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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藏玉(古风,虐)[第9页] |
作者:原是秋风落叶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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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说明:由于试验了几天后发现两更并无意义,遂将两更合为一更,每晚9:00左右更新半章,1800-2000字左右,@常来串门的各位亲,欢迎大家常来! |
此刻小猴儿是万万不敢出去的,他生怕陆长宁出事,那小林子更是哭着扑过来,“陆大人,求您千万别告诉皇上,我,我……” 陆长宁看着他摇了摇头,只觉脑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腿僵得厉害,连一小步都迈不出去,“你们把李叔安葬了么?” 小林子赶紧点头,“皇上说的,要厚葬,咱们把老爷子葬在南郊慈济寺山下了,那里有菩萨保佑,定能早登极乐。” 陆长宁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先是讥讽一笑,而后脸上的笑渐渐漫开,身子也笑的前仰后合,小猴儿看得心惊胆战,他扶着陆长宁,“陆大人,您说话呀,您哭出来呀,别这样吓奴婢……” 陆长宁笑着,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他一边笑着,一边剧烈地咳着,嘴角的殷红越发遮掩不住,“我……我是在……是在笑我自己……我笑我是个有眼无珠、一叶障目的混蛋……咳咳……我竟然想着跟这样的人过上一辈子!”他一边笑着一边跪倒在地,身子伏得低低的,小猴儿心疼的搀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用手不断帮他顺气。 棠梨宫的几个小太监听了声音,都围在外面探头探脑的看,小猴儿看见窗户上的人影,喊了一声,“都在外头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陆长宁在他怀里缓缓地摇头,“不用,谁也不用叫,也不要找他来……我想睡一会儿。” 小猴儿赶忙扶他上床,替他脱下沾了血的外袍,拿来了外用的药膏要替他料理手上的伤口,陆长宁却翻个身,背对着他,眼睛死死的闭着,受伤的手藏在里面,就是不肯拿出来上药,小猴儿见此无法,只得出了门,叫了个小内侍来低声吩咐,“你快去奉天殿,叫皇上来,就说……主子身体不适。” 小林子哭丧着脸跟出来,“小猴儿,你救我一救吧,你若不救我,我可真死了!” 小猴儿恨他恨得切齿,但又念及跟他的情分,“你若想活命,就到皇上跟前自己认罪吧!眼下谁也救不了你!等皇上来了,我与你一道领了罪,是死是活,就看咱们的造化了!” 陆长宁侧卧在床上,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李叔和蔼亲切的目光,穿过那潮湿朦胧的雾霭,穿过那幽暗漫长的岁月,径直与他四目相对:儿时的自己总躲在他身后,看着他为自己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无论被别人说成什么难堪的样子,回过头总是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笑,天知道他多么想为老人做些什么,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将他护住,让他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卑躬屈膝,他选上贡生进京的时候,人人都说李叔捡了个金元宝,殊不知当初只因先生一句“是块读书的材料”,陆长宁心里有多么高兴,为了能让李叔扬眉吐气,他日夜苦读,不舍得用纸笔墨砚,便在地上用石头练字,没有钱买书,他就借别人的,自己默背记在心里,晚上怕睡过去,便狠狠掐自己的手臂,后来李叔看着他掐破皮的手腕泣不成声,晚上定要看着他睡去再歇息…… 如今老人去了,他连放声哭一场都不能,自己除了给他带来了负担和厄运,旁的一无所有,陆长宁半睁着眼,他想到那日,前太子出城受降,临走前背对着他说,“长宁,辛苦你为本宫筹谋,时至今日……你还是快些趁乱出城去吧,否则,只怕将来祸及亲族……” 只恨他并未听从这番劝告,为保李叔和叠翠的安危回了家,京城转瞬成了梁王的天下,旋即他们被人严密监控起来,从此不得自由……若是当日自己多几分风骨担当,城破时慷慨赴死,为旧主尽忠,虽然李叔会痛心,但也只是一时,总好过后来的天牢受辱,被不争气的自己气煞。 他将手伸向褥子底下,那里有一片碎瓷,是那晚“洞房花烛”夜,齐尹恒掀翻桌子后打碎的碗碟,其中一个正好迸裂在床边,官窑烧纸的碗碟薄而轻巧,裂口处锋利无比,长长的碎片仿佛一把匕首一样,带着尖锐的角度,冷冷的审视陆长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陆长宁将它悄悄拾起,藏在身下,谁成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处。 他手握那碎瓷,眼睛盯着手腕处微微跳动的所在,这里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只要用上几分力,定能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陆长宁闭上眼,心中暗道,李叔,我来陪你。脑中却回想起当初齐尹恒教训自己的一幕,是他对自己说,命比什么都重要;是他叫自己以后求死时要记得那一刻…… 皇上,你不明白,若一个人在这世上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己,那么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
【第二十四章少年事】 齐尹恒原打算批完折子就去棠梨宫陪陆长宁,半途却听人来报,说雾隐自江南回转,此刻正在候见,齐尹恒自然传召,顺带吩咐了张得福,不得有任何人前来打扰,雾隐入殿后行了礼,他一身侍卫官服,人长得星目剑眉,很是俊朗,齐尹恒抬手叫他起身,问道,“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雾隐起身拱手,“臣已大致查明陆大人的身世。” “大致?”齐尹恒微微皱眉。 “是。”雾隐平淡的解释,“其中多有隐情,有些至今尚未明朗。” 齐尹恒笑,“难不成,他还是个神秘的人物?” 雾隐面如沉水,“是,陆大人母亲的来历,似乎指向宫中。” 齐尹恒玩笑的神情顿消,沉声道,“将你所查一一禀来!” …… 走出奉天殿,齐尹恒心事凝重,若不是今日亲耳听闻,他定然不会想到,陆长宁的过去曾经那样悲苦,原以为他出身官宦之家,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起码衣食无忧,当他高坐殿上,听着雾隐将一切讲述得平静如水,内心里却早已跌宕起伏,生母早逝,被养父卖掉,而后被卖主嫌弃,跟着仆人一起长大……这样的人,竟然考取贡生进京,而后平步青云,他的内心,该是有怎样不容被侵犯的尊严! 树叶沙沙作响,乌云黑压压的堆在这巍巍皇城的上空,风雨欲来。 齐尹恒站在奉天殿门前理了理思绪,原以为陆长宁与那老人只是感情深厚,胜过一般,现在看来,只怕要远胜世间许多有血缘的至亲,若是被他知道,那只怕又是一场惊天动地,还是要早早告诉他才好。 他这般想着,张得福凑过来道,“皇上,刚才棠梨宫来人禀报,他们主子身体不适。” 自从陆长宁住进棠梨宫,齐尹恒便吩咐了张得福,将称呼改了去,不要将陆长宁的身份叫得阖宫尽知。听此,齐尹恒振奋精神,“人呢?宣太医了没有?” 张得福道,“奴婢叫他先回去了,皇上刚才有要事,未敢叫他进去。” 齐尹恒大跨步道,“走,赶紧看看去。” 棠梨宫外,小猴儿急的站在宫道上看着,见了齐尹恒过来,他一路跑过来道,“皇上,陆大人他……他……” 齐尹恒见他这副样子,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严,径直跑进宫中,见陆长宁侧身卧在床上,只着一身白色中衣,锦被盖在腰上,似乎睡了,他环顾四周,并未见太医,略微安心了些许,他走上前,拉着锦被,想要替他覆盖上露在外面的瘦削肩膀,却见枕头上多了一大片暗渍,用手一摸,潮湿冰凉。 小猴儿跟在后面进了门,站在帘子外头不敢进来。 齐尹恒柔声道,“长宁,醒醒……” 陆长宁的身体轻微一震,仿佛被这声音吓到。 齐尹恒见天色昏暗,屋中却连灯烛都没有,转头斥责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点灯!” 小猴儿慌忙取来点燃的蜡烛,谨慎的进来点灯,就在灯要点亮的一瞬,一道闪电划过半空,映亮了屋子,也映亮了齐尹恒惊诧的脸! 陆长宁的手紧紧握着一块碎瓷片,尖锐的部分正正扎在齐尹恒胸口,他手上的血和齐尹恒胸膛的血汇在一起,点点滴滴落在地上,小猴儿一声尖叫,手中的蜡烛栽落,骤然熄灭了。 齐尹恒对他这一击丝毫没有防备,他盯着陆长宁,“你……” 陆长宁并不说话,仍然死死握着那块瓷片,天边传来滚滚雷声,又一道闪电划过,齐尹恒惊讶的发现,陆长宁眼中竟落下嫣红的血泪!齐尹恒一个起身,伤口扩大,只得伸手捂住,小猴儿的尖叫引来了张得福在内的大小内侍,众人一拥而上,尽都顾着齐尹恒,一阵忙乱之后,却发现那床上空空如也,刚才那犯下弑君重罪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场淋漓的夏雨,终于还是伴着滚滚雷声倾盆而来。 ----------------- 抱歉,今天我朋友来玩,8点多才送她走,所以更新晚了一小时。请见谅! |
齐尹恒忍痛站起身来,他已然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门外大雨如注沉声吩咐道,“都给朕听着,这件事如果再外传,你们就都得死!” 在场的十几个内侍忙跪地连称不敢,齐尹恒也顾不得再说什么,抬腿就要往屋外冲,张得福一把抱住他的腿,“皇上,让咱们出去找吧,伤口若见了水,只怕不容易好!” 一众内侍闻此也顾不得拿雨具,正要出去,只听齐尹恒又道,“不要大张旗鼓,你们分头找,张得福你去安排,朕这里自会料理。” 见众人面面相觑,他又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张得福这才带着他们没入茫茫雨帘,待他们全走了,棠梨宫里只剩下齐尹恒一人,雾隐从外头进来,先将灯点亮,又从药箱里找出外用的药粉和绷带来,齐尹恒看了看他,问,“暗卫们都安排妥当了?” 雾隐点头,“是,臣按东南西北四向分派了他们去寻找。” 齐尹恒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苦笑道,“朕在战场上受伤无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伤在他手上。” 雾隐替他擦去血污,见伤口并不深,想那瓷片毕竟锋利有限,不如刀剑,但这一下却正中心口,可见这位“刺客”,着实想要伤人性命。 齐尹恒嫌他动作慢,待他清理完伤口就捏了药粉瓶子撒上,内宫里多得是千金难得的止血疗伤药物,之前因为陆长宁有伤在身,为以备不时之需,齐尹恒放了许多在棠梨宫,没想到用上的却是自己。 药粉撒在伤处,齐尹恒疼得咬咬牙,“在他心里,他家那老仆的命,比朕的命都贵重,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雾隐想了想,点点头,“皇上,他对于陆大人来说,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齐尹恒闻言皱眉,“朕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他从前的事,不去查根本不会清楚!” “那皇上为何没有早早去查?” 齐尹恒一时语塞,是啊,为何当初遇见,只是一味的想着如何接近;后来重逢,又一心想着怎样占有,自己从未想过要了解他,也从未试图去真正懂他,更不曾尊重过他的心意,不曾在意过他的情感,这样的喜欢,与当初喜欢一件兵器、一件器物有何差异?那人的少年时光是那样冰冷无依,从小在大人们的恶意中养成了保护自己的习惯,他把一颗心裹在茧里,冻在冰里,把喜怒哀乐藏起来,不敢轻易曝露人前,先帝所赞的性情沉稳,不是天性使然,而是被生生逼出来的从容。 齐尹恒夺过绷带胡乱打了个结就要往外走,雾隐拦住他,“皇上,您在这里等吧,不能再添乱子了。” 齐尹恒焦急的恨不得化成一只鸟飞出去,但雾隐的最后一句仍是点醒了他,宫中认识陆长宁的人很少,但认识自己的人却多,若是自己冒雨寻人,定会引来阖宫骚乱,自己身上的伤也势必隐瞒不住,到时陆长宁背上弑君的罪名,自己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想到此,他对雾隐吩咐,“你去找,务必将他完完整整找回来!要快,朕怕他……” 雾隐一躬身,转瞬消失在视线里…… 陆长宁抓着那块碎瓷片,赤着脚走在没过脚背的积水里,这场雨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下得又大又急,刚下的雨水不及渗入地下,沿着宫道冲刷,向着低处流淌,手上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记得自己原本打算自尽,却莫名听到了齐尹恒的声音,心中的气怨怒恨一股脑涌来,抬手对准他的胸膛就狠狠刺下,而后看着他受伤、站起、倒地。 他自己都忘了,是如何冲出了那间屋子,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算死,也不想死在囚笼里,他走在雨里,不知身在何处,模模糊糊还记得那句,“咱们把老爷子葬在南郊慈济寺山下了”,所以他一直向南边走,好像只要走得够远,就能走出皇宫,走到李叔坟前一样。 肺疼得好像要炸开,口中满是腥咸的味道,感知慢慢麻木,雨打在身上的冰冷让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小时候,他在雨里被强行抱上马车,不管他怎样哭求,爹爹都坚决的不肯回应他,几个弟妹躲在屋子里偷偷的看,眼神里充满恐惧,继母站在房中,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的冲着陆府的小厮作万福礼道谢…… 那时的雨,也淋湿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的好像现在一样,似乎要将他从内到外都冰冻住,从此叫他动弹不得。 在雨里的他哭着笑着,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看清,他就这样走在漫长逼仄的宫道上,一如他的人生,从未曾见豁然开朗的出路。 南宫多为宫女内侍的寝宫,如今赶上大雨,宫道上空无一人,小猴儿和小林子在雨里急吼吼的寻找,小猴儿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见宫门开着,就往里望上一眼,小林子跟在他后面,“咱们这样找不是办法,回去叫师傅多带些人吧。” 小猴儿顾不得理他,只想着快点找到陆长宁,他早年听人说过,“少年咳血,命不久矣”,今日陆长宁这样,必然是大凶之兆,这样的天气,只怕再拖延下去更是要命的! 他往前走着,还不忘留意着两边,忽的见一处角落的水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一瞧,见是一只白绢织的袜子,虽然无法断定是陆长宁的,可却叫他精神一震,回身道,“小林子,你快回去叫师傅多带些人来南宫,快!” 却见小林子看向一处宫苑,怔怔出神,小猴儿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回去叫人啊!” 小林子指了指那院子里的一口井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跳进去了。” 小猴儿大惊,慌忙跑到井边向里看,雨水将井水打得很混,里头并没有人,他正待回头跟小林子说话,忽的被人重重向下一推,整个人倒着栽入井里。 小林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但他迅速拿来墙边的担子,再回来见小猴儿正在井里一上一下的折腾,井壁长满青苔,黏滑不着力,小猴儿脸向上仰着,拼命呼气,小林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手上的担子微微颤抖着,僵持了片刻,他咬咬牙,挥着担子重重砸在小猴儿头上,只见水上翻腾起几个泡儿,小猴儿很快停止了挣扎。 小林子扔下担子,跪在井边,在雨里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跪了一会儿,见小猴儿确实没了生气,站起身来,抹了一把满脸的水,“小猴儿,你下了阴曹地府,可别怨我,我只是想活命罢了……以后我发达了,给你立长生牌,日日供着你……我定然不会忘了你的恩。” 说罢,他起身向着南宫深处跑去,有一个人,还在等着他报信。 ----------------- 今天是周六,楼主要跟家人出去吃饭,不一定九点能回来,先放上来吧。 |
【第二十五章 红阑干】 这场雨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淅淅沥沥、时缓时急,小林子站在屋檐下,惊魂未定的看着正在悠闲的配制药粉的赵太监,他身子哆嗦不止,“公公,奴婢都按您吩咐的办妥了……” 赵太监看也不看他,“你急什么?咱家答应你的事,定不会食言。” “可是……可是……”小林子嗫嚅着,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赵太监这才抬起眼,“当日是你答应咱家的,如今又想反悔?” 那晚他去奉天殿探望张得福,屋里罚跪的那个正是小林子,赵太监便找上了他,让他给自己当枪使。 “公公,奴婢……”他想说自己为这事儿犯上了人命,但他自己也知道赵太监可不会理会这些,他原本搭上赵太监,只是为叫他想想法子,把自己从张得福身边调开罢了,如今一步错,步步错,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都这会儿了,还在咱家面前装什么!你刚刚说,那人在哪儿?”赵太监很不满的撇着嘴问。 “应该是在南宫,只是不知道究竟在哪儿。”小林子带着哭腔回道。 “嗯,”赵太监点头,“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怕了,皇上恐怕也没有闲心查了。” 他心里暗恨,如今陆长宁犯下弑君大罪,看齐尹恒的态度,竟是想要替他隐瞒,眼下自己要做的,正是斩草除根,要速速将此事报给太后,这样方能保全自己。 他拎出雨伞,换了一副嘴脸对小林子笑笑,“走,好孩子,随咱家去万安宫一趟,将今天的事如实禀报给太后娘娘。” 小林子瑟缩着,“公公,奴婢不敢,皇上说这事儿要是有人透露出去,大伙儿都得死。” 赵太监神色凌厉起来,“怕什么!你既然肯透露给咱家,那又为何不敢讲给太后娘娘!” 说罢拉着小林子,半拖半拽往外走,雨势已比从前小了许多,两人出了门,向着万安宫走着,小林子抽泣的跟在他后面,知道自己上了贼船,眼下想要脱身已是不能,转过宫墙一角,两人进入一条逼仄的小道,赵太监忽然眼前一亮,因为他瞧见有一人靠墙坐在地上,只穿了一身中衣,正是多时不见的陆长宁!只见他双膝并拢,手环在腿上,头低低的埋在身前,看不出是死是活。 赵太监喜出望外,原本想着让太后找齐尹恒要人,来一场龙虎争斗,现在看来,竟把麻烦全省了,自己把这人往太后面前一送,小林子把话一说,他就是抓住这大逆罪人的大功臣,太后说不准会开恩,叫自己出宫荣养。 这样想着,他走上前,低头瞧瞧坐在地上的那人,轻声唤,“陆大人……陆大人……” 陆长宁淋了一场雨,脑中浑浑噩噩,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浑身一颤,他永远也忘不了,在那阴暗的天牢里,这个冰冷的声音、那双干枯僵硬的手和那些让他尊严丧尽的道具。 赵太监伸出手,想拉他起来,未想刚刚碰到他,就觉右手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陆长宁手握碎瓷片,狠厉地划在自己身上,此时天色昏暗,陆长宁又将瓷片藏在两手之下,他未细看,如今猝不及防的受了伤。 他握着自己手上的右手,大骂道,“贱货!你敢在宫里伤人!待咱家捉了你,叫太后将你碎剐了!” 说着便扑上来拿陆长宁,陆长宁一个翻身,以拼命地姿态扑向他,也不管扎在哪儿,只一气将瓷片子一下又一下扎在赵太监身上。 赵太监大声呼痛,“哎呦……你这贱货!小林子,你还不快来帮忙!” 他双手掐着陆长宁脖子,可他毕竟年老,又一心想活捉对方,自然比不得以命相搏的陆长宁。 小林子看着两人滚在一起,犹豫着不敢上前,他心里飞快算计,如果赵太监和陆长宁都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自己通风报信,自己落在他人手上的把柄也会尽数消失,如今自己已经杀了小猴儿,不在乎再多背上两条人命,这样想着,他缓缓靠到近前,见赵太监背上已被刺伤了多处,他大叫一声,“公公,奴婢来帮你!”说罢将赵太监一把从陆长宁身上推开,正好暴露出来咽喉,陆长宁手中的瓷片瞬间划破他的侧颈,赵太监鲜血迸溅,直直的倒在雨水里,陆长宁尤不罢手,一下一下将手中防身的武器扎入那具仍在抽动的身体,仿佛发泄一样,口中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佛从幽冥飘来,叫人不忍猝闻。 小林子捡起落在一旁的雨伞,将伞收起,对着陆长宁的后脑重重挥下,只听“砰”地一声,陆长宁睁着眼倒在一边,小林子上前,学着赵太监刚才的样子掐住陆长宁的脖子,看着他慢慢停止挣扎,他已经想好说辞,只要说自己找来时,发现这赵太监掐死了陆长宁,是他拾起瓷片杀了赵太监,齐尹恒伤心之余,自己从前所为定会一笔勾销……小林子忽然觉得,一切的错都结束了,知道自己犯错的人,很快就都会消失了…… 正待小林子得意洋洋之际,一柄利刃穿胸而过,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又抬起头,在他活着的最后瞬间,他看到雨帘里有一人,身穿黑衣缓缓走来,来人停在自己身前,跪在雨里,将他身旁的陆长宁抱起,试了试他的鼻息,而后看了小林子一眼,飞快起身消失不见…… 那一眼,如同看一只死狗一样,冰冷而没有温度,不带任何怜惜,小林子忽然想笑,这就是他的一生,荒诞而卑微的一生……他的错,结束了,他的命,也结束了。 |
却说之前雾隐一路探查,途径南宫一处宫苑竟听到了低低的呼救声,走近一看正是跟在陆长宁身边的那个小孩儿,眼下在一口井里沉沉浮浮,将他救起之后,他抓着雾隐的衣袖断断续续的道,“陆大人……在南宫……” 小猴儿平日机灵全在救命的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被小林子推下井后,他立刻察觉对方欲要他的性命,在被打中头部之后他闭住气,浮在水上装死,没想到小林子心慌意乱之下竟被他骗了过去,侥幸捡了一条命。 雾隐将他交给同伴,叫其他暗卫火速赶来南宫,终究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救起了陆长宁,他一路抱着陆长宁回到棠梨宫,齐尹恒早就等的心急如焚,见了受伤之后的小猴儿被送回来,更是忍不住要冲出去,棠梨宫里人仰马翻,太医院的几位老成持重的均在一旁给小猴儿疗伤。 雾隐怀里的陆长宁浑身冰冷,脸色苍白里泛着铁青,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滴答答淌落,两手抓过碎瓷片的地方皮肉外翻着,遇水浸泡后伤口肿胀,齐尹恒看得心如刀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接过,替他剥了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用手巾擦拭他的身体,又见他双脚足足磨掉了一层皮肉,伤痕累累,立刻召太医进来替他疗伤。 柳太医等人围上来,轮流切了一遍脉,脸色忽然难看起来,他们将陆长宁的头侧过去,拨开头发看到了他后脑勺上的伤处,又看他颈上的淤痕,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齐尹恒脾气骤然急躁,“到底怎么样!你们快说!” 孟太医摇摇头,看了看陈太医等人,后者也都低头不语。 齐尹恒见此,心跳忽然剧烈起来,“你们在等什么!快给他上药啊!治伤啊!” 孟太医跪在地上,“皇上……之前贵人中毒时臣就说过,此后应尽量避免过喜过悲,如今他情绪骤变,急火攻心,已经是重伤了心脉,后脑和颈上的伤是被人下重手所致,恐这位贵人……再难清醒了。” 齐尹恒眼圈顿时红了,“什么叫再难清醒?他明明还有气的!” 孟太医斟酌了一下回道,“不知皇上可见过……活死人……人在重伤之后,之余喘息之力,而无意识,这位贵人的情形,当与之相似。” 齐尹恒站在那里,愣愣的说不出话,自己终究将他害死了,千般保护,万般珍爱,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 小猴儿原本包扎了伤口在一边,听太医这样说,他顾不得齐尹恒就在跟前,扑上去抱着陆长宁,“陆大人你醒醒,醒醒啊!” 躺着的人浅浅的呼吸,仿佛睡着了一般,小猴儿跪在地上抓着孟太医的袖子,“太医,求你们救救他,他才二十岁呀!” 他一边哭着,一边挨个求过去,众人脸上俱是不忍,柳太医从药箱里取出外用的药,涂在陆长宁手脚伤处,齐尹恒在一边站着,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而去一样,陈太医上前帮忙擦拭陆长宁头上的水渍,处理妥当后,见齐尹恒这般魂不守舍,忍不住出言安慰道,“皇上,臣听闻,民间有患此症者,历经数年醒来之事……” “数年?”齐尹恒木讷重复。 陈太医垂首站在一边叹道,“只是这类病人所伤之处为精气神汇聚之脏,日后即使能够醒来,也恐怕会神智不清,与常人迥异。” 齐尹恒终于听明白,那个曾为他多方斡旋,那个曾在战场上计谋频出,那个曾卧在他身边的羞涩内敛的少年,也许永远回不来了,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少告诉他一件事罢了,顶多知道了以后对自己冷淡几日,再多不过也就是哭一场、闹一场,可谁知……此刻他多么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朕以后会好好待你,不再欺瞒你,可那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就算握住,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不知过了多久,他淡淡下令,“你们都退下吧,回去想办法让他醒来。” 太医们唯唯诺诺退出去,等他们都走远,齐尹恒开口吩咐道,“备辇,把他带到奉天殿,小心些,不要弄疼他。” 他已经错了太多次,原本以为的情真意切,到头来变成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他不会爱别人,不会照顾别人,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就能得到一切,就有了庇护别人的能力,可却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他坐在宽大的龙辇上,第一次觉得一无所有:儿时父皇并不待见他们母子,他入上书房时间最晚,是以在读书一事上开窍最慢,总是因为完不成课业被师父打手心,但那时,他有母亲不掺杂利益的疼爱;后来入了军营,慢慢练就了一身武艺,在军中有了威望,也有了第一批拥簇;再后来去了西凉,他有了自己的亲兵,一支誓死效忠的铁骑,他有的东西慢慢越来越多,直至最后,连天下都有了,可是,有了天下,然后呢?一个人坐在高高的位置俯瞰众生,身边无人陪伴同行,群臣敬畏,百姓俯首,眼前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头的荒漠。 长宁,我多希望,你能陪我一路前行……可是现在,我只求上天,让你醒来,让你变回从前的样子……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愿意放了你,让你到你想去的地方自在一生。这样,当我在荒漠里龋龋独行时,起码能偶尔回过头,远远地看着你,恬静安适,与世无争。 --------------- 快到10万了,求长评,这个文目前训诫的部分比较少,重点还是想写情节,下面会有很多,敬请关注。 |
【第二十六章 沦落人】 穿过悠长的宫道,齐尹恒站在宗人府门前,这里掌管着帝王的家事,宗室子女的嫡庶、名字、封号等诸多事宜均被记录在案,同时,这里也是一座圈禁宗室子弟的牢房,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显得晦暗阴森,无数王公皇亲在这里被圈禁到或疯或死,他们凄厉的惨叫仿佛还萦绕在这方寸之地的上空,久久不散。 齐尹恒穿过大门,径直往里走,后院的房屋看上去与寻常的并无不同,但仔细看过去,仍会发现,门窗被黑布糊得严严实实,里头是儿臂粗的木栅栏,领头的太监打开一间屋子,齐尹恒尚未进去便闻到了重重的馊味儿,他皱了皱眉,卡过门槛,屋子极小,里头只放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墙角处摆放了一个恭桶,只需一眼就能望尽。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床上,身形瘦削,脊背微隆,但头发却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一身粗麻罪服也打理的整整齐齐,隐隐透露出良好的修养和习惯。齐尹恒站了一会儿,见那人并未打算看他,只得轻声开口道,“皇兄。” 那人轻笑一声,并不回头,“陛下今日怎么有闲工夫,来看我这个罪人?” 齐尹恒被他一噎,到了嘴边的问候不知该如何道来,只好沉默以待。 果然,齐尹昭见他不语,转过头来,“皇上今日,是来发落我,还是来看我的好戏?” 不到两个月,而立之年的他鬓发俱白,脸上写满了数不尽的沧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齐尹恒见此内心微有酸涩,当年的兄长是何等意气风发,文治武功均堪当表率,虽然他对自己并不亲厚,但一直是儿时的自己羡慕的对象,“大哥,朕今日来,是想告诉大哥一声,谋逆之案,朕不打算广为株连,大辟二十二人,其余刺配漠北充军。” 说罢,他拿出几张纸递进去,放在地上,上面赫然是一份名单,齐尹昭艰难的下了床走过来,盘膝坐在地上翻看起来,处以死刑的均是自己一手扶植的亲信,平日也多有不法之举,可以说这样的判刑已是留了十分情面,朝廷内也免于动荡,“罪臣谢皇上恩典。” 他平静的说话,继续看着名单,一页页翻过,最终在最后看到了一个名字。 “皇上,此人虽为前太子府詹士,但从未出过什么主意,谋反之事他也是一无所知,可否将流刑改为罢官,以后永不录用也就是了。” 齐尹恒想到奉天殿里那人难过不已,但他太想知道,这些年他远离京城,陆长宁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不可,若是如此改判,只怕其他人不服。” 齐尹昭笑,“那不如直接改判斩首吧,刺配充军,只怕还没到漠北,他就已经没命了,你何苦这样折磨他,还不如给他个痛快,好歹……他曾经救过你一命。” 齐尹恒傲然道,“正是因为他有功于社稷,才这样判决他。” “四弟,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对他的心思,我都明白,你如今不肯判他死罪,只不过是想着日后将他困在身边,好成为你的禁脔罢了。” 齐尹恒被拆穿了心事,有些窘迫,脸上却不显现,“那又如何?” “如果你那样做了,你就会知道,你得到的不是他陆长宁,而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齐尹昭仿佛陷入了回忆,“他那样的人……是断然不会心甘情愿做这种事的。” “难道皇兄之前试过?”齐尹恒挑眉,颇为好奇。 “呵,”齐尹昭抬头看着他,“我在献王府救过他的命,他在太子府三年,却连一次欢好都不愿意应允,他说他要做贤臣,辅佐明君,愿意报效朝廷,匡扶社稷,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被困在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辈子?” 齐尹恒对自己的恨更深,这些事人人都知,齐尹昭知道,何安年也知道,唯独他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资格说爱他。 “四弟,听我一句劝,要么给他个痛快,要么叫他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他经不起折腾了。” 齐尹恒的眼前浮现出当年白雪皑皑的西凉,离京一年多未曾见过他,没想到再次想见却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一身官服站在自己面前拱手,“梁王殿下,臣奉旨监军。”那一刻,齐尹恒内心狂喜,他恨不得抱住眼前的人,叫他陪自己永远留在这里,可京城中的传言纷纷让他又有些气郁,有心要难为他,“陆大人,这西凉可不比京里,出门即有官轿,军营离城还有十余里,恐怕要辛苦陆大人与本王一道骑马了。” 陆长宁点点头,“自当遵命。”他在京中跟何安年学过一些皮毛,是以并不担心。 可谁料齐尹恒有心难为他,偏偏将自己的坐骑狮子骢给了陆长宁,这马极是认主,寻常武官都难以驯服。 果然陆长宁一上去,狮子骢便左突右撞想要将他摔下马背,齐尹恒见状一笑,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狮子骢扬起四蹄,飞快的冲出城去,向着军营的方向急奔。 |
齐尹恒看着前面马背上的人牢牢抓着缰绳,身体被狮子骢甩得左摇右晃,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打马追了上去。 一到军营,狮子骢前蹄一抬,停在辕门前,只见马儿晃着脑袋,似乎对于没能将背上的人甩脱而感到沮丧和懊恼,齐尹恒停在旁边,看着陆长宁脸色苍白,一双手被勒破皮,缰绳上都有了淡淡血迹,忽然有些内疚,自己何必为了一时冲动这样难为他?明知道他赶路定然风尘仆仆,见了面还要被自己这样捉弄。 想到此,齐尹恒下马,伸手拉住狮子骢的缰绳,另一只手想要将陆长宁扶住,他想说句抱歉,谁知话未出口,陆长宁忽的脸色一变,趴在马上呕吐不止,秽物溅了齐尹恒一身,他脸色登时黑下来,甩开缰绳道,“本王还有军务在身,陆大人自己入营去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远,身后陆长宁苦苦一笑,这个差事,并非自己所愿,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不要见到这尊杀神,可太子对梁王多有顾虑,担心他在西凉拥兵自重,是以名义上求圣上派自己监军,实则来此摸清梁王的底细。原本还担心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谁知一见面就是这般不近人情的下马威,当真不知何处惹恼了他。陆长宁翻身下马,一双腿酸软得厉害,只得咬紧牙关一步步往里挪,虽然狼狈,但到底没有做出更加难堪的行状。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秋毫无犯,谁知就在三个月之期将满之际,柔然却大举进犯西凉,眼下二月初春,柔然因去岁的雪灾损失了许多牲畜,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雪灾之后便向更靠南的西凉进发,一路抢掠无数,黎民不堪其扰,西凉国小兵弱,只得修书求大齐出兵驱逐柔然匪寇,齐尹恒自然责无旁贷,带上五千兵士轻装而去。 原以为只是一场小仗,不日即可班师回营,却不料齐尹恒走后一连三日没有传回半点消息,直到第四日,才有一个先锋营的士兵奄奄一息的骑马来报,说柔然蓄谋已久,齐尹恒此去中了计,被困在一处雪山里,身上带的食物已经耗尽,眼下初春雪尚未化开,只能暂且喝冰水支持。 齐尹恒手下魏副将闻讯,立刻下令驰援,正待出发,营中却突发大火,所有粮草付之一炬,魏副将急忙向城中求援,却得到所有粮草已运往京城的答复,原来这凉州刺史乃是太子齐尹昭的党羽,欲借此机会除掉齐尹恒,陆长宁得知此事之后,单骑入凉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在一日之内筹集到了万石粮草,解了大军燃眉之急…… 齐尹恒看着此时无比落魄的兄长,平静问道,“皇兄,当年你为何想要除掉朕?” 齐尹昭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过了许久才说,“人人都说你与皇位无缘,但我偏偏觉得你自有一套主意,老三和老五看似聪明,做事却极浮躁,而你,看似什么都不求,却总能阴差阳错的得到你想要的,你在西凉稳扎稳打,去过的人没有人不赞颂你的赫赫威名,大齐将军王……呵,你若不能为我所用,他日就算我登基,你也是一大祸患。” 齐尹恒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朕已经决定,将三哥和五弟处以杖刑,之后让他们去守皇陵吧,也算对得起父皇生前的宠爱……至于你,皇兄,朕不能放了你……朕会叫人重新将这里布置一番……” “如此,多谢了……”齐尹昭讽刺的嗤笑。 齐尹恒转身欲走,忽听身后齐尹昭自言自语一般道,“你只知道是他救了你,你知道他后来如何了么?” 齐尹恒转身,等待齐尹昭说下去。 “他违背了我的意思,回来后在东宫院子里跪了整日,因为私开凉州官仓,他第二日早朝时被父皇宣进宫申斥,令他散朝后跪在殿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褫去他的官服,赏了他四十鞭子……” 齐尹恒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地攥着,指甲用力到仿佛要将手心掐出血来,他一直以为,那人只是跑了一趟,说服了凉州刺史而已,哪知后面还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经过。 “打到二十鞭的时候他就昏倒了,后面的几下,他几番疼醒,父皇派人出来问他可知罪,你道他如何回话?呵……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社稷江山,若是有罪,则罪在不愿见祸起萧墙、同室操戈……父皇听罢更是生气,命人将四十鞭打完才停了刑,有人见他实在站不起来,要送他回家,他却说不愿家人跟着担心受怕,在客栈借住了多日,自那以后,他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半点寒凉……你说,把他送到漠北,不是叫他去送死是什么?” 齐尹恒点头,说不出话,他跨出门去,背对着齐尹昭道,“大哥,你多保重。”而后大步离开,他想快点回到那个人身边,抱住他,让他感受到暖意。 长宁,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再也不会,把你置于险境,再也不会,叫你受半点伤害…… 建兴二十五年,齐昭帝驾崩,四子尹恒继位,改元永宁。 |
{卷二 日暖泥融} 【第一章 浥轻尘】 永宁元年的初春来得似乎格外晚,已至三月仍是春寒料峭,齐尹恒看着手上雾隐呈上的密报,心情颇为烦闷,他挥手召雾隐上前问道,“确认所查无误?” 雾隐低声称是,随即补充道,“臣为核实此事,特地专程去往北国乌桓探查,见到了那位王子昔年的画像。” 齐尹恒手指一下下扣着桌子,“那么,与他相像么?” “眉眼如出一辙。” 齐尹恒叹口气道,“你下去吧。” 自从知道陆长宁生母似乎与宫廷有关,齐尹恒就派雾隐继续查下去,二十一年的往事逐渐浮出水面,分外惨烈。 二十一年前,北国乌桓兵败,遣送了一名王子入大齐为质,两国定下盟誓,永不开战。小王子羽辕来时年仅十八岁,因其生母是汉族舞姬,他又生得秀气文静,因此在乌桓颇不受待见,然而,仅在京城住了一年,羽辕就因病暴毙,乌桓不敢寻衅,是以此事便草草遮掩、没了下文。 齐尹恒看到此摇头,叹息道,“长宁……这都是天意啊……” 这几个月来,太医们尝试了针灸药熏等各种方法,陆长宁的身体已稍有起色,不似当初那般气息奄奄,这几日他眼皮时常轻颤,仿佛想尽力醒来,齐尹恒看得又惊又喜,有时坐在他身边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每晚擦洗身体也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齐尹恒踱进暖阁,正看到小猴儿在给他喂药,他如今有了吞咽的力气,不像最初那几个月,每次灌药都让人揪心不已,见他进来,小猴儿起身行了个礼,“皇上,主子今天似是又好了些,药都没有吐出来。” 齐尹恒点点头,接过药碗,“你下去吧,一会儿把汤羹呈上来。” 他坐在床边,含了一口药,扶住陆长宁的后脑,将唇贴上去,小心的将药度进去,动作一气呵成,已是做过许多遍,以往陆长宁病势沉重时,喂药咽不下去,灌药又会呛到,齐尹恒就是这般耐心的哺给他,有时好不容易咽下去,又无意识的吐出来,齐尹恒就再重复,直到他把药喝完。 刚刚将陆长宁平放下,张得福就蹑手蹑脚来报,“皇上,许大人来了,在外面候召。” 齐尹恒揉揉额头,太傅许世元是母亲的兄长、皇后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旁敲侧击暗示多次,许家已经准备好送一个健康的女孩儿入宫,都被他用各种借口搪塞了,可许世元毕竟是长辈,他来了自己又不好一直推脱不见,想了想道,“叫他去正殿吧,朕随后就到。” 许世元年近六十,他出身商贾世家,可但凡经商出了头的,都想在仕途上更进一层,许世元与庶弟世竟年少时就被家族寄予厚望,指望他们博取功名,许世元虽然比弟弟早中了几年举人,可之后就屡战屡败,心灰意冷之下捐了个官混日子,反观许世竟,却磕磕碰碰中了进士,做起堂堂正正的官来,幸得嫡系一脉出了许芸这么个贵人,入宫后又诞下皇子,这才令长房不至被冷落,眼下齐尹恒争气,继承大统,许世元的身份自然跟着变了几变,官拜一品太傅,风光无限起来。 ----------------------------- 今天身体很不舒服,现在头很疼,似乎感冒了,今天更新一点点,争取明天多写一些吧 |
见到齐尹恒,许世元先行礼问安,齐尹恒也是满脸笑意道,“舅舅坐吧,今日进宫看母亲么?一会儿朕陪舅舅一道过去。” 许世元坐在下首跟着笑,“正是,臣特来拜见太后娘娘,顺便带了一些家中的点心,都是皇上小时候爱吃的。” 张得福上前接过,只听齐尹恒又问,“舅舅家中一切可都好?” “都好,劳皇上费心了。” “舅舅不必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齐尹恒不在意的摆摆手,见许世元还想说什么,插话道,“前几日洛州巡抚告老,眼下朕正寻着人选,朕听闻诚表哥尚在家中……” 许世元听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此这般甚好,这孽子平日在家游手好闲,若是能多出去历练历练,对他是大有裨益的,臣这就谢过皇上了!” 他说着站起来身来行礼,刚才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齐尹恒在心中冷笑,对于这事,只能这般堵他们的嘴了,“早说了叫舅舅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舅舅还是同朕一起去给母后请安吧。” 万安宫里,太后许芸看到自己的兄长也显得精神起来,忙叫人摆上茶水点心,与许世元说着闲话,齐尹恒坐在一边看着,并不插嘴,只听没说两句,忽的话锋一转,又论到了那件让自己颇为心烦的事上。 许芸看着齐尹恒,嘴上却问着许世元,“都说岁月不饶人,一转眼家里的几个丫头也都大了,上个月老二家的沛霖及笄,再过几个月沛蘅也要满十三了吧?” 许世元笑着回道,“正是这样,太后娘娘还惦记着她们,这是她们的福气。” “哀家在这宫里头无趣的很,偏偏这个孩子又是个不会哄人的,赶明儿叫丫头们进宫来,也陪哀家说说话。” 许世元自然诺诺称是。 太后想了想,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沛筠是个好孩子,可就是身体不争气,哀家也不好总叫她来,怕耽误她养病,你得了空儿多去看看她,免得叫她多思多虑。” 提到许沛筠,许世元对她是并无情分的,但还是应下,“皇后娘娘的身体是弱了些,这些年多蒙太后、皇上顾她周全,沛筠无力诞育皇嗣,终究无法报答太后、皇上对她的恩德。” “唉,也是这孩子可怜……人哪有事事如意的?就说哀家,眼见就要年过半百,偏偏有些事迟迟不能如愿。” 许芸继续看齐尹恒,齐尹恒装作不知的样子盯着杯盏中沉沉浮浮的香叶。 话到此处,已经铺垫得足够,齐尹恒放下茶盏,起身道,“母后,舅舅,朕初登大位,如今天下未定,诸事繁杂,朕自问在治国上无父皇般能为,只有励精图治,方能不使我大齐社稷倾颓……因而,朕决定依祖制守孝三年,专于政务,待三年后再议娶纳之事。” 许芸诧异道,“皇帝……” 还未等她说完,只听齐尹恒又道,“朕既这样对母后言明,那自然并非戏言,如今昭告天下的国书只怕已经发至各地了。” 说罢,不等太后和许世元说什么,齐尹恒俯身行礼道,“朕尚有政务需料理,母后与舅舅慢聊。” 出了万安宫,齐尹恒长出一口气,人人都说当皇帝好,但谁又真正能体会帝王心里的烦忧呢?与至亲不能和睦,处处算计,时时提防,实乃人伦悲剧,他正想着,只见小猴儿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抬起头道,“皇上……皇上……主子醒了。” |
齐尹恒一个闪身绕过他,向着奉天殿大步流星的走去,一路上风风火火,身后的内侍们追赶不及,被他甩得很远。 站在奉天殿暖阁的门外,齐尹恒忽然犹豫了,心中泛起微微苦涩,九个月来,自己明明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临到头来,却不敢面对屋里的那个人了,他醒过来,却要面对至亲离世的苦楚,想必对自己也会更加怨恨,若是他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再行寻死…… 还未等他将这些思绪理顺,里头却传来陆长宁怯怯的声音,“不要过来!别过来……” 来不及犹豫,齐尹恒推门进入,却看到陆长宁抱膝坐在床的一角,身体瑟缩成一团,像一只小兽一样紧紧抓着被子,将身体完全盖住,一旁的小内侍手里拿着白色的中单立在床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长宁见有人推门进来,好奇的抬头看,露出茫然的神色,一双眼睛乌黑澄澈,怯生生的打量着齐尹恒。 齐尹恒见此方想起太医之前说过的话,他小心翼翼靠过去,接过内侍手里的衣服,轻轻坐在床边,“长宁,把衣服换上好不好?” 陆长宁仍是摇头,他低头想了想,轻声问,“是……老爷又把我卖给你了么?”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幸而齐尹恒深知他的过去,方在第一时间心领神会,他眼眶微红,酸涩不已,在这段日子里,陆长宁将生命里最重要的、最值得感念的人一一从脑海中抹去,他的记忆回到了六岁那年的梅雨时节,回到了那给他伤害和温暖的江南水乡。 齐尹恒正待说什么,忽听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响,被他甩脱的小猴儿和张得福等人进了院子,再后头还跟着许多太医,齐尹恒对着正要跨进屋的张得福一个手势,顿时止住了所有人的脚步,一时间鸦雀无声,回头看陆长宁,显然有些受惊,盯着外头不错神的看,生怕那些人进屋子。 齐尹恒对着他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宁,不要怕,你不是被卖了,是朕把你接来的。” 也许是觉得头上的大手宽厚有力,能让自己稍稍安心,是以陆长宁并没有躲避,“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齐尹恒见他并不惧怕,将身体凑上前,离他更近些,“你生了病,伤到了头,许多事你都忘了,日后朕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陆长宁眨眨眼,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跟着点了头,“好。” “长宁,来,把衣服换上。”齐尹恒将衣服递过去。 “我……我自己……你不要看。”陆长宁低着头,抿着嘴唇,手里将被子抓得更紧。 齐尹恒猜也能猜到当年他被卖进陆家是怎么个场景,可现在他却不能也不想出去,“为什么不叫朕看?” 陆长宁摇摇头,不答话,陆家老爷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幕仍鲜活在他的脑海里,他内心笃定的想,必然是老爷嫌弃自己是个怪物,所以又把自己给了别人,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凶,可如果他也看到自己的身体,那说不定也会忽然变得像老爷一样恶狠狠的。 齐尹恒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一样,将他揽过来,“长宁,朕不会让你离开的,好不好?” 陆长宁被他抱着,他本就是大病初愈,身上没什么力气,头靠在这个人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便由着他解开系带,轻手轻脚替自己换了衣服,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 做完了一切,齐尹恒亲了亲他的额头,“长宁放心,你病的时候,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他之前每日尽心照顾陆长宁,自然对他身体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长宁……是我的名字么?”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取的么?” 齐尹恒几乎不敢看那双晶莹的眼眸,“不是,是一个很喜欢的人给你起的,以后……朕会带你去看他的。” 陆长宁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他抬头对齐尹恒轻笑,“好,那以后我们一起去。”他这一笑干净纯粹,比得上屋外三月的暖阳,齐尹恒下定决心,要将他前生缺失的所有快乐一并补偿给他,要将这样的笑容永远留在他脸上。 |
【第二章 柳色新】 陆长宁醒后行动不便,太医诊治后只说慢慢修养或可恢复,齐尹恒看着他连勺子都抓不稳的样子心疼不已,端起那一小碗豆花要喂给他,陆长宁却不愿意,摇着头说要自己来,可他别别扭扭的将汤汁撒了满襟,吃到嘴里的却没有多少,齐尹恒不再跟他多费口舌,猿臂一伸环过陆长宁的后背,抓着他的手,将勺子稳稳送入他的口中。 热腾腾的豆花入口即化,用高汤调制的卤汁混合了鸡丝、木耳、黄花菜和香菇的香气,几乎不用吞咽就可顺着喉咙滑下,陆长宁吃了几口,摇摇头示意吃饱了,齐尹恒知他方醒,不能吃得过饱,是以也不逼迫他,给他又换了身衣服,坐在他旁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陆长宁看着他端起自己吃剩的那碗豆花,将勺子丢在一边的碟子里,对着碗一仰头呼啦啦几口吞下,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禁不住在一边笑了起来,齐尹恒见他开心,心情也是大好,“你定是嘲笑朕是个粗人,无妨,日后也要把你教成这样,看你还能笑话谁。” 陆长宁神色微微诧异,暗道自己可学不来这些,可又听齐尹恒有些怅然的说道,“罢了,眼前还是先把你治好要紧。” 齐尹恒风卷残云的用完膳,叫人收拾了碗碟,心满意足的搂着陆长宁斜斜靠在垫子上,他摸着怀里那人的一头如瀑长发,自言自语,“原以为你是个性子和软好相处的,现在看来却是个脾气极坏的家伙,你瞧这头发,又直又硬,果真像极了你这个人。” 陆长宁对他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一抬头,额头正好触到齐尹恒的脸,这几天他连日辛苦,下巴蹿出了一截短短的胡茬,陆长宁似乎觉得他的胡须比自己的头发还要坚挺许多,是以抿着嘴认真的回应道,“你的脾气才坏,更坏。” 齐尹恒看着他这样可爱,不忍心与他拌嘴,“好,朕比你坏,赶紧闭上眼歇一会儿,折腾了这许久了。” 陆长宁幅度很小的摇头,“我不睡。” “为何?”齐尹恒见他垂下眼眸,“难不成还要给你讲故事?” 陆长宁摇头的幅度大了些,齐尹恒再问,“那是为什么?” 陆长宁心里认为,自己之前睡了一觉,就被送到了这里,若是再睡一场,醒来不在这里该怎么办?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他一定要牢牢看住才行。 齐尹恒见他不说话,伸出手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陆长宁被他从思绪中叫醒,有些微嗔的瞪着他,“你做什么?” 齐尹恒将他往怀里揽紧了些道,“记住,以后朕问你话,不许你默不作声,也不许你装听不见,听见了没有?” 陆长宁根本挣不开他的魔掌,只能在言语上小声抗议,“我没有装听不见,我只是……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齐尹恒乐了,“那你要多久才能想好?” 陆长宁讷讷道,“原本想好了的,可你打我,我又忘了……” 又是一声闷响,陆长宁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委屈的垂着头,只听齐尹恒正色道,“不许说谎,明明是你不想说,偏偏说你忘了,这就算是欺君,懂么?” 陆长宁本不想回答,可想到这人之前下的命令,只好声若蚊蝇的回了个“嗯”,谁想那人又是一巴掌,打的比之前更重了,他再也忍不住,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齐尹恒虽然怜他刚醒,但有些规矩却务必趁这个节骨眼定下来,不能再叫他像从前一样,有话从不说出口,来来去去憋出了心病,最终酿成大患,想到此,齐尹恒抓着陆长宁的肩,将他扶坐起来,与自己面对着,陆长宁生着气,别过头垂着眼不看他。 齐尹恒也不管他这些小动作,语重心长的问,“朕打你,觉得委屈了?” 陆长宁不愿承认,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齐尹恒伸袖子替他擦了道,“长宁,从今往后,咱们是要长长久久在一处的,你肚子里有话,不管怎么想的,都要原原本本说给朕听,不可以憋在心里,更不可以随随便便敷衍朕,若是你说得不对,朕也不会怪你,但你若下次还像今天这样说谎话、违心话,朕可就要传板子了,宫里头的板子厉害得很,打几下就会断腿,你怕不怕?” 陆长宁愣愣的听着,听到那要挨打,瑟缩了一下,又听到会打断骨头,更是惊恐,点点头道,“怕。” 齐尹恒重新将他抱在怀里,“那朕刚才说的你答不答应?” 陆长宁飞快点头,“答应。” 齐尹恒如释重负,“你既然答应了,可不许轻易食言了,现在肯告诉朕为什么不乖乖睡觉了么?” “我怕醒来,就不在这里了。” 齐尹恒伸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傻瓜,不管什么时候,朕都不会主动离开你。”他语气轻松,心头却有些发涩,长宁,太医说你会慢慢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你还会想继续在这里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伴着一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长宁,你能不能,也不要主动离开朕身边呢? |
话说另一边,万安宫里的太后许芸与许世元在齐尹恒走后沉默无语,良久,许世元再开口,已经是带着哭腔,“太后娘娘,皇上这是……” 他很快意识到不妥,控制住心神,换上一副更加恳切的表情低声唤道,“妹妹……” 许芸脸色阴沉道,“你们都退下吧,哀家要与国舅叙话。” 雨竹领着一众宫女躬身退出,她走在最后,轻轻关上了殿门,意味深长的向里看了一眼。 待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许芸方才开口,“大哥,你也看见了,如今皇上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是哀家能左右得了的。” 许世元叹气,“妹妹,我何尝不知呢!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替皇上谋来了帝位,花费的人力财力无数,就如今看,皇上他……虽说近些日子家里的子侄也陆陆续续出仕为官,可若是没有我许家女子诞育的皇嗣,只怕眼前只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许芸点点头,“哀家又何尝不想让我许家女孩儿入宫呢!可皇上这个态度,只怕就算硬逼着他纳进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许世元看了看许芸的神色,斟酌一下开口问道,“妹妹,我听闻说,皇上他似乎有……有龙阳之癖……” “胡说八道!”许芸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话,大约想到这是她亲兄弟,所以很快放缓了语气道,“皇上还年轻,一时好些个新鲜玩意儿也是常理,他之前答应过哀家,断不会废了人伦大义!” “是是是,臣知罪,臣知罪……”许世元急忙跪下认罪,“臣多言了……之前沛筠回家多少提了几句,臣竟然当了真……” 许芸扶额摇头,“大哥不必这般,快起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一家人,何苦还做这些君君臣臣的样子。” 许世元这才敢站起身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这样的时候,他深知齐尹恒已然是不会与他同心了,若是再得罪了自己这个贵为太后的妹妹,那形势只会越发不好,如倒悬之苦,急转直下了。 许芸安抚道,“如今家中女孩子多,就算佩霖等不及,三年后自然有别的,大哥不必太过担忧。” “可臣怕……臣怕皇上三年后仍是不肯纳许家的女孩儿,那又该怎么办?” 许芸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皇上是哀家亲生的孩子,什么脾气哀家最是清楚,他的性子不容别人逼他,逼得越紧他越是不愿意,我们不如放一放,给他些时候叫他看清楚眼前的局势,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许世元点头道,“那就全凭太后娘娘做主了。” 许芸放下茶盏,“哀家知道,前些日子棠梨宫的事而今已然传开,里头的女子身份卑贱,日后哀家定不会放任她爬到许家女孩儿的头上,皇上也不过是图个乐子,大哥不必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如今你已是国舅,怎么听得几句话就当了真!” 许世元连连称是,只听太后声音里略透出疲惫,“大哥回去吧,哀家今日也累了。”说完她闭上眼,似乎昏昏欲睡,许世元起身告退,待他走后,许芸张开眼望向窗外,三月的阳光暖融融的,却无法化开她眼里寒冰般的凌厉。 ------------------- 最近晚上因为要搞英语,所以写的可能少点,大家将就看,等考完试多写一些吧。 |
齐尹恒一觉醒来,发现陆长宁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只当陆长宁没有歇着,板起脸来问,“怎么回事,为何不好好睡!”后者低下头,恨恨道,“你搂得我都喘不过气了!”齐尹恒低头一看,果然将他拥得太紧,赶忙将手臂松开,“那你叫醒朕就是了,这样看着朕就能把朕看醒?” 陆长宁的头顺势滑落在枕上,言简意赅的回道,“叫你了,叫不醒。” 齐尹恒连日操劳,极为疲惫,陆长宁醒后他更是倍感安慰,多少天来都没有睡得这般沉,他摸摸陆长宁的头,“是朕不好,下次朕会轻轻的。” 陆长宁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满意,转而变换成笑嘻嘻的样子。 齐尹恒俯身亲亲他的嘴唇,“朕要去办事了,你要什么就跟这里的人说,他们会给你拿。” 陆长宁大吃一惊的瞪大眼睛,“你……你怎么……怎么能这样亲我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擦自己的唇,齐尹恒见到这一幕不禁莞尔,“朕为什么不能亲你?” “因为……我们是男人……不可以亲……嘴……”陆长宁别扭了半天,终于挤出这样一个理由。 齐尹恒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震颤不已,即使他忘记了一切,却始终坚持自己是男子这件事,可见他对于变身女子抵触有多么深,“男人和男人就不能么?” 陆长宁歪着头想了想,最终确定般的点点头,“不能。” “如果朕一定要这样亲你呢?” 陆长宁的眉头好看的皱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齐尹恒捂着他的手道,“长宁,即便是男子之间,也有超乎平常的情感,朕待你,如同丈夫待妻子,丈夫亲吻妻子,有何不可呢?” 陆长宁仍在思考,“以前……我没有生病的时候,答应过你可以这样么?” 齐尹恒心如刀绞,你答应过的,答应过以后永生永世,都不会拂逆朕,可是,你不情愿,你只是迫不得已。 他淡淡一笑,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失落,“你没有。” 陆长宁如释重负,他并不喜欢像刚才那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可若是之前答应了别人可以,又不能食言,得知自己并没有同意过这样的举动,他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的说道,“如果你一定要亲我,我就把嘴捂住,这样你不就亲不到了么?” 他得意洋洋的看向齐尹恒,“我不要做别人的妻子,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话才出口,他便感到一阵难过,这话是谁曾教给他的?为何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呢? 齐尹恒眼中满是落寞,“你就这么不愿意与朕在一起么?” 陆长宁疑惑的看着他,“我愿意跟你在一起的。”相比于对自己很凶的老爷,他显然更喜欢齐尹恒。 齐尹恒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从愿意慢慢开始,好不好?”能愿意在一起,已经比之前口是心非要好很多,不是么? 陆长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问,“我可以到外面去么?” 齐尹恒脑中警铃大作,“外面?哪个外面?”他刚刚醒来,就想着跑出宫去,以后还怎么管得住? 陆长宁眨眨眼,“当然是屋子外面呀,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到外面去。” 齐尹恒长舒一口气,“那朕叫人带你出去走走,但不许走远了,不许到朕找不到你的地方,不许到危险的地方,知道了么?” 他一连说了几个不许,看着陆长宁点头答应,他略微放下心来,叫过小猴儿仔细吩咐了一阵子,方才离去。 |
【第三章 风光好】 他前脚刚走,陆长宁就闹着要下床,小猴儿见他这样心急,只好替他穿上外衣,扶着他慢慢走动,他昏迷时日甚长,四肢绵软不听使唤,是以全身都靠在小猴儿身上向外挪,春日的下午阳光正暖,陆长宁坐在廊下,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几只鸽子扑楞着翅膀停在前殿的屋檐上,“咕咕咕”的叫着,不一会儿又相继飞远,陆长宁眼中满是向往的目送它们,脸上有淡淡的惆怅。 小猴儿在一旁瞧见他的神色,只觉鼻端微酸,他想问,为何世上受苦受难的,都是好人呢?陆长宁眼角的余光瞥见小猴儿,大吃一惊,转过头来问,“小公公,你怎么了?”为何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又为何一脸悲戚的看着我? 小猴儿赶忙收束心神,“主子,奴婢没事,只是可怜主子病了这一场,瘦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失了态。” 陆长宁点点头,“病这一下,好多事我都忘了,老爷是什么时候把我送来的,我也不记得了。” 小猴儿宽慰道,“主子别多想,眼下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旁的万万不要多思多虑。” 陆长宁眯起眼来笑,“多谢你了,小公公。” 小猴儿替他盖上自己臂弯里挂着的斗篷,“奴婢当不起主子的谢,以后主子随意唤奴婢就好,与旁人一样,叫奴婢小猴儿就行,若是主子嫌这个名字粗鄙,那便再给奴婢取个顺嘴的名字。” 陆长宁摇摇头,“我又不是你的父母,怎么能随便取名字?”说到此,他有些恍惚,记忆深处,有个人殷殷唤着自己的名字,是谁曾说过“长宁,是一世平安的意思”?那个人的样子模模糊糊,像是隔着浓雾,可说话时的和蔼亲切却让陆长宁感到莫名安心,他自嘲笑笑,“我自己的名字是谁取的,我都不记得了。” 小猴儿既希望他恢复如常,又怕他想起往事,见此不敢再挑动他说这些,转身进屋捧出了点心匣子,“主子,这些都是您喜欢吃的,您晌午用的不多,这会儿该饿了,多少吃一点儿垫垫肚子吧。” 说着拿起一块栗子糕,递到陆长宁嘴边。 这栗子糕做的拇指肚般大小,颜色嫩黄,陆长宁张嘴轻咬了一口,却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举动自然被小猴儿收入眼底,“主子,怎么了?这东西味道不好?” 陆长宁对他一笑,“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太过寡淡了,我口中发苦,想吃些甜的。” 小猴儿想到他之前的饮食习惯,不仅平日饭菜偏爱清淡,甜咸点心都进得很少,是以小厨房在做这些糕点时也是尽量不放蜜糖一类,谁知他醒来后,竟换了口味。 “我以前,经常吃这些么?”陆长宁歪着头沉思,似乎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喜欢这类淡而无味的饮食。 小猴儿眼睛一转,想了个话来接,“都怪奴婢跟着主子的时间短,看见他们把这匣子放在那里,就当成主子爱吃的拿来了。” “没关系的,”陆长宁笑,“我想我以前也是爱吃甜食的。” 齐尹恒看着手上的奏折眉头紧锁,直隶春旱日久,照此情形下去,只怕会接上夏旱,势必会影响今岁直隶的秋收,而今各地官仓未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富庶的江南地区调粮入直隶以被不时之需,可更加糟糕的是,随着大旱,民间谣言四起,百姓议论纷纷,称因齐尹恒继位名不正言不顺,上天才降下旱灾示警。 |
齐尹恒抛开朱笔,以手扶额,先帝在位时,西凉、漠北连年用兵,眼下朝廷开销吃紧,国库日益空虚,现还需用些手段以收束民心,必得想个两全的法子……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只听张得福在旁轻声禀道,“皇上,玉坤宫来报,说皇后娘娘身体越发不好了。” 齐尹恒不耐的瞪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不分轻重,“身子不好宣太医就是了,无端到这里做什么?” 张得福连声答应,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奴婢是看着娘娘身边的宫女哭的委实可怜,怕……” 齐尹恒心中一动,自己虽恼恨许沛筠,但毕竟她如今名义上还是国母,若是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太后和许家那头也不好交代,自从她加害陆长宁后,算来算去自己也有近一年的光景不曾见过她……这样想着,齐尹恒沉声吩咐道,“摆驾,朕去玉坤宫走一趟。” 张得福闻此急忙动作,心里极是欢喜,那凝霜这一趟来给了他不少好处,单单那颗南珠,估摸着就价值百两,此事成后,只怕还会有下次好处,他一边暗自算计,一边安排銮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玉坤宫去了。 却说这头,陆长宁正在不停问个不停,他吃着蜜饯,边吃边想着问题,得了空就开口说话。 小猴儿被他问的满头大汗,苦苦哀求道,“主子,别问了,皇上的名讳奴婢怎么能随便说出来!” 陆长宁虽然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但也不想为难他,于是换了些问题,“老爷为什么送我到皇宫里来?是要叫我伺候皇上么?可是我并不会伺候别人的……他又为什么说要把我当妻子呢?” 小猴儿说的口干舌燥,此时也不想跟他多解释,遂说道,“伺候人不是什么难事的,主子很快就能学会。” 陆长宁想了想,“你叫我主子,那我之前一定已经在这里过了一段日子吧,你是被派来照顾我的对吧?” 小猴儿点头,“是,主子别问了,赶快回屋吧。” 陆长宁神色有些落寞,“可现在我病了,伺候不了他了,以后他会不会把我赶走呢?”他看着小猴儿,“他说不会离开我,是不是在骗我?” 小猴儿苦笑,“皇上一言九鼎,不会骗您的。” “他是皇上,我是他的妻子,那我是皇后么?”陆长宁苦苦思索,“可我……唔……” 小猴儿一把捂住他的嘴,这话说出来已经犯了大忌,他低声解释道,“主子如今还没有名分……以后万万不可在别人跟前问这话了。” 陆长宁垂着眸子点头,片刻后轻声道,“他已经……有皇后了对不对?”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小猴儿,似乎对答案已经极为笃定,想起那人之前对自己的态度,还有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有妻子,却还来亵玩自己,说要像对待妻子一样对待自己……陆长宁忽觉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我呢?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小猴儿一时语塞,只得安慰道,“主子若是想要名分,可以求皇上的。” 陆长宁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一般低着头陷入沉思,记忆里,很多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说他是“怪物”,可是,他并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他不愿意做皇帝的妻子,他只是想做个正常人,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份,不要被人丢来丢去,这样的愿望,他却不知要如何实现……他感到自己的头剧烈的痛起来,好像里面有团火在烧,过去、未来,通通被焚成灰烬。 |
小猴儿见他脸色不好,忙将他扶入内室,又招呼别人去请御医,陆长宁侧卧床上,脸色苍白,见他人为自己忙乱,轻轻开口道,“没事的,我睡一睡就好了。”说罢闭上了眼,将心事深埋。 御辇行至玉坤宫,齐尹恒微微皱眉,只见整座宫室景致萧条,花圃里杂草丛生,似乎全无人打理一般,须知这宫中之人最是会迎高踩低,见皇后失势,对待玉坤宫的态度自然也就冷淡下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凝霜早早将宫门打开,跪在宫中迎驾,齐尹恒摆手叫她起身的同时,环顾左右发现屋内还算整洁干净,知是她忠心耿耿,在这段时日里仍不疏于打理,言语中便多了几分赞赏,“你照顾皇后颇为尽心,去内务府领五十两银子吧。” 凝霜自然俯首叩谢,而后起身,也不多言,只引着齐尹恒入内,还未至暖阁,齐尹恒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想到许沛筠的身体,他稍感歉疚,是以也不嫌弃这扑鼻的酸苦之气,径直入内,穿过珠帘,见许沛筠斜靠在榻上,头微微垂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确实病得不轻,见他来了,挣扎着要起身行礼,齐尹恒忙将她按住道,“快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你躺着就是。” 许沛筠的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水,“谢皇上……” 齐尹恒双手触及她双肩,感受到她消瘦到皮包骨头,顿时想到奉天殿中的陆长宁,亦是这般病弱,他暗自叹气,为何人到了自己手里,最终都会沦为这样的情形?这样想着,语气便更加和缓,“谢什么,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许沛筠闻言泪如雨下,“皇上不怪臣妾了么?” “……都过去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提起她对待陆长宁的恶劣行径,齐尹恒还是颇为在意,可联想到自己对陆长宁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所以仍是出言宽慰。 “这些日子以来,臣妾总是自责难过……臣妾当时只想着顾全皇上的威严……”她哭得更加厉害,“皇上那般在意他……臣妾却不计后果,伤了皇上的心……现如今,哪怕皇上要将他纳入宫中,臣妾也愿意的。” 齐尹恒拍拍她的肩,示意不必再多说,又取了药来喂给她喝,许沛筠受宠若惊,连道不敢,齐尹恒笑,“论远近,你也算是朕的表妹,做兄长的照顾妹妹,并无不可。” 这句话将许沛筠内心的肖想彻底打碎,可面上却只能摆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她不希望做他的妹妹,不需要他作为兄长照顾自己,她需要一个丈夫,一个把自己当妻子的男人,可是,眼前这人的心,却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且……那个人还是个男人…… 她喝过药,齐尹恒又陪她闲话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齐尹恒心中挂念陆长宁,本想着速回奉天殿,却不料见凝霜已摆上了晚膳,碗筷都是双份,再看许沛筠,也是一脸殷切的看着他,若是此时离去,只怕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齐尹恒日后不欲与她琴瑟和鸣,可也不忍见她在宫中受人倾轧,这顿饭若是在此用了,她的处境想必会有所改善,这样思量着,就将要去的脚步暂且住了,挪到桌边与许沛筠一起用膳。 先有太监将桌上饮食俱试吃了一遍,而后两人才启筷,凝霜站在一旁添酒布菜,这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待两人饭后饮完半盏茶,齐尹恒起身离去,许沛筠看着他的背影,对凝霜轻言,“那药,确定有用?” 凝霜上前低声称是,许沛筠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若是此计能成,那自己日后,就再也不必如今天这般毫无尊严的伏低做小,唯唯诺诺了……皇上,尹恒,我爱过你,知道被所爱之人抛弃的滋味是何等痛彻心扉,如今,也该换你来尝一尝了…… |
【第四章 迎客棹】 齐尹恒自玉坤宫出来就径直回了奉天殿,见陆长宁安好的侧卧在床上呼吸均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自从皇后派人来请,齐尹恒就担惊受怕,几次都是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才致使他多番惨遭毒手,是以此行他临去玉坤宫之前,就安排雾隐将陆长宁暗中保护妥当。 陆长宁并未睡沉,早已被他的脚步声吵醒,只是他心中有事,不想看齐尹恒,所以闭目假寐,可他装睡的功夫不到家,睫毛轻颤,很快就被齐尹恒发现了破绽。 齐尹恒用手惩戒性的轻刮他的鼻梁,“明明醒着,却不看朕,这没礼数的小东西。” 陆长宁知道瞒不住他,睁开眼道,“刚刚醒,还没来得及看你。”他今日头疼,柳太医前来为他针灸过后方才好了些。 齐尹恒将他扶起,拥在怀里,“朕走了以后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陆长宁点点头,正待说什么之际,小猴儿进屋来,呈上了一碗棕黑的汤药,见齐尹恒在,规规矩矩请了个礼道,“皇上,主子下午头疼病犯了,柳太医来行针后开了药,奴婢亲自去御药房取来煎的。” 齐尹恒点点头,示意他将药端过来,“你做的很好,往后也要这般谨慎小心。” 小猴儿忙点头称是。 陆长宁见到药碗顿时皱起了眉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往床里靠,但在这件事上,齐尹恒不欲惯着他,将他一把拎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板着脸教训道,“病了还不愿吃药!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陆长宁苦着脸抱怨,“下午吃过了,好苦……”他换上讨好的神色,“晚上就不要吃了行么?” 小猴儿在一旁温言劝慰,“主子,你忘了柳太医说过的,今日是第一天用药,下午和晚上各服一次,待明日就是早中晚三回了,下午就不用吃了。” 齐尹恒对着药碗吹一吹热气,贴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送至陆长宁嘴边,“乖,你若一口把这个喝光,朕就好好赏你。” 陆长宁眼睛一亮,“赏我什么?” “喝完再告诉你,快,听话。” 陆长宁喝了一口,咧着嘴道,“好苦,我要蜜饯。” 小猴儿转身拿了蜜饯盒子,齐尹恒一眼看过去,发觉里头竟少了一小半,“都是他吃的?” 小猴儿点头,“奴婢也是怕主子吃太多这东西,不好克化,是以问了柳太医,太医说这里头的山楂对开胃有好处,吃些无妨的。” 齐尹恒点点头,将剩下的药送过去,陆长宁乖乖喝了,又喝了半杯温开水,眼巴巴的看着齐尹恒递蜜饯过来,心满意足的吃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蜂蜜问道,“你快说,你要赏我什么?” 齐尹恒取了一条被子,将他裹起来,“今日你刚醒,朕只能带你去个邻近的玩处,以后等你好了,我们走远些,朕带你去看朕的大好河山去。” 齐尹恒将他打横抱着,出了暖阁上了龙辇,陆长宁窝在暖和柔软的被子里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齐尹恒宠溺地看着他,“到了你就知道了。” |
一行人很快到了离奉天殿不远的祈年殿,陆长宁照例被齐尹恒抱入殿中,一路行至后殿,宫女打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只见里头雾气氤氲,一座汉白玉制的水池水气袅袅,池中泉水原是引来的冷泉,在下面铺了坑道,将炭火置入其中便能很快使其变为温泉。 陆长宁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但他实在想不起之前什么时候来过,此刻见到这方泉水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在江南长大,骨子里对水极为喜爱,“你要带我来这里洗澡么?” 齐尹恒将他放在池子外的凳子上,“你刚醒,太医说多泡热水能舒筋活血,朕就想到了这里……以后,朕就近给你建一座,就不必跑这样远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惊心动魄,如果不是这里条件得天独厚,他绝不会选择再带陆长宁来此。 陆长宁歪着脑袋由着他替自己脱衣服,“这里并不远呀……” 齐尹恒小心问他,“那你喜欢来这里么?” 陆长宁点点头,眼睛弯成一对儿月牙,“喜欢的,以后等我好了,你可以带我常来么?” 齐尹恒不忍对上这样的笑眼,低着头替他将鞋袜放在一边,“……好。”心中长叹,长宁,你若是记起之前的一切,还会愿意与朕来此么? 待一切料理妥当,陆长宁被他抱着,轻轻放入水中,水温比体温稍热,泡起来正合适,陆长宁舒服得仰着脖子哈气,齐尹恒坐到他身边,拿了手巾替他擦背,陆长宁被他照顾的面面俱到,半晌,他将脑袋靠在池边好奇地问,“我要怎么伺候你呢?今天那个小公公说,很快就能学会的……可是我现在没有力气……” 齐尹恒贴在他身后笑,“哪里是你伺候朕?这分明是朕在伺候你。” 陆长宁也不好意思起来,“可你是皇上啊,等我好了,总要为你做事的……” 他向后靠,后腰却触到了一处火热,陆长宁咦了一声,正待回头看,齐尹恒却将他扳过来,让他靠在池边,而后离他远了点儿,欲盖弥彰的清洗着身体。 陆长宁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脸红了?” 齐尹恒现下有苦难言,也不知是不是禁了太久的缘故,身下的灼热烧起来,一阵阵冲击他的神经,可他不想再强迫陆长宁一次,此时若是忍不住,大有乘人之危之嫌,“这里……太热了,朕出去冲个凉,很快就回来。” 他一转头,发现陆长宁竟缓缓挪了过来,一脸惊愕的盯着清澈见底的泉水看,满脸研究的神色,良久,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下,呆呆的问,“为何我的……与你不同呢?” 他这样说着,将手伸过去,轻轻在那挺立之处摸了一摸,他手上无力,可碰这几下带来的刺激却远超齐尹恒忍耐的极限,只听他嘴角溢出一声暧昧的呻吟,“嗯……” 陆长宁飞快将手缩回来,关切地问,“我弄疼你了?”一双眼睛仍盯着那里看,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奇怪的东西似乎比之前又粗了许多…… |
齐尹恒再也忍不住,将他抱至近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你说想要学着伺候朕,是不是真的?” 陆长宁与他四目相对,点点头道,“我想,老爷把我送给你,也许是为了让我伺候你的……” 齐尹恒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早已按捺不住,再开口已经是浓浓的情欲,“那朕教你,你要不要学?” 陆长宁眼睛转了转,“在这里?你明天再教给我吧,这里都是水,怎么学呢?” 齐尹恒拼命压着性子再问,“你只说你愿不愿意罢。” 陆长宁觉得他这样来来回回、啰啰嗦嗦发问的样子甚是可笑,往他怀里凑凑道,“愿意呀。”殊不知这一下更是点了火,齐尹恒哑着嗓子告诉他,“长宁,乖,等下不要怕,朕会轻轻的,知道么?” 陆长宁笑嘻嘻的用手撩水玩,也不看他,敷衍的点着头。 齐尹恒用手扳着他的膝弯,将他双腿分开,陆长宁这才警醒起来,问道,“你做什么?” 齐尹恒根本没有耐心再同他细细解释,将身子往前一蹭,进入了那异于常人的甬道,陆长宁觉得身下胀胀的疼,低头一看,见他正把那巨物挤进来,吓了一跳,“别,很疼……” 话未说完,唇已被齐尹恒附上,霸道的吻了过来,齐尹恒虽然急切,却仍保留着一丝理智,手上缓缓动作,挑着陆长宁动情,陆长宁只觉他手过之处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来究竟是难受还是舒服,身下更是怪怪的,有些疼却又不是十分难忍,一时间也慢慢放弃了挣扎,由着他进入。 齐尹恒见他并不反抗,心中欢喜,动作幅度也慢慢变大,陆长宁被他亲的有些羞涩的别过头,他心下疑惑,难道这样就能学会伺候皇帝……虽然有这样傻傻的念头,可身体慢慢被撩拨的暖热起来,双眼亦覆上了一片朦胧,变得没有了焦距,只随着齐尹恒上下波动,忘乎所以。 陆长宁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从前的时候,继母刚到家中,也是会温柔的对待自己,天冷的时候会给自己穿衣服,吃饭的时候会给自己夹菜,因为父亲的冷眼相待,自己总喜欢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去挑水、喂鸡、洗衣做饭,有时她也会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笑着呵斥他,“别把豆子掉在地上。”他也会乖巧的贴上去,轻声唤娘亲……可是后来,当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消下去,换来床边多出来的一个婴孩儿时,她看自己的目光渐渐变了,从最初的不耐烦,慢慢变成了深深的冷漠,最后定格成满满的厌恶和嫌弃……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他剥更多的豆子,即使他学会了自己洗衣服,继母看他的目光,都不曾再回到从前……她从来不许自己碰家里越来越多的孩子,她也不再跟他说话,当他做不完家事时,她会告诉丈夫,然后关起门来哄自己的孩子,任由男人在外面狠狠打另一个孩子…… 一滴泪,顺着陆长宁的眼角淌下,他曾经那么渴望,被人温柔以待,以至于当有一天,父亲和继母替他换上衣服,洗脸梳头时,他以为自己重新得到了温暖,开心的对着他们傻笑起来……陆长宁搂着齐尹恒厚实的臂膀,忽然想要痛哭一场,当齐尹恒抱着他时,多年前那种小心翼翼与诚惶诚恐忽然莫名消失,天地间虚空一片,只剩下相拥的他们,真真实实的存在。 他贴着齐尹恒的胸膛,听着后者喃喃念叨着,“长宁,不要离开朕,永远不要离开朕……” 陆长宁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他,闭上眼感受灵魂深处的震颤,几不可闻的给了他一个回答,“嗯,好……” ------------- 司机驾照被扣了,只能偷偷开慢车了······我要出去磨练车技了,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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