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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我亦飘零久 (师徒父子)[第4页]

作者:qingg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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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横川只能抱住头,完全无法抵御杜怀章的暴怒。
厚重的武装带狠狠压下,毫无章法地落在赵横川的背上肩上,皮扣砸在脖颈后,带出一条长长血痕。
杜怀章不能想象,赵横川是怀着怎样的目的绑架恩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跟山匪是一伙的?
自己已经说了,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他跟自己说实话,自己都能够原谅他,他为什么还是选择欺骗?
杜怀章上前,一把将赵横川揪起来。方才的一巴掌,将赵横川堪堪结痂的伤口打破,血丝顺着脸颊滑下来。还能够闻到膏药的香气,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让赵横川有些可惜,药都白涂了。事到如今,纵然全身疼得死去活来,心头却忽地一下松开,眼角都带着轻松。
那样轻松落在杜怀章眼中,却满是嘲讽。“满嘴谎话的东西,说,恩之到底在哪里,你和黄病虎是不是认识?”
赵横川愣然看着杜怀章,口中喃喃道:“老师您说什么?”
杜怀章冷然一笑:“还不肯承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提着赵横川领子,用力一甩,赵横川栽倒在圆桌边,无力地趴在上面。
“你说你是在他们袭击你们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话,那时千钧一发,你能逃出来都算命大,还能与你闲聊不成?你脸上有伤,身上却是完好;那帮人穷凶极恶,别说是你一人,再多去几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这些疑点重重,更不要说你跟黄病虎同时出入一家饭店!你说,这些事你作何解释?难道要告诉我都是巧合吗?”
杜怀章越说越怒,手里的武装带狠狠抽打在赵横川的身后,背上腰间臀腿无一幸免。
赵横川痛得两腿打颤,脑中只想原来自己处处是破晓,也难怪会被发现。
重重一下皮带抽打在腰间,击打在神经上。赵横川触电般抽搐,口中惨叫,人已经滑落到一旁。
“老师,恩之不会有事的!”赵横川头脑发昏,只想逃离身后油煎似的痛,手足并用地奔到了院内,手扶着院内石桌,想要同杜怀章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恩之出事。
杜怀章并不说话,屋内没点灯,赵横川满脸汗珠,目光迷离起来。只看见杜怀章隐在屋内的脸模糊不清,只余一片沉暗。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他有什么面目解释?他又能左右黄病虎什么?
杜怀章慢慢走出来,一面将手里的武装带折了起来。赵横川紧张地站立不住,嗫嚅地道:“老师……”
杜怀章冷笑一声,“你还当我是老师?赵横川,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杜某不才,有何本事做你的老师?!”
“老师,你别这样说。学生,学生并不是有意欺瞒,恩之他真的不会有事……”
“闭嘴!”杜怀章一指圆桌,“你要还当我是老师,就趴上去,咱们有的是时间。”
赵横川一闭眼,整个人就瘫在圆桌上。夜里清冷,石桌更是冷硬的叫人心惊。
身后骤然而至的脆响让赵横川心里缩成一团,却没有如期而至的疼痛,正疑惑间,感到皮带点了点自己腰间,顿时明白杜怀章是要他褪裤。
他不动,杜怀章也不动。时间仿若凝固。纵然看不到杜怀章,他也能感到身后如山的压力。眼角忽然酸涩起来,今夜过后,一切便都不同了。
他的老师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报答,反而协助外人掳走他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裤子去了腰带,轻轻一拽就滑倒了腿弯,滚烫的皮肉碰触到冷凝的空气,轻微地打颤。
趁着夜色,杜怀章的目光掠过赵横川身后的青紫肿胀,手腕一翻,武装带就重重打了下去。
赵横川将手腕送到嘴里,脑中的愧疚立刻被剧烈疼痛取代。
十下打完,杜怀章目无表情地看他,“你和黄病虎认识?”
赵横川不动也不做声,杜怀章也不再说,手中武装带抬起来,又是十下。
“你那天是故意约恩之出去的?”
……
“黄病虎是与你约好的?”
……
“你初次入军校的时间,同黄病虎入山的时间相同,你们是不是约好?”
……
“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
……
“黄病虎藏身何处?”
……
每问一句,杜怀章便要打上十下。赵横川既不说话,也不挣扎,初时还能听到厚重且压抑的呼吸声,到的后来,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武装带裹了血,声音也不复脆响。
“好,很好。赵横川,你果真是我的好……学生。既然你不肯认我这个老师,那就别怪我按通匪处置你!”
杜怀章将武装带一摔,心里涌出无奈,又渐被愤怒取代。一转身,消失在院外。
赵横川昏昏沉沉地抬起头,腿弯处的裤子上都是血。杜怀章早已不见人影,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也不闻。
“老师,对不起。”赵横川喃喃道。他不是有意隐瞒,可他真不知道黄病虎是要掳走恩之,他也不知道黄病虎的落脚处。他什么也不知道,又能够说什么?
身后的疼痛未减,每动一下,便是一阵撕心裂肺。赵横川慢慢提起裤子,不愿再动,便又附身到桌上,不顾桌上冰冷,将头埋在两臂之间,肩膀微微抽搐。
直到脚步声响起,赵横川才抬起头,“老师……”
院外站着一排士兵,一个个头不高的军官看着他,眼里是浓浓地鄙夷:“老师就是心软,这样的叛徒还留着做什么?”他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出来,将赵横川架起来。
“你们做什么?”
话音未落,士兵一拳重重击在赵横川肚子上,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夜寂静而无声,赵横川被士兵拖着朝前,除了脚步声,半分声音也无。
赵横川昏然欲死 ,只记得被带上车,就被揪下车,塞进一个狭小的囚房里。
有军医过来打针,又昏睡了许久许久,房间忽然亮了起来。
邓玮走进来,用脚尖踢了踢赵横川:“ 别装死。老师让我问你黄病虎的下落。你如果说出来,什么事也没有,继续上你的军校,他不会追究你的。真是的,老师什么时候这么仁慈?”
赵横川躺在地上,如同死人。
邓玮一脚踩在他手腕上,感到脚底的人挣扎才移开脚,“既然你不说,那边不要怪我不顾同门之谊。来人,带走。”
赵横川不语。
有兵士过来抓他的头发,把他朝外拖。赵横川挣扎着想要自己走,立时就被甩了两个耳光,头晕眼花中被人拖着出了牢门。穿过长长走廊,赵横川被带到审讯室当中。
阴冷的室里满是鲜血的味道。士兵那一条粗重麻绳,在他手腕缠绕一圈,吊在木梁之上。赵横川两臂关节处几乎要被撕裂,脚下踩不实,只能轻点着地面。
邓玮踩在长椅上,用手擦拭这崭亮的皮靴。“队长,你就交给我吧。别说是这么个雏儿,就是铁汉,我也能撬开他的嘴。”
邓玮摆摆手,“话自然是要问的。不过老师说了,人要完好无缺,不许伤筋动骨。你悠着点儿,别给整残废了。”
倒是让刑讯官愣了愣,不明白杜怀章为何有此吩咐。想了想,“放心,我有的是手段。”叫人拿了细牛皮鞭子抽。
其实赵横川昏睡不过两日,虽然有军医看伤,但伤口愈合还要些日子。如今鞭子上身,一下便是一条血痕,抽在旧伤之上,更是撕心裂肺低疼。不多时,嗓子便叫的嘶哑。鞭子在身后呼啸,人也被打得乱转,手腕被粗绳磨破,肩膀也吊的红肿。
可任赵横川喊得辛苦,也不曾吐露一句话。
邓玮在旁看着,“倒是个硬骨头。”
“队长放心,这才不过刚开始。这鞭子打在皮肉上,又不伤筋骨,打他几日,慢慢将身上的一层皮肉抽烂,瞧他说不说。”
又打了一阵,赵横川渐渐叫不出声。邓玮看得无趣,叮嘱了刑讯官几句,自己出了牢房。
他走出牢房,却见杜怀章站在不远处抽烟,地上烟头一地,还以为是为了恩之担心,便上前道:“老师,小师弟不会有事。兄弟们肯定能把他找出来,你也不要太担心,身体要紧。”
杜怀章将手中的烟头丢了,在地上一捻,“他怎么样?”
邓玮愣了愣,才反应杜怀章说的是赵横川。“骨头硬得很。正在里面抽鞭子。我已经吩咐下去,务必要把他的嘴撬开。”见杜怀章眉头轻轻拧着,又道:“老师的话我也记得,人不会出事,就是皮外伤。叫他吃点苦头罢了。”
杜怀章不置可否。
已经把城内搜个便,仍是没有找到黄病虎的下落。
“混账,他们这些人能清空消失不成?”杜怀章咬牙切齿,怎么也想不通黄病虎的去向。已经两天过去,恩之的病要是发作可怎么好。
邓玮道:“山贼许多都是本地人,狡兔三窟也属寻常。只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可就没法子把人找出来了,老师,突破口只能在赵横川身上。您对他可谓是仁至义尽,他以怨报德,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是枪毙也不为过啊!”
“别说了!”杜怀章面颊肌肉抖动,忽然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继续搜!”
“老师,您太心软了!”
“继续!”杜怀章不耐烦听邓玮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赵横川侧躺在草席上,总觉得压着伤口疼地慌。干涸地血沁地席子也都是暗红色,引来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赵横川脸边轻咬。他想要挥手把虫子赶跑,手臂沉沉的抬不起来,喉咙更是像着火,烧的脑袋都是晕的。从被带走到现在,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饭,想也知道这也是刑罚的一种。
只是真的好饿啊。赵横川勉强抬了抬眼,见到小四方的天窗上透出一抹光。知道现下是白天,却记不得自己进来了几日,还要在里面呆几日。或许就此死去,也说不定。
一想到死,赵横川骨头都是寒的,也顾不得疼痛,慢慢抱住了胳膊,将自己缩成一团。忽然就觉得饿,很饿很饿,也不知道会不会连断头饭也没得吃。最想吃的,却是杜怀章总给他带的鸡肉粥,软糯香滑。他现在满脸伤痕,吃那个最不费劲,还能解渴。
门外的响动传来,让赵横川一抖,又认命地躺在地上。这都是他的应得的,他做出的事,便要承担果。但说不怕是不可能,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可以落鞭的地方了,刚结好血痂的皮肉再次挨上蘸了盐水的鞭子,那滋味便是想想,就觉得生无可恋。
这次进来的动静跟以往不同。
赵横川等了许久,模糊听到有人问来着是谁?
“杜怀章的老子,怎么,我不能进来么?”
杜世铭的声音传过来,让赵横川心猛地一颤。他挣扎着爬起来,杜世铭已站在牢房外看他,目光冰冷至极,“忘恩负义的**。我不是怀章,你今天要是不说,便不要出去了。”
邓玮从后面走前几步,为难地搓着手,“老爷子,老师可是把人交给了我……”
杜世铭淡淡看他,“恩之叫你一声师兄,你便是这样当师兄的?邓长官要是不欢迎我老头子,便叫人叉我出去好了。”
“怎么会,怎么会,学生哪敢动您老人家。”邓玮后退一步,眼见杜家人将牢门堵住,不叫人接近。旁边人低声道:“队长,怎么办,人要是真死了,咱们不好交代。”
邓玮当然清楚。就算是自己儿子出事,杜怀章还是想要保住赵横川。要人真死在自己这里,杜世铭不会有什么关系,可是自己就难说了。“你去叫小张送个信出去。”
赵横川艰难地低下头,心底里涌起一阵绝望。或许,连断头饭都吃不上了。
那番感慨没有消散,一个瘦小的男子走到赵横川身前,道:“赵公子,你的身份我也是有所了解的。你父亲和杜大爷的交情不提,便是他这两年对你百般提携爱护,你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过了?小人不清楚您同黄病虎有何渊源,也不提官匪那些场面上的事,单说这恩之的身子,在这么折腾下去,可真的好不了。您便说句话,暗示也行,这件事看在您父亲的份儿上,也不会再为难你。”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赵横川绝望地想。但这句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会笑话他的,在厌恶他的同时,还要带上几分鄙夷。而他更不能容忍自己这般地推卸,知不知道,他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果恩之出事,那自己……
杜世铭面上带了几分恼怒,“顽固不化!”
瘦小男子惋惜地摇摇头,从身上放下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家伙儿事到齐全,小镊子小钳子小刀子,精细又齐整。他盯着赵横川看了看,似有些厌恶地打量着一身血迹。赵横川倒在血污中,浑身也就手掌是完好的。连手腕上也是麻绳磨出的伤痕。
瘦小男子慢慢拿过了赵横川的左手,放在手里细细磋磨。
赵横川惊地鸡皮疙瘩都掉一地,想要把手抽回去,偏又使不上力气。
“是拔指甲呢?还是断骨?”瘦小男子喃喃地道,又道:“算了,弄得血糊糊的不好。”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钳子夹住赵横川左手小指,手上微微使劲儿,便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继而便是赵横川的惨叫声。
隔了两间房,邓玮听到的时候,还是抖了抖,眉头紧皱,“再快点吧,希望老师来的时候,人还是囫囵的。”
邓玮听着牢房里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也不由得烦躁起来。已戒烟两年的他寻摸出一根烟丢嘴里,里面的叫声反倒小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邓玮明白,自己这个小师弟是大房唯一的骨血,老爷子的命根子。不把事情敲出来,老爷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赵横川的。可听动静又不像是问出什么,别真把人审出个好歹。
正犹豫要不要去阻止,房门忽地就被人踹开,杜怀章奔了进来。
“老师……”邓玮上前,正要解释,猛地看清杜怀章的脸色,立时愣住。他从来也没见杜怀章如此失态过。此时的杜怀章并不是愤怒,而是惊恐。他的脸色极其的灰败,脸颊的肌肉微微抖动。
“你怎么不在里面?”杜怀章声音嘶哑,说不是责备,更像是种屋里的指责。
邓玮张了张嘴,却没办法解释。更是满心无奈,您父子俩斗法,哪有我插足的余地啊。
赵横川的叫声又传了出来,像是用尽了自身的力气,余音处已嘶哑到不行。杜怀章像是站立不住,用手臂撑住了桌子才缓了神,撞撞跌跌朝牢里跑去。
邓玮用力揉搓了下脑袋,觉得这件事,自己好像做错了。
牢里传来老爷子的怒吼声,还有杜怀章的辩驳声。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太爷败下阵来,杨少倾扶着他出来,身后还跟着杜怀章的亲兵。
“叫军医来看看。”杨少倾走时低声地对邓玮道。
邓玮如梦初醒,军医是备好的,用刑时怕犯人受不住,军医自然要常在。他嫌手下人太慢,亲自小跑到宿舍,把睡梦的军医叫起来,推搡着赶到了牢里。
赵横川住的单间条件不算好,也不算太差,起码不会虫鼠横行。因常年被血浸染,总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房里没有电灯,只桌子上放着两盏煤油灯,并不明亮。
军医到的时候,赵横川已经神志不清,杜怀章小心地把他抱到怀里,怆然地看着自己手掌中的血,正是赵横川口中流出来的。
“长官,是这位……公子咬破了舌头,不碍事。”军医蹲下去检查,半晌松了口气,还好,人没有生命危险。
杜怀章愣了许久,才似松了口气,慢慢去看赵横川的左手。
五根手指全都被钳断了,红肿地不成样子,却不见血。掌骨也有断裂。军医碰触的时候,赵横川疼地发抖,杜怀章忙抱住他,看到他嘴角一张一合,便凑过去听,“老师,恩之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杜怀章忽然捂住了眼睛。
手上的断骨已经接上,也打了木夹夹好。只是能不能恢复到如常,军医唯唯诺诺,不敢说死。杜怀章不敢想以后,一刻都敢,只是将赵横川抱到自己读书的院子,亲自拿了剪刀,将血衣剪开。
身上的伤口层层,血已经浸满了衣服,粘连在血肉上。杜怀章不敢用力撕扯,用军医开的药水打湿毛巾,轻轻敷在外以上。便是一点点儿的动静,赵横川就疼地乱颤,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是喃喃地说着呓语,也不外乎是道歉或者不知道的话,叫杜怀章恨不得捂住耳朵。
等到揭下血衣,杜怀章失神地看着赵横川满身伤痕,便让他侧躺着,也有鞭痕压在身下。虽然不伤筋骨,但这样的一身伤痕,该多疼不难想象。
杜怀章的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他或许从未仔细地看过赵横川的长相。
初想认识有细细看过,可是时间一久,便就习惯了。又或者觉得自己能够补偿,就算不认回来,他也会生活的很好。没了杜家一大家子的枷锁,或许能更惬意自由。又或者是自己不敢想不愿想,不愿直面自己的失职,不愿去承认自己的后悔。
自己的儿子啊。
他小时候该是什么样子,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活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他。
在军校的时候,杜怀章从来不敢问赵横川的过去。以为只要不问,他便过得很好。可是现在,他好像知道横川以前经历过什么,认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如果早一点知道,便不会有黄病虎的事了吧。
杜怀章守了赵横川一天一夜,赵横川也都没醒来。只沉沉地睡着。
杨少倾走进房的时候,杜怀章正在给赵横川喂水。因他昏迷,只能用小勺一点点的涂抹在嘴唇上。一碗水要喂好半天。杜怀章没有半点不耐,轻柔地喂着。杨少倾忽然一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这孩子要是知道真相,怕不会只是喜悦吧?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杜世铭冷冷看他。
那日的积威仍在,赵横川当时真以为自己不能活着走出去,故而看到杜老爷子的时候,仍是一阵心悸。
“您老……”
“黄病虎是你舅舅?”
“……是。”
“他用恩之要挟怀章放了他同他的同党,你跟我一起去,你劝劝他。”老人的声音不带半丝情感。
说是劝,自己何尝不是人质?
赵横川想要笑,自己对于黄病虎来说,究竟是什么?他恐怕不会在乎的。
车子就在门外,赵横川拒绝了搀扶,慢慢走上车,坐到杜世铭对面。全身的伤口都被牵扯,却不疼,但也绝不舒服。他将左手轻轻举在前胸,一路都沉默无言。
那手上,仍能看出伤痕的可怖。杜世铭就坐在他对面,总是能够看到。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缺了一块,荒地厉害。许是担心恩之。
一路上外松内紧,但也并未有任何人阻拦车辆。虽然迟了止疼药,但赵横川体力仍是不济,坐了一阵就浑身发软。还被杜世铭看得甚不自在,索性就伏在车座上,用衣服盖住了脸。
睡得久了,这次就睡不着了,直到车子停下, 过一会儿听到杜怀章的声音,赵横川也不愿起来。他没脸见杜怀章。
杜世铭极有气势地下车, 对着气急败坏的杜怀章,道:“怎么,杜长官,你不但不听父命,还要囚禁我么?”
杜怀章脸色一白,“儿子不敢。”
邓玮同杜怀章一起过来的,挥手叫所有人退后,自己也推到了远处。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杜家的事,就叫两人自己去解决好了。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爹,恩之已经救出来了,我正要送他去医院,你别着急……”
一听人被救了出来,杜世铭激动不已。杜怀章忙扶住父亲,面上已是悲戚,“您先带横川回去,我再带您去看恩之。”
不远处的地上有血痕,杜世铭眼尖,已看到杨少倾抱着恩之往车里抬。
杜世铭一把拉住杜怀章,“恩之,恩之怎么了?”
“他发病了。”杜怀章低声道。
“黄病虎呢?”杜世铭冷冷地看着杜怀章。
“我打断了他一条腿,他以后应该不会在为非作歹了。”
杜世铭轻轻推开杜怀章,哦了一声,俯身拉开车门,指着赵横川道:“是为了他,是吧?”
“父亲,这是我同黄病虎商议好的条件,儿不能言而无信。”
“先是赵玉珏害了你的母亲,现在他的儿子,又来害你的孙子。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杜怀章还欲说话,杜世铭已拔出了枪,朝赵横川射去。
“父亲。”杜怀章一把将杜世铭扑倒,嘭地枪响几乎惊吓了所有人。但见是杜世铭,更加不敢过来,只远远看着。
杜世铭恨得几欲吐血,猛地咆哮道:“你要护着他,便不是我的儿子!”
推开杜怀章便要再射。
杜怀章一下子跪倒,抱住了杜世铭的腿,:“父亲,不要!他才是您的您孙子,恩之他,实是赵兄的儿子。”
杜怀章的话宛若晴天霹雳,震得杜世铭全身发僵。他过了好久才低头,看到自己坚硬若铁的儿子捂脸痛哭,脑中乱作一团。
他忽然想起来,孩子刚出世时,分明是很健康的。可是忽然说患了重病,要去省城看护。自己那时丧偶,也没心思去管。再到后来,不到一岁的孩子会走路会说话, 自己也只当是早慧……
杜世铭捂住心口,软软地倒在地上。
“爹……”
杜怀章忙接住杜世铭,把他放到车上。在看到赵横川的时候,慌了片刻。他轻轻扯下赵横川盖在脸上的衣服,见他仍是安稳睡颜,充楞片刻,小心地把他抱下车,递给邓玮。“带他回去,别碰着他左手。”
谢谢@撕裂的天际,好棒的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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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玮得了令,要讲赵横川带回去。他对赵横川没什么好感,又碍着杜怀章,便叫手底下的人办。
一层传一层,到了底下人,也就知道是通匪的犯人。不便捆绑,也没什么好脸色,将人随意地丢进车厢里,直等到打扫完战场,回到城里却是已半夜了。
止疼药早过了药劲儿,一路颠簸,赵横川蜷缩身体,只微抬左手,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可他又像是感觉不到痛似得,脑中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只想着杜怀章说的话,心中越大地茫然。
他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如杜怀章所说,自己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呢?
幼年时他便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儿子。母亲从未亏待过自己,纵然家境贫寒,可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自己。生病的时候会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唱歌哄他。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对着一套虎头帽虎头鞋发呆,也不叫自己碰。她看鞋帽的眼神是那样慈爱,她从未那样看过自己。
自从来到这里,杜怀章对自己事事关心,自己是打心眼里感激的。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杜怀章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赵横川忽然站起来,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总算有一件事心想事成了呀。眼泪无声地流下,他用袖子捂住脸,不出一声。
恩之的病本来就反复,老爷子年纪大了,也是怠慢不得。杜怀章不得不在医院里守着,直到天都黑了,才得了准信,并无性命之忧,才定下心,却是烦恼更胜。
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不可能在瞒下去。以父亲的脾性,根本不可能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继承杜家,更何况是赵玉珏的孩子?
可恩之要怎么办?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的事,还不知道要调养多久。要是他知道自己身世,怕也不能安心待在杜家养病。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还有族里那些不安分的,绝不会放过这次 的机会,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最重要的,却是他如何对横川开口。他该如何告诉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亲自将他丢弃……
一想到横川的手,就算是伤口愈合,也不可能如从前一样灵活,杜怀章心里就揪得厉害。
加上这件事,横川怕是再也不会原谅自己。还有父亲,还不知道如何心痛懊悔,可这所有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己枉为人子又枉为人父,他用手捂住脸,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
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办法。杜怀章站起来,先后看了父亲和恩之,两人都睡熟了,便要去看赵横川。人交给邓玮,他实在不放心。
感到车子停下来,陆续有说话声,再后来又重归寂静。赵横川支着手,慢慢坐起来,下了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 哪里,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杜怀章。
如果说之前是愧疚,现在是什么,他反倒不知道了。浑身的痛都不太真实,脚底下更是软绵绵的,只想走,只想离开,至于去哪里,今后怎么办,全然没有想到。
到赵横川被找到的时候,杜怀章已经连续 四天没合眼,疲乏到了极点。人在一条小巷晕倒,直到他让人搜城,才找到了赵横川。因为发烧,有些昏沉。杜怀章把他带回去,自己寸不离地守着,就连睡觉也只是在外屋加了张床。
杜怀章端来汤,一点一点喂到赵横川的口中。赵横川喝了,便躺下就睡,浑身乏的没有力气。他太累,累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甚至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还在杜家。
杜怀章见他又睡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才放下心,将碗递给前来探望的杨少倾,低声道:“怎么样了?”
“没事。”杨少倾将手放在杜怀章的肩上,“父亲没事,他老人家硬朗着呢!就是生气,老骂人。恩之也没事,医生说要好好修养,不要再受刺激。”
杜怀章只觉头痛。
“知道了,我……过两天再去看他们。”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解决,还是等大家身体好些,再想对策吧。
杜怀章揉了揉眉心。
到了第三天,赵横川想睡也睡不着了。伤口仍疼得厉害,赵横川低声叹气。
杜怀章摸了摸他的头,“很痛?”去不敢再用止疼药,用多了怕上瘾。眼底止不住的心疼。
“没事。”赵横川不想同他说话,就是躺的无聊。床边放了几本书,是赵玉珏的文集,恩之送的。赵横川以前时常翻看,杜怀章便给他拿来:“无聊的时候看看,要我给你读吗?”
赵横川只觉得讽刺,忍不住冷笑。
“怎么了?”
神使鬼差的,赵横川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庆幸——要是我亲生父亲看到我这样,指不定会难过,幸好他看不到。”
杜怀章觉得心被掏出来,疼得站立不住。他勉强一笑,“是呀,庆幸赵兄不在。你……别恨老师……”
“怎么会,老师不计前嫌,是横川的荣幸。我有些困,不想看书。”
“哦,哦,不想看,想睡吗?来,我扶你躺下。”杜怀章抱着赵横川躺下,手抖得厉害。替他盖好被子,杜怀章几乎是夺门而逃。
文被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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