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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冠之重(古风,师徒,温馨,训诫)[第8页]

作者:沉浮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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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还是不成功......下次更文楼楼不艾特了,这功能这几天不好用,大家自己来看吧~
八十八
卓起狠狠地瞪了萧子歌一眼,吓得他赶紧把声音收回去。
“啪”第二下刚好和刚才的印子叠在一起,那道红色的印子颜色又变得深了几分,疼痛也随之叠加,萧子歌咬了咬唇,竟没敢再叫出声。
眼睁睁地看着镇纸一下下地抬起落下,这对心理素质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每当镇纸抬起的那一瞬,萧子歌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明知是疼,可又不能躲闪,只能看着这疼痛产生的全过程然后生生地受下。
十下过去,萧子歌的手心已经是一片深红色,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触发剧烈的痛。
萧子歌眼看着卓起手里的镇纸再次扬起,大约是他的心里防线在这一刻被冲破了,他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不过理智还在,这一下却也没有完全躲过去,而是砸在了手指上。
大概是十指连心的缘故,萧子歌觉得这一下格外地疼,胳膊竟也忍不住跟着颤了一下,可这毕竟是自己的错,他亦没敢叫出声,而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汗水却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萧子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卓起,卓起却未动声色,伸手将萧子歌缩回去的手拉回原处,死死地握着他的指尖。
“啪啪啪”或许是对刚才的惩罚,连着三下落在同一个位置亦打得极狠,手被卓起固定着,萧子歌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了,一道紫色的檩子瞬间便肿了起来。
“啊”萧子歌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才十几下而已,想想要挨到57下,萧子歌心里却多了几分恐惧。
镇纸再一次扬起的时候,卓起却刻意地减了几分力,再次落到手上时,即便是难以避免地覆在之前的伤痕上也是没有那般剧烈的痛。
萧子歌诧异地看了卓起一眼,卓起却是逆着他的目光瞪了一眼,“再敢躲,从头开始。”说着,卓起将抓着萧子歌指尖的手放开。
尽管说话的语气很是严肃,可是萧子歌感觉得到师父是有些心疼了。
“是。”萧子歌应了声,话音还未落,镇纸便落了下来,力道依然不重,亦没有那般难忍了。
可即使是这样,罚过二十下,萧子歌亦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僵住了,似乎连动都不敢再动。
“师父......”萧子歌试探着叫了声。
卓起将本要落下来的镇纸滞在了空中,说话的声音却是柔和了几分,“怎么了?”
“师父,能不能不打手了?”萧子歌深吸了口气,试探着问道。
卓起将手中的镇纸放下,冷冷地说道,“理由。”
萧子歌低着头说道,“这驿馆里人来人往的,这几天也难免要见客,如果手受伤了被人看见,面子上难免不好看。”
“刚才怎么不说?”卓起又冷冷地丢了一句。
“刚才师父不是在生气嘛,我哪敢讨价还价。”萧子歌低着头嘟囔了句。
卓起的脸色由阴转晴,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师父现在不生气了?”
萧子歌仰着头反问道,“师父舍得生气生这么久吗?”
一边说着,萧子歌一边借着这个功夫使劲揉搓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触碰上去,只觉得左手的手心是滚烫的。
卓起听萧子歌这般理直气壮地反问,禁不住被逗笑了,“如果师父说舍得呢?”
“我......”萧子歌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又将手伸了过去,“那师父继续罚吧。”
手上本来就很敏感,罚了这么多下,卓起也着实是不忍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伤得重了被人看见的确不好,万一再有人说我虐待你,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卓起笑了笑,“不过,你自己说不要打手,你可别后悔。”
萧子歌愣了愣,不明白师父这话的意思,莫非师父的意思是说若是换了地方,会罚得更狠?可即便是这样,萧子歌亦觉得比打在手上好挨得多,“嗯。”
卓起用镇纸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过去撑着。”
八十九
听卓起这么说,萧子歌竟然愣了片刻,师父能够答应这个要求让萧子歌十分意外,他刚刚开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师父就这般轻易地答应了。
萧子歌将身子撑在桌子上,这个动作本来很简单,但是对于现在的他却有点困难,由于左手疼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右手上。若是师父罚得狠了,萧子歌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撑不撑得住。
萧子歌回头看看师父,慢吞吞地把裤子脱下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师父,您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萧子歌又咽了回去,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提的要求格外的多,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今天师父太纵着自己,导致自己变得这般无理取闹吗。师父说罚,哪里有讲条件的余地,怎么罚,罚得多重,师父向来是心中有数的。萧子歌在心里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之后,决定把话吞回肚子里。
“能不能怎么样,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说话都磨磨蹭蹭的。”卓起似乎对萧子歌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很是不满,斥了句。
算了,说就说吧。反正大不了被骂一顿。萧子歌鼓起勇气,扭头看着卓起,“师父能不能轻点......”
后面两个字说得声音极小,卓起废了好大力气才听清楚。
卓起真的是被萧子歌这句话吓到了,一直告诉他不要那般坚强,在师父面前撒撒娇是无可厚非的,可他似乎就是学不会。卓起也经常反思,是因为自己太严厉了吗?大概不是吧。容儿还不是不管自己多生气都照样撒娇,那为什么子歌做不到呢?大概是因为他心里其实是少了一份安全感的吧,他怕撒娇撒得多了,会惹起厌恶,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或许是让他的心暂时消除了那份不安全感吧,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卓起亦觉得,那个赌和那顿酒都是极为正确的处理方式,这真的比狠罚一顿有用得多。
不过卓起也知道,想让子歌彻底地消除这种顾虑,大概自己还要多费些心思,但至少,努力了这么多年,子歌今天的这句话算是解开了第一步。
“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要求有点多吗?”
萧子歌大概是太不安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呃......师父别生气,您当子歌什么都没说好了。”萧子歌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慌张地转过头去,老老实实地趴好。
卓起却是泛起了一阵地心疼,若是换了容儿,一定会继续争取吧。唉!不过这孩子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卓起笑了笑,“师父又没说不行。”
话音落下,卓起手里的镇纸也落了下来,却只用了三分力。
萧子歌抬头诧异地看着卓起,这回答有些让他出乎意料,而且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师父真的是罚得很轻了。
“老实点。”见萧子歌回头看自己,卓起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斥道。
萧子歌却撒娇般地撇了撇嘴应道,“哦。”而后规规矩矩地趴了回去。
卓起本也无心重罚,被徒弟这么一折腾反而更加心软了,手里的镇纸虽然是在一下一下地往下落,可是力道却始终只有三分。
即便是这样,三十七下也不是轻易地挨过去的,打过几下之后,难免会和之前的伤痕重叠,每当覆上原有的伤,萧子歌亦会疼得皱一下眉,不过身子却始终一动未动亦没有叫出声。
“啪啪啪”卓起大概是想要小惩大诫,最后这三下却是刻意地加了几分力,三下均落在臀峰上,迅速起了一道檩子。
萧子歌大概是太过于放松了,完全没料到师父会突然加力,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导致他疼得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啊”。
卓起见徒弟疼成这个样子,赶紧扔下手里的镇纸,将徒弟揽在了怀里,摸着萧子歌的头哄道,“好了好了,罚完了。乖。”
卓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罚得不狠,自己却格外地心疼,此时此刻就想把萧子歌当成一个小孩来宠。
艾特果然还是不成功,楼楼彻底放弃了,下次都不艾特了


八十
萧子歌索性将身子往卓起的怀里靠了靠,“师父,疼。”萧子歌把还在肿着的手伸到卓起面前,撒娇着说道。
卓起低头看看,过了这么长时间,手心的红肿还没有退下去,依旧那么清晰加上萧子歌这般卖乖的模样,倒是着实让他心疼了。
“师父帮你揉揉。”卓起伸手握住了萧子歌的手,小心翼翼地揉着。
没想到,萧子歌却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身子亦往外挪了挪,和卓起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卓起愣住了,柔声问道,“怎么啦?是师父弄疼你了吗?”
萧子歌脸色通红,轻咳了两声说道,“咳咳,师父,那个......您这么温柔子歌有点不适应。嗯.....子歌没事儿了,不用劳烦师父了。”
萧子歌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往后挪,慌张地整理好衣服。
卓起被徒弟这手忙脚乱的模样逗乐了,心道,果然是没有撒娇的天赋,他这是被我吓到了还是被他自己吓到了。
“你的意思是师父以前不温柔?一直很吓人是吗?”卓起是故意逗萧子歌。
萧子歌愣了片刻,答道,“呃......不是这个意思,我......”
萧子歌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了,他宁愿卓起恢复正常,这样子实在是让他招架不住。
“既然你不适应师父这么温柔,那就说正经事吧。去,坐那把那本书一页一页地重抄一遍。”卓起半开玩笑地指了指桌上的书。
萧子歌惊讶地看着卓起,着实被这句话吓得不轻,那本书一共五十七页,加上秦先生写了那么多批注,一页一页地抄一遍,只怕抄到天亮都抄不完呀,“呃.....师父......”
萧子歌可怜巴巴地看着卓起,默默祈祷师父只是开玩笑。
卓起却将脸色沉了下来,“去。莫非你想就这样子把书还给秦先生吗?”
萧子歌见卓起脸色变了,亦不敢再说什么,一步一步蹭到椅子前,看了看硬硬的椅子禁不住皱了下眉,虽说师父罚得不重,可现在身后还在疼,若是坐在这椅子上,嗯......自己想想都觉得疼。
卓起亦不催促,耐心地看着萧子歌慢慢走过去。
萧子歌深吸了口气,试探着坐下,可是屁股才刚沾到椅子上疼痛便不留情地传了过来,“唔”萧子歌疼得轻呼了声,身子赶紧弹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卓起,张口想说什么,还没等开口,却被卓起抢了话,“师父帮你研墨。”
这句话,说得很是冷清,这是在告诉萧子歌此事没有商议的余地。说罢,卓起低头研墨,再也没多看萧子歌一眼。
萧子歌刚刚的反应,卓起都看在眼里,也确是心疼,可是这件事他必须这么做,这本书或许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完好,可是这份诚心是必须要付出的。
看了卓起的举动,萧子歌亦明白,此事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他咬着嘴唇,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压到身后的伤,确实是狠狠地疼了一下,可他亦没有出声,默默地忍下,淡定地提起桌上的笔。
卓起偷眼看了一眼认真的徒弟,嘴角上不经意间竟泛起了一点赞许的笑容。
抄书也确实一件苦差事,两个时辰过去,萧子歌只觉得手腕酸疼,加上左手不敢用力扶案,这字写得异常困难。
又捱过了一会,大约已是三更天,萧子歌实在是忍不了了,觉得头疼得厉害,眼睛也很难睁开,着实是累了困了。
可师父说得清楚,何时写完,何时休息,萧子歌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终究是难敌困意,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打起了瞌睡。
“啪”昏昏沉沉之中,萧子歌只听见眼前的桌子被镇纸狠狠地砸了一下,他慌张地惊醒,眼中看见的正是脸色十分难看的师父。
说了研墨,卓起却是真的一直没有走,就这样一直陪在萧子歌身边。
“呃.....师父,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这一下,倒是让萧子歌清醒了,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道歉。
卓起从萧子歌的胳膊下扯出他正在抄写的那张纸,毫不留情地团做一团扔在地上,“这张重写,再敢瞌睡,这镇纸就不是打在桌子上了。”
“是。”萧子歌愧疚地答道。他这才发现,师父丢掉那页并非故意为难,而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将那张纸染上了墨迹。
萧子歌继续低头认真写着,卓起放下手里的东西心疼地看着萧子歌,小声说道,“师父去给你做些吃的。”
“嗯。谢谢师父。”萧子歌仰起头笑了笑,想必师父也是心疼了吧。深夜能吃到师父做的宵夜也是很幸福的事呢。
卓起到厨房熬了一碗粥,折腾了有半个时辰之久,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回到房中,本想让萧子歌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却没想到,他进到屋子里却看见萧子歌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
呃......楼楼感觉子歌偷懒睡着了也好萌,不过,师父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各位阿姨快来帮楼楼想一想师父怎么对付这个小孩才好


九十一
卓起将手里的粥放在旁边,摇了摇头,满眼心疼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徒弟,竟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他轻轻地把粥放在桌上,生怕弄出动静来把萧子歌吵醒。
“子歌,子歌。”卓起拍了拍萧子歌的肩膀,轻声唤道。
大约是睡得太沉了,萧子歌只是抬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了卓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师父,好累。子歌不要写了,好困,好困……”
卓起宠爱地摸了摸萧子歌的头,温柔地说道,“到里屋睡吧,免得着凉。”说着,把萧子歌扶起来。
“恩,要睡觉。”萧子歌自顾在嘴里嘟囔着,靠在卓起的身上,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
卓起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萧子歌扶到床上,又悄悄帮他把被子盖好。
“恩,床上好舒服。”萧子歌满足地翻了个身,拉了拉被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任何响动。
卓起坐在床边看了一会,确定萧子歌睡着了,才轻轻地把门关上,放心地出去了。
回到外面,卓起倚在凳子上亦觉得有些困意,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随手翻看萧子歌抄的书,虽说困成这个样子,但是每一个字都写得很认真,卓起会心一笑,想想萧子歌刚才的样子倒是觉得十分可爱。
屋子被徒弟霸占了,坐在这里也实在是睡不着,卓起索性提起笔接着萧子歌剩下的东西写了起来。
萧子歌这一觉睡得还真的是很踏实,一下子睡到第二天中午,当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再看看自己躺在师父的床上,顿时觉得脑子晕晕的,仔细回忆回忆,终于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本来是在外面抄书的,结果趁着师父去做饭的光景本想着偷一会儿懒,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可是,可是自己好像就睡着了。但是奇怪的是,自己怎么跑到床上来了。天啊,师父如果看见自己睡在这里岂不是气坏了。
想到这里,萧子歌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精神了,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屁股接触到床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伤,疼得皱了皱眉,自己呼了口气,轻轻揉了揉,然后迅速理好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走到外屋,萧子歌却看见师父斜倚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莫非师父一夜都没睡吗?萧子歌正想着,卓起大约是听到了响动,睁眼问道,“你醒了?”
“师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您屋里睡觉去了。”萧子歌挠挠头,一脸的尴尬。
卓起见萧子歌这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你说什么做什么了?”
“不记得,我……”卓起这么一问,萧子歌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害怕,心道,该不会是昨天睡着了说什么胡言乱语了吧?
“师父,我说什么了?”萧子歌怯怯地看着卓起,试探着问道。
卓起笑了笑,“没什么,你说师父太没人性了,大半夜的不让你睡觉,明明都罚完了还让你抄书。”
“还说……”
“还说什么?”萧子歌被卓起吓出了一声冷汗,心里暗道,昨天的确是折腾得很疲惫,可是自己不至于失言说出这种话吧,而且心里明明没有这么想啊,若是这般说了,是有多糊涂。
“还说不让你睡觉你偏要谁,看师父能把你怎么样。”卓起顿了顿,轻咳两声,“咳咳,师父不想太没人性,所以,就扶你去屋里睡了。”
九十二
萧子歌本来心里确是有些紧张,可是渐渐地觉得师父这话越说越离谱。
不让我睡我偏睡。我好像还没有胆子说这种话吧。唉!真是太敷衍了,骗人都不能想一个可信的理由。
识破了卓起的话,萧子歌却并未急着拆穿,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回话道,“既然师父如此善听谏言,那是不是可以再听一个建议,以后都不要再拿板子吓唬我了,这样子很没有风度。”
萧子歌说得一本正经。
“嘿,你还得寸进尺了,敢说师父没有风度?是不是昨天罚得轻了,身上的伤不疼了?”卓起本来是想吓唬徒弟一下,没想到自己没得逞,只好话锋一转威胁道。
萧子歌低着头说道,“疼不疼还不是师父说了算。”
卓起自觉自己占了上风,得意地说道,“知道就好。竟然学会拿师父开玩笑了。”
萧子歌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明明是师父先逗我的。哼!不说了,万一把您惹急了您打我我又不敢还手,想来想去还是我比较吃亏。”
“你是不是睡得多了所以精力特别旺盛啊,去,给我拿点吃的去,饿死了。”仔细琢磨了好久,卓起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没占到什么便宜,自己这个玩笑好像开得有些吃亏,索性给萧子歌找了个活来弥补一下自己。
萧子歌嘟囔了句,“去就去,就知道欺负我。”
卓起含笑看着萧子歌,没有搭话。
萧子歌转身要出去,走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道,“师父不生气了吧?”
卓起知道萧子歌指的是昨晚的事情,笑了笑,“不生气,师父知道你是太累了才不小心睡着的。”
其实自己还真的不是不小心睡着的,萧子歌心里默默地想着,愣在原处,师父越是这般宽容,他越是觉得有些愧疚。
可是,如果真的说出来自己先是有心偷懒然后不小心睡着了师父应该很生气吧。萧子歌在心里犹豫着。
“还有事吗?”卓起见萧子歌这般样子,看出了他有话要说,和颜问道。
萧子歌往回退了几步,离着卓起近了些,鼓起勇气说道,“师父,其实......昨天是子歌自己想借着师父出去做饭的功夫偷一会懒的,没想到就睡着了。”
即便是可能会惹师父生气,这话不说出来萧子歌亦觉得心里不踏实。
“还好你没有笨得让我失望。”卓起笑着说道。
“啊?”萧子歌诧异地看着卓起,完全不明白师父这是在说什么,他本以为师父就算是不动怒至少也会训斥几句,这没头没脑的话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卓起笑着解释道,“昨晚我出去本来就是想给你一个偷懒的机会呀,看你困成那个样子又不敢睡,所以就.....还好你没有太笨,否则师父白折腾了。”
卓起知道萧子歌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孩子,不想让他为了这点小事觉得愧疚,索性随口编了这么一个理由。
萧子歌愣了许久,虽说心里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既然师父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过于纠结,“谢谢师父体谅。我马上给您去找吃的,回来之后继续写,今天保证都抄完。”
这算是将功补过吧。
卓起笑道,“不用着急,你剩下的,师父已经帮你写完了。”
“啊?”萧子歌受宠若惊地看着卓起,师父不仅不怪自己,居然还帮着自己把剩下的完成了,写了那么多,师父大概是一夜没睡吧,“师父一夜没睡?”
卓起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你占了我的地方,我只好在这里练练字了。”
“呃......”大概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萧子歌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快去拿饭啊,你是不是想饿死我。”卓起瞪了萧子歌一眼,故意斥道。
“是是是,马上去。”萧子歌赶紧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处却不经意地笑了下,心里尽是暖意。
走出去不远,萧子歌正好迎面遇到了卓锦容。
“安王哥哥,你去哪儿呀?”卓锦容兴冲冲地扑过来。
萧子歌笑了笑,“哦,正好要找你呢。师父让你吩咐厨房做些吃的送到他房里。”
卓锦容将信将疑地看着萧子歌,“爹真的是让容儿去吗?”
萧子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和师父在商量事情,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啊。”
卓锦容摇摇头,“不用了,我这就去,爹有没有说想吃什么呀?”
“嗯......师父说你知道他想吃什么。”
九十三
在洛阳的日子,闲了几日,终于又忙碌起来,灾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皇上下旨让萧子歌留在洛阳,彻查此次赈灾过程中所以贪赃枉法的官员。
整治贪官,这向来就是件难事,官场本就是错综复杂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背后很可能有巨大的牵连。
从红袖那里拿到的证据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场,虽然阻力重重,但萧子歌亦下了严惩的决心,行动倒也迅速,几日之内处置了十余人,可谓是大快人心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河南的灾情刚刚平定,却又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有富商家中被抢,甚至有人惨死在家中,接着,就连知府的府邸也在夜间遭到了神秘人的闯入,一时间整个洛阳城皆人心惶惶。
令萧子歌更加不安的是,在每一个案发现场,皆留下了一个“寻”字。
这是何意?红袖说若是有缘,沈寻会与他在洛阳相见,难道这是暗示吗?可是,沈寻为什么要这样呢?几年之后,重回故土,难道只是为了惹事端泄愤吗?
不,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沈寻,萧子歌心里的那个寻哥哥应该是一个磊落君子,小时候,他一直对沈寻是有着一点点崇拜的,喜欢和他切磋武艺,喜欢和他谈古论今,是兄弟,是挚友,亦是知己。
可若是不是,这些又如何解释呢?亦或者那个人不是沈寻?
萧子歌的心很乱,最期望着见到的人,这一刻他却不敢见了,他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子歌,近来发生的事情你有何看法?”卓起和萧子歌在房中议论着当前的形势。
萧子歌皱着眉,“我不相信这是寻哥哥做的。”
“不相信?唉!”卓起叹了口气,他早已料到萧子歌会这般说,“如果沈寻真的来了大楚,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萧子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一直想不通沈寻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卓起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我是沈寻,我便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在两国开战之前把大楚搅得不得安宁。而最快的办法,就是去挑拨父子君臣之间的信任。如今你在洛阳,所以,他选择了这里,因为你不会对他设防。”
“师父的意思是寻哥哥想要利用我达成一些目的?为了削弱大楚的实力?”萧子歌诧异地看着卓起,“这不可能,寻哥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是大楚的臣民,亦是我的好友,他怎么会做出这般背信弃义的事情?”
卓起摇摇头,心里叹道,子歌啊子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你的善良,看清楚现实的残酷呢。
“大楚的臣民?没错,他曾经是,而且曾经的使命是为大楚保家卫国,可是呢,可是我们的皇上是怎么对待他的?沈家满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已经不是大楚的臣民了。他现在是赵国的驸马,未来的沈家后人都会流着赵国的血液,难道你还觉得他会忠于大楚吗?”卓起的语气很平静,在试图说服萧子歌看清眼前的现实。
可萧子歌的情绪却比卓起想象得更加激动,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师父,您为何要用这样冷酷的思维去想寻哥哥,就算是父皇对不起沈家,就算是当年那是一场冤案,可是,寻哥哥是不会害我的。”
“那日师父说会帮我救寻哥哥,如今一切还没开始,师父就退缩了是吗?说到底,您还是对沈家心存怨念,还是不可能放下亡国之恨真心地帮我。可就算如此,您何必说出这么伤人的猜测呢?还是您的心本就冷酷至此,才会用如此冷酷的心思去揣度别人?”萧子歌直直地看着卓起,眼神里带着的满是失望,仿佛是一个孩子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了。
这几句话,萧子歌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对师父这般无礼。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太深吧,当年自己没能救下沈家,如今沈寻的出现,在他看来是一个弥补的机会,可师父却偏偏说这是利用。
“子歌,你这话是不是过分了些,只要是为你好的事情,师父何曾犹豫过。那日许诺你帮忙,是因为我也相信沈寻无害你之心,可是如今看起来他的所作所为,并非那么单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落入他的圈套去送死。”卓起亦冲着萧子歌大吼,不过,这不仅是动怒,更是担心萧子歌看不清事实无端闯祸。
“圈套?”萧子歌的嘴角上竟泛起了一丝不屑的冷笑,“就算是圈套,我也心甘情愿。对待我在乎的人,我不会像您这般畏首畏尾。您若是害怕,最好离此事远一点,免得到最后连累到您。”
九十四
“子歌,你最好想清楚你说的是什么话再开口。”卓起已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愤怒还是伤心了,萧子歌这几句话确是很伤人,虽说为萧子歌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回报,但是最基本的,他需要萧子歌的理解,若是到最后,萧子歌的口中可以说出谁害怕被谁牵连的话,那彼此之间花的这些心思维系的又是什么呢?信任和感情又在哪里?
卓起虽然心里清楚萧子歌可能是一时失言,可是这话听到耳朵里难免会觉得心寒。
卓起这一声怒斥,让萧子歌恍然清醒过来,是啊,自己是在说什么呢,可以不赞同,但是不能这般言辞激烈地去惹师父伤心。
大概是每次提起沈家的事情自己就会这般失去理智吧。那些个心结和愧疚,是始终没有打开。这一次,心里之所以有这样的执念,只是想要弥补自己的亏欠吧。而且,既然曾经信过沈寻,他始终相信,那个人是不会变的。可是,却好像伤害到了师父。
“师父,对不起,刚刚是我言辞过激,请师父原谅。”萧子歌愧疚地低着头认错道。
可卓起对这道歉却是一点都不受用,语气不如想象中那般愤怒,却听得出他的伤心,“我不想听对不起。师父并不是想让你百依百顺,我们之间,可以意见不合,可以讨论甚至争执,但是,不能因为想法的不一致而恶言相向。什么叫师父害怕被牵连,如果真的怕被牵连,会在你身边陪你到今天吗?”
萧子歌被卓起这番话镇住了,回想自己刚刚说得每一句话,就算是师父相信那是失言,大概也不会轻易原谅。
萧子歌正犹豫着该如何弥补刚才的话,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就连对门外的人说话,卓起都是怒气冲冲地。
门外的卓锦容不明所以地走了进来,看这屋中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亦收起了顽皮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打招呼,“爹,安王哥哥。”
“有事快说。”卓起的脸色甚是难看。
卓锦容莫名其妙地被训了一句,满心的委屈,撇了撇嘴对萧子歌说道,“安王哥哥,容儿有事情和你说。”
萧子歌一头雾水地看着卓锦容,心道,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什么事?说吧。”
“我们出去说吧。我.....”卓锦容偷眼看了看卓起,拉了拉萧子歌的衣角。
“你们真的是都长大了,有秘密怕我知道是吗?既然我这么多余,你们在屋里说,我出去。”卓起拂袖而起,便要往门外走,这句话仔细品起来,却好像是带着满满的醋意。
卓锦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父亲,心里嘟囔着,这到底是怎么了呀?我又没惹他,莫名其妙发这么大火。
萧子歌的心却是着实被刺痛了一下,师父是有多伤心,居然也闹起了小孩子脾气,“师父,您不必出去,也没有什么秘密是您不能知道的。容儿,有事情就在这说吧。”
卓锦容为难地挠挠头,“安王哥哥,真的不能说。”
卓起撇了卓锦容一眼,又狠狠地瞪着萧子歌,“不必如此为难,我也没兴趣知道。”
萧子歌摸摸容儿的头,耐心地说道,“容儿,这个屋子里没有秘密。”
这句话说得很真,的确是没有秘密,任何事情都可以坦诚相待,哪怕最后惹来的是责骂甚至打罚,可是,如果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么便是真的要反思反思这师徒情分了。
卓锦容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手里握着的是沈寻拿给萧子歌的信,上一次从红袖那里回来,萧子歌和卓起之间起的冲突还让卓锦容心有余悸,他怎么敢再把这东西拿到卓起面前。
“容儿。”萧子歌见卓锦容许久不说话,沉着脸斥了句。
卓锦容委屈地撇撇嘴,心道,哼!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还不是为了你才不说的,既然你非要听,那就说好了,反正死的不是我。
“寻哥哥说想见你一面,时间地点在信封里,你自己看吧。”卓锦容赌气般地把信塞到萧子歌手里。
萧子歌亦呆住了,心里埋怨道,容儿啊,你来的还真是时候,这个时候说这个,真是火上浇油。
可是,这是自己坚持让容儿说的,亦不能怪他。“你见到寻哥哥了?”
卓锦容点点头,“嗯,刚刚出去玩,在街上忽然遇到的。”
“好啦,我知道了,你出去玩吧!”萧子歌笑着说道,生怕刚刚的气氛把孩子吓到。
卓锦容看了看卓起,嗯,爹爹现在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又担心地看着萧子歌,“安王哥哥,我真的出去啦?”紧接着投来了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
萧子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些,笑着哄道,“嗯,去玩吧!等忙过这段时间,安王哥哥带你在洛阳好好转一转。”
五十九
“你也出去吧!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卓起白了萧子歌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萧子歌很尴尬地愣在原处,师父若是真的发火还好,可是看这样子,完全是不想搭理自己啊。
“师父,那这个......”萧子歌指了指手里的信。他知道卓起是在生气,可是若是要哄,他真的有些束手无策。倒不如把话都说清楚,师父发火也好,生气也罢,总之不要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冷漠,实在是让人憋得难受。
卓起冷冷地瞟了一眼,只丢出来一句话,“你执意若要去,后果自负。”
“哦!”萧子歌低头答了句,觉得气氛异常尴尬,师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又不可能退让,若是说多了,只会在惹起无端的争吵,萧子歌仔细想想,这个时候,还是先不要火上浇油,等师父的气消了些再说吧。
又是许久的沉默。这沉默已经让卓起知道了萧子歌的答案,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卓起亦不想去强迫萧子歌什么,强迫又有什么用呢,若是不让他自己想明白,到最后留下的很可能只有另一个心结。
当年千方百计地扣下萧子歌为沈家申冤的所有奏折,费尽心思地阻止萧子歌去刑场为沈将军送行,最后无可奈何之下,甚将他房中的檀香换成了安神香,让萧子歌终于错过了去法场的时间。这是卓起做得最不择手段的一件事情,可他当时也真的是无计可施。到最后呢?后来皇上彻查与沈家有牵连之人的时候,有人费尽心思往萧子歌头上扣罪名,却没想到,这个曾和沈家走得那么近的皇子居然置身事外,抓不住一丝一毫的把柄。然而,因为这件事情,师徒之却间冷了半个月的时间,子歌说师父无情无义,不择手段。但后来,他还是原谅了,因为那些实实在在的关心抵得过这一次的看似伤害。
然而卓起没有怪子歌,他早就知道这么做救了这孩子的命却会给他埋下了一个深深的愧疚,对于善良的子歌而言,这比真的为沈家去死更难受。可是那时,子歌尚且还稚嫩,他没有能力去决定这事情该如何处理,所以,卓起便替他决定了。然而今天不同,子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当年的愧疚,也始终应该解开,所以这一次,卓起只想让萧子歌看清楚事实,而不是把他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来。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卓起冷言说道。
“呃......师父,刚刚的事情.....”萧子歌不肯走,这事情不解决,他的心里不踏实。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其他的,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和我说。”卓起的语气很严肃,打断了萧子歌的话。
萧子歌也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师父,那我先出去了。”
离开屋子,萧子歌觉得自己这般顺从简直有些可恨。其实,明明可以哄师父几句的,可是,自己却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还是不见呢?萧子歌手里握着那封信,却是犹豫了几分。师父说,后果自负。这四个字说得着实让人心惊。萧子歌不知道这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但是他看得出师父的伤心,自己若是去了,无疑是在添油加醋。
可是.....
萧子歌还是拆开了那封信,里面的字迹格外地熟悉,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在练武场上打不过沈寻,回到屋里便嘲笑寻哥哥字写得丑,沈寻不服气,于是两个人就吵吵闹闹起来。
沈将军见他们吵闹,总会说沈家世代是给萧家守护天下的,沈寻啊,字写得丑没关系,剑武得好就行了。
就是一个这样质朴的将军,时时刻刻都不经意间地把忠义挂在嘴边,谁又能相信他们会背叛呢。
萧子歌回忆起那一幕幕往事,竟有些伤感,看着那封信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几年不见,这字还是这么难看。
这一面,终是要见的。
九十六
沈寻选的地方,在郊外的一处亭子里,这地方四下无人,格外地清静,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知道了见这一面的艰难,竟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萧子歌到时,衣服已被雨水打湿。
“来得刚刚好,这酒煮得正暖。”
好像是时常相见的老友,打招呼的方式也是那样平淡自然,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伤感。
萧子歌在沈寻的招呼下坐了下来,仔细看看眼前的沈寻,虽然只是几载未见,却觉得他苍老了很多,大约是塞外的风霜更猛烈些,让他也变得粗犷起来。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寻哥哥。”喝下一杯沈寻亲手煮得酒,萧子歌觉得是从口中暖到心里的。小时候也时常这样,在郊外玩得倦了,萧子歌便坐在地上不动了,央着沈,给他生火煮酒,沈寻就那般纵着他,像今天这样,给他到一杯酒,暖暖身子,也暖暖心。
沈寻笑笑,“是啊,不曾想过,还有机会再踏上大楚的土地。”
“这些年,寻哥哥过得可好?”
“身在他乡,又何谈好不好呢?姑且是活着罢了。幸好还有她。”沈寻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子歌知道,沈寻口中那个她是那位和他成亲的异国公主。
“对不起。”这句对不起,在萧子歌的心里压抑了很多年,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沈寻的表现却是轻描淡写的,“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别说那些事了,其实仔细想想,过不去的是我们自己的心,沈家没有错,皇上也没有错,毕竟谁都不知道我在赵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寻安慰道。
是啊,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只听说那场仗,他的兵马全军覆没,而他成了赵国的俘虏,未降亦未死,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只听说你战败被俘,后来好端端地成了赵国的驸马,我不相信你会背叛大楚。”萧子歌的声音很沉稳,时过境迁,其实真相真的已经不重要了,他相信他就好。
“别说那些往事了,难得相聚,说点别的吧。”沈寻回身拿了一张弓,“这是送给你的,你不是一直说赵国的弓比大楚的好用吗?”
赵国人善骑射,弓箭战马确实都更好些。
萧子歌愣了愣,却没有伸手去接。
沈寻接着说了句,“这不是赵国驸马送给你的,这张弓,是我当年从赵国的一个将军手里抢的,一直给你留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每一次沈寻出征,总会给萧子歌带些战利品回来,除了最后一次,因为那一次,沈寻自己也没回来,萧子歌只是有些诧异他竟然还记得这事情。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回来吧?”
“嗯。这些天金陵发生的事情和你有关?”
“没错,是我。不过那都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见你,也算是告别。”沈寻坦诚地答道。
“回去?你冒险这一趟,就是为了在洛阳折腾一番?”萧子歌诧异地看着沈寻,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不,本来是要折腾出更大的动静的。赵国皇帝的计划是让我在洛阳煽动灾民造反,引发内乱,赵国趁机宣战,打个措手不及。”
萧子歌大吃一惊,这些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己来洛阳之前,的确有惹起灾民造反的可能,可是沈寻行动得晚了一步,事情不至于那么糟糕。
“你一定很诧异我明明早就来了,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动手,原因很简单,我身上流的还是楚国的血液,这里虽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但是我不会亲手去毁了他,还有就是,因为来赈灾的人,是你。”沈寻解释得很轻描淡写,本是很沉重的话题,却让他说得很轻松,好像那所谓的无家可归在他看来已经无关紧要了。
“你知道自己留着楚国的血液,为何还要来做赵国的帮凶?”萧子歌却有些激动了,这是质问,他是在想,你若是不来,又何故引起这么多误会呢。
沈寻的表情却是身不由已,“因为紫瑶还在赵国,而且她有了我的孩子。”
紫瑶是沈寻的妻子,说到孩子,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是啊,他一无所有,幸好还有在乎他的人,更何况,他也没有伤害谁。萧子歌忽然觉得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这出戏演完了,我也向赵国皇帝有了交代,所以,我该回去了。临走前,我还想求你帮一个忙。”沈寻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恳求。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萧子歌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九十七
“离开之前,我想去见一个人,不过他在牢里。”
“是昨天抓的那个石天?”昨天知府抓了一个人犯,据说是和这几天的事情有些关系。
沈寻点点头,“嗯,他其实是沈家的旧部,事发之后也受了牵连。这些年倒是一直和我有所联系,这一次也是主动来帮我的。想请你帮个忙,你放心,我只是见他一面,说几句话,绝不给你惹麻烦”
“举手之劳,寻哥哥何必如此客气。”萧子歌毫不犹豫地应下。带他去牢里看看一个犯人,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大家又不认识沈寻,随便装成随从就好了。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都刻意避开了这沉痛的话题,大多是说些和曾经有关的趣事。雨终于停了,看着时间差不多,萧子歌和沈寻去了大牢。
沈寻果然守信,见了石天,只聊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匆匆离开了,大概是怕给萧子歌惹麻烦。
“就此别过吧!这片土地,我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这一句,说出的却像是永别。
“寻哥哥,珍重。”没有挽留,没有太多的伤感,这一句珍重就足够了。萧子歌知道,对于沈寻而言,已经无处为家,楚国不是,赵国更不是,所以,对于一个漂泊的人,他只能说这一句珍重。
沈寻亦忍住了伤感,拍了拍萧子歌的肩,“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大楚的子民。”
这是一种期望吧,萧子歌使劲地点点头。
沈寻骑着马绝尘而去,没有回头。
萧子歌就站在原处,待到再也看不见沈寻的影子,萧子歌的心亦平静了下来。
其实,并没有那么伤感,反正这次相见就是意料之外的,他早已知道他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如今,知道他一切还好,又当面说出了那句对不起,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萧子歌没有太多的奢求。
他是该回去了,不管他曾经是谁,但是现在那里有他的妻儿。而这里,只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萧子歌忽然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心好不容易静下来,萧子歌却不得不又开始担心起师父。唉!今天发生的这一件件事情,尤其是不顾师父的反对出来见沈寻,回去到底要如何交代呢?
不过,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萧子歌倒是可以完全坦诚地去和师父解决该解决的问题了。
回到驿馆,萧子歌一刻都没有休息,直奔卓起的房间。
“二爷,卓大人不在。”顾青一路追着萧子歌喊道。
“不在?去哪里了?”萧子歌皱了皱眉,刚刚下过雨,天又要黑了,师父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
“刚刚知府的人过来说什么牢里的一个犯人死了,卓大人就过去了,具体的情况属下也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房间,我在这等师父。”萧子歌亦没多想,反正自从他们来了,这个知府往这跑得特别勤快,大事小事都来请示一番。
顾青接过萧子歌手里的弓,赞叹了句,“这真是把好弓啊。”
萧子歌得意地笑了笑,“你小心着点,别给我弄坏了。”
顾青大概猜出这是沈寻送的,否则王爷不会如此紧张。
“二爷,您要在这等卓大人回来?这外面冷,卓大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您先回房间吧,属下派人盯着就是。”一阵冷风掠过,顾青担心地劝道。
可萧子歌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里等的,不仅是等。萧子歌跪在了地上,刚刚下过雨,地面还沾着雨水,这跪下去的瞬间,萧子歌觉得一阵寒意从膝盖传来,整个身子似乎都感觉到了凉意。
“二爷,您......”
“退下。”萧子歌喝了句。
顾青知道萧子歌的性子自己是劝不住的,只好无奈地退下,心里只是盼着卓起早点回来。
时间在点点滴滴地过去,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见卓起的影子。这院子里的地面,是青石铺成的,开始萧子歌尚且能够感受得到膝盖酸疼,可是跪了这么久,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是觉得时间格外地漫长,又没有尽头。
你们如果不冒泡楼楼就不让师父回来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九十八
顾青远远地看见卓起回来,赶紧迎了上去,“卓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卓起见顾青这般着急,以为是出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儿,王爷一直在等您回来。”
“哦,他在哪儿?正好我也要找他。”卓起的话是带着怒气的。
顾青听了卓起的话,心里替萧子歌捏了把汗,心道,看卓大人这样子,心情似乎不大好呀,但愿知道王爷跪了那么久之后会消气吧。
“王爷在您的院子里跪着。”顾青赶紧回答。
“跪着?跪多久了?”卓起愣住了,停下脚步。他理解萧子歌的心思,这孩子该是在为刚才的争吵愧疚吧。
“呃.....快三个时辰了。”顾青说得毫不夸张,从萧子歌回来到现在,确实有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若说不心疼,那真的是不可能的,而且,这孩子是跪在院子里呀,且不说刚刚下过雨这地上有多凉,只说这驿馆里人来人往的,他是王爷的身份能够这般不顾面子,这诚意,真的足够了。
如果石天没有死在牢里,如果知府没有飞鸽传书去京城里搬弄是非,卓起真的会冲到院子里把萧子歌扶起来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气话也都过去了。
可是,石天的死,让卓起收起了这所有的心疼,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萧子歌一番,否则,这样纵着他,到什么时候,到他送上性命的时候吗?
“嗯,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你吩咐下去,一会我的房间里不管发生什么,任何人不许进去打扰。”卓起的反应比顾青想象得冷清得多,关键是最后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呢,顾青的心禁不住颤了一下。
“卓大人,其实王爷真的知道错了......”顾青看得出,卓起这般黑着脸进去,这件事情是不会轻易地过去的,抓住机会为萧子歌求情。
“你回去歇着吧。”卓起不想无端对顾青发火,于是冷冷地吩咐了句。
顾青知道卓起的意思,也不再说什么,说了也是无用。
卓起往自己的房间走,远远地便看见了萧子歌跪在地上的背影,笔直地跪着,其实离得这么远,他便感受得到徒弟的愧疚了,三个时辰,应该是很难熬的吧,他不敢去想象萧子歌现在有多痛苦,因为一想下去,他就忍不住心软。可是,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偏偏总去做让人担心的事情呢。
卓起脚步加快了些,走到萧子歌身边,淡淡地说道,“起来。”
萧子歌的思维已经完全用来抵抗自己身体的酸疼了,听了卓起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师父回来了,抬头唤道,“师父。”
师父终于回来了,萧子歌的心却也提了上来,如果这样师父都不能原谅的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让你起来。”卓起沉着脸重复道。
萧子歌听得出师父依然是怒气未消,身子却也没动,咬了咬牙说道,“师父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萧子歌是下定决心要和卓起僵到底了,师父若是不原谅,他也真的不会原谅自己,宁愿在这里跪着。
卓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起来就进屋里跪,你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师父不能不在乎。”
不知是怎么了,听到这句话,萧子歌竟觉得莫名地委屈。刚刚跪了那么久,虽然难捱,可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并不委屈,可是,从心底里,他本能地觉得师父回来之后一定会心疼的,现在师父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自己不起来,师父竟也就不让自己起来了。
这一刻,萧子歌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痛,尤其是膝盖,刺痛得很厉害,不用看都感觉得到一定已经肿起来了。
萧子歌的目光柔了些,软软地看着卓起,其他的话,他却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刚刚确实说了跪到师父原谅为止。
其实,萧子歌不必多言,这眼神就足够让卓起看到他的委屈了,可是卓起却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进屋。
九十九
萧子歌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浑身都已经僵住了,只要稍稍动一下,便觉得整个身子都要散了。腿已经麻木了,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只好用手撑着地面,支撑着身体全部的重量,试了几次才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刚刚跪着的时候倒是没觉得这么难受,这一动起来,却是哪里都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走进了屋子,却看见师父淡定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书。
萧子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却又吞了回去,师父要进屋跪,那就跪着好了,反正您总不能再也不理我了吧。
萧子歌赌气般地跪在地上。刚刚跪那么久,这一起来又跪下,却觉得格外的难受了。
卓起甚至连头都没抬,仿佛萧子歌根本不存在一般。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萧子歌真的是觉得自己受不住了。可能在师父面前就会脆弱些吧,若是师父不回来,他真的会一直在院子里跪着,那怕是跪到明天,他也受得住,可是在师父面前,他却就不想逞强忍着了。
“师父。”萧子歌轻轻会唤了声,身子动了动,却也没敢起来。
卓起放下手里的书,冷清地问道,“怎么了?是受不住了还是委屈了?”
是受不住了,可是卓起这一问,也的确是更委屈了,虽然萧子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没。”萧子歌咬了咬唇,倔强地吐出这个字来。
卓起自然是明白徒弟的心思的,冷了他这么长时间,他也确实该委屈。
“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就不要觉得委屈,又没人逼你在这跪着。”卓起冷冷地说道,确实是这样,如果自己做的决定到最后自己还觉得受了委屈,那当初干嘛要去做那个决定呢?卓起说的,不仅仅是跪在这里这件事,也是在提醒萧子歌,你既然决定去见沈寻,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不挽回的局面,也不要觉得委屈。
这些话,萧子歌此时是听不进去的,只是看得出师父还是在生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咬了咬牙,把身子跪正了些。
“你要师父原谅的事情,师父原谅你了。”卓起的语气还是有些冷清,却是极为认真的。
萧子歌觉得这幸福来得有些突然,他仰头看着卓起,“师父真的不生气了?”
“嗯 这件事情是不生气了。不过,我们要说说别的事情。”
萧子歌知道卓起指的是去见沈寻的事情,在他的心里,这事情就是非做不可的,若是不做 他才觉得那是大错特错了。
“别的事情,子歌没错。”萧子歌说得很肯定。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是他的错,不管怎样他都会认下,认打认罚,可若是他认为没错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承认。
这句没错,却是着实把卓起一直压着的火燃起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回身抓起桌上的镇纸,在手里挥了两下,大约是觉得这东西太轻,不太趁手,随手又扔回桌上。气急败坏之下抓起手边的宝剑,将剑抽出来放在一边,留了剑鞘在手里。
这柄宝剑恰好三尺六寸长(ps.这是一个标准,暗合三百六十天为一个周期),这剑鞘也大概有三尺的长度了。
这宝剑虽然不如卓起送给萧子歌那柄,可也是名剑,剑鞘是用上好的乌木制成的,外面镀着金,剑端处是用一块玄铁加以保护,拿在手里的分量着实不轻。
萧子歌见师父胡乱找了这么个东西可真是吓得不轻,这剑鞘的分量他知道,但是打在身上的滋味他却是不敢想象了。
“师父。”萧子歌着实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唤了声,看着卓起的眼神竟不自觉地带着些怯意,可是让他说出求饶的话,他说不出口,让他认错,他更做不到。索性把目光收回来,低下头等着师父的怒气。
卓起扬起剑鞘破空砸下来,这一下狠狠地砸在了萧子歌的后背上,用了十成力,毫不留情。
萧子歌跪着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被剑端扫过的地方,玄铁和身体的接触,是一股钝痛,不那么清晰,但却是渗到骨子里的。
这才一下,疼痛的肆虐就让萧子歌觉得窒息,师父大概是从来没有这么发狠过的,萧子歌甚至开始怀疑,师父是真的起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百
这一下,真的是好疼。萧子歌却没有叫出声来,他心里面是在赌着一口气的,师父不是想让他认错吗?可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所以,他莫名地觉得,自己若是叫了就是输了。
卓起见萧子歌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意识到这一下打得多重,只是心里在生气,扬起手里的剑鞘又是三下挥了下来,幸好,这三下没有打在同一个地方。
即便是这样,萧子歌也是受不住的,为了忍住自己的呼痛声,他用尽力气咬住嘴唇,鲜血从牙齿下面流出来,却浑然不知。
饶是这样,萧子歌管住了自己不叫出来,却没管住自己的身子,由于这剑鞘落在身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身子向前一倾,直接趴在了地上。
背上的疼依旧是那么清晰,从皮肤上炸开却是渗到骨子里的。萧子歌的汗水滴落下来,哒哒地落到地面上。
他不想起来,好想就趴在地上缓一会儿,若是再让他受下去,他觉得自己就要被这疼痛逼得喘不过气来。
“跪直了。”卓起用剑鞘轻轻点了一下萧子歌的后背,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萧子歌的心也冷了,被委屈和不服气填满着。
我不就是去见了一下寻哥哥吗?纵使您觉得我不该去,即便是我违背了您的意思,您也不至于这么狠心吧!这终归不是什么大事,当您一下一下地打下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疼吗?您总说每次罚我,您心里都会比我身上的伤更疼,那么这一次呢?您感受得到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
您一直是理解我的呀,即使意见不合,您也愿意心平气和地听我的想法,可是这一次,您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认错。
师父,如果你真的觉得这种逼迫能让我违心地认错,我会向您证明您是错的。
想到这些,萧子歌使尽全身力气从地上起来,把身子跪直,这个动作,后背难免要使些力气,牵动到后面的伤的时候,这种疼痛让萧子歌感觉到恐惧,即便是这样,他也一直都是默默忍着,不知道为什么生起了这样的心思,他觉得,既然师父都不心疼,我便都自己受着好了,否则,只会让您看不起。
等萧子歌跪正了,卓起的声音却带了几丝温度,“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卓起了解徒弟的性子,若是不把话说开了,想让他认错,就算是僵持到天亮都不会有结果。
不过,这种问话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了,萧子歌知道,若是答得不合师父的心意,师父的责打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师父认为我不应该去见寻哥哥。可子歌认为自己没错,这一面若是不见,此生难安。”萧子歌的心里也是恐惧的,对疼痛的畏惧是人的本能,可是他却做不到为了逃避恐惧去妥协什么,说完这句话,萧子歌吸了口气,轻轻闭上眼,心跳加速地等着师父的责罚,此时此刻,对这样的责罚,他真的是怕了的。
“啪”这一下打得极狠,卓起几乎是使尽浑身力气砸下来的。
“啊”尽管是有心理准备,也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己叫出来,可是萧子歌还是没忍住,这一声叫得异常惨烈,足以传出去好远。
萧子歌忽然觉得,之前那几下师父还是留情了。这一下的痛,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身子无意识地倒下去,这疼痛竟让萧子歌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完全没有了知觉,缓过来的时候,那痛就确确实实地存在了。
明明不要妥协的,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争气。当萧子歌意识到自己叫了出来的时候,好想给自己一拳。
缓了片刻,不等卓起说话,萧子歌自觉地挣扎着从地上趴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又把身子跪正。
卓起没有说话,他看着徒弟自己在这默默地挣扎,已经感受得到这孩子是在赌气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应该都是怨恨吧。
其实,这哪里是责怪,每打得这一下都是满满的担心啊。卓起又怎么能不心疼,徒弟若真的懂得保护自己,卓起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气,这一次,如果不是早有布置,很可能,子歌还有沈寻,他们真的都无法挽回了。其实卓起的心里也是怕的,他不是圣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害怕自己哪一天一个疏忽,便真的失去了徒弟。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宁愿让萧子歌永远记住今天,哪怕是未来,他想起这件事情,满心都是怨恨,也比让他以后还不知分寸白白送死的好。
“如果真的想阻止你,难道不该在你去见沈寻之前就去阻止你吗?难道师父让你自己决定之后看着你犯错,就是为了最后为了等你回来打你一顿出气?”卓起反问道。
一百零一
卓起这么一反问,萧子歌却是答不出来了。师父平时那般保护尚且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又怎么会故意让自己犯错。
萧子歌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刚刚的疼还没缓过来,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反正就算是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师父也会生气,不说也会生气,那么说与不说就没有多大差别了。萧子歌心里别扭地想着,也就没有开口。
“你以为这件事情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吗?”卓起又问了句。
“为什么师父总是把所有的人都想得那么复杂?为什么在师父眼里,寻哥哥就是那般机关算尽?子歌就是觉得寻哥哥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其他的心思,子歌也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卓起说话的功夫,萧子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后背的疼痛虽然还是难忍,但至少可以腾出些力气说话了,只是这话还不如不说。
这分明是在拱火。卓起本来是打算好好说话的,可是被萧子歌这么一激,心里的火却是又窜了上来,他扬起手要打,却是犹豫了片刻又放下。
“起来,去桌子上撑着。”后背毕竟是禁不起这般责打的,卓起也害怕自己压不住火气真的把孩子打坏了。
萧子歌呼了口气,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顿打了,不过,心里赌着这气,即便是自己已经满心恐惧了,他却还是不能妥协。
萧子歌撑着地面站起来,直起身子的瞬间难免会牵动到后背的伤,可即便是疼得厉害,他也一直极力忍着,反正师父是下了狠心要打了,那就让他打好了,萧子歌忽然想看看,对待自己,师父的心究竟有多狠。
规规矩矩地将身子撑在桌子上,摆好了受罚的姿势,这一次他却没有那么自觉,自己并没有去褪掉裤子。这一刻,他忽然不想让自己像小孩子一般受罚,其实到了现在,萧子歌心里赌的气,已经不是在赌谁对谁错了,而更多的仅仅剩下了赌气,所以,这气赌得要有尊严。
出乎萧子歌意料的是,师父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卓起亦觉得徒弟这是想留些面子,既然他要这面子,索性也不和他在这事情上纠结了。
“啪啪啪”这三下是带着卓起刚刚压下的怒气的,不偏不倚地落在同一处,力气自然也是没减。
这剑鞘打在屁股上的感觉的确和打在背上不同,背上的疼是砸在骨头上然后渗入到骨子里的,而屁股上肉多,这疼痛只是停留在皮肤和肌肉的表面,带动着整个臀部在颤抖。不能说哪种疼更难受些,只是在屁股上的这股疼痛要停留得更久,久到可以让萧子歌完完全全地感受到痛疼一点点蔓延开来的这个难捱的过程,该死的是,蔓延之后,它不会消失,只是在表面停留着,等待着下一次的疼痛到来之后和它叠加在一起。
萧子歌挨过的板子不少,可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痛苦,不仅仅是因为这次打得有多狠,也是因为萧子歌自己强迫自己必须将所有的痛都默默忍下。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妥协,他果然做到了,尽管他感觉得到牙齿在嘴唇上越陷越深。
“对于石天的死,你怎么看?”卓起始终是讲道理的人,他也真的没有想要通过这样的责罚让萧子歌妥协什么,压下了徒弟急躁的性子,卓起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石天死了?”萧子歌缓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刚刚顾青好像是提起过牢里死了什么人的,他回头看了师父一眼,却又把眼神收了回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从师父的眼神里没有看见一丝心疼,而这个东西,他曾经每次受罚的时候,都会看得到。
“在你和沈寻离开大牢之后,他服毒自尽了,不过知府口口声声说,石天被抓进来的时候,狱卒认真地检查过,身上绝对不可能藏有毒药。”卓起没有说下去,聪明如萧子歌,应该能够想到这真相。
萧子歌当然听出了师父的意思,您这是在暗示我是寻哥哥利用我去给石天送了毒药逼他自尽吗?
“就算那是寻哥哥利用我送进去的又如何?我不介意,因为我相信,寻哥哥一定是有他的苦衷。”萧子歌说得是真心话,他的确是不介意,就算是沈寻之前就说明了意图,只要理由充分,他也会去帮这个忙。不过,这句话,萧子歌说得却是异常激动,好像是在反驳师父什么。
一百零二
“啪”这一下打得更狠,卓起几乎是直接用责打来回应萧子歌的话了。
萧子歌疼得缩了一下身子,随着这个动作亦深吸了口气。
“师父,您为什么非要这般逼迫我呢?难道您真的觉得听我说出一句违心的我错了很有意义吗?”萧子歌实在是受不住了,这句话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吼出来的。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煎熬了,他也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心意,他心里想着,索性和师父一下子都说清楚,说过之后,他到底要怎么罚,随他好了,倒也痛快些,这一句一句地问,心里实在是难受。
卓起竟然震惊了,他手里的剑鞘居然就那样停在半空,没有办法再落下来。
这算什么?质问吗?还是有声的反抗。是啊,有意义吗?其实卓起自己也觉得没有,但是,这一次,他自己也真的是吓坏了,真的是差一点就失去,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秦源不在洛阳,他就真的永远失去这个小心翼翼地护着的徒弟了。
萧子歌见卓起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决心不够,不足以引起师父的理会,他咬了咬牙又加了句,“师父不必再问我知不知错了,没错就是没错,您想罚便罚,子歌都心甘情愿地受着,但是您今天即便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认错。”
这话说得异常坚定,如他的性子一样倔强。
都心甘情愿地受着,这是因为还在乎那份师徒情谊,可师父今天的狠绝,真的是让萧子歌伤心了,身上的疼每一分都渗入到了心里。
片刻的沉默,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做了那么多换来徒弟这么一句话,卓起也真的是伤心了,难道在他的眼里,这一切都是在逼他的吗?还是错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
出乎萧子歌的意料,卓起将手里的剑鞘扔在了桌子上。
“起来说话。”这声音竟然也柔和了几分,这整整一个晚上,萧子歌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在师父那里感受到了温度。
即便是这般,萧子歌的心里也还是赌着气的,他盘算着反正自己不会妥协,师父大概也不会,三言两语说得冲突了,自己还是免不了要被责打。
依旧是倔强的站直了身子,所有的疼痛他都不在乎,即便是脸色已经很难看,却是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子歌,你真的在乎沈寻吗?”卓起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得让萧子歌有些发懵。
“恩。在乎,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萧子歌点点头,这也的确是真心话,因为沈寻也曾经是这么对待他的。
“可是,你根本就不配在乎他。”卓起的语气中泛起了些波澜,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可是他尽力压着。
“没错,我是不配在乎他,因为我曾经辜负过他,当年他去出征,我答应他会帮他照顾好家人,可是结果呢?沈家蒙冤,我无能为力,可是,就连去送沈将军最后一程这么简单的托付我都没有做到。”萧子歌顿了顿,这句话憋在心里好多年,既然要说,索性就都说出来吧,反正今天的情况已经这么糟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辜负他的原因,是我最敬重的师父骗了我。”
原来他还在怨着这事,怪不得前几天提到沈寻的事情,他的情绪那般激动,“子歌,这件事情,师父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原谅师父吗?”这件事情,在当年的确结下了一个心结,但是直到今天,卓起也不曾后悔,因为要保护萧子歌,他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已经原谅了,他怪的不是师父,而是他自己,萧子歌沉默了片刻,“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怪您,是恨我自己。但是大概是因为我又怕我自己承受不了这么多,所以才会把这责怪加在您的身上吧。”
卓起很欣慰,这个时候,徒弟居然可以把这个心结说出来,而且这般坦诚。
“其实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一开始就不知道怎么去在乎一个人,所以我刚刚说,你不配去在乎沈寻。”卓起的语气一直很平淡。
“不会去在乎一个人?为什么?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萧子歌诧异地看着卓起,师父明明是觉得自己不该去帮沈寻的,怎么忽然说了这番话。
“你刚刚说,沈家的案子,你愧对沈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沈寻为何不怪你?”卓起依旧是心平气和的。
“我......”萧子歌愣了愣,“大概是寻哥哥胸襟宽广吧!”声音弱弱的,他自己也觉得答得有些牵强。
“因为他也在乎你,而且,他知道在乎一个人,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再保护好自己在乎的那个人。”
萧子歌怔住了,仔细想想,师父的话好像很有道理,那一次自己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却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于沈寻而言,他在乎的人无恙,站在萧子歌的角度,他也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保护了自己。
“师父,我好像明白了。”
“保护好自己,是因为你若是以牺牲为代价去保护你在乎的人,他会愧疚,这种保护宁愿不要。”卓起顿了顿,声音却也不如刚才那般柔和,“但是,这一次,保护自己,保护你在乎的人,你一样都没有做到。所以这顿打,你没什么可委屈的。”
一百零三
师父说得每一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委屈,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委屈和刚才赌着的那口气就不能这么轻易地散去。
“早就有人盯着沈寻了,他刚和你分开就遭到了刺杀,对方准备得很周密,幸好秦先生担心你,之前便有所布置,否则,沈寻死在大楚境地,知府只要在皇上面前搬弄个是非加上石天死了这个把柄,这道坎儿你是过不去了,你应该知道,沈家的事,一直皇上的心结,任何人动了这件事,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若知道你和沈寻有来往,就算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都不会心软。”卓起的话里带着的都是担忧,这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刺杀,就连他都没有想到,若不是秦先生,这一切就真的变成现实了,所以卓起才会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才会那般后怕,才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子歌要学会保护自己。
萧子歌呆呆地听着,听师父这么说完心里也难免生起了一丝后怕,他知道皇上对沈家这件事情的态度,那是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东西,现在想想,师父这般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卓起说完,这局面似乎僵住了,这事情萧子歌确实是考虑得不周了,可是他的心里就是依然赌着气,这个时候让他道歉,他说不出口,若是说别的,他又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沉默了。
“唉!”卓起重重地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再勉强什么,只是觉得累了,心好疲倦。罢了,这事情就暂且如此吧,他的心里怨恨也好,不怨恨也罢,都随他吧,折腾了几个时辰,心情也太过于大起大落了,担心后怕伤心现在变成了无助,卓起似乎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般力不从心。
“到里屋把衣服脱了,师父看看你的伤。”本来是想索性不管他的,可是想想刚才自己打得那么重,又是隔着衣服,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卓起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的,冷冷地吩咐道。
“哦。”萧子歌愣愣地应了声,没有反对。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都被师父刚才的狠心充斥着,他倒是很想让师父看一看刚刚他到底下了多重的手,也想看看师父究竟会不会心疼。
脱下衣服,卓起真的被吓到了,背上的伤痕显得有些狰狞,那几道檩子高高地肿起来,已经变成紫黑色,里面充斥着淤血。别说是在身上,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觉得疼得厉害。
卓起皱了皱眉,这一次,真的是罚得狠了,难怪徒弟会说出那样的话。
平日里上药,卓起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徒弟弄疼,今天的动作却是很粗暴,他似乎也在赌气,不想让萧子歌在这个时候看出自己的心疼,或者说,是心存一丝幻想,想在这一刻让萧子歌想明白什么。本来卓起是打算把他扔在这里不管的,可是又怕这孩子赌气不知道照顾自己,像上次那样自己捱了一夜。反正,卓起的脑子里也是极乱的,他想让这一切快一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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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2:5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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