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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藏玉(古风,虐)[第12页]

作者:原是秋风落叶多
首页 上一页[11] 本页[12] 下一页[13] 尾页[1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齐尹恒下朝后,就与许世元等一干大臣议事,直隶旱情,北境战乱,桩桩件件无一不棘手,齐尹恒冷眼看着大臣们争论,心中厌恶,他何尝不知这些人各自分属不同阵营,眼下正是互相攻讦、党同伐异的好时机!正待他欲出言呵斥时,忽见一个小内侍一路小跑进了御书房,跪下请安道,“奴婢给皇上请安,太后娘娘适才身子不好,请皇上速去瞧瞧。”
齐尹恒眼皮一跳,这小内侍分明是奉天殿暖阁的人,现下出现在这里,却说的是太后的事,分明宫里起了风波,他站起身来,沉声道,“众爱卿先各自回去拟条陈呈上吧。”
许世元眉头也是一皱,凑上前来,“臣请入宫探望太后。”
“眼下国事繁忙,许大人还是先处理朝务较好。”齐尹恒情急,索性把话说了个明白,“母后身体有恙,应静心修养,这两个月,许大人都不必进宫了吧。”
说罢也不给许世元答应的时间,疾步向着奉天殿走去,小内侍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讲着事情的经过,“……见主子有难,雨竹姑姑遣小的来,说见了陛下,千万不可提暖阁失火的事儿,只说太后娘娘玉体违和,陛下听了奴婢的话,定然会明白……”
远远地见了奉天殿大门,齐尹恒情急之下,撩开袍襟大跨步向里走去,只听里面“噼啪”声不断,太后带了一干侍从在院内站着,身后大门紧闭,已然不闻其他声响。
这个时候齐尹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只想着冲进去救人,孰料太后却满脸怒容的闪身将他挡住,“皇帝,你莫非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
齐尹恒看了一眼太后,也不多话,绕过她就要向前去,太后气得浑身颤抖,转身指着齐尹恒的背叫骂,“你今日若敢进这个门,休怪哀家不认你这个儿子!”
齐尹恒一脚将门踹开,里头的人见了他,纷纷停下手来跪倒,齐尹恒一眼就望到那个躺在地上蜷成一团的人儿,后身上一道道交叠的血痕,叫他的心疼得仿佛被刀绞过一般,也跟着滴血,他上前将人托起,轻声唤,“长宁?”
怀里的人双眼半睁着,眼神迷离涣散,也不知是看向何处,齐尹恒见状越发恼恨自己,小猴儿受伤,雾隐被罚,其余暗卫有分别被派去监看大臣,这些日子,陆长宁身边竟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太后这时更加怒火中烧,自己的儿子,自己亲手想尽办法、历尽艰辛扶上龙椅的天子,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人忤逆自己!她冲进屋来,怒喝,“你给哀家放手!亏你还是先帝的儿子,为了这么个东西,你竟连孝道都枉顾!”
齐尹恒看着母亲涨红的脸,忽的心生出一股无力感,他向着一旁的人道,“去请太医,要快。”而后他抱着陆长宁,向临屋走去。
“你别忘了!若没有哀家,你是如何做的皇帝……”
齐尹恒看着流泪的母亲,忽的断喝,“母后,有些事,朕不愿详加追查,并不代表朕不知道!”
他一再忍耐,一再退让,甚至宁愿背上个残骸手足的罪名,不过是为了替母亲掩盖她当年的自私!作为人子,他要如何决断?难道真的要查明真相,给母亲送上三尺白绫么!
太后闻言愣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半晌,“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原本妆容精致的面孔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了个粉碎,展现出原本斑驳的岁月霜痕,“皇帝……你……”
她在宫中蹉跎几十年,受尽冷眼,无论有多不甘心,都日日强颜欢笑的周旋在先帝众多嫔妃之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将多少眼泪藏在帘帐里,眼看着那些晚进宫、连子嗣都没有的贱蹄子一个个爬到自己的头上,她却只能违心的送上厚礼,坐在下首,听她们状似无意的说着闲话——
“姐姐,听说梁王殿下很是英武呢,日后姐姐跟着去了封地,可比我们有福气多了。”;
“到底是商贾世家,姐姐果然出手大方。”;
“陛下那日提了梁王殿下,赞他勇猛,还说要叫他替我大齐守百年疆土呢。”
——她都微笑着,点着头应了,可她心气却不平!
为何自己的儿子只能是一介武夫!为何自己因为出身要一辈子受人欺负!为何家族富可敌国却难以抬头做人!她要一搏,以命相搏,只要儿子成器,只要他登上龙椅,那自己就是万人之上的太后!不必问,也不必在意,儿子到底愿不愿意,只需将他推一把,他定会同自己一样欢喜……
含着泪,太后许芸站在院子里,看着奉天殿明黄的琉璃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上半辈子受尽丈夫的冷落,难道下半辈子还要受儿子的闲气!还有那个人……儿子被他迷惑的颠三倒四,若是真叫他在后宫站稳了脚跟,那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柳太医在屋内替陆长宁上药,齐尹恒站在一边,刚刚传话的小内侍递了块儿热帕子来,“陛下放心,雨竹姑姑早在事先做了安排,主子这伤看似惨烈,实则无碍性命。”
齐尹恒看了他一眼,接过帕子拭汗,“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安来,刚调来不久。”小内侍低着头,面上不见什么表情。
齐尹恒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这名字起得不错。”
“当不起陛下夸奖。”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朕吧。”齐尹恒听了这名字就明白了雨竹的暗示,这个安来,就是雨竹表忠心的第一份厚礼,此后万安宫的消息,自己想必会在第一时间知晓,一想到连亲生母亲都要成为自己的仇敌,齐尹恒的心里极不是滋味……陆长宁的一声闷哼让他从情绪中跳脱出来,忙上前询问,“柳太医,如何了?”
柳太医暂停上药,回身答,“陛下,多是皮外伤,不碍事……”
尚未说完,只听外面有人传话,“启禀皇上,听闻奉天殿暖阁今晨走水,群臣正在太和殿聚集,请求面圣。”
齐尹恒歉意的看了陆长宁一眼,见他闭着眼睛,冷汗沁了满额,上前来用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柔声道,“长宁,朕去去就回。”
脚步声远去之后,柳太医伸手,将陆长宁禁锢住腰间系带的手拿开,轻轻替他除了下衣道,“此事,你瞒不长久。”
陆长宁嘴角勉强一扬,睁眼与柳太医对视,“能多一日,就是一日吧。”
柳太医摇头,似乎极不理解他的话,“多一日少一日有何区别!”
“也许是我太执拗,可……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天际滚过惊雷,夏日的最后一场雨,以轰轰烈烈的姿态,砸落凡尘,仿佛要拼命荡涤尘世的污浊……
【第十六章 落日台】
眼见天气转凉,陆长宁的身体却迟迟不见好转,外伤虽早早痊愈,但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几日前小猴儿能下床后,便不肯听大夫的嘱咐,执意要在陆长宁身边陪伴,他先前受伤极重,伤到了筋骨,现如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只好半侧着身子靠在榻下,替陆长宁端水喂药,陆长宁多次劝他歇息,他都不肯,是以只得作罢。
乌桓战事在短短几十日间已发展到迫在眉睫的地步,此前乌桓多次派人挑衅,大齐皆未应战,士气大损,如此这般再拖下去,到了冬季,霜雪封路,大军只怕粮草都难以为继。
乌桓本就是游牧民族,他们大军缺衣少食,可以纵兵掠边,抢夺食物,所以眼下他们并不急于发起进攻,毕竟大齐边境城墙高筑,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羽锋撩开营帐的厚帘子,见羽枢正在不远处的靶场练骑射,他信步过去,见羽枢骑马所射出的铁箭均中靶心,抚掌大笑道,“几日不见,我儿功夫见长。”
羽枢调转马头,下马道,“仍是不及父王,儿臣听闻,父王箭术莫说在乌桓,就算放眼整个草原,都无人可及。”
羽锋摇头,“如今老了,只怕不行了。”
“儿臣这些日子都等得不耐烦了,父王,这仗还打不打?”羽枢将马交给随从,陪在羽锋身侧。
羽锋看了他一眼,“当年我乌桓战败,便是有勇无谋,所致,你道齐人的城,是那般容易攻破么!何况他们素来狡诈,趁大雪行火攻偷袭王帐,这才使我们战败。”
羽枢接着问道,“那父王不怕他们故技重施?”
羽锋胸有成竹,“哼!为父绝不会再入彀中!此次我们安营扎寨选址在河边,地势开阔,他们再想派人偷袭,只会成为我们的活靶子。”他拍了拍羽枢的肩,“枢儿,你莫要急,他们朝内如今人心不齐,为父联络的人已经开始派上用场。”
“父王,咱们也要防着他们反咬一口,几天前,我们按照那个许世元的话派出了死士,混入京中制造乱局,结果不但人没有回来,还折损了好几个高手。”
“枢儿,你记住,那许世元虽然鼠目寸光,不过是把钝刀,可钝刀割肉,才会叫人更疼!更何况,谁也不会防备这样的刀。”羽锋作势比划了一下,“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皇帝,这无妨我们的大计,只要皇帝一死,他也就完了。”
齐尹恒满脸铁青的进了屋子,安来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陆长宁见状,歪着头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齐尹恒叹口气,早朝时说到江南赈灾粮草的去向,朝臣又起纷争,直隶因春夏两季旱情眼下急需过冬粮,北境将士们也已经盼粮多日??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押运粮草一路北上的车队竟遇袭了!让齐尹恒怒不可遏的是,从那些人戳开的粮袋子里,撒出的竟是掺杂了大半的沙土的陈粮!
他看着陆长宁苍白的面孔,平复情绪坐到榻边上,“脸色这样难看,再叫柳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陆长宁见他不愿与自己谈,也未追问,“没什么,太医之前说过,慢慢调养就好。”
齐尹恒抓着他细长的手指,“这要调养到什么时候?”
陆长宁低头,反握住他的手掌,细细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齐尹恒过去征战沙场,常年练武,这些习惯并未随着他登基而改变,陆长宁不止一次的站在旁边,看他舞刀弄枪的飒爽英姿。
他这样的举动让齐尹恒很是受用,欺身上来搂住他,“朕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没了。”
陆长宁被他拥着,感受到了他的微微战栗——齐尹恒与太后决裂的时候,他字字句句听得真切。
此刻,陆长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伤心的君王,只得伸过手来,抚过他宽阔的脊背,“皇上??尹恒,你还有我??”——虽不能为你做太多,可我愿意站在你身侧,成为你的臂膀。
齐尹恒闻言,将手臂收得更紧,“长宁,答应朕,不要离开朕,不要背叛朕,不要让朕成为孤家寡人。”
陆长宁眼眶微涩,“好??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大齐江山。”
齐尹恒只留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陆长宁看着屋外轻唤,“雾隐。”
雾隐进屋行礼,“主子。”
“替我留意,看看这些日子,都有谁上书为江南筹措粮草的官吏说情。”陆长宁抚摸着胸口的玉坠,“皇上虽发了火,但眼下这个当口,未必会重罚他们,我们需想个法子,替皇上解了燃眉之急,顺便清理了京中这些个蠹虫。”
“是。”
“我原先用的东西,还都在棠梨宫么?”这些日子,关于自己从前的事,他已经拐外抹角问了小猴儿几次,谁知这孩子在此事上嘴巴严得很,被逼很了,才说出个宫名,他如今要用这个来诈雾隐,希望再得知一些内容。
雾隐抬头,镇定的看着陆长宁,“主子若是要用,臣可代为取来。”
陆长宁一阵失望,“那你去吧。”
眼看秋意渐浓,陆长宁半卧在床上闭目养神,小猴儿悄声进来看了看,大概以为他还睡着,转身出去对柳太医道,“大人,主子歇着呢,要不您晚些来?”
陆长宁闻声睁开眼,对外头轻唤,“是柳太医来了?请他进来吧。”
小猴儿闻声,打了帘儿,笑道,“主子醒了,可要喝水?”
他身体也算大好,只是到底落了残疾,站着时虽看不出来什么,走路却微有些跛脚。陆长宁见了他这样心里愧疚,是以轻易不唤他当差,“我什么也不要,你去外头歇着吧,叫柳太医替我诊脉就是。”
小猴儿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柳太医端详了一番陆长宁的脸色,待屋中再无旁人,方才犹豫的开口,“主子??是药三分毒,久服必然于身体有损。”
“太医教训的是。”陆长宁浅笑,片刻停顿后开口问,“太医可寻到法子了?”
柳太医略一诊脉便停了手,“并未找到堪用的法子??”
“那这药,太医还是接着开,外人看来,总归只是些寻常的药材。”
柳太医皱眉,“恕臣直言,主子的病在心,恐非药石所能治,上天有好生之德,主子何不顺应天意,安于此状?”
陆长宁低头不语,这要他如何解释?说自己不愿在后宫蹉跎一生?还是说自己不愿这么早就为齐尹恒诞下子嗣?他心中对过去耿耿于怀,直觉告诉他,自己并非是在醒来之后才认识齐尹恒,两人之间的过往究竟是怎样的?为何他什么都不愿与自己说?他陆长宁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他有自己的情绪,情感和尊严,所以在未彻查清楚之前,他绝不允许自己糊里糊涂的委身。
“太医暂且再开几副药吧??”这药服下后浑身无力,精神自然也就显得差了,可眼下寻不到一劳永逸的法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叫他难以启齿??
柳太医见劝不动他,摇头自嘲,“只怕日后皇上知道了,臣真是要以死谢罪了。”开这样的药给皇帝心尖子上的人避宠,还一连服了数月,皇帝陛下到时候发雷霆之怒,眼前的人定然无事,可自己就难说了,约摸着是要当个出气筒!再看坐在床上的人,脸色虽差却笑得风轻云淡,柳太医顿时觉得悔不当初,怎么就被这样的人威逼利诱了!
“这都是我的主意,太医不必忧心,之前答应太医的事,我必然做到,到时您出了宫,山高水长,皇上想秋后算账,也是找不到人的。”
柳太医走后,雾隐借着左右无人的空当递了纸条来,陆长宁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几个名字,陆长宁皱了皱眉,原想着叫暗卫寻了这些人的差错,要挟他们把粮草筹够便是,未料当中的关节当真有些错综复杂,他们并非单纯的纵容、贪墨,看起来反倒是在谋划些什么更大的阴谋,如果是卖国求荣,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陆长宁收住思绪,将纸条放进香炉里,“谁在外面?”
小猴儿传话道,“主子,皇上差人来报,说今晚要留膳”
陆长宁叹气,自从上次闯出祸端,齐尹恒见他伤着病着,已委屈了好几个月,有几次,他睡梦中听到水声,过后身边才又有了暖意??陆长宁扶额,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近身的??
“知道了,叫小厨房备些清火的绿豆百合汤吧。”
小猴儿笑着问,“眼见立秋了,怎么还备绿豆汤?不如做些沙参,玉竹之类的吧。”
“皇上最近事忙,心火旺了些??”陆长宁语气有些怯,却还是强作镇定,“上回太医诊平安脉,你不是也在一边么!”
“主子心真细,”小猴儿进来替他拉起被子,“奴婢都不记得了。”
陆长宁望着窗外渐沉下去的夕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柳太医的话十分在理,他身体的变化,瞒不长久,他无意欺骗爱人,却不得不这样做,残阳如血,仿佛要将他的心事带着,一道没入地平线??
【第十七章 一笛风】
上次风波过后,齐尹恒每日虽例行去万安宫请安,太后许芸却不再开门相见,母子二人隔着一道并不如何坚厚的宫门形同陌路。
许世元入万安宫觐见时,正碰见万安宫的领头太监在责罚犯了错的下人,他手上套着厚厚的皮掌,手臂高高扬起,抡在跪在墙角的内侍脸上,那内侍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两颊被抽得发紫肿胀,鼻涕眼泪夹着血糊了一脸,却半声也不敢哭叫出来,身后又有人紧紧的揪着他的发髻,叫他只能仰着脸挨打,连想顺势减下些力道都不能。
领头太监边打边呵斥道,“小兔崽子,知道太后娘娘心气不顺,还敢不经心伺候!你是长了几颗脑袋!敢在万安宫放肆!”
许世元走近,领头太监瞧见是他,连忙停了动作,过来问安,“见过许大人。”
许世元也对他一拱手,看着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宦官问,“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也值得公公您亲自动手教训?”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皇上来请安,都是在院子里略站站就走,太后娘娘心中不太舒坦??偏偏这不长眼的小崽子,在娘娘面前分了神,叫他伺候竟没应声??”
许世元点点头,“公公仔细手疼,犯不上动怒。”
领头太监连连称是,凑到近前抱怨,“国舅爷,您快想想辙,如今咱们万安宫的人,日日提着头当差,这滋味??唉??”
“我记得公公的腿阴天下雨总疼,”许世元却提了句不想干的话,“我正好得了一个方子,听说治腿疾有奇效,改日叫人给公公送来。”
说完对着千恩万谢的领头太监再略一拱手,径直进了殿内。
一番请安问好,待许世元抬起头来,顿时发觉几十天不见,姐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原本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的她,如今老态尽显,不仅发丝掺杂着点点花白,连以往打理得漂亮的长指甲也尽数剪了。
“娘娘??保重凤体??”许世元声音有些哽咽,“娘娘就算不顾念与皇上的母子之情,也该想想家里的孩子们,他们都日日焚香祷告,盼着您福寿绵长呢。”
“福寿?”太后许芸坐起身来,“哼!哀家如今连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福寿可言!”
许世元闻言,接话道,“皇上被奸人蒙蔽,臣这个做舅舅的,看着都替皇上着急。”
太后神情激动起来,“他一味护着那人,哪里还管别人急不急!”她绞着手中的帕子,仿佛是想拧断谁的脖子,“等着瞧吧,哀家总要想法子除了这一害!”
许世元眼珠一转,急忙制止道,“娘娘,您为了他,已与皇上生了罅隙,若他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定然会怨您??”
“那就由着他祸乱宫闱!”太后一掌重重拍在床边。
“娘娘莫急,我们得想法子,叫皇上疑他,送他出宫,只要他出了宫,遇上个七灾八难,莫说他只有一条命,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用的。”
今舟车劳顿,神思困倦,眼晕目眩,双手乏力,故改更新时间于明晚,届时,必奉二更以慰众伙伴。
太后许芸冷哼,“说得轻巧,上次他闯出来的祸还不够大?皇帝还不是一样轻描淡写放过了!送他出宫,皇帝怎么会应允!”
“太后娘娘,您莫要忘了,他是乌桓后裔,如今朝中依附我们的大臣们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皇上当日判了他流刑,却一直将他养在宫内,这已经是把柄!”许世元凑得更近,“眼下朝臣不上疏弹劾,那是因为他尚未掀起什么风浪,太后您想想,若是他碍着国事,那言官们肯放任不理么!”
太后轻轻颔首,“可他如今能掺和什么大事?不过是养在笼子里的雀儿罢了!”
许世元闻言随即摇头,“娘娘莫要低估雀儿!再温顺的鸟儿关进笼子里,也总会扑腾几下的。娘娘现在要做的最紧要的事,就是与皇上修复关系,只要皇上觉得您能容忍他的事,那么??”
他附在许芸的耳边低声再言几句,随即告退。
太后坐在屋子里沉思片刻,叫来雨竹吩咐道,“明日皇帝再来问安,就说哀家身子不适,不必再关着宫门。”
雨竹低眉顺眼应了,“娘娘,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传吧,”太后将护甲取过来戴上,“哀家这指甲,剪了怪可惜的。”
齐尹恒听完安来的回禀,眉头一皱,“你是说,许大人今日进宫后,太后才做此反应?”
安来应了声“是”,又说,“太后娘娘与许大人说话时,雨竹姑姑在外间,未能听得内容,只说太后娘娘宣太医来,开了几副调理的药。”
齐尹恒眉头皱的更深,母后已多日不见,为何会突然转了心意,他绝不信舅舅能有这样的好心,那么,两人合计演这出苦肉计,只是为了与自己修好?与其再派人打听露出马脚,倒不如将计就计,多加提防。
本来应该下午写,结果被强行安排了很多我不熟悉的工作,怒!自从说了不干了,就没有一天消停
小猴儿伺候陆长宁喝了药,递上一小碟蜜饯,“主子喝了这么久的药,这身子也没见好,不如禀明皇上,换个太医,兴许换了方子就好了呢。”
陆长宁心中“咯噔”一声,自己服药装病的事,竟是连小猴儿都瞒不住了??虽说齐尹恒每日与自己相处时间比小猴儿短,可时间长了,必然也会有所发觉,到时候只会害了柳太医??
“这些日子我已经觉得好了许多,何况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容易好?”他这样说着,下了床来,“莫要再去给皇上添乱,他如今正烦心。”
雾隐站在门边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陆长宁心神一动,随即对小猴儿温言道,“你不是说要炖羊肉汤给我喝么?快去小厨房看着火吧。”
小猴儿心知他的一片好意,自从自己回来伺候,陆长宁就时常找机会叫他能歇着,原想推辞,但看到对方盈盈的目光,还是答应了下来。
看小猴儿走远,陆长宁接过雾隐递来的纸条,“事情要快些了。”这些日子,他秘密动用暗卫,搜集官员结党贪贿的证据,已是初见成效。
他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字,望着那熟悉的字迹,陆长宁叹气,不知将来,齐尹恒会不会怪他,他想知道自己的过去,需要的不仅仅是皇帝陛下的宠爱,还需要筹码,这样他才能回到江南,找到记忆里的那位“陆老爷”,伸手从领子里拿出那带着体温的玉坠子,沾了红色的印泥盖在右下角,吹干后交给雾隐,“你去吧,叫暗卫小心行事。”
明日,上疏为江南官吏求情的人,必然会收到一份“大礼”,这会让他们想起早年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会战战兢兢,为求自保而上下奔波,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如此,齐尹恒料理江南之事,想必会少很多阻力??
齐尹恒晚间至万安宫时,果然见殿门不再禁闭,雨竹出来福身道,“皇上万安,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叫奴婢请皇上回去,不必入内,以免过了病气。”
齐尹恒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关切的样子,“母后病了?可请了太医?”说罢也不待雨竹回话,径直闯了进去。
太后侧身躺在床上,见齐尹恒进来,还未说话,两行清泪便沿着脸颊坠下来。
若在从前,齐尹恒定然心生不忍,但此刻,知道这一出是母后有意为之,剩下的只有厌憎,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懊悔的样子上前,“母后??儿臣不孝??”
太后的眼泪流得更多更急,“尹恒,你终于来看母亲了??”她故意弃了“皇帝”、“哀家”的称呼,听上去倒是情真意切。“之前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天下母亲,哪有不为孩子好的呢!”
齐尹恒默然不语,是的,她是在对自己好,但那只是她认为的好,自己是什么?她和许家的傀儡!
“从今往后,你要跟那人好,母亲也依你,你不要再对母亲不闻不问,好不好?”太后费力抬头,殷切的看着她的儿子。
齐尹恒连忙扶她,“母后,儿臣知错了。”
太后靠在软枕上,拉着齐尹恒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忽的出言道,“听闻江南筹来的粮草也快运到直隶了,那帮官员,也都是一时糊涂,你就小惩大诫,从轻发落吧??”
齐尹恒顿时觉得,那双与自己牵在一起的手,冰冷的叫人心寒,那些官吏,大半是与许家有关,他们孝敬许家的银钱,加起来怕是能抵得上半个国库!而自己的母亲,宁愿对此视而不见!
“母后放心,儿臣心中有数。”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怒火,齐尹恒故作从容的一笑。
出了万安宫,齐尹恒飞快向着奉天殿走去,他迫切想要见到那个人,见到那让他安心的笑容,匆匆的步履带衣角,还有他周身凛冽的杀气。
陆长宁原本坐在桌边低头喝着热气腾腾的羊汤,门忽然被推开,齐尹恒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径直坐到宽大的椅子上。
陆长宁见状挥退了下人,端了一碗茶递过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齐尹恒一仰头将有些烫的茶饮尽,茶杯随手一丢,只见那官窑烧出来的小盏跌在地上,碎了几瓣,陆长宁弯腰去捡,却被齐尹恒一把抱住,他无力挣脱,挥拳轻砸在那人厚实的脊背上,“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良久,齐尹恒闷声问,“长宁,你愿不愿意,要个名分?”
陆长宁一怔,“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你只说愿不愿。”朕想让你堂堂正正留在宫里,不要再成为任何人与自己谈条件的砝码。
陆长宁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那句“愿意”如鲠在喉,叫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齐尹恒只当他默许,“待战事一了,朕就册封你,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羞于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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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累坏宝宝了!再见!晚安!
【第十八章 惆怅日】
听闻齐尹恒以雷霆之势整肃了江南官场,陆长宁脸上露出疲惫的笑,这些天来,他所做的事不比齐尹恒少,如今用私章调动暗卫已经不容易,再多几次恐怕会被齐尹恒看出端倪。
午间齐尹恒到他这里,难得的歇了个好觉,醒后又重提册封之事,陆长宁看得出来,年轻的陛下如今已渐渐掌握了权力,做事也愈发稳重从容,威严日盛起来,自己拒绝的意思刚刚表露出半分,他脸上的神色就不好看起来,言语间也透出强硬的态度。
乌桓已经在边境挑起数次小规模战事,虽说未大举压上,但已经给了大齐极大的压力,直隶百姓虽有了冬粮,但尚需考虑明年的春耕……陆长宁闭上眼,仔细盘算这些事,在齐尹恒下定决心前,他一定要想法设法找到自己的过去,可眼下,回江南显然不可能……
正在他盘算的时候,小猴儿在外敲门,“主子,柳太医来了。”
“快请,”陆长宁走到床边,“不是说了不让你在门外侯着么?”
小猴儿推开门,闻言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柳太医放下药箱,先诊了脉,“主子身体渐安,再用几副药即可。”
陆长宁低眉顺眼的听着,心中暗笑,哪里是什么病,不过是把送来的药倒在窗外头罢了,药一停,装出来的病症自然好了……
可这些事终究不能让小猴儿知道,“这次内务府送来的几个孩子,我瞧着有些小,也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你替我去安排吧,看看他们放在哪里得用。”
小猴儿走后,柳太医捋须,“主子为何又改了主意?”
陆长宁轻咳几声,“过犹不及,再避宠就要让人看出来……还请太医费费心,开几副别的药。”
柳太医脑子转的快,“莫非……”
“是,”陆长宁知他所想,低声道,“我看书上说过,前朝皇帝临幸完宫女,又不想声张记档,便赐下药物,防止宫女有孕。”
“不可,”那药物有损身体,柳太医作为大夫,定不会轻易开这样的药方,二来……“主子,臣开具的药方,要在太医院留档,若是有心人见了,定然会有麻烦。”
“太医写了方子,留给我便是。”陆长宁淡然道,“我自有法子弄来药,至于太医院那一份,随便开个温补的方子即可。”
“这……”
“太医莫要忘了,令公子早年在江州的事,”陆长宁语气悠然,“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你安然无恙的退出京城这趟浑水,令公子的事,也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乌桓斩杀大齐使臣的消息传来,朝野震惊,向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偏偏乌桓坏了这规矩。
齐尹恒一连几天忙得不得安寝,好容易被陆长宁哄着歇了一晚,早上起来时,觉得口中疼痛难忍,陆长宁凑上去一瞧,只见里头烂了半个小拇指甲那样大的洞,他心疼道,“这是心火,叫太医开些药吧。”
齐尹恒满不在乎的一摆手,“不用不用,顶多疼一两天。”他看着陆长宁,郑重想了想,开口问道,“长宁,朕想御驾亲征……”
陆长宁眼皮一跳,“亲征?”他早已没了刚醒来时懵懂痴傻,这些日子变相掌握着暗卫,他已对京中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目前许国舅在朝堂一家独大,身边党羽众多,江南筹粮一事,便有他的亲信涉入其中,陆长宁猜想,他的野心远不止当一个“国舅”,或许是“摄政”,再或许……眼下亲征,朝中局势又不安稳,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可以说会腹背受敌……
齐尹恒看着他脸上的忧惧之色,只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朕好歹也在疆场纵横了那许多年,一身本事,到底还没忘,不会轻易受伤的。”说罢他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可是你……朕真不知道,该把你放到何处,宫中人心险恶,战场更是险象环生……”
想到自己的身世,陆长宁将他的手拨到一边,若说他对于自己的亲族没有半点儿念想,那是自欺欺人,“亲征这事儿,你跟朝臣们商议一下再行定夺吧,若是你去北境,我定然要随你同去的,到时候,可不许嫌我累赘。”
原以为大臣们定然会劝阻,谁料朝堂上反对之声寥寥,这正应了陆长宁先前的猜测——他们想要在齐尹恒走后动手——陆长宁心中焦虑,晚膳只用了半碗粥,他心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消弭战祸,让齐尹恒留在京中主持大局,可乌桓此次厉兵秣马,显然不会轻易退兵,而他们发兵的借口,正是自己这个流落的王孙……
小猴儿看着他这副样子,开口问道,“主子可是没胃口?要不要奴婢去拿些山楂蜜饯来?”
陆长宁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那主子定是有烦心事了,要是主子不嫌弃,不如说给奴婢听听,说出来就会好很多。”
陆长宁见他善解人意的样子,也不好回绝,便打了个比方,“若是你家中只有一个亲人,你知道旁人要占他的田产,不想让他在这样的关头出去办别的事,你会怎么办?”
小猴儿笑了笑,立刻答,“那还用说,奴婢替他出去办事就成了。”
“若是你办不了呢?你还会去替他出头么?”
小猴儿挠挠头,“奴婢办不了,可以找别人帮衬,既然是唯一的亲人,那说不得,是要护着他的……主子怎么忽的想起这些了?”
“没什么,只是看了本话本,有些入迷了,”陆长宁听了他的话,实际已暗自有了计较,“你家里,还有亲人么?”
小猴儿听他这样问,抬袖擦了擦泪,“主子,奴婢跟小纪子是同乡,他留在宫里,奴婢去了潜邸,家中的人因为战祸,早已没了音讯,就算还活着,也是找不到了。”
陆长宁忽的记起小纪子来,那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此刻,他的家人,有没有因为他的死而逃离战乱,有没有因为他的死而得以温饱呢?
我真是醉了,改了一个半小时,一会儿说我做广告,一会说有不能发的词,一会儿又说不允许刷帖,今天这一节历经苦难,只好发图片了










【第十九章 参差树】
小猴儿站在万安宫外候了许久,他低身揉了揉酸麻的小腿,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想着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入内查看,正在他走神之际,殿门忽的被人大力从里头拉开,小猴儿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见齐尹恒一脸怒容的出来,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一干随侍的宫女太监连忙跟上,很快便呼拉拉走了个干净。
小猴儿正愣神时,身后被人轻轻一拍,一回身,见陆长宁完好无损的站在台阶上,神色虽还算镇定,但眉头微皱,有些郁郁寡欢。
陆长宁见他这样,淡淡一笑,“无事的,我们走吧。”
小猴儿连忙答应了,一瘸一拐的跟上,“主子,刚刚,奴婢看见皇上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陆长宁一怔,有些生气?准确来说,他应该是万分恼怒自己吧,用了那么多手段,总算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果然,与他的平静相反,齐尹恒可谓怒火中烧,想起那人之前盈盈的目光,想到当他回完话,太后、皇后脸上的窃喜,他此刻心底剩下的只有气愤和失望!回到御书房,他心里有火,也不管桌子上是什么,扬手便砸,等到最后那一件名贵的端砚被摔出去时,一个人恰好推门进来,端砚正正砸在他身上,只听来人闷哼一声,显然是被砸疼了。
齐尹恒背对着门,也不看来人是谁,只管大喊,“滚!滚出去!”身后却未响起脚步声,只听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在收拾落在地上的狼藉,“叫你出去没听见么!”
齐尹恒转身,见陆长宁弯着腰,在捡落在地上的笔,身上月白色的长衫淋了好大一片墨迹,齐尹恒见状一时未反应过来,转瞬间想起他在万安宫的行径,怒喝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陆长宁站直身,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并没有马上离去。
当时太后话音落下,他头脑昏沉,又瞧见齐尹恒那样期许的等着自己说话,一时间竟愣在当场,好容易回了神,说话却结结巴巴,“蒙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抬举……我……我……”
“领旨谢恩”之类的回答绕在舌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陆长宁心一横,低头叩首,转了口风道,“太后娘娘,在册封之前,我还有一个心愿,求娘娘应允。”
太后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既然是要学规矩,那今日就先教了你,宫里不比民间,容不得那些‘你你我我’没有礼数的称呼,未册封前,你要自称奴婢,待日后,回话要自称‘贱妾’,以示尊卑贵贱。”
陆长宁心头发苦,想到日后就要过上仰人鼻息的生活,不由感觉像被人扼住了脖颈,全无自在可言,眼下却不能多话,遂只低头答“是”作罢。
太后见他还算驯顺,方才问道,“你刚才所求何事?”
“奴……奴婢,”陆长宁道出这样两个字,顿觉自怜自贱,平日里听多了小猴儿他们这样自称,他只以为是习惯,却是临到自己方才明白,这声“奴婢”,是一个人将自我完全放弃的标志,从此以后沦为他人奴仆玩物,再无半点儿尊严可谈!他眼眶湿润,险些因为这个落下泪来,快速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说道,“离乡多时,想回乡去,探望父母亲人。”
太后暗自冷笑,还父母,恐怕早都化作黄泉厉鬼了!她对于陆长宁这样的反应很是得意,原本就不乐见这样一个人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眼前晃荡,眼下他自己找死,半点儿怨不着自己,“哀家原先倒不知,你竟是个纯孝的孩子,这原是不合礼数的,念在你少小离家,哀家这便准了,即日就发懿旨给你,你收拾一下,早些动身吧,册封之事,等你回宫再说。”
太后看着坐在一侧的齐尹恒,慢条斯理的将这番话说完,不出意外地观察到儿子逐渐变得铁青的面孔,她心头竟涌动出些报复之后的快意来……
齐尹恒见他垂手杵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杯子丢过去,“叫你滚没听见么!”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崩裂声,齐尹恒虽然盛怒,却留有余情,那杯子是正正擦着陆长宁的衣角划过去的,陆长宁见状,心知此刻不宜再火上浇油,转身向门边走去,眼见着要跨过门槛,却被人猛力拽住,一把向后拉去,他大惊之下,两旁无甚可抓,只得直直向后跌过去。
齐尹恒凭空冒出一股子蛮力,将那人拦腰扛在肩上,伸脚将门踹上,向着屋内就走。
御书房不比暖阁,只有一张单人矮榻,供他平时稍作休息,眼下他不理会陆长宁的挣扎,直接将他往那榻上丢去,陆长宁被他这番一上一下的折腾弄得眼前发黑,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便被按住后背,狼狈不堪的趴在床上,齐尹恒也不待他有所辩解,孔武有力的巴掌便高高扬起,冲着那玲珑的凸起重重挥下,“啪!”的一声闷响,陆长宁尚未有所准备,疼痛就猝不及防涌上头顶,“啊!”
他用力试图扭动身子,却总也拗不过压住自己后背的手,随着密集的“噼啪”,陆长宁双颊绯红,眼眶含泪,再管不得什么矜持,扭头对着施暴的人喊,“你住手!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还怎么配当圣主明君!”
他这副样子梨花带雨,任是谁见了都要怜上三分,齐尹恒闻言怒极反笑, “朕不分青红皂白?嗯?” 手上的动作不停,反倒比之前更重,“你倒是说,朕怎么冤枉了你?”
陆长宁一边挨打,一边想着安抚这疯子的话,说自己不愿做小是万万不能的,说自己想出宫去弄明白出身来历更是自寻死路,脑筋飞转,歪着头喊,“我这都是为你!”
齐尹恒停了手,“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当朕是三岁孩子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打了许多下,齐尹恒的火也泄下去一半,“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为朕着想的?知不知道为了你的事,朕下了多少工夫!”
陆长宁先不说话,怕他再打自己,一扭身侧躺过来,又觉得不稳妥,抓了被子给自己裹上,后背贴着墙,只露出一张半羞半恼的脸,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再动粗的意思,方才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御驾亲征么?”
齐尹恒想起自己确实同他说过这话,“不错,那又如何?”
“若是现在册封了我,你要如何把我带在身边?”
齐尹恒讷讷道,“帝王亲征,带妃嫔随驾,并无不可。”
陆长宁见他还是不懂,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如今为了我,与太后势同水火,太后怎么会肯轻易放我走?若我有了位分,归了后宫,上有太后、皇后,哪里会让你那么容易如愿!就算你力排众议把我带上,也必会有人散布谣言,说你沉迷声色,届时军心动摇,士气必然有损。”
齐尹恒听了他这一番剖白,确也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那你说回乡探亲,是何意思?江南路远,朕眼下难以分出神来护佑你。”
陆长宁半坐起身,“尹恒,待我先出宫去,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住上几日,等你出征时,我混入队伍,跟你一道去不就行了?”
齐尹恒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瞒天过海的好主意,待自己同他一起回宫,再无后顾之忧时,再将他永远绑在身边……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陆长宁眼中的晦暗神色……
许世元听过太后派来的人传的话,当即露出疑惑的神情,“敢问公公,皇上当时作何反应?”陆长宁说要出宫,太后的反应他自是可以想象,可齐尹恒,怎么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任他?
“皇上当时甚是不悦,可后来回去不久,便派人来传话,说不日就将恩准陆长宁返乡,叫太后娘娘先行准备册封前的诸项事宜。”
许世元对来人一拱手,“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且后堂用些茶水吧。”身边的下人脑子机灵,从袖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递上去,“公公辛苦了,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儿心意。”
来人一见,登时眉开眼笑,伸手接的同时嘴上却还推辞着,“国舅爷客气了,怎么好收您的赏!”说罢,便随人去了后堂。
许世元侧头问,“兵部尚书王大人,户部尚书吕大人那边有消息了没?”
“还没传来信儿。”
许世元暗自皱眉,前太子齐尹昭在京中经营多年,在六部中明面和暗地里皆有众多亲信,自己虽然眼下身份贵重,势力却只在表面上占优,要笼络这些曾效忠其他主子的官员,单靠钱财是远远不够的……他齐尹昭想从宗人府出来,正给了自己绝好的机会——借着他这个念头,将原先聚集在他麾下的人马拉拢到自己身边,等到这些人上了他这条大船……届时他根基稳固,内有太后撑腰,外有一干朝廷大员支持,齐尹恒再想动他,那就得掂量掂量……
“再去催催,叫他们务必前来赴宴,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却说齐尹恒听了陆长宁的话,怒火早就消了,看着一地狼藉和重新蜷回被窝的人儿,不由得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在榻边坐下,“朕叫内务府新制了一张香枝木大床,听说那东西的香味儿有理气的功效,到时候做好了搬到你那儿,你素来浅眠,想来合用。”
陆长宁闻言不置可否的垂着眼,“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齐尹恒向里靠靠,伸手揭被子,“叫朕看看……”
陆长宁紧紧拽着被子不松手,“不……”
齐尹恒伸手去拿架子上的药盒子,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才犯冲,将盒子一起砸了,“朕抱你回暖阁,给你上药。”
“你先叫小猴儿拿件衣裳吧,”他刚才被淋了一身墨,又被揉搓一顿,衣裳早已不像样子。
“这有什么,”齐尹恒到柜子里翻出一件不起眼的袍子,“先换上这个。”
陆长宁原想回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才刚抚平了他的性子,别再一句话激起他的邪火来,遂由着他伸手过来解了系带,齐尹恒见那被砚台砸着地方略微有些发紫,心疼道,“你也不知道躲着点儿……”
“你在气头上,我怎么躲?”
齐尹恒摸着那缎子一般柔滑的肌肤,“你不往这里来不就行了!”
陆长宁感受到那微微有些变味儿的抚摸,伸手去拂,“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拆了这儿,再把暖阁也拆了?”
齐尹恒握着他的手,“你若不来,左右是不会放你走的。”话音未落,已轻轻含住了对方的耳垂,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更加喜上眉梢,将人放倒在榻上……
【第二十章 五湖东】
小猴儿一边抹泪一边替路长宁收拾行装,“主子这一走,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是内侍,无旨不得出京。
陆长宁浅笑,“很快就回,东西不必带太多的。”
说话间雾隐进来,“主子,车马已备好。”
陆长宁点点头,将一包东西递给他,“替我拿过去吧,按原来订好的时辰出宫。”
小猴儿闻言诧异道,“主子不与太后、皇上辞行么?”
陆长宁莞尔,太后只怕是巴不得他快走,至于尹恒??陆长宁揉揉酸疼的后腰,“早前已经拜别,不必再去的。”说着站起身来,对雾隐道,“走吧。”
这趟出行齐尹恒为掩人耳目安排得甚是妥帖,与陆长宁一道出宫的还有一辆相同的马车,出了城便直奔江南方向而去,陆长宁坐的这一辆,则会向北去离京不远的行宫。
为防路上出现不测,齐尹恒还特从虎贲营挑选了一百精锐扮作普通护卫,这些人多是齐尹恒未去西凉前的旧识,对他忠心耿耿,有从龙之功,除此之外,还派了雾隐在内的十名暗卫,这样一来,一行人看上去低调简朴,远不如那个派去江南的队伍打眼,但实际上却很是妥当安全。
陆长宁坐在车上,掀开窗帘看阳光下金灿灿的琉璃瓦,那日与齐尹恒商量好,离宫时不要亲临相送,一则以免暴露了行迹,二则怕招人妒忌;可如今,陆长宁却迫切希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想与他道个别,身上仿佛还带着属于那个人的余温,他抱着自己,说着叫人脸红的、缠绵的情话……
陆长宁眼眶微润,他忽然痛恨自己——此去按照原定的计划,虽有望化解一场生灵涂炭的战局,可却也是千难万险、前途未卜,即便如此,他仍然狠下心,连一句“珍重”都未曾对他说出口。
马车一路驶离皇城,陆长宁放下帘子,靠在垫子上怅然若失,这时车帘忽地被掀起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外,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慧黠的表情看着他。
“尹恒??你怎么?”陆长宁见堂堂皇帝陛下穿着一身侍卫常服,骑马跟在车子旁……原本就有些湿润的眼眶立刻泛了红,“不是说好不来的么?”
齐尹恒冲他一眨眼,又使了个眼色,“朕不放心,来陪你一段路。”
说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抛了过来,陆长宁接住,问,“这是什么?”
“药。”齐尹恒言简意赅,“带着它,说不准能用上。”
陆长宁取出瓶塞,一股淡淡的药香顿时充满了马车,他心知此药必定难得,想着齐尹恒在宫内也是凶险,推辞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齐尹恒将车帘子一放,在车外小声说,“听话,带上。”
陆长宁再探头看,窗外已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前头带路的侍卫一声令下,队伍停在宫门口盘查,陆长宁再也忍不住,眼泪骤然落下……
齐尹恒勒马驻足,目送队伍远去,一阵风无端吹过,让他的心平添了几分阴霾,是时候安排亲征了。
——————
今晚短更,楼主出门在外,被人耍了,大半夜才找到住处,太累了,想睡觉。
京北行宫巩华城离京约五十余里,周围风景秀美,有湖光潋滟,不远处又有山岳层峦叠嶂,地势依山傍水,是狩猎避暑的好去处。大齐虽重文,但历代帝王也要习武以强身健体,此处周边的林子里恰有不少野物,世祖当年对此地颇为满意,遂下令封了山拦了湖,拨下银子修建了行宫,建成后御笔亲题“巩华”匾额,慢慢的周围的人们弃用了原来的地名儿,改用巩华城称呼这里。
陆长宁到时天已擦黑,一番收拾过后,雾隐推门进来,送来了饭菜,陆长宁侧身一看,见有鱼有虾有肉,极是丰盛,笑问,“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鲜物?”
雾隐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虎贲营的人放下东西就去打猎,他们中有个叫林昆的,从小生活在江边,钓鱼捞虾极为拿手。”
陆长宁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回话,仿佛是在说什么家国大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们人呢?”
“在湖边起了篝火,正在烤野物。”总算记得自己的职责,没有饮酒胡闹。
陆长宁点点头,走到桌边问,“你吃过了么?”他料想暗卫们定不会跟虎贲营的人“同乐”。
雾隐仍然垂手站着,毕恭毕敬道,“吃过了。”
陆长宁看他这样,也不再留他,“那你去吧,告诉虎贲营的人,戌时三刻到大殿,我有事要说。”
雾隐先是应了一声,向外走去,走到门边顿住脚,转过头来低声道,“主子……”
陆长宁持箸夹菜,见他这样,知道他要说什么,反劝他道,“你莫要忧心,这一趟,我绝不是去送死的,更不是去见什么素未谋面的亲人,就算我把自己送入乌桓大帐,以身饲虎,也未必换来天下太平。”
“那主子你……”等皇上一起走吧。
陆长宁放下筷子,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尹恒此时,不宜出京,我与他约定,半个月后他会亲征,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不要走这一趟。”
那你打算如何做?雾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出口,陆长宁看到他的表情,叹了口气,“连小猴儿都会说,若是自己办不了,可以找人帮衬,乌桓如今大军压境,本国西北部兵力空虚,正是别族入侵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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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2:3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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