺有人气呢,陈嘉树的一个好朋友就把老陈视作人生偶像。 小陈听闻只觉得unbelievable,劝朋友迷途知返,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偶像观。 另一个朋友更是把“我要是陈叔的儿子就好了。”挂在嘴边。 小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认真的吗?是觉得现在的人生模式不够hard有点无聊吧?” 朋友感叹:“陈叔人多好啊,有胆识有魄力,还挺逗的。” 小陈:“给你给你。”不退不换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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