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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藏玉(古风,虐)[第8页] |
作者:原是秋风落叶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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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内侍拿了薄薄的戒尺,立在陆长宁后面,告了声“得罪”,手高高扬起挥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陆长宁的身后顿时浮出一道两指宽的红印子,这戒尺在宫中乃是最常用的物件,平日里宫女太监犯了小错,罪过尚不至于被罚去慎刑司的,便由管事的用着戒尺教训,二指来宽、板寸厚薄的竹子不至于伤及内脏,打下来只是疼,趁手又便利,是以每个宫都备了几件。 今日之前,陆长宁已将不伤身体的责罚受了个遍,张得福只好斗胆用了戒尺,只听噼啪声一下接着一下,下头的人却连个痛字也不叫,小猴儿实在看不过眼,冲上前来,跪在一边哭道,“陆大人!陆大人您说话啊!您就说句愿意吧……”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打了十下,后臀已错落着起了数道檩子,小猴儿的眼泪滴滴答答掉在青石上,很快就蒸发散去,陆长宁却连个回音也无,趁着掌刑内侍换手的空档,小猴儿轻轻扳过陆长宁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他双眼半张着,一对漆黑的瞳仁却放大散开,目无焦距,脸颊微微抽搐着,小猴儿战战兢兢将手伸到陆长宁鼻下,大叫一声,“啊!” 张得福随即过来,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大呼小叫做什么!你也欠打不成?” 小猴儿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怔怔回过头,“师……师傅……陆大人他,他没气了!” 张得福闻言惊得后退两步,复又慢慢上前,摸了摸陆长宁侧颈的脉息,发觉仍在微微跳着,刚松一口气,却见陆长宁身体剧烈抽搐,他伸手企图将他扶起,却发现他全身麻痹僵硬,已是动弹不得。 “快!快去请皇上来!快去宫外叫柳太医!不!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张得福尖着嗓子喊着,跟来的四个小太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愣了好一会儿,才各自飞奔出棠梨宫,互相通告一声去请人来。 张得福和小猴儿将陆长宁抬进屋,到底是见多识广,张得福摸着陆长宁四肢冰凉,吩咐小猴儿道,“去拿热手巾来!快!” 小猴儿不敢怠慢,赶紧奔去厨房,见小顺子正守着炉子熬今日的安神汤,他来不及多说,拿了角落里一个盆子,抓起水壶将沸水倒入,又疾步跑向屋内,身后的小顺子见此,默不作声的自炉灶地下的灰坑里摸出一包东西,填进了熬药的炉子里。 小猴儿回来的时候,陆长宁脸色已经发青,张得福掐着他的人中,“快拿手巾来搓他的手脚!” 小猴儿急忙照办,抓了陆长宁两手用滚烫的毛巾裹了,不住地来回搓,这是民间治痹症土办法,眼下只好用上,不多时,小猴儿的手和陆长宁的手俱是红彤彤一片,小猴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他实在不想陆长宁这么温和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棠梨宫离奉天殿路远,离太医院却近,几名老太医提着药箱快步赶来,后面还跟了些年轻的,进得门来,都涌到床前,张得福拉着小猴儿退开,让太医诊治,当中资历最老的孟太医拿了银针,扎在陆长宁指头肚上,见人没有半点反应,知他全身已麻木,转头道,“快准备行针,老陈你行火针!先救命再说!” 那名被叫到的太医急忙上前,两人一起除了陆长宁的上衣,叫他仰面躺着,孟太医转眼便扎了陆长宁人中等几处大穴,而那陈太医则将针在火上烤的通红,慢慢刺入皮肉,齐尹恒进得门来,见到的就是这叫人胆战心惊的一幕,他大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疾步冲上前来…… |
开文转眼30多天了,7月3号孵出来的小乌龟们明天就满月了,楼主打算写到10万字把这个文做成txt发给需要的朋友看,估计10万字差不多是第1部的结尾,这样子。如果没什么朋友看的话,楼主打算第二部龟速在晋江慢慢发,现在在贴吧,感觉不发对不起在看的几个朋友,所以每天都写的说。明天给小乌龟过满月,发十九章一整章,现在在备货中······ |
【第十九章 续余年】 齐尹恒听人禀报说陆长宁病了,只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对上次的事犹自耿耿于怀,但心里却着实放心不下,慢吞吞的起身询问道,“什么病?怎么得的?” 那内侍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在帝王面前失态,轻咳了一声回道,“皇上,陆大人刚刚,刚刚......”他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卡在这里。 齐尹恒不耐烦的催促道,“快些回话!朕还有......” “陆大人刚刚断气了!”那内侍扯着尖尖的嗓音道。 齐尹恒本想说他还有公务,若是小病叫人传太医就是,猛地听到这一句,脑中如惊雷炸开,他大步冲上前,一把将地上那人拎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小内监被吓得哭了出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是听侯公公说的,他摸了陆大人的鼻息,说他已经......” 话未说完,齐尹恒已将他一把丢下,飞也似的冲出了奉天殿。 他这一路上自责不已,早知道以陆长宁的脾气,定然不肯换上女装,屈从于自己,偏偏他赌了一口气,就是不肯松这个口,想到他当日咬舌自尽的惨烈,齐尹恒浑身一凛,不敢再想,远远地见到了棠梨宫的大门,齐尹恒加快步伐,径直冲了进去,到了门口往里看,见到的却是太医将烧红的针扎入那人皮肉的瘆人一幕,他失了理智,大吼出来。 那陈太医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扎偏了穴位,可救人如救火,却不敢在此时停手,张得福见齐尹恒到了,迎上前便跪下道,“皇上,陆大人突发急病,眼下太医正在救治。”其他太医、内侍也跪了一地。 齐尹恒也不理他们,一心向着那人瞧去,只见陆长宁脸色铁青,上身扎满了银针,让他想要抱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半个月不见,他硬是瘦的脱了形,平躺在床上,连肋骨都隐隐可见,太医行针过后,总算胸口浅浅的起伏着,齐尹恒红了眼圈,轻声问太医,“他如何了?什么病?” 孟太医稳稳将银针取出,“回皇上,陆大人这病甚是诡异,且容臣细细查验。” 说话间柳太医也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齐尹恒不待他行礼,一把将他拉到床边,“你们查,务必要找出病根来。” 他如今与陆长宁只隔着几步远,但他却不敢上前,自从这人来到自己身边,仿佛没有一刻是完好的,总是伤了病、病了伤,如此反反复复,来回折腾,他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笑过,上一次见,远得像是在前生...... 几个太医围在一起,一番查探,都说不出这病的缘由,孟太医对齐尹恒拱手道,“皇上,能否将这位贵人平日所食之物取来,让臣等查一查?” 齐尹恒心头一跳,看了一眼在一旁哭着的小猴儿,小猴儿立刻转身去了小厨房。 齐尹恒沉声问,“你们怀疑有人下毒?” 孟太医低头斟酌了一刻,答道,“这位贵人年纪尚轻,若是病症,不会这般急沉。”他想了一想又问,“不知此前可有什么征兆?” 齐尹恒十五日未来此,就算有什么,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恰好小猴儿提着一盒子吃食进来,听太医这样问,他急忙答道,“前一阵子就不太好,总说胸口闷,不愿意吃东西,还有,晌午总是按着额头,皱着眉,好像头疼的样子。” 齐尹恒对这些一无所知,想到那次“洞房”时他的脸色神情,齐尹恒懊悔得恨不得来回抽自己几个嘴巴,他那是病了!怎么自己偏偏误解了!若是在那时传个太医瞧瞧,他断不至于如此!一时间,齐尹恒忽觉自己配不上他,常常觉得他待自己并非情真意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还不是诸多猜忌,处处隐瞒堤防他?时至今日,自己都不敢告诉他那老仆病逝的状况,不就是怕他听了以后更恨自己么?将心比心,陆长宁是不敢爱,而自己是不会爱,若是一对情人间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那在一起岂不是会变成虚与委蛇的度日如年么? |
太医将陆长宁平日所用的点心干果俱细细详查了一番,发现并无异样,正打算再问小猴儿一些别的事时,柳太医却瞥见了枕边的一点暗斑,他脑中灵光一现,出口就问,“不知这些日子陆大人有没有按时服臣开的安神药?” 小猴儿答,“一直吃着,吃了药能睡上一会儿,是以一日两次,从未间断。”他紧张起来,难道是药食相克了?可柳太医先前明明说过,那安神药里都是些人参之类的补药,没有说过与何物相克的。 柳太医低头嗅了嗅那洒落在床上的药渍,眉头微皱,“敢问小公公,平日拿药来,药味可苦?” 小猴儿点点头,“一股冲鼻子的苦味儿,闻着就知道......难喝。”他不明白医为何这样问,难道药不都是苦涩难以下咽的么? 这里头却是有这样一个缘故,柳太医心里可怜陆长宁,当初奉旨给陆长宁安神,特地加了几位味道甘甜的药在里头,为的就是让这人少吃一点儿苦,柳太医摇摇头,自药箱中取出当日开安神药的备份药方来,众太医纷纷围上去看,登时发觉了其中的疑点所在。 小猴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到茉莉花盆那里叫道,“今日的药陆大人没有喝!我倒在这里面了!” 药已然化在土里,可底下的药渣还留了一些在土面上,孟太医捻了一点,小心一嗅,回身禀报道,“皇上,是苦桃仁。” 齐尹恒上前来看,他不通药理,也不知道桃仁是毒物,“那又如何?” 陈太医和孟太医对视一眼道,“皇上,这苦桃仁虽是毒物,但少吃三五粒不至中毒,可这位大人的样子,定是连续服用了多日,且每日用量不小,将这东西碾碎,待药半凉时倒入泡着,再将渣子滤掉,就成了杀人无形的剧毒。” 小猴儿听得心惊胆战,听闻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那药还是日日由自己端给陆长宁喝,顿时自责起来,“奴婢该死!真是该死!”说着跪在陆长宁床边,“老天爷,求你让陆大人好起来吧,奴婢愿意抵了命去!” 柳太医安慰他道,“小公公,幸而今日这药不曾服下,若是再吃了这一剂下去,只怕如今真的回天乏术了!” 齐尹恒气的怒目圆睁,“他的药是谁熬的?” 小猴儿听了立刻反应过来,“是小顺子!奴婢去找他!”说着便往外跑,只听他一声大叫,众人赶忙围过去,却见小顺子的一双脚在半空中荡啊荡,他自知此事隐瞒不住,先一步了结了自己,免得日后严刑逼供时生不如死。 齐尹恒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他半坐在床边,让陆长宁枕着他的腿,“长宁......对不起,朕来晚了......你快点儿醒,等你醒来,朕再也不逼着你做什么了,好不好?” 他看着怀里那人的脸,低头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瞧着他手腕上紫黑的淤痕,心痛到喘不过气来,“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快些治吧!朕要他完好如初的醒过来,若是办不到,或是有一点儿差错,他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撂下这句发疯似的狠话,齐尹恒转身向屋外走去,在这宫里,敢这样下毒的人,为数并不多。 |
齐尹恒站在万安宫门口,今日的太阳尤其毒辣,将他的影子拢在脚下,他叹了口气,正打算迈过门槛,只见里面忽然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雨竹。 雨竹见到齐尹恒,眼中有些惊诧,但很快平静下来,“参见皇上。” 齐尹恒咬着后牙,恨恨挤出两个字,“免礼。”陆长宁遭遇此事,其中定然有她的份儿。 雨竹起身后并不请齐尹恒入内,“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尹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距万安宫不远的仁寿堂,此处是先帝为先太子生母明孝仁皇后所建,当年皇后便在此处礼佛,相传她抄写了万卷经文,为先帝和大齐国祚祈福,齐尹恒小时候曾见过她,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子,虽然掌管六宫,却丝毫不见半分凌厉之气,然而她英年早逝,此后先帝再也未立过皇后。 齐尹恒屏退左右,与雨竹一道进去,这里多年来尚有当年伺候先皇后的老太监打扫,家具佛像都是清净无尘。雨竹进门来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皇上,求您下旨处死陆大人吧。” 齐尹恒大怒,“放肆!就凭你也敢命令朕!” 雨竹抬起头,面无惧色,“奴婢自知皇上心里有怨怒,但皇上就算今日杀了奴婢,也是无济于事!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皇上为了此事与太后娘娘翻脸,也只能让太后娘娘更恨陆大人,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奴婢去替太后娘娘做事!就算没有太后,皇上眼下也不能留陆大人在宫里,因为宫外还有许家,还有许多等着将女儿送进宫的贵戚们!” 她说这些齐尹恒早就想过,是以他并没有急吼吼冲进万安宫向太后兴师问罪,“那你说,赐死他?” 雨竹耐心解释道,“皇上何必拘泥陆大人的身份呢?只要借着秀女大挑的机会,给陆大人换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就行了?” 她说的这些与齐尹恒心中所想分毫不差,这些日子净忙着与陆长宁置气,却忘了要在天牢中寻人这件事,他暗暗提醒自己此事定要加急办了才好。 这样想着,脸上却不露分毫,“你以为凭着这点儿小聪明朕就能容你?” 雨竹苦笑,“奴婢的命不值什么,可陆大人的命,对于皇上却是重于千钧,如果皇上今日能饶过奴婢,奴婢日后愿意做皇上的眼耳。” 齐尹恒凤眼一挑,他不得不说这女子当真有胆有识,可他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也二十五了吧?” 雨竹旋即明白过来,她又重重磕了个头,“皇上放心,奴婢这辈子,是没有出宫的指望了,只求在宫里苟且一辈子罢了。”她说到最后一句已带着哭腔,让人闻之伤心。 “为何?”齐尹恒平静下来。 “奴婢知道的太多,若是出了宫,只怕下一刻就会丧命。”她闭上眼,“若是您知道,明孝仁皇后的死因,您就会明白奴婢的话了。” 齐尹恒惊诧的看着她,听她话中之意......齐尹恒不敢再问下去,转了个话题,“朕要如何相信你?” 雨竹想了想道,“奴婢可以告知皇上家人的所在,若是他日皇上发觉奴婢不忠,尽可将奴婢和家人一同除去。”她没有说,太后也知道这些,如果有一日自己不幸同时开罪了这两位,两路人马前去追杀,兴许乱战起来能有家人脱离出去,而自己早在几年前,就安排父亲将几个年幼的弟弟、子侄过继到了氏族里的其他人家,这样一来,也算后继有人。 齐尹恒点点头,“那以后你便见机行事,若是母后她暗中做什么,你定要想法子告知于朕,朕也会尽力保你周全。” 雨竹低着头,泪水滴在青石砖上,顺着缝隙渗入,很快就没了痕迹,如同她的人生,最终也将归于虚无,化入尘土。 【第十九章 完】 |
通知:明天恢复半章1800字更新,如以后没有意外,都是两更,每更800~1000字左右,在晚上8:30~9:00和9:30~10:00左右更新。敬请期待,谢谢支持! |
【第二十章 意难平】 陆长宁醒来已过了一天一夜,手臂酸麻胀痛得厉害,想抬又抬不起来,侧头一瞧,一时有些愣住,齐尹恒趴在床边鼾声如雷,一颗死沉的脑袋正好枕着自己的肩窝,两只大手一左一右环在自己身子两侧,陆长宁气滞,想到这些天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伸出那只尚能动弹的手,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拍,他病了这许多日,气力尚且不济,这一巴掌打得软软绵绵,谁知齐尹恒却立刻跳起,见陆长宁睁着眼,他对着屋外大吼,“太医!太医!他醒了!” 陆长宁被他这一嗓子惊了一跳,耳朵边都嗡嗡作响,还不待他说什么,一大群人便鱼贯而入,涌到床前,几位老太医轮流替他诊脉,各自开了药方,又相互斟酌,如此这般熙熙攘攘的闹了好一阵儿,才安定下来商讨出一张方子交给齐尹恒。 为首的孟太医禀道,“皇上,陆大人脉象虽弱,但已经平稳了许多,接下来静养即可,务必不能再伤心忧惧,情绪上也不可过喜或过悲,日常饮食可选些清淡容易克化的,不要用发物、燥物,臣等过此后每日会来请脉。” 齐尹恒不通药理,皱着眉头看了看,招小猴儿进来道,“你跟着太医去御药房,这次你亲自煎,万万不可再出差错!”小猴儿急忙应了,见陆长宁醒了,上来请了个安。 陆长宁见他两眼肿得像灯笼一般,神色憔悴得很,心里尤为内疚自责,张张嘴想说什么,发觉口中涩得很,喉咙也干干的,只得作罢。 待所有人下去,齐尹恒转过头,陆长宁才发觉他的神色比小猴儿还要疲惫上三分,下巴冒着一小截青青的胡茬儿,眼圈也泛着红,脸色有些黄,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觉浑身绵软得厉害,使不上劲,周遭除了齐尹恒,半个内侍都没有,他口渴得厉害,却不想让齐尹恒去端,正要别过头忍耐,却见那人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自己先喝了起来,他不喝还好,这样一来,陆长宁更觉得那杯中的水仿佛九天甘露一样。 过了片刻,齐尹恒端了自己喝过的那杯水来到床前,先在陆长宁身后摞了两个软枕头,将他的头放在上面让他半靠着,接着将水递到他唇边,也不说话,只用双眼不错神的看着他。 陆长宁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想用这人喝过的杯子,可如今却管不了这许多,低下头大口的咽下杯中的清水,齐尹恒伸出手替他顺气,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呛着,见他喝完一杯意犹未尽,遂又倒了一满杯,仍是自己先喝了,又递给他,陆长宁此时稍稍有了些气力,他将那人的手轻轻推开,摇摇头,齐尹恒却不肯,固执的将杯子递到他嘴边,如此又饮了一杯水才作罢。 |
屋中一片清寂,齐尹恒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有太多话想告诉陆长宁,想将李叔的事告诉他,想要说声对不起,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又被他咽了下去,太医刚刚说过,不可过喜过悲的,还是等他好了,再说也不迟。 陆长宁敛着眸子,浅浅的呼吸,两人就这般尴尬的坐了半晌,彼此不发一语,直到张得福端着清粥进来,齐尹恒才开口,“验过了么?” 张得福赶忙点头,“验过了。” 齐尹恒点点头,接过小碗,对着嘴吹散了些许热气,在嘴边抿了一口咽下,陆长宁这次眉头皱得更深,见汤匙伸到嘴边,他忍了几次终于开口,“皇上……”齐尹恒也不让他说话,轻道,“来,喝粥。” 陆长宁轻叹了一口气,“皇上,让我自己……” “喝粥。”齐尹恒再度打断他,眼中一片坚定。 陆长宁心知若是不吃下这一口,今日必然这样僵持下去,无奈的张嘴,将汤匙含进嘴里。 原以为齐尹恒不过是心血来潮,喂个一两口就要作罢,谁想他耐着性子,慢而又慢的喂了陆长宁大半碗清粥,每一匙都细细吹过,贴在唇边试好了温度,若是没有之前的观感,陆长宁几乎就要以为自己面前坐着一尊菩萨了,可想到几天来他对自己的冷酷无情,陆长宁始终觉得,如今的齐尹恒,只是在至尊帝王的脸上贴了另一层面皮,若是自己再一个不慎惹恼了他,说不准他还会做出什么暴行来。 齐尹恒却是后怕得很,前天跨进屋子时那深深的无力感至今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第一次觉得,即使做了皇帝,有些事终究非人力所能及,譬如陆长宁,譬如自己的母亲,都是他无法以帝王威严去驾驭的,陆长宁是他命里的异数,他就像自己在西凉见过多次的玉籽料,一层坚硬的外皮包裹着内里的细腻,触手冰凉坚硬,若是想得到其中隐藏的璞玉,必须先将这层外壳一点点磨去,可从中一切为二,只恐伤及玉髓,不得全品,不消说,他自己万万不愿意那样凶横的伤及这块玉的,只是不知道,磨掉了这壳之后,他究竟是一块触手生温的暖玉,还是一块凉气逼人的寒玉? 转眼陆长宁已摇头示意吃饱了,齐尹恒放下碗,拿起一边的绢帕替他擦嘴角,盯着那剩下的粥微微有些出神,陆长宁见他这样,欲言又止,片刻后道,“皇上若是饿了,就传膳吧,这粥,寡淡了些。” 齐尹恒回过神,笑了笑,“朕不饿,朕只是怕……”怕有人再给你下毒,“没什么,你先别躺下,坐在这里消消食,陪朕说会儿话吧。” “好,”却没想到陆长宁这样轻易的答应了,齐尹恒原本有些惊喜,“皇上想听些什么?”这一句话一出口,却叫齐尹恒一阵难过,他不问自己想说什么,反而问自己想听什么,终究是自己之前伤他太深,让他对自己惧意更重了。 之前看见他腕子上的伤,齐尹恒大发雷霆,直接将张得福送进了慎刑司,挨了一顿鞭子,其他几个出主意的,也都重重罚过,可品到头来,终究是自己下的旨,可他当时压根不知道,这“按宫规处置”究竟是怎么个处置法,得知了这几日陆长宁所受的苦,他恨不得也咬掉自己的舌头。 “长宁……以后,朕不再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好不好?”陆长宁眼中亮了一亮,听他补充道,“只要你留在朕身边,留在宫里……”陆长宁自嘲一笑,是啊,只要留在宫里,就不勉强,可他不知,这留在宫里,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勉强。 |
回来之后学习了一会儿,肝肠寸断啊!等9月份考完就开新文,刚刚写好了文案!发上来预热一下。太久不写字了!就这几个字写得手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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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在私塾窗下偷听先生教别的孩子念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先生说讲的是浩瀚大漠,又隔一日,再念“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说是诗中有千里草原,后来,他每天从后门跑到这里,在窗户下一坐就是一整日,从“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听到“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又从“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听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的心时而被抛上高山,时而被冲入江海,时而飘然远去,时而怅然若失,九岁的孩子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或者能“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那该是何等的畅快淋漓,何等的恣意豁达! 可是如今,自己只能留在这宫里,靠身体讨好着别人过生活,陆长宁笑笑,罢了,也许真像是那天牢中的魔鬼所言,这就是命,他必须接受,不仅要接受,还得满心欢喜,如今齐尹恒退了一步,自己若是得寸进尺,只怕他连着片刻的慈悲也要收回的,于是点了点头,“好。” 齐尹恒欢喜的抱了抱他,见他瘦的实在不成样子,有些不忍心,“待会儿叫内务府送些温和的补品来,交给小厨房做给你吃,总要先把身子调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亏待你。” 说罢他自知失言,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亏待他么? 陆长宁却仿佛不觉一般,仍小声道,“是。” 齐尹恒搂着他,靠着垫子同他一起躺下,“再歇一会儿吧。” 陆长宁摇摇头,“现在睡不着呢。”一侧头,见齐尹恒呼吸均匀,已然入眠。 陆长宁小心的翻身平躺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头上的帐子,那些用银线暗绣上的竹纹浅浅,将他的思绪一点点拉到远方,仍是江南,仍是那下不完的雨,躲在窗外的孩子轻轻打了个喷嚏,随即便被抓住带进屋来,先生拿着戒尺要教训这个偷师的小贼,孩子却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先生,什么是‘诲尔谆谆,听我藐藐’?” 先生是多年科举不中的秀才,送到这里的却都是官绅之子,自小眼高于顶,课上个个眼睛乱转,心思从未在书本上,没想到这个偷听的小毛孩子,是真正用了心,他将自己连日来所授问了几句,发觉他竟能过耳不忘,明明是一个字都不识,却能凭着几句模模糊糊听来的讲解记住诗文和意思,若是识字,那他日成就必然在自己之上,所不定还会中举、中进士,了却自己多年来的执念。 |
想到此,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戒尺,蹲下身来轻声细语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 孩子含着手指低下头,好好想了一会儿说,“我是陆家的,可我是李叔的孩子,我叫长宁。” 先生点点头,“那我去问问陆老爷,能不能送你来念书好不好?” 孩子却狠狠地摇头,“不不,不要去找老爷,去找李叔吧……不过……”他想说他们没有钱,这些天在屋外悄悄看着,见隔壁赵家的管家来给他们的公子交过红纸包着的束脩。 先生将他带到后排,叫他坐在平日放东西的长凳上,“你现在这儿等着,下了学,我同你一起回去。” 叫长宁的孩子高兴地仰着头笑着,“谢谢先生。” 想到那天的情形,陆长宁的嘴角有了个小小的弧度,他看了看身边睡着的人,入睡后的齐尹恒杀伐之气顿减,健壮的胸膛起起伏伏,脸颊鼓鼓的,还时不时皱一下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烦心事,就是这样一个睡着后看上去蠢蠢笨笨的家伙,折断了自己想要在世间遨游的羽翼,将一颗渴望鸟翔鱼跃的心关在这方寸之地,将一双渴望阅尽众生的眼聚在他一人之躯,如今都睡着了,手还四处乱抓,要揪着自己不放,陆长宁恨得咬牙切齿,张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原以为他会惊醒痛斥自己,却未想他动也没动,再看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只留下粉红的一圈印子,陆长宁登时哭笑不得,都说无耻之人皮厚,此刻方真的体会了。 由着他半搂半抱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人少些戾气,能像今天这样脾气柔和,与他过上一辈子,也许会比自己之前所想要的要容易许多。陆长宁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正要努力想要将这想法甩掉,恰好小猴儿端了药进来,陆长宁见此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伸出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看起来竟是怕吵醒了熟睡之人,他一时气恼自己,脸也浮出了一层粉色。 小猴儿将药轻手轻脚的端进来,压低声音道,“陆大人,皇上已经两天一夜未合眼了,轻易不会醒的,这药是奴婢亲自煎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陆长宁正待说什么,只见小猴儿拿了汤匙,将些许药勺进一个空碗里,仰着脖子喝了,陆长宁大惑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我病了一场,你们个个都怪异起来?” 小猴儿端了药过来,“您不知道,您那不是病,是中毒!奴婢看管不慎,竟纵容了小顺子这个心怀不轨的!害您连喝了半个月毒药!”他对着陆长宁一笑,“皇上说了,以后您的食水,要跟他一样,有专人试毒验毒,眼下我师傅正在内务府选人,还没送过来呢!” 陆长宁听了第一句,心里头就翻腾不止,刚刚还幼稚的想着一辈子如何如何,现在看,能不能平安过半生都未可知,他垂着眼笑,人总是料不到明日的,所以就算先贤都讲过得过且过的道理,自己终究入世太浅,之前竟连这些都未想到。 |
连我自己也开始盼包子了?? |
【第二十一章 暗恨生】 齐尹恒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陆长宁半靠在床边,闲适而恬静的读着话本,傍晚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使他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齐尹恒看着他笑,"好些了么?" 陆长宁点点头,心思仍沉浸在手中的话本上。 齐尹恒凑过去,"看的是什么?" 说罢也不待他回答,竟自去翻看那书的封面,"《还钗记》?讲了什么?" 陆长宁合上书,浅笑道,"不过是胡乱看看罢了,哪里记得住呢?" 齐尹恒并不气馁,拿过那本书胡乱翻看了几页,有些怒道,"这人净会胡写一气,若是那男人真的欢喜这女人,就该为她去拼上性命,而不是让她平白牺牲。"他说罢,翻到了作者那一页来看,"沈茂?这人是谁?朕若是见了他,一定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 陆长宁将书抽出来,"只是个故事,何必气怒?何况人家不一定用真姓名,你去哪里找人理论?" 齐尹恒搂住他的肩,嗔道,"那也就是说,你喜欢这话本了?" 陆长宁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你没有看到最后,那男人后来浪子回头,迎娶了玉钗的。" 这《还钗记》说的是某朝某地,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人名唤王郎和玉钗的事,王郎家逢变故,穷困潦倒,眼看上京赶考之事就要不成,玉钗心中焦虑,偷偷去向觊觎自己的员外家的公子借钱,未想被玷污了清白。玉钗羞愤欲死,被王郎救下,答应她不会嫌弃她,待高中之后就娶她为妻,谁知王郎高中后,被那锦绣繁华的京城迷了眼,与一位官绅家的病弱小姐定了亲,玉钗一路寻来,见王郎已经变心,遂剪了头发,到城外尼姑庵做了尼姑,却不想竟在山洪中碰巧救了那位病弱小姐,王郎拜谢时见到玉钗惭愧不已,想接玉钗住进别院,玉钗却一口回绝,王郎回去左右为难,谁知那小姐惊吓之后一命呜呼,就此仙去了,王郎便叫玉钗隐瞒身世认大官为父,既娶了玉钗,又搭上了贵亲,没想到玉钗断然不肯道,"君既愿意娶妾,那娶的便只能是玉钗,不是权势,也不是富贵,玉钗只是寻常女子,无法使君双全也。" 齐尹恒默然半晌,"长宁,你不愿意以女子的身份进宫,对不对?" 陆长宁凄然一笑,点点头,"皇上,老天将我生成这样子,已然不幸,若是因此化身女子,那岂不是更加可悲?" 齐尹恒思索良久,"那朕要如何留住你?" 陆长宁眨眨眼,"皇上把我流放了吧,若有朝一日,我重临人世,起码不至叫人感叹死而复生。" -------- 今天没有电脑,下载了一个贴吧HD,这几天在显微镜下眼睛有些花,HD版本尚未改成涂鸦,仍有亲今天给这篇文点赞!我真的超级感动!213个赞,171个涂鸦,我真是觉得拿手指一个一个按出来字很值得!今后会更加努力更新! 估计HD版很快就要取消赞了,截图纪念,真心感谢! |
齐尹恒沉思着,这样意味着更加危险,因为他把彻头彻尾一个陆长宁留在了身边,而不能被任何敌对者察觉,"容朕想一想吧……长宁……" "嗯?" "父皇的事,不是朕做的,朕在西凉接到密报,说皇兄有意挟持父皇登位,是以火速急行军回了京。"齐尹恒解释道。 "嗯,我知道。"原以为陆长宁定然不信,谁知他淡淡的接了这么一句。 齐尹恒顿时跳起来,站在床边瞪着他,"你知道?" 陆长宁揉揉额头,对他一笑,"皇上,毒害先帝,是何等智谋手段?连先帝身边忠心耿耿的暗卫都没有察觉,试食太监亦是无恙,谋此事者,必然思虑周详、手段狠辣,还要兼居心叵测、只手遮天,我以为……皇上没有这般……险恶。"他本来想说没有这般能耐,但考虑到帝王尊严,还是斟酌着换了词。 齐尹恒先是诧异,"那你那天……"待他回过神来,一口气憋在胸口处,"好哇!你这是嫌弃朕,说朕没本事!你压根不信朕能做成,对不对?" 陆长宁只管抿嘴浅浅的笑,也不说话,齐尹恒更加气恼,伸手就去触他的肋下,非要他说话不可,陆长宁痒痛交加,笑出声来,"皇上……皇上有本事的,沙场上以一敌百……啊,别……"见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齐尹恒才恨恨停了手,"你那天为什么那样逼朕?" 陆长宁喘着气,笑容敛去,"皇上,我只是想,借着在您眼中微不足道的民意,让朝臣们饶了太子……前太子一条性命罢了。"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自古墙倒众人推,就算皇上无心杀他,朝臣们为表忠心,也定会上折子请求皇上按谋逆大罪处死前太子,到时候,皇上进退两难,必然要舍弃一人以安天下,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将此事添了些笔墨,将机锋转移到皇上这里,这样那些朝臣必然不敢再提此事,皇上不必为难,前太子也能安然保命。"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稍稍有些累了,安静的片刻又道,"我知道,此事有损皇上在民间的威望和声誉,终究是我对不起皇上,可帝王民望,非此事所能左右决断,只要皇上日后勤政……唔……" 他话未说完,嘴便被一个温热的唇堵住,这一吻齐尹恒仿佛要吻到天长地久,半晌,陆长宁有些微微窒息他方才松开,"你那会儿尚在气朕要将你留在宫里,对不对?" 陆长宁微微点头。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知。" 齐尹恒有些失望,"你救人也救了,怎么还不知道?" 陆长宁慧黠的眨眼看着他,"我怕宫规,怕挨板子,我还怕皇上你吼我。" "休想得寸进尺,若是你做错了事,朕还是要管教你" …… |
齐尹恒在棠梨宫用了晚膳,后又在此歇息,一时间棠梨宫复宠的消息便在宫里穿得人尽皆知,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一个黑影却向着奉天殿偏殿悄悄滑过去,如同黑夜里的一道幽灵,离得老远就听见张得福在里头低声叫骂,"小崽子!你要疼死爷爷呀!我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养了你们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哎呦喂……" 张得福是原先梁王府里的主事总管,手下带着包括小猴儿在内的十几个小内监,齐尹恒登基之后,因宫里的太监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难分敌我,遂叫张得福领着王府的人在身边贴身伺候着,他对宫中的事本就不熟稔,早年就是因为管事太监嫌他好耍小聪明才将他派去了梁王府,如今入了宫又几次三番碰上了陆长宁的事,处置的颇令齐尹恒不满,随后瞧见陆长宁一身的伤更是心头火起,直接将他罚去慎刑司挨了鞭子。 屋子里传来小太监的求饶声,"师傅,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张得福余怒未消,"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一个个想着早日巴结上主子贵人,好飞黄腾达!哼!以为这样就能骑在咱家头上撒尿?门都没有!你就在这儿跪着!给咱家好好静静心!" 屋外忽的传来三声轻扣,"咚,咚,咚……" 张得福的骂声戛然而止,他清清嗓子问,"谁呀?" 屋外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公公,是我呀。" 张得福一个激灵,立刻给了旁边另一个小内侍一脚,"站着装死呢?还不去开门?" 小内侍慌忙去将门拉开,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披了一身黑斗篷,被屋子里通亮的烛火一照,整张脸的光影晦暗扭曲,分外可怖。 小内侍一时忘了行礼,直到张得福出口骂道,"小兔崽子,见人不道吉祥,咱家是这么教你的?!" 那老太监呵呵一笑,径自进了屋,"无妨,小孩子家家不懂规矩,咱不会计较的。" 进了屋,见张得福趴在床上,床边跪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哭的满脸都是泪,双手一手攥着一根蜡烛,滚落的烛泪聚在手背上,凝成一小片刺眼的鲜红。 张得福撑起身来拱拱手,"孩儿们不懂事,叫赵公公见笑了。"说罢又看向那开门的小内侍,"不长眼的!还不去给赵公公倒茶?" 赵太监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咱家是听说张公公受了伤,特地前来探病的,略一坐就走。" 说罢走进屋来,坐在床边的杌子上。 张得福瞥了一眼那跪着当烛台的小内监,"算你今日运道好,还不快谢谢赵公公相救?若是依着咱家,定要叫你跪上一夜!滚吧!" 小内监懵懵懂懂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张得福又对外间那个喊,"你也下去吧!咱家要跟赵公公说话!" 张得福今日这顿邪火不单单是因为陆长宁,更重要的是因为小猴儿,这实诚的小孩儿因为舍身护着陆长宁,又间接救了陆长宁的性命,被齐尹恒大大的褒奖了一番,还赏了金银若干,提拔他做了棠梨宫管事太监,虽说眼下仍是听命于自己,但照着这个势头,他日说不准哪一天就要爬到自己头上!那小崽子明明半点本事也无,就因为傍上了陆长宁这么个靠山,才发达起来,如今也有冲自己显摆的资格了!张得福越想越气,可又不能真将小猴儿叫来罚上一顿消火,只好拿服侍自己上药的小内监们出气了。 赵太监看看他这副样子,犹豫的开口问道,"公公可有大碍?" 张得福毕竟是奉天殿总管,慎刑司不敢下重手,是以都是些皮肉伤,"无碍的,只是这疼,哎呦,咱家多少年没受过这份罪了!" 赵太监又问,"咱家听说……那位大人在宫里大病……也没有事儿?" 一提陆长宁,张得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依咱家看,他的命硬得很!" 赵太监脸上的表情忐忑起来,却说当日在天牢,他听张得福说是皇上想调教出个玩物,是以半点没留情,用的全是些下三滥的法子,他自信若是再给他些时日,定能叫陆长宁服服帖帖,可偏偏小猴儿去探监,叫他束手束脚,一身本事无从施展。后来陆长宁被秘密接走,自己郁郁的回了宫,竟半点消息也没得到,皇上仿佛将他忘了一般,既不赏也不罚。直到这次听闻棠梨宫里神秘的主子生病,闹得人仰马翻,宫中有传闻称这位主子是齐尹恒从西凉带回来的番邦女子,可他却思前想后,大着胆子推测,这位主子定然是从天牢中转出去那一位!如今张得福的回答无疑是佐证了他的想法,陆长宁若是活着,又得了圣眷,那当日自己在天牢中的所作所为必然招致一场灾难! 他接着问道,"皇上……是真心待他的?" 张得福不耐道,"原本咱家也以为皇上只是图一时的乐子,谁成想竟真的上了瘾!" 赵太监焦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公公怎知皇上上了瘾?" 张得福叹了一声道,"咱家好歹也在潜邸待了十几年,什么时候见着皇上对一个这么上心?处处怕伤着他,处处留着意,前一阵他家死个老家奴,皇上怕他伤心,都不让对他透露,连累咱家跑了两天,替个老家伙收拾后事。" 赵太监顿时竖起了耳朵,他在牢中曾亲眼见过陆长宁同那老头子主仆情深的一幕,心知那绝不是普通的关系,怎么不到一个月,那老头竟死了不成?他小心翼翼问,"哪个老家奴?" 张得福看了他一眼,"还有哪个?陆家只有一个家奴,就是那个叫什么李叔的!" 赵太监脑中灵光一现,果然是他!一条毒计涌上心来,陆长宁不是得宠么?那么,只要陆长宁彻底失宠,自己的命就定可确保无虞…… 【二十一章完】 -------------------- 今晚看奥运,只更一更,二十一章全部更完。 |
【第二十二章 如裂帛】 陆长宁这几日身体大好,不再像从前一样精力不济,闲来无事,在棠梨宫翻翻话本,试着摆弄齐尹恒留下的象棋,他原本就聪敏,一来二去,竟不知怎么赢了齐尹恒一盘,不管平素如何性情稳重内敛,他赢的时候,眼里的光彩也还是掩藏不住,齐尹恒笑,"看着朕输就这么高兴?" 他二人这几日熟稔了不少,相处不再像以往那般尴尬,陆长宁一本正经的低声答,"是。" 齐尹恒佯装恼怒,将棋盘一合,"不下了不下了,竟败给你个初来乍到的小子。" 陆长宁却不识玩笑,以为他真的这般小气,见他不说话,只好默默拿过话本来翻,这些话本他俱都读过,不仅读过,还在每本上都加了批注,齐尹恒一日过来,见他专注的趴在案上,走近一看,却见其在一页上认真写道,"此言虚矣,自作孽,不可活也。"那一页写的是男女风月韵事,先是极力渲染了情境,后写那男人害上了花柳病,后悔不已。 齐尹恒哑然,陆长宁抬头来瞧他道,"这话本中的人真是可恶极了,用情不专、流连花丛,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齐尹恒问,"那这里面哪里有虚言?" 陆长宁红着脸摇摇头,"写得太过了些。" …… 陆长宁一只眼看着话本,另一只眼偷偷的瞧齐尹恒,发现他背对着自己,气哼哼的样子,原本想好了不搭理他的,可担心他真的为这么盘棋把自己气着,起身倒了杯温水走到他身前递上,齐尹恒马上把头扭到另一边,陆长宁跟着转过去,他又转过来,陆长宁将水放在一边道,"我原本以为,皇上是在西凉为国征战的大丈夫,谁知气量竟这般浅,你要气就自己气去吧,恕我不奉陪了。" 他转身欲走,忽的被齐尹恒从身后抱住,转头一看,他一张脸憋笑憋得通红,哪里有半点气怒之色!这才明白他是故意戏耍自己,使劲想抽身出来,却被大力禁锢得动弹不得,"皇上要看我的好戏,如今戏也看罢了,还发疯做什么!" 齐尹恒德意的哈哈大笑,"都说你七窍玲珑,今日可叫朕知道了。"陆长宁再一用力,齐尹恒就这么一侧身,顺势倒在宽大的椅子里,陆长宁身材矮小,被他拥在怀里紧抱着,两人贴着胸膛,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心跳,陆长宁面红耳赤,挣扎着要坐起来,齐尹恒抚着他的后背道,"别动,朕就抱你一会儿,别的什么都不做。" 加上上次那满地狼藉、荒唐非常的"洞房花烛",两人之间的接触也统共只有两次,偏偏两次都给陆长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他实在想象不到,话本里描说的那些翻云覆雨、如胶似漆的感觉到底是何等甜蜜甘美,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一个疼字呢? 两人这般抱在一处,陆长宁想要起身,却意外的触到了身旁那人腿侧的灼热,他尴尬的别过头,不再看后者和他眼里那浓浓的情欲,仿佛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呐呐的说,"你快起来吧,这样……"他想了好半天,才说出剩下的话,"这样……对身体不好。" 齐尹恒脸上的笑意放肆的盛开,"小先生,那就请你教朕做些对身体好的事罢。" 他自小不受宠,在军营里历练长大,刚去的时候凡事不懂,不明白为何那些老兵会因为一些寻常的话笑得人仰马翻,后来慢慢大了些,经常被拿他开玩笑的将军们臊得抬不起头,再后来也就习惯了,随口就能讲出一溜儿的荤段子,拿他开涮的人也自然少了。今日见陆长宁这般害羞,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是陆长宁读书万卷,此刻也及不上齐尹恒的十中之一,他微红着脸,嘴唇动了又动,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偏偏齐尹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叫他避无可避,似乎是必须要听到他答复一样,"我又不是大夫,皇上若想知道,那就宣太医吧。" 齐尹恒笑得更放肆,陆长宁看不惯他这副戏耍自己的德行,屈起膝盖,对着那发烫发硬的地方用力就是一顶,齐尹恒顿时抱着他跳起来,"乖乖,你若再用几分力,朕就真该宣太医了。" 他亲了亲陆长宁的额头,"如今你病着,朕不胡来,等你好了,朕定然叫你知道话本里写的那些并非虚言。" 陆长宁捶他,"光天化日,为何提这个!" 齐尹恒握住他的拳头,"朕这个晌午,歇息的够长了,该回去批折子了,当了皇帝才知道,这差事着实累人。" 陆长宁放手站在原地,眼见齐尹恒快要出门了,叫了一声,"皇上。" 齐尹恒收住脚问,"怎么了?" "我在原先的家中还有些书,有好些都是我早先自己誊抄的古籍史话,李叔和叠翠虽然走了,可那些东西笨重,未必带上了,放在旧屋若无人打理,怕是纸张很快会糟掉……若是……能搬进宫……" 齐尹恒一笑,"朕还道是什么大事,等朕派人替你取来就是。"说罢转身离开,陆长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皇上,我终究不能对你,完全敞开心扉…… ------- 今晚一更1800字,楼主要睡觉去了,3点还要看奥运,各位晚安,明天见! |
齐尹恒办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下午,小猴儿就引着几个人进屋道,"陆大人,这是旧宅里头全部的书册,皇上已经叫人送来了。" 陆长宁点点头道,"有劳了。" 几个小内监将四只樟木箱子抬进屋里,将箱子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摞书籍,而后他们行个礼便退到外头等吩咐,小猴儿看着四箱子书册,惊得合不拢嘴,"陆大人,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书!" 陆长宁弯腰拾起一册闲闲地翻看,闻言抬起头温和道,"这算什么,御书房的书岂不是更多?潜邸里怕是也有不少的吧?" 小猴儿挠挠头,"皇上他不大爱翻书的。" 陆长宁一笑,岂止是不大爱翻书,是根本不喜读书,先帝从前总说那人是"赳赳武夫",先帝做寿时,旁的皇子作诗的作诗,吟对的吟对,唯有他只低头喝酒,说出来的也是些"寿比南山"之类的俗话。 先帝存世的皇子共五人,前太子齐尹昭为长,齐尹恒居四,原本先帝是极喜欢有才学的二皇子尹煜、三皇子尹煊的,五皇子尹恂年纪小最得宠,可惜,这些喜欢被诸皇子会错了意,先是二皇子勾结朝臣,欲加害齐尹昭,反被先帝识破,杖责一顿封了个郡王外放到岭南去了,谁知他一路上内心忧惧,未到岭南便先去见了阎王;三皇子、五皇子是敬贵妃所生,一母同胞,韬光养晦到齐尹恒围城之前,平日里只会纸上谈兵的两人原计划趁太子受攻讦之际搬来禁军闯宫,谁知却中途暴露,尚不等他们孤注一掷,就被擒住,眼下与齐尹昭一道关在宗人府。 这两件桩事皆有陆长宁亲身参与,对前太子来说功不可没,然而陆长宁终究挡不住齐尹恒在西凉千军万马中真刀真枪练就的一身武功,待天下初定,群臣才发现,够得上登基资格的,只剩下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四皇子,就连陆长宁也不得不暗叹,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为齐尹恒肃清了隐患,如今看来,倒真可谓是大智若愚。 小猴儿上前道,"陆大人,奴婢帮您把书搬出来吧。" 陆长宁淡淡的笑道,"多谢。" 两人把书册从箱中搬出来,放在地上,小猴儿叫了外头几人进来,将空箱子抬走,复又对陆长宁道,"陆大人,奴婢帮您把书摆到书架上吧。" 这次陆长宁却摆手道,"我自己的书,还是自己慢慢摆放吧,若是公公替我安置,我下回定然找不到。" 小猴儿更是惊讶,"这么多书,陆大人摆一次就能记得分别在哪儿?" "它们放在家里的时候,位置都是固定的,天长日久就慢慢记住了,公公有所不知,整理他们可是体力活儿,只怕一会儿就要找吃的了。" 小猴儿高兴起来,陆长宁平日里食量不大,病了一场更是不爱吃东西,难得有主动要吃的东西的时候,"陆大人想吃什么?" "随意做些清淡的就是了。" 小猴儿欢天喜地的奔着厨房去了,自陆长宁中毒后,一应食水他都要亲自看着做。 见他走了,陆长宁上前关起门来,飞快的在那些书里翻找起来,他脑中回忆书籍原本的位置,将其中一摞原本放在中间的一一摊开,书脊向上抖了一遍,一无所获之后,又将剩余的纷纷抖落一番,仍是什么都没有,他心里的不安感渐渐扩大:李叔和叠翠不告而别,他原想着是齐尹恒手下的人隐瞒了他们要传递的消息,这几日他旁敲侧击的问了小猴儿,发现他一无所知,后来又想叠翠也许会留下书信文字,告知他所去之处,遂用了这个方法,叫小猴儿给内侍们传话,将家中所有书画纸墨俱都带来,谁想半点线索都未寻获。 ------- 一更 |
陆长宁心乱如麻,手中机械的将书册摆放到书架上,直到小猴儿进来提醒他,"陆大人……这书,都放反了……" 陆长宁回过神,僵笑道,"今日去替我搬东西的公公都回去了么?" 小猴儿不知所以,"回去了。" 陆长宁斟酌了一下道,"他们中有你相熟的么?" 小猴儿点头,"有啊,里面有好几个,都是以前在潜邸玩得好的伴儿。" 陆长宁沉思片刻问他,"可否请公公帮我个忙?" "陆大人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奴婢的?" "我想烦请公公,帮我找个今日从宫外回来的小公公来?" 小猴儿听的此顿时紧张了许多,"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陆长宁缓缓摇头,"只是想问问旧宅近况,那里一夜间人物楼空,一些东西的处置我不放心。" 小猴儿应了句是,转头向者奉天殿去了,他悄悄跨进偏殿,并未见着张得福,隐隐听到角落里有人在低声啜泣着,走过去一看,只见与自己自幼相熟的内侍小林子跪在湘妃竹边的石子堆上,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小猴儿见此赶忙问,"林子,你这是怎么了?又办砸了差事?" 小林子见是他,就如同见了救星,哀哀哭道,"小猴儿,你快救我,今日从你那里回来,师傅便找由头开发了我,说我心气高,叫我在这儿磨性子。" 小猴儿同情的跪在地上扶着他,替他稍减膝盖上的压力,"多久了?还没叫起?" 小林子满脸汗泪,"一个多时辰了,师傅在御前伺候,只怕忘了……小猴儿,我求你,替我想想法子,让我去跟你一道伺候棠梨宫那位吧,再在这儿,我可就死了!师傅被皇上罚了,日日拿我们撒气,你瞧……"他说着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举在小猴儿跟前。 小猴儿一时也有些为难,他眼珠转了转,犹豫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皇上一声,想办法带你回我那儿,你去了就求那位主子,他一定会让你留下的。" 小猴儿起身向奉天殿走去,小林子两手攥得紧紧的,不知是疼还是别的什么。 齐尹恒刚刚同阁臣议完事,略微有些疲惫,但见小猴儿进来顿时精神一振,"他有什么事?" 小猴儿恭谨行礼道,"皇上,陆大人叫奴婢来跟皇上谢恩。" 齐尹恒兴致勃勃道,"哦?他还会谢恩?" 小猴儿有些紧张,"是……皇上,那些书册数量着实多了些,奴婢见陆大人自己一个人整理,颇有些累,可惜奴婢不通笔墨,帮不上忙,不知可否从奉天殿先调一名略通文墨的内侍从旁协助?" 张得福在一旁听了恨的牙根痒痒,偏偏此时又不能出言斥责,只见齐尹恒随意一摆手,"你去叫一个,跟你回去便是。" 小猴儿得了旨意,复又回到偏殿来,拉起小林子就向着棠梨宫去了,这孩子高兴的很,觉得今天既救了玩伴,又助了陆长宁,可谓好事成双。 ------- 二更 |
【第二十三章 击节碎】 小猴儿回来的时候,陆长宁已将近半书册理好,放在架子上,小猴儿带着小林子一路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陆大人,人带来了。" 陆长宁顾不上安抚答谢,只是看着小林子,眼里有些着急,"敢问这位小公公,你们今日去我家,里头是怎么个情形?" 他这话问得唐突,小林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只讷讷道,"不过就是寻常的样子??" 陆长宁略感心安,既然家中寻常,说不定李叔他们是真的安然无恙,他勉强笑笑又问,"那今日你们去,可漏拿了什么?屋中可曾见书信之类?" 小林子摇摇头,"不曾见着。" 陆长宁复又失望起来,小猴儿见他脸色变了,只当是小林子答话不趁他的心意,插言道,"陆大人您见谅,他素来是个不会说话的??" 陆长宁看着他笑笑,温言道,"我不是怪他,只是想到了我家人,一时有些失落罢了。" 小猴儿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小林子在旁轻道,"陆大人,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话在耳边,如惊雷乍起,陆长宁望着他,半刻没有说出一句话,良久方挤出一个瘆人的笑,"小公公,你??你说??是谁??死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腿一软向后跌坐在椅子上,小猴儿此刻脑中方才转过弯来,一下子急红了脸,他扑上去踢打小林子,"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 小林子被他打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奴婢说错了,奴婢说错了!再也不敢了!"小猴儿恨得咬牙切齿,还要再打,却听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他回头去看,只见陆长宁呆坐着,一双眼空洞无光,仿佛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小猴儿扑上去,抓着他的手,摸到一片冰凉,"陆大人,这事儿您不能光听他胡沁??对了,您去问皇上,皇上他会告诉您的。" 陆长宁心如刀绞,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李叔和叠翠被囚禁、被流放,他之所以留着自己一条命,为的也不过是叫他们活着罢了,问齐尹恒?只怕自己被蒙在鼓里,正是他的杰作,想到此,更觉胸口疼痛,想被人扼住脖子一样无法呼吸,这几日来的平静融洽之下,竟掩盖了这样残忍的事实,此刻以这样的方式被揭开,如同撕掉一条结硬的痂,连皮带肉,鲜血淋漓,叫人比新伤更加疼痛百倍千倍。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林子,再开口声音都已沙哑,"是谁?李叔还是叠翠?还是都??" 他再也说不下去,手指死死抠着椅子角。 小林子只顾磕头,"奴婢胡说的,是胡说的??" 陆长宁脸色铁青,断喝一声,"事到如今!还要瞒我到几时!" 小猴儿被他这一声吓到,他照顾陆长宁时间最长,从未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他也跪在陆长宁脚下,"求您了主子,身子要紧啊!" "咔"的一声轻响,小猴儿看过去,只见他右手食指的指甲竟在椅子边缘生生拗断了,他一横心,想着眼下这样的情形,必得叫齐尹恒来收拾,他起身欲走,只听陆长宁淡淡道,"站住!" 小猴儿已跑到门边,闻此只得停下脚步,只见陆长宁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小林子身前,脸上平静的叫人害怕,却是一滴眼泪也无,他就站在那里,右手食指的鲜血慢慢一滴一滴落在青砖上,"到底是谁?什么时候?" 小林子打着哆嗦,仍不敢说。 "难道你真想让我去问皇上么?那样,你怕是活不成的。" 小林子抬头看着他,"是??是那老汉??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那不正是李叔从牢里回去的第三天!"因何亡故?" "??是厥脱。" 陆长宁心中更加难过,自己在牢里寡廉鲜耻的那些话,想必让老人痛心不已,因此突发急病,"家中夫人呢?" "并未见着??我们去的时候,家中的细软俱被收拾走了??" 叠翠??李叔走的时候,竟是孤身一人,老人花费半生精力养育自己,可自己却是连替他养老送终都做不到,陆长宁转身,恰好踩到右手滴落的一小摊血渍,他茫然的向着屋里走,每一步都留下个浅浅的血印,走了几步又站住,低着头笑了笑,而后站在屋中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身体像一片风中残破的落叶前后摇晃,小猴儿上来扶助却被他推开,他用袖子掩住嘴,放下后袖口一片血色斑驳,"我入宫后,皇上派人去召我家里人入宫时,李叔尚未亡故的,对吧?" 小林子被他吓住,点了点头。 他又转身问小猴儿,"皇上告诉我他们已经离开京城时,正是七月十八,对吧?" 小猴儿却不敢点头,只看着那片血迹哭,"陆大人??好歹叫太医来吧,这??" 陆长宁对着他笑了笑,小猴儿却觉其中的凄然比哭更甚,"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静静。" ------------ 今天的全部,1800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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