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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藏玉(古风,虐)[第11页] |
作者:原是秋风落叶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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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猴儿此时正又惊又怕,哪里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只顾着哀哀的哭,那中年太监见此冷哼一声,一摆手,“还等什么呢!动手吧。” 顷刻间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小猴儿只觉得身后被钝刀子割了肉去一般疼,“啊!救命啊!疼……” 不待他喊完这句话,另一板子又重重落下,因是要将他打死为算,所以那掌刑的也不报数,只管用力狠狠地的打下去。 中年太监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须知同样是杖毙,那些打点过的,上来的这两杖通常会打在颈上或头上,这样一来,把人打晕了,往后的罪也就不用受了,一点点挨到断气也就是了,偏这小太监不识时务,自然是享受不到那般“优待”,该受的苦定然丁点不会叫他少受。 阴森森的屋里只剩下小猴儿的惨叫声和板子落在身上的闷响,掌刑的看了看中年太监的神色,故意将每一下之间的时间拖得很长,好叫受刑的人充分体会板子落在身上的滋味,小猴儿哭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身后腰上、臀上的衣物也渐渐被血洇成了一大片暗色,他眼前发黑,嗓子眼里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连一声喘息的力气都似乎快要没了。 迷迷蒙蒙间,小猴儿渐渐觉不出疼痛了,他侧着脸贴着冰冷的长凳,脑子里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儿,有没有回寝宫去,宫里的路主子大多都不熟,也不知道没有自己跟在一边儿,他能不能找到路呢?早上的时候,御膳房新送来的点心还放在橱子里,主子吃的东西向来不经外人之手,自己这一去,他自己能找得着么?在御花园叫人拖走时,自己只顾着怔怔发呆,也忘了同主子说几句告别的话,以后再想说,怕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般念头一齐涌上心头之际,门忽的被人一脚踢开,小猴儿想抬头看看,却觉得头有千斤沉,他呢喃的叫了一声“主子……”,而后便人事不省…… ------------------- 一会儿还有哈,写了一半被叫去吃螃蟹······吃完螃蟹再写! |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凑在他跟前的红着眼圈的陆长宁,还有……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的齐尹恒。 当时陆长宁一路跌跌撞撞的到了御书房,着实把齐尹恒吓了一跳,忙把人拉过来,前前后后仔细瞧了一遍,见他确实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在这个过程中,陆长宁拽着他的衣袖把事情大致讲了,齐尹恒派了侍卫去慎刑司救人,说来也幸亏小猴儿不懂那些弯弯绕,不曾为自己“打点”,否则现下就算将他救回来,也免不了是个废人了。 在平时,宫中的内侍、宫女若是生了病或受了伤,论说是不能请太医的,只能去御药房凭症抓药,而后听天由命,可现下,齐尹恒却破例召了太医来,眼见心上人此刻泫然欲泣的模样,齐尹恒上前将他拉开,“长宁,你不要在近前扰了太医诊治,随朕出去吧。” 陆长宁摇摇头,他知道今日小猴儿遭的罪,完全是因为自己,所以下意识的想在这里陪着。 小猴儿此刻见了陆长宁,只当自己入了幻境,喃喃念叨着疼,太医已将他先前的衣裳仔细剪开,受杖见血处的布料粘在皮肉上,不能硬撕了去,只得拿温水浸了毛巾敷上,待软化一些再揭下来,饶是太医手轻,小猴儿还是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长宁看得揪心的要命,想上前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到底禁不住齐尹恒软磨硬泡,跟着他出了屋子。 |
齐尹恒爱怜的揉了揉心上人的额头,“会没事的,朕陪你去暖阁。” 陆长宁也不回话,愣愣的跟着他走,走到门前,忽的停住,“尹恒……” “嗯?” “我想去宫外,好不好?”他低着头,小声的问道。 齐尹恒心中微痛,却还是板着脸教训道,“不许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朕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 陆长宁闻言,抬眸看向湛蓝的天空,“为什么?” “又在说什么胡话?”齐尹恒转到他身前,“宫里规矩多,你以后慢慢学就是了,今日这事儿,朕也会去同太后说的。” 陆长宁摇头,“为什么不是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呢?” 齐尹恒一怔,“朕……”那些听上去理所应当的家国社稷,天下苍生之类的说辞,竟是全然无法出口。 “若是还有下次,那被打的人,又会是谁呢?为什么坏了规矩,就要以性命相抵呢?” 齐尹恒看着那双满含怨怒的眸子,无言以对。 安置好陆长宁,齐尹恒举步向着万安宫走,太后此番发作,原因归根到底还是之前那番话,以后来日方长,若太后坚持不肯接纳陆长宁,那必然风波频频,自己也难有宁日,眼下虽以高官厚禄使许家暂时安分,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远远看见朱红的宫门,齐尹恒暗自叹气,若是早知道做了皇帝后是这般光景,还不如当初索性假扮个土匪、山大王,直接将陆长宁掳去西凉,纵然当时会惹恼他,但朝夕相对,迟早有金石为开的时候…… 齐尹恒甩甩头,将这些纷杂的念头抛却,暗自打着腹稿,忽闻身后有人急匆匆跑来,他回身一看,却是御书房的一名内侍,见来人神色不安,齐尹恒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那内侍“噗通”跪倒,“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乌桓大兵压境!兵部尚书王大人已经到了,内阁的几位阁老也在候召!” 齐尹恒脑袋嗡的一响,来不及再进万安宫,“怎么回事儿?乌桓使者刚离京几日,为何……” 后面的话不必再问,他转念已想通其中的关节,“你快去,宣阁老们入宫,再宣户部尚书吕大人。” 张得福心思转的飞快,此时也急出一头的汗,这件事由他操办,如今刚过没几天便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若是齐尹恒追究下来,自己焉有命在?! |
大齐北境是绵延数百里的群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想再进一步,则必取关隘、山谷等要塞,是以乌桓虽派兵压境,却不敢轻易进犯。 据史书记载,乌桓一国“俗喜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北境的严酷环境促使乌桓一国崇尚武力,男子无不以魁梧健壮为豪,此次领兵的乌桓大王子羽锋而今虽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却仍体态健壮,孔武有力,这位乌桓实际的掌权者此时正坐在帐中,与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羽枢对饮。 羽枢恰在而立之年,生的深肖其父,坐在皮褥子上仿佛一座宝塔般,不怒自威,“父王,大齐送来的人,您都未见过,怎可断定为假?” 羽锋傲然一笑,“枢儿,你不妨猜猜为父的用意。”与父辈们一味的掳掠边境不同,这位大王子的胃口显然更大,这些年来他潜心学习中原兵法,言语间也不知不觉的藏了些玄机。 羽枢沉思片刻,“难道,对于父王而言,真亦是假?” 羽锋满意的点头,“你能想通这一关节,足见你还是用了些心。” “那……父王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借旧事发兵?”羽枢这里所说的旧事,自然是二十一年前,乌桓小王子羽辕在大齐暴毙之事,“据说,那人……小叔他……当年死的时候……肠穿肚烂……” 羽锋神色一变,扫了儿子一眼,“哼,那人哪里配让你叫一声‘小叔’,把他送到大齐,本就是不想让他再回来。”他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这桩事已过去多年,还如何作为发兵的因由!若非我们在大齐的眼线传来消息,连我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后人存世!也不知老头子是如何得知了消息,非要派人去接来看上一眼,也不知是真的想见孙子,还是想在他身上,找出点儿那汉人狐狸精的影子!” 小王子羽辕的生母在得知儿子惨死之后,一连多日恸哭不止,绝食而死,羽枢至今仍记得,自己儿时路过她的帐篷,从里面传来的那哀绝的悲鸣,转瞬间,他眼前浮现出自己那位“小叔”的样貌来,都说“男生女相,必然不祥”,看来果真如此。 羽锋自饮自酌,此时已是微醺,“枢儿,这些年来,我乌桓厉兵秣马,一直等着一雪前耻的一天,偏偏老头子越老越无用,被大齐吓破了胆,说什么不能轻举妄动……如今老头子想见那宝贝孙子,大齐却送来个冒牌货,你想想,他能不气么?眼下大齐新君初立,时局不稳,朝中还有我们的人,正是大好时机,此时不出兵,怕以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羽枢仰头,将大碗中的酒饮尽,“父王其实大可不必费这般周折,如今谁不知道,您才是乌桓的大王!” “哼!”羽锋不满的扔下陶碗,“老头子每日摆出一副凡事不理的样子,可暗地里的势力仍是不小,毕竟做了几十年乌桓的大王……枢儿,这话出去了不可再说!知道了么!” 羽枢陪着笑,给父亲再斟上酒,“父王,若是大齐送来的,真的是……那人的后代……” “那又怎样!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假的,一刀杀了他祭旗,就算杀错了,也不枉他做我乌桓的后人了!”乌桓人生在草原,最恨欺瞒背叛之事,只要将此事声明,必然能激起数万乌桓士兵的血性。 羽枢闻言,只觉后背一凛,父亲言语中的恶意,激出他一身冷汗。 |
【第十一章 草连空】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众人皆不发一语,落针可闻,齐尹恒坐在宽大的黄梨木椅上,眉头紧皱,用眼神扫视一圈在座的朝臣们,“既然如今不能打,总要想别的法子。” 户部尚书吕应复闻言松了一口气,入夏以来,直隶旱灾形势日益严峻,户部本就入不敷出,若是齐尹恒执意应战,只怕连大军开拔的粮草都筹不齐,到时候势必要自己当冤大头。 齐尹恒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问道,“吕爱卿,你可有良策?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吕应复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磕磕绊绊得答道,“依臣之见??乌桓本就是北境小国,就算一时寻衅??” 只听“哐当”一声,齐尹恒将朱笔掼在地上,“那依卿之见,是要任由乌桓在我大齐滋事?” 吕应复顿时额头见汗,慌忙跪下,“臣不敢??” 国舅许世元本安坐在齐尹恒右侧下首处,见吕应复这副狼狈相不由心中冷笑,他本就有心拉拢六部,眼下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只见他起身,对齐尹恒一礼,“臣斗胆,想请教皇上一事。” 如此场合,他又这般态度,齐尹恒没有拒绝的理由,“国舅请讲。” “乌桓大兵压境,因由为何?” 齐尹恒皱眉,这事已然传扬出来,乌桓称大齐“不信不义,装假作伪”,随使团出京的“王孙”并非真正的乌桓王族后裔。 许世元见齐尹恒不答,再问,“皇上不妨对臣等言明,此次送走的,是否当真是乌桓小王子遗留在大齐的后人?” 齐尹恒冷笑,“乌桓意欲挑起战祸,此事只是他们发作的借口罢了。” 许世元摇头,“皇上,若真的只是借口,此时怕是乌桓已然兴兵,可对方如今并未妄动,依臣愚见,我朝应尽快遣使修好,送真王孙入乌桓,以消弭战祸。” 吕应复对刚才许世元的施以援手自然要投桃报李,随之附和道,“许大人所言甚是,此乃退兵上策。” 齐尹恒想到陆长宁,怎甘心亲手送他入彀!可他却不能表现出分毫,“众爱卿所言极是,都退下吧,朕会派人多方探寻的。” 许世元目的已达到,想到用这招借刀杀人可将宫中那人彻底铲除,他的心情莫名轻快起来。 |
入夜后,陆长宁被白日发生之事搅得极为不安,他轻手轻脚进了小猴儿的屋子,看到床上那人昏迷着仍紧皱眉头,顿时内疚不已,遂抓了小猴儿因高热冰凉的手替他暖着,全然不顾及身份。 齐尹恒站在屋外见了这一幕,不由皱眉,行至近前道,“若是叫旁人瞧见,只怕又说你没规矩,这小奴婢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陆长宁也不看他,“没规矩的是我,打死我便是,为何迁怒不相干的人!” 齐尹恒摇头,“不是迁怒,是小惩大诫。”这些日子与他耳鬓厮磨,竟忘了这宫中最阴险的人心,这怕这件事,会成为他与太后之间挥之不去的芥蒂?? 陆长宁默然,是了,小惩大诫,此前从未想过,自己在宫里无名无分有什么不好,只要与喜欢的人在一处,每一天便都是值得开心的,可直到今日,他方知,宫中权力倾轧,位高权重者能轻而易举的草菅人命。 齐尹恒扶住他的肩,“不早了,歇着吧。” “皇上??想就寝吧??我??睡不着。” “??他何时醒了,叫看着的人告诉你一声可好?你这样守着他有什么用。” 齐尹恒说着,作势要抱他,陆长宁却不着痕迹的一避,白日与齐尹恒的对谈言犹在耳,他身在何处,俱要听凭为君者安排,半分不由自己做主,如此,自己与那些笼中豢养的鸟雀何异! 齐尹恒本就诸事缠身,憋了一肚子闷火,见他这样更是生气,“又不是朕害了他!你就算要摆脸色也要找对人!无端使什么性子!” 陆长宁静静听着,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只要稍有不顺从,便是摆脸色、使性子,在他面前,自己只能乖顺听话,不可稍加拂逆,思及此,他转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齐尹恒,“奴婢知罪了,要如何罚,听凭皇上吩咐。” 齐尹恒闻言大怒,手掌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陆长宁淡然闭上眼,只觉耳畔风声忽的过去,一声闷响炸在身侧,睁开眼,只见齐尹恒一掌下去,拍在一旁的柱子上。 陆长宁下意识的起身,要替他查看,齐尹恒却理都不理他,径直拂袖而去。 |
宗人府监牢中闷热难耐,连带着守卫在那里的内侍们也在入夜后撤出来,坐在院子里纳凉,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动向,齐尹昭立在木栏前,伸手抚过上面的纹路,嗤笑道,“你若再迟些来,说不定这根木桩都要生出新芽了。” 对面那人仍一身黑衣,面孔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压低声音道,“此事……总要多费些时日的。” 齐尹昭看似认可的点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来人摇头,“答应你的事,我决不会食言。” “好!”齐尹昭笑,“该传的信儿可都传到了?” “俱已传到。” 齐尹昭面上的笑意更浓,“我这个弟弟呀,素来不会做这些隐秘之事,偏偏头一次做,就是为着心上人,若是他知道,他隐瞒别人的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他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可惜他那样一个七窍玲珑的人儿,跟着齐尹恒这样一个榆木疙瘩……” 来人不再理会他,转身道,“早年欠你的,如今已尽数还清,此事已了,我们从此两不相干了。” 说着便向着窗户方向行去,齐尹昭盯着他,忽的出言道,“你如今还回去作甚!难道指望日后齐尹恒赦了你不成?” 来人身形一顿,“不劳阁下费心。”说罢身形一闪,带起一阵风,人转眼便消失不见。 转眼数日,齐尹恒再未踏足奉天殿暖阁,陆长宁也整日陪在小猴儿身边,见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陆长宁一颗心跟着起起落落。 小猴儿既受了伤,不能再伺候人,张得福便派来了另一个与小猴儿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名唤“小纪子”,跟在陆长宁身边照料。 这日陆长宁如往常般回到暖阁准备歇晌,忽见小纪子偷偷藏在墙角抹泪,他平素待人温和,更不会因为身份刻薄下人,是以走上前温言道,“你哭什么?被人欺负了不成?” 小纪子摇头,强笑道,“主子……没有人欺负奴婢……” 陆长宁追问,“那你哭得这般伤心做什么?” 小纪子含着泪,断断续续抽泣道,“主子,奴婢家在北境,家中有年迈的老母,还有一个兄长,听闻乌桓大兵压境,实在为家人担心,听说乌桓人凶得很,每逢打仗,都要驱赶我大齐的子民在前,替他们当靶子……听我娘说,当年爹爹就是被抓了去……只是因为命大,受了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可肺上落了病,没几年就去了,如今若是再开战,又轮到我兄长……即便不被俘虏,只怕也要应征入伍……奴婢家里,只剩下兄长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万一……” 陆长宁皱眉,“为何好端端的要开战?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使团来么?” “说是有个什么王孙,流落在这里,使团来找人,回去后发觉那人是假的……说是叫我们送还真的王孙,方才退兵的。” 陆长宁拉着他的手劝慰道,“你莫要担忧,眼下皇上定在加紧寻人,定能找到的。” 小纪子闻言,笑道,“主子说的是,听闻上次使团来时,带来了乌桓小王子的画像,如今陛下想必正凭像寻人呢。” 陆长宁心念一动,想到那几日自己被莫名禁足,还有齐尹恒遮遮掩掩的态度,下意识问,“你可知那画像放在何处?” “这……”小纪子眼珠一转,“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想来也就那几处吧……外来使团进献的书画一类,入内库前一般是放在内务府的。” 陆长宁点点头,“以后不要在人前哭,叫人看见了免不了要责罚你,小猴儿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你也……” 小纪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谢主子……主子……奴婢伺候你歇息一会儿吧……” |
内务府素来是这宫内最繁忙的地方,陆长宁带着小纪子来时,各色内侍正脚不沾地的来往穿梭,打点着宫中各处所需。陆长宁不常在各处走动,是以认识他的人不多,加之有小纪子在旁,又站在角落里,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陆长宁趁雾隐不在偷跑出来,只想着速速看一眼那画像,打消心中那一丁点疑惑,对小纪子说,“你不是说有熟人在内务府当差么?” 小纪子点头,“是,想必快出来了,主子再等等……” 说话间,只见一个内侍拿了一幅卷轴低头行来,觑见一旁的小纪子,左右看看未招人耳目,方才靠过来,“你要的东西,说好了,只看一看,不能带走的。” 小纪子忙道,“一定一定。” 说着那人将画卷交过来,小纪子小心的展开在陆长宁身前,霎时间,陆长宁只觉四肢一僵,百骸里的血都冷了下来,那画中之人,风姿翩翩,眉眼含笑,竟是像极了自己…… 他立在原地,拼命逼着自己回忆,可那些往事如烟,无论如何,怎么也抓不住,他的头炸裂一般的疼起来,似乎有什么事呼之欲出,却被遮掩的密不透风,有个瘦弱的中年男子一脸嫌恶的看着他,冷冷道,“别跟我叫爹,你不是我的儿子。”后面的事越来越模糊,陆长宁恍然间发觉,自己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重,快要支撑不住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扶住,他回头一看,喃喃道,“雾隐……” 雾隐冷着脸将他背起,向着暖阁的方向跑去。 小纪子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片刻后,他对那名尚在一旁的内侍道,“替我告诉国舅爷,差事已经办妥,请他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话。” 那内侍颔首,“你放心,国舅爷自会将你老娘和兄长接入京城,远离北境,保他们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小纪子含泪一笑,“日后若有机会,替我跟主子……罢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 把这些天亏欠的部分补上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十二章 古今同】 齐尹恒闻讯赶来时,太医正在为陆长宁施针,齐尹恒不待太医们请安便问,“如何了?怎会突然昏厥!” 柳太医垂手恭谨答话,“皇上,主子头部曾受过伤,今日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经不起的缘故。” 齐尹恒闻言登时紧张起来,“你是说??他或许??” 柳太医迟疑道,“需等人醒来再诊过??臣已经替主子行针,有助于缓解不适。” “既然如此,下去开方子吧。”齐尹恒挥手示意太医离去,自己坐到床边,看着陆长宁昏沉间仍紧皱的眉头,“长宁??” “嗯??”也许是下意识,躺着的病人竟呢喃的答了一 声。 齐尹恒喜出望外,“长宁,你听得到?你醒醒,朕来看你了。” 此言一出,只见陆长宁的手激烈的颤抖起来,“皇上??皇上,不要??” 齐尹恒急忙出言安抚,“别怕,长宁别怕??” “不要杀梁王??不要杀??西凉??” 齐尹恒眼圈一红,他自然明白此话何意,当日自己受父兄忌惮,大军粮草尽断,未必仅是前太子一人的谋划,说不定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从旁观望,甚至默许了一切??人言道“天家无情”,纵是骨肉至亲,也不可尽信,可陆长宁,却??是为了苍生百姓也好,或是为了边境安宁也罢,终归是选择当了“叛臣”,保了他齐尹恒一条命!可以想象,此事一过,前太子和先帝会如何待他,可他却从未抱怨分毫。 “长宁,是我,我是尹恒。”放缓了语气,舍了九五之尊的称谓唤他,却见他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是遇到了很难决断的事,“你??骗我??” 齐尹恒将他抱起搂在怀里,“是??以后我不骗你了,真的,你莫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怀里那人渐渐舒展了眉头,呼吸慢慢匀称起来,想是太医行针见了效,后劲上来,使人昏睡过去。 |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陆长宁醒后见齐尹恒卧于身侧,一时怔忪,昨夜梦里诸多惊心动魄,现而今醒来却又都模糊了去,只记得最后,画中那人笑着向自己走来,说了句什么,忽而又不见了,待他再找,脚下不知从何淌出了一大片血渍,他想躲,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只能任由它将自己的双足浸没??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陆长宁抬袖拭去额上的冷汗,又看了看齐尹恒眼眶下淡淡的乌青,心下感叹,原以为与他两情相悦,可以共赴白首,现在方知,过去,从前,往事似乎有太多纠缠,让他们注定无法简单的相依相偎。 他这一枯坐便是大半个时辰,张得福进来叫起时,见一侧的帐子已经挑起,陆长宁斜靠在垫子上,微弱的日光和床边的长明宫灯将他一张脸映得温润如玉,好似片尘不染般,叫人无端心折,张得福片刻便回过神来,躬了躬身,算是行过了礼,小心凑上前,低声道,“皇上,时辰到了,该早朝了。” 齐尹恒倒是听话,闻声即起身,见陆长宁坐起在一旁,先是一喜,后又转为平淡,“你醒了?” “嗯。”陆长宁应了一声,算是答话。 “头可还疼?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他与齐尹恒对视,原想着问问乌桓的情形,可眸光闪了几闪,终究不曾问出口,此事一开始,齐尹恒便对他瞒了个严实,如今若问他,未必能得什么真话。 齐尹恒向来不会哄人,又觉那日自己有理,是以也不说句软话,“谁叫你私自在宫内走动的!无端跑去内务府做什么!” 听他出言诘问,陆长宁低声答话,“没什么的,听说内务府有新贡的江南茶点,想要来些尝尝。”这是当初小纪子编出来教他的话,那时他还觉得未必用的上,只是看一眼画,谁都不会惊动,却未料??眼下不自觉的,竟对齐尹恒说了谎话??当初答应过要坦诚相待,孰知做起来却这样难。 要茶点会中途昏厥?齐尹恒满心疑虑,却担心再追问会激起他什么病痛,想着下了朝以后吩咐雾隐去探查便是。 齐尹恒离去后,有内侍进屋来伺候陆长宁洗漱更衣,陆长宁细看一圈,“原先跟着我的小纪子呢?怎么不见他来?” 新来的内侍低眉顺眼,“回主子话,小纪子见主子晕厥,着急去禀报皇上,路上一时不慎,落入芙蓉池淹死了。” 陆长宁大病过后虽对宫内之事不甚熟知,却也知内侍们都是自小训练,小猴儿原来闲着时常同他讲,当年那些七岁上下的小孩子净身入宫后,教规矩的嬷嬷太监是多么多么严苛,平日里如何行走坐卧,如何行事稳重,稍有错处,便是一顿好打,还另有饿饭,关黑屋子等诸多惩罚,是以在宫中,内侍们平素最是妥当,芙蓉池边步道甚宽,怎会轻易滑落池中? |
他素来心重,病后虽有几日浑浑噩噩,可并不意味着柔善可欺,当下眉心一皱,“尸身送往何处了?” “奴婢也不知晓,应当是很快就要送出宫的吧?” 陆长宁轻叹,“他这般年纪就去了,当真可惜,总算也是伺候了我几日,你去替我问问,看看他停放在哪一处,我过去看一眼,上柱香,略略尽些心意吧。” 内侍答应了,听外间有人报说早膳送到了,急忙出去接了来,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开,“主子,侯公公昨晚已经醒了。” 陆长宁闻言,也不顾用什么早膳,起身道,“走,去他那里先看看。” 小猴儿如今也算是得用的内侍了,陆长宁进来时,正有人端了热乎的面汤,小心的喂给他喝,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又不敢让他用太多。小猴儿喝着面汤,觉得身后难受得厉害,那滋味好似有人拿钝刀子割着他的肉,伤处一跳一跳的疼,喝了几口便摇头,示意咽不下了。 陆长宁见此眼眶一酸,轻轻靠过去,唯恐突然出现惊着他,可小猴儿还是觉察了,想要起身磕头问安却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呲牙咧嘴,“主子??您怎么来这里……这里脏……主子快回去……” 陆长宁赶忙过去按住他,“别动……”坐在他身边,“你这都是叫我害的,如今伤得这么重,还不叫我来探望么?” 小猴儿闻言感激涕零,“主子快别这样说,奴婢……当不起。” 陆长宁这些日子经历了诸多变故,先是小猴儿被罚,而后看过了那画像,接着又听闻小纪子的死讯,对宫中一些人暗藏的心思也有了几分猜测,他知齐尹恒定会千方百计瞒着他,是以这藏了满肚子的话无处诉说,今日见小猴儿醒了,很是欢喜,不自觉的就带了些所思所想的情绪,“你这都是无妄之灾……跟着我,委屈你了。” 小猴儿听了却当是陆长宁不愿再用自己,当下就着床沿磕起头来,“主子,奴婢既已伺候了您,断没有其他的念头,便是死,也不愿去别处。” 陆长宁急急止了他的动作,“这是做什么!我不说了便是,待你伤好了……”他心思敏捷,自然知道宫中有人希望借着这几件事将自己除去,最好能远远送到乌桓,再也不要回来,或许借着齐尹恒的保护,能避开一次两次,可他却不能一辈子都龟缩在奉天殿里,做个万事不理的闲翁……想到这里,他改口道,“你好好养着,旁的不要想,你知道的,我从未将你当外人,日后山高水长,还有的是相处的日子。” 回来的一路上都不曾见着雾隐,陆长宁只当他去齐尹恒那边公干,于是吩咐身边的人道,“等会儿雾隐侍卫来了,叫他来见我。” 进了院落,见有中官捧了个匣子来,磕头问安后道,“主子,皇上吩咐,叫奴婢把此物送来,还叫主子自己打开瞧瞧。” 陆长宁点点头,命身边人赏了些碎银给来人,依言将匣子打开,见里头是块比寻常印章大小略短些的羊脂玉,上面穿了孔,配着红色的挂绳,四面雕的是龙凤呈祥的纹样,反过来看,却见底下篆刻着阴文,赫然是一枚天子的私章!羊脂玉触体生温,陆长宁将其攥在手心,只觉眼眶微湿,这些日子朝夕相处,齐尹恒对自己的心意,自己又岂会不明白?人非草木,何况他天生心思细腻,齐尹恒送这枚印章过来,无非是要叫他知道,无论如何,齐尹恒总会护着他,叫他安心在宫里住着,不要胡思乱想罢了。 来的中官见他这样,笑道,“主子若是喜欢,不如戴上吧,皇上若是知道,定然高兴。”他在御书房伺候,亲眼瞧见齐尹恒看到此物之后那副满意的样子,原本以为內造局送来了多么巧夺天工的宝贝,皇上接下来定然要自己留着把玩,却不想齐尹恒将匣子盖好,拿上它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交到他手上,“送到奉天殿暖阁,记住,叫他亲自打开看。”那神情,那语气,生生叫他想起自己老家那暗恋隔壁姑娘的表哥,明明费尽搜罗了对方喜欢的玩意儿,却不好意思自己送去,非要叫旁人代劳…… 他在一旁觑着陆长宁的表情,似乎也是喜欢至极,可听闻他的建议,对方却先是不说话,又摇了摇头,将匣子合上,“烦劳公公转告皇上,此物贵重,陆长宁不敢佩戴。”天子私章,佩于己身,原本已经受宠太过,平白树敌,若叫旁人知道还有此物,那定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 讲真,回复太少,我都没有信心写了······ |
【第十三章山色里】 晚间齐尹恒来此,见那匣子被好好地放在一边,嗔怪道,“你如今都敢跟朕置气了,这区区一个玉坠子,还不敢戴?”陆长宁坐在一旁闲闲的剪着烛芯,听他问得这样直白,也不答话,只将匣子推到他跟前。 齐尹恒也不看那匣子,从身后环住他的腰,陆长宁虚的挣扎了几下,见甩不开他,也就由着他占了这便宜,齐尹恒见他不抗拒,越发得寸进尺,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雪白如玉的颈上,“你自己说,咱们都多少日子不曾亲近了!你就当真不想朕么?” 陆长宁被他弄得难受,又脱不开身,只得低了头躲避,“不……” 话还未说完,已被身后那人扑倒在床边,“朕不信,等会儿就知道你敢不敢欺君了。” 陆长宁虽满腹心事,却不得不承认,这几天被齐尹恒冷落,是件极不愉快的事情,单单是夜间身旁忽的少了个依靠,就觉得入睡时不十分安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有人陪伴。 陆长宁拧身与齐尹恒对面,也伸手环住他的颈,张开嘴,也不看是哪里便恶狠狠的咬下去,他早已心软,哪里舍得用力,是以齐尹恒只觉挠痒一般,待他松口,附身盖住了那泛着水色的唇,陆长宁闭上眼,将头脑中诸多顾虑除去,只想着此时此刻…… 一场情事的最后,陆长宁连求饶的力气也无,软在齐尹恒臂弯里侧身躺着,半闭着眼睛仿佛随时要睡去般,身旁的凶手却龙精虎猛,眉眼间俱是笑意,一副餍足的神情,“长宁,别睡,陪朕说说话。” 陆长宁迷迷糊糊的应着,“嗯……” “这些天来,朕连个说知心话的去处都没有,委实难受。” “嗯……” 齐尹恒失笑,“罢了,你这样敷衍,当真能听见朕说的话?睡吧,朕缓缓说给你听,你听着慢慢就能睡着了。”见陆长宁当真闭上了眼睛,齐尹恒换了个姿势,将他的头安放在枕头上,拉过被子将他盖了个严实,此时正值盛夏,陆长宁将两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热……”齐尹恒不由分说的替他又放进去,“睡着了就不热了,一会儿起了风,你别再着了凉。” 见陆长宁果然老实了许多,齐尹恒在一旁絮絮的将这些天的烦恼一一倾吐,“长宁,朕知道你去内务府,不是为了什么茶点,你既不想说,朕也不逼迫你,雾隐失职,朕重重罚了他,明日见了,你定然又要怨怪朕了……过些日子,说不定要打仗了,眼下朝中无钱无粮无兵无将,这一仗委实有些艰难……若是朕亲征,把你带在身边太险,留在宫里,只怕更险……乌桓分明来势汹汹,可朕的亲舅,却一味带着朝臣主和,只怕再多的金银,送过去也是喂了白眼狼,更何况目前国库……” 齐尹恒语速渐渐慢了下来,眼皮合上,不自觉便入了梦,陆长宁侧在一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待身边微有鼾声响起,他缓缓张开了眼。 |
陆长宁一夜辗转,迷迷糊糊间竟连齐尹恒几时去上朝都未察觉,外头的天色渐亮,透过夏日用的纱帘子映了进来,陆长宁下意识的向内翻身躲避光线,却有一物随着动作在胸前滑过,他伸手抓住,登时醒了几分,沿着红绳将那四四方方的物件从中衣下取出,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一龙一凤盘旋交错,终究在顶端聚首。 望着这件东西,陆长宁仿佛能想到,那人走之前,是如何轻手轻脚的将它取出,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红绳系在了他的颈上,他转动绳结一瞧,哑然失笑,原本是编好的活扣,眼下赫然被打成了死结,想来那人定是怕自己醒来又摘了去,使了狠劲儿将绳子系得极紧,陆长宁试了试,终究因拆解不便放了手,罢了,既然是硬要他戴着,那日后只好贴身藏起,仔细不要被人瞧见了。 他将东西收好,伸手拉开帘子,见他起了,一屋子内侍前前后后忙了起来,备水、备手巾、传早膳??忙而不乱的张罗起来。 陆长宁一眼便望见了门边挺拔的背影,待收拾停当,轻唤道,“雾隐。” 背影动了动,却没有马上到跟前,陆长宁走上前,“雾隐,你??”疑惑的低下头一看,只见那人双腿筛糠一般打着颤,竟似站立不住的样子,“你这是??” 话到唇边,陆长宁苦笑着摇头,“不消说,定然又是为我??”他想了想,将先前想要询问的话压在心头,“你先去歇着吧,今日不必守着我。” 雾隐被罚跪了一夜,双膝早已不堪重负,幸而他毅力惊人,才勉强站了半天,“谢主子。” 为着之前他擅离职守,致使陆长宁出了纰漏,齐尹恒大怒,而陆长宁却是疑惑颇深,之前小猴儿遇难,自己请他去御书房搬救兵,他尚且不肯离开,为何那日却平白失踪了一时片刻,给了小纪子带自己出去的当口? 原想着见了他要旁敲侧击的试探,眼下见他受了罚,却已然是不忍心再多加诘问。 雾隐扶着回廊坐下,陆长宁回了屋,取了清淤消肿的药送出来,递到他手里,“你莫要推辞,我还有赖你护着,你受伤,我若遇事,便当真连个搭救的人也没有了。” 雾隐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瓶,上好的白瓷,薄如蝉翼,握在手里,瓶口如利刃,刺入心底,“主子厚爱,臣感铭于心。” |
相较于宫里的风轻云淡,许家大宅内却是气氛凝重,许世元坐在堂屋,双目半敛,良久,对着站在一旁的“客人”轻笑,“久闻大王子熟读兵法,未料对鬼蜮伎俩也烂熟于心。” 客人低着头,面巾将脸裹得严实,只一双眼睛精光外露,“大王子说了,许大人是聪明人,必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许世元恍若未闻,却几不可查的颔首?? 齐尹恒接到巡防营奏报时,天色已微暗,虽然已登基许久,可此刻语气仍有些急,“乌桓奸细?在何处抓到的?多少人?” 巡防营统领也是额头微微见汗,“京中有四五处同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估计有十数人,抓到了三个,有两个当场自尽,还有一个正在审,臣入宫时已经动了大刑。” 齐尹恒点头,吩咐张得福,“备马,朕要亲审!京畿重地,他们是如何得了入京的路引!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帮乌桓作乱!” 陆长宁在奉天殿中无聊的画着山水,他印象里,似乎见过巍峨的雪山,广袤的草原,然而在哪里,同谁一起,却是记不清了,朦胧的记忆流淌在笔端,带了淡淡的闲愁。 有内侍送了食盒进来,陆长宁打开一看,是自己平素喜爱的蜜饯,这些天小猴儿病情好转,他心情一好自然有了食欲。 拿着蜜饯吃了几块,见内侍进来,捧了一盒子东西放在香炉里,他随口问道,“加的是什么?” 内侍手上微微一僵,“回主子,是皇上命人送来的香料,凝神静气,有助安眠的。” 陆长宁听闻是齐尹恒送来的,笑,“那少放些吧,如今盛夏,夜里开着门窗,用上这么多也是浪费。” 内侍答应了一声,缓步退下。 |
我光荣的卡文了,一下午就写了一点点,真的没想好该怎么虐。 ------------ 香气萦绕,陆长宁嗅着那清甜的味道,觉得与龙涎、檀香之类惯用的熏香味道迥异,甚是新奇,上前瞧了瞧,只见是写红色粉末,也看不出是什么原料做成的。陆长宁左右望望,屋中只余他一个,顿觉有些寂寞,想着出门去探望小猴儿,顺道再给雾隐带一瓶子药膏去,主意既定,他便缓步出了暖阁。 小猴儿服了安神的汤药,正沉沉睡着,陆长宁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怕中途吵醒他,雾隐因是侍卫,处所离奉天殿还有一段路,陆长宁慢慢走着,忽觉今日着实有些热了,虽然一直走在墙根阴凉里,却出了一头汗,心跳也加快了不少,想着深吸几口气平复,却觉得吸进肺中的空气也是热的,全身躁动得很。 侍卫所渐渐近了,陆长宁觉得眼前发黑,支持了走了几步,原想叫人,一回头竟发觉刚才随自己来的内侍已然不见…… 许世元听着宫中内线附在耳旁的回报,嘴角挂上了一丝浅笑,废太子想利用自己重登大宝,乌桓人想利用自己逐鹿中原,而自己正好可以让两者相互残杀,借以达到目的,杏雨香和梨云粉加在一起,是何等厉害的春药!齐尹恒回了宫,看到他心尖子上的人与侍卫搂在一起,不知心下会作何感想!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此事,就算他日齐尹恒追查,也只能查到许沛筠那里,皇室蒙受此等奇耻大辱,必不敢肆意宣扬,到时陆长宁会被送去乌桓祭旗,而自己,则可乘机渔利,许家的声势,定可远胜今日! 陆长宁跌跌撞撞到了侍卫所门前,头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顿觉怪异,原本一直有人值守的大门此刻竟洞开着,一眼望去,院落中静悄悄的,陆长宁贝齿一用力,口中顿时泛出腥咸,借着将舌尖咬破后的一点疼痛,他挪动双腿,想要尽快离开此地,谁成想,身后忽被人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跌进了门内,再一回头,大门已迅速的关上…… 陆长宁站起身,鼻端忽嗅到一缕甜香,那味道与在自己屋内燃过的香料别无二致,他的身体越来越热,皮肤泛起一层粉色,四肢发软发麻,一双手向着衣带处探去,仿佛只有脱了衣裳,才能有几分清凉…… |
【第十四章水声中】 雾隐早前在自己房中歇息,他心事重重,恰逢同僚送了一壶好酒,便索性自饮自酌解闷,刚饮了两杯,眼前却浮现出那温润的人来,护着他?搭救他?自己一手将他推入了鬼门关,他竟还…… 香炉中香气氤氲开来,带着淡淡的甜味儿,雾隐才嗅了片刻,顿时察觉出异样来,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个个都是常年巡值,在处所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因而每个人的室内都只有简单的家具,并未有精心的布置,又从何而来熏香的习惯!他伸手去端水壶,想将熏香炉浇灭,却觉四肢乏力,头脑嗡鸣,心知已是着了有心人的圈套,侍卫秽乱宫闱是杀头的死罪,此人定然是打着让自己身败名裂的算盘。 雾隐挣扎起身,膝盖上的钝痛让他恢复了几分神志,院内传来大门关闭的声响,他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陆长宁伏跪在门边的一幕。 他似乎燥热难耐,双手循着衣带去解身侧的系扣,却几次都没扯开,衣领松散着,露出大片胸前的白皙。 雾隐只觉得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处,身体也自然而然起了反应,他双手紧扣在木质门框上,在朱漆上抓出几道浅痕,此时此刻,他决不能上前,亦不能触碰陆长宁,幸而他自小习武,抵抗力比寻常人强上许多,左右一望,目光便落在了院中的井上…… 跌跌撞撞打了水,浇了自己一身,将心头的火浇灭了几分,再看陆长宁,已将外衫脱了,只留中衣,夏季中衣本就单薄,这样一来,便更叫人想入非非,雾隐咬着牙不去看他,再打一桶水上来为自己消火,由此反复了几次,方才觉得燥热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提了水走到陆长宁身边,告了声得罪,用陆长宁丢在一旁的衣裳浸了水,拧干了替他擦拭头颈,他将陆长宁的头靠在墙上,正待再行此法,忽见陆长宁的神色渐渐转向清明。 雾隐不经意对视上他的目光,后退几步,远远地站着,又过了许久,陆长宁看着雾隐,轻声道,“好厉害的药……看来,宫中有人想让我们死。” “……是。”雾隐后退的更远,与陆长宁隔了半个院子。 “有人想我死,我并不意外。”陆长宁抓起被雾隐丢在一旁的外袍,也不计较上面的泥泞和水渍,“可是,为什么有人,想让你死呢?” 见雾隐不答,陆长宁径自站起身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今日往暖阁送点心的内侍,我从未见过,他送来的点心格外的甜,加了许多蜜浆,仿佛在掩盖什么似的,如今是夏日,素来只用新鲜瓜果摆盘置于屋中,那内侍却点了熏香……我虽加了小心,却到底还是着了道。” 雾隐斟酌再三,“如今无事,可待皇上回了宫,抓出幕后真凶,处置了便是。” 陆长宁缓缓摇头,“不……” “难道主子是想息事宁人?” 陆长宁惨然一笑,“只怕就是我愿意,他们也不会收手的,雾隐,你奉命跟随在我身边,那日怎会让我和小纪子出了奉天殿的?你为谁做事,小纪子又是为谁做事?只怕查出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
自陆长宁遇险后,齐尹恒便将他看得如宝贝般,平素出门俱要可靠的人跟随,不许他随意在宫里行走,他的这些举动陆长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虽然心知齐尹恒一片好意,却也时常疑惑为何他待自己这般谨小慎微。他本是聪慧之人,之前虽因行动不便有过几日懵懂,但随着身体的日渐灵便,也渐渐察觉出异样来,这些日子,乌桓战事一触即发,边境不安,齐尹恒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对他再多看顾,伸向他的暗手也多了起来。 陆长宁将湿透的外衣披在身上,“你不必担心,自我醒后,你和小猴儿就是我在宫里最亲近的人,我必不会告诉皇上。” “主子……”雾隐跪在地上,“臣不求主子原谅……” 陆长宁倒看似平静,“你做了什么,如今一五一十说出来罢,如此,我也好知道,要如何原谅你。” 齐尹恒回宫已是深夜,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却见暖阁里的陆长宁并未睡下,斜斜的坐在榻边看着书,齐尹恒心底蓦然一暖,曾几何时,自己所盼望的,也不过是如此,深夜归来,有灯火家人相迎。 陆长宁抬头见了他,笑道,“忙什么去了?回得晚了。”说罢起身取了热手巾递到他面前,“时候不早了,快些歇着吧。” 齐尹恒受宠若惊的接过,一边豪爽的擦着脸,一边调笑,“这是怎么了?特特候着朕不成?当真要瞧瞧太阳明日打哪头出来!”他擦过脸,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发觉他两颊微红,衬得整张脸面若桃花。 陆长宁摇头,“好意等你,倒惹出了你这些闲言碎语。” 他傍晚侥幸脱险,身上余毒未清,披着湿冷的衣裳回来后,虽再无先前的离乱情迷,却并不舒适,隐隐觉得下腹疼痛,即便叫人煮了驱寒的姜汤喝下,也未能稍有缓解,索性在一旁看书等齐尹恒。 齐尹恒出宫穿的是浅色便服,尚未来得及换下,陆长宁一眼便瞧见下摆溅上的斑斑点点,“这是……” 见他要伸手碰,齐尹恒忙拦住,“不过是些腌臜的泥点子,路上不注意,飞溅在身上,你别碰。”说着抓了他的手,皱眉道,“病了?怎么双手都是冷的?” 说罢又去摸他的额头,入手却是发热,浮着一层薄汗,“只不见了这一会子,你怎的又着凉了!” 陆长宁原先并不觉得,听他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询问,自己摸了摸额头,“无事的,只是贪凉,晚上沐浴时多浸了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大惊小怪。” 他看着那些褐色的污渍,“将袍子换了吧,明日送去浣衣局。” 齐尹恒不愿同他讲那些审奸细的细节,听他这样说,展颜道,“自然好。” 说罢与陆长宁一道宽了衣,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两人各怀心事,却都合着双眼。 |
陆长宁暗自思量着雾隐所讲的事——废太子如此处心积虑,定然不会单单只为了对付一个陆长宁,恐怕究其野心,是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他为达此愿,必得挑起内乱,届时祸起萧墙,他才有机会东山再起……可他目前势单力孤,雾隐替他联络朝臣,想来是为了利用从前的势力,可这些人目前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何迟迟不在明面上有所行动?除非……有人在管制他们,而这个人,在等待更合适的机会……宫中为难自己的是太后,太后是尹恒的亲生母亲,难道她…… 想到此,陆长宁感到脊背发凉,虽知宫中不见光之处众多,人心阴暗,可若连生身母亲都信不过……他悄悄睁开眼,看着身边的齐尹恒,忽的感到一阵难过,他已爱上了这个人,却不愿一辈子躲在他的羽翼下唯唯诺诺,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却可能叫他损及筋骨,痛彻心扉…… 齐尹恒的想法却极为简单,他在想那个乌桓奸细,在边关驻守多年,他一眼就能断定那人并非普通的兵士,而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的容貌被毁坏多年,身上藏了立即毙命的毒药,按照常理,这种人是不会被派作普通奸细的,千里奔袭而来,应当是为了谋刺……可若要谋刺,这几个人也太过勉强,况且自己之前并没有出宫的打算……难道是为了谋刺京中的将领,叫大齐开战时无将可派? 最后用上的手段足够令铁人招供,钢刷子刷过人的皮肉,每一次都带起细碎的血点……自己袍子上的东西只怕也是那时留下的……可最后仍一无所获,这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身边那人显然并未睡熟,还在偷偷窥着自己,齐尹恒假意翻了个身,将他搂在怀里,心下已有了决计,无论如何,都要保他平安…… 陆长宁一夜睡得不安,梦里光怪陆离,船行水上,顶着柔和的风,撑船的老者用长篙搅动水面,伴着潺潺声,让他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前世,母亲的怀抱……醒来时天还未亮,齐尹恒也未起身,他轻轻活动,以免吵醒身旁的人,却忽觉身下黏腻,极不自在,掀了被子细看,却见一片暗色污痕…… |
他在一些别的事情上很是聪慧,但对于男女之事却表现得极为迟钝,虽然早前也读过几本医术,可是事情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怪异到让自己无法承受,无法,他只得继续蒙着被子装睡,直到齐尹恒上了朝,他才借着熹微的晨光坐起身来,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辗转难安,纵使身体与旁人不同,他也愿意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可现在,这微末的愿望…… 身体上的变化若是叫别人知道,那结果只能是一辈子困于宫内,看着头上四方的天空,羡慕飞过的鸟儿……陆长宁看着屋外渐亮的天色,明白再过一会儿,便会有内侍前来叫起,伺候洗漱,自己断无掩藏污物的时间……他心思飞转,看着纱帘外尚在燃烧的高烛…… 宫中素来没有秘密,奉天殿暖阁走水的消息只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大小院落宫室,太后许芸原本在梳妆,听了消息也带着大宫女雨竹赶了过去,暖阁里原本摆放床榻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墙壁房梁俱被熏黑。 太后先是皱眉,而后厉色问,“此处乃我朝历代皇帝的寝宫,你们这帮奴才平素是如何做事的!既无雷电又无炭薪,如何就走了水!”说着凤目一扫,沉声道,“把这帮狗奴才统统带出去斩了!” 宫室走水,向来被视为不详,先帝在位时,曾有雷电击下,致使荒废的一处宫苑起火,而后就有朝臣上奏,与国策关联,称此为上天示警。陆长宁原本只想着烧掉沾了血迹的被褥衣裳,却不料夏末时晨间多风,四下窗户开着,所以火势蔓延极快…… |
【第十五章千家雨】 一屋子内侍跪了一地,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陆长宁自知有错,膝行至堂中叩首,“太后娘娘,是我晨起时不慎打翻了烛台,与他们并无干系,太后娘娘要打要罚,我愿一力承担。” 太后本就看他不顺眼,闻言更是恼怒,一巴掌掴在陆长宁脸上,冷笑道,“哼,哀家本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想与你计较,你几番出格,哀家也都装聋作哑,你如今倒蹬鼻子上脸,闹出这些个不安宁的事!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也配住在这里!” 她长长的护甲刮在陆长宁脸上,划出几道细细的伤痕,血缓缓渗出来,陆长宁却也顾不上擦,刚刚太后的一番话,叫他思及身世,若传言无差,他便是乌桓质子的后人,可他却模糊的记得自己在水乡的种种过往,中间的空白,他要找谁去问?齐尹恒是不会告诉他的,雾隐,小猴儿,他们若是说了,也许就是灭顶之灾,倒不如…… 想到这里,陆长宁一横心,抬头辩驳,“我在这里的原因,娘娘当去问陛下!至于我所行之事哪里为世人所不齿,还请娘娘明示!” 太后许芸闻言瞪圆了眼睛,她扬起手,欲重重挥下,却忽然失了重心,身体向一旁歪去,雨竹忙上前将她扶住,早有随来的内侍搬了凳子请她安坐,太后任凭雨竹替她顺着气,颤颤巍巍的指着陆长宁骂道,“你居然还有脸这样问!你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几次三番狐媚惑主,弃人伦大义,背世风大德,你真以为,你从前做的那些事,能瞒过世人的耳目!或许你还想着靠勾引皇帝换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哀家索性就与你明说,有哀家在一天,就绝不许皇帝再与你有半点儿苟且!今日,哀家就替皇帝除了你这一害!” 陆长宁却怔怔的,为何听了这番话,竟叫他觉得自己从前是个十恶不赦之辈?太后虽有气,可说出来这些罪过,却不似编排捏造,他跪坐在原地,拼了命去想,却什么也想不到,头越来越疼,他双手撑地,将自己的身体蜷起来,泪水止不住的溢出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无名无分,他认了,不愿意在宫里却被囚禁,他也认了,他喜欢一个人,想跟他逍遥一生,可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要求对方么? 有内侍按太后的吩咐取来杖子,也不按章法胡乱打下,陆长宁被围在中间,没有半分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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