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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半随流水半随尘(古风,父子,兄弟)[第5页]

作者:一梦千年水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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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漠不是一个人,而是被监视着,监视他的是谁梦吟已不必再问,一个可以轻易去舍弃的人又怎会随便信任?她早该想到才是,梦吟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出现的,更不该谎称大哥病了,那句“他想见你”尤其不该出口,更何况苏倾溟本就没亲口说出这话,那不过是她的解读,可对倾漠而言那却是一句无法拒绝的话,梦吟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因为那显然并不合适,只是她举止越是自然心中越是懊恼不已,不知从何时起,她发觉自己变得不再思虑周密,小心谨慎,那个被奉为京城女诸葛的姜梦吟好像在踏出丞相府的一刻便死了,此时的她太过单纯大意。
姜怀瑾派出的人倾漠早在第一时间便已察觉,只不过这些人从不露面,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倾漠权当是姜大人好心派来保护他的,可这份“保护”绝不会以他的意愿为先,所以在不需要时就显得格外麻烦,他要堂而皇之的去见苏倾溟自信没有人能拦得住,悄无声息的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也绝非做不到,可他,不能,姜怀瑾对他怕是还没有那份容忍,倾漠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瞬,一派淡然的脸上便添了份浅浅的笑意,打发这些人其实并不需要动手,韩谨之便够了。
将军府中,韩谨之的住处很是安静,尤其今日门外没有那群忐忑小心围成一团的人,留下伺候的几乎半点声响也无,倾漠由管家亲自引着进了他的院子,对这副场面颇有些唏嘘,装病的人委实不易,在如此凄清犹如坟墓的地方只怕没病的人也会疯掉,难得韩谨之看来还算正常。
对于苏倾漠的到来韩少爷并无意外,只略抬了抬眼,露出一丝很是勉强的笑,起身相迎?那显然并不符合他病人的身份。
“你来了。”就连招呼打的也很是敷衍。
倾漠淡淡的应了一声,直到身后的管家告退,那边方才有了点窸窸窣窣整理衣摆的声音,“你面前的位子可以随便坐,我先把药喝了。”
倾漠皱了皱眉,这屋子里的药味他并不奇怪,可是喝药这两个字却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的病究竟是真是假?“你开什么玩笑?”
韩谨之倒是真的笑了,端着药碗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面前一饮而尽,而后倒扣碗底,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把眼前的人当做瞎子来看,“听到了?至于我喝的是什么相信你的鼻子会告诉你。”
苏倾漠自然听的到,也闻的到,对此却只能说一句:“你倒是滴水不漏。”
韩谨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口气中带着点笑意:“你似乎误会了,我只是……受了风寒。”
倾漠露出点无奈来,低语道:“怎么最近很容易染上风寒吗?”
他这句话不像询问,倒更像是自言自语,本也没指望听到回答,不料韩谨之耳聪目明反应极快,状似不经意道:“不知和我同病相怜的人是哪一位?”
倾漠似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道:“你若能帮我摆脱府外的人,我自然告诉你。”
韩谨之笑了笑,这绝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所以不自觉的带了点心不在焉,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那满嘴的苦味早已淡了,他只轻轻的抿了一口,谈不上冲漱,却更像是胸有成竹的人在拿捏态度,口中幽幽地道:“我不便出府,如何帮你?”
“那是你的事。”倾漠道。
韩谨之被这话噎了一下,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那是个什么人他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可是……能让苏倾漠向他这个认识不久的人开口,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韩谨之将手中的杯子稳稳的放在桌上,半晌,转头看着他道:“我亲自带你离开将军府,如何?”
“你……”
韩谨之起身打断他:“只是不便,不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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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友谊@HJWY_99
第二十一章
韩少爷出府远比苏倾漠想象中容易的多,没有半句交代,不曾换过衣裳,似是早有准备,亦或这本就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而韩谨之对此的解释是:若是临时交代不许人随便出入我的房间岂不更加奇怪?至于换衣裳……有必要吗?乔装改扮也要有人认识我才有意义。话语间的轻笑透着几分不经意,可听的人却从中察觉到一丝无奈,韩谨之,本该是世家子弟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他却未曾体会过前呼后拥,年少轻狂,不仅如此,他还要将自己伪装成病入膏肓,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他是个将死之人,一旦离开将军府,便是个无人识得的无名之辈,韩将军之子这几个字于他而言只是个笑谈,在外,无人知道,于内,武将之家的病秧子,又有多少人会放在眼中?
韩谨之坐在自家后花园的高墙上,俯视了还未有动作的人一眼,却从苏倾漠的脸上看出几分他见惯了神色,韩少爷望了望天,轻轻一叹,“你不必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至少将军府没人敢监视我。”
苏倾溟轻点了下头,露出一丝苦笑,此人懂医术,通谋略,又能轻易的跃上高墙,实在没什么地方值得人同情,反倒是这一路走来,不曾遇到半个人,平静的让人不安。
“虽然此地很少有人经过,但你能否动作快些?还是……这高度……”韩谨之想了想,话语一顿,恍然大悟道:“西南角那边有个狗洞,比这个容易多了,我带你……”话未说完,只见地上的人已一跃而起,飞出了墙外。
韩谨之笑笑,听到落地的人淡淡的道了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来此话不假。”
韩少爷恍若未闻,只从容淡定的从墙头跳了下去,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莫测高深道:“可恨之人亦有可爱之处。”
倾漠不语,他实在看不出这人哪里可爱,当然,原因绝非他先天残疾目不能视,而是这个词与韩谨之的言行委实相差太远。尽管他对此并不认可,可却没有反驳,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彻底离开将军府的范围,来到街市,沉默许久的人方才开了口: “接下来,就不劳烦韩少爷带路了。”
“所以呢?”
倾漠脚步一顿,道:“所以,韩少爷不妨在此转转,我去见我要见的人。”
韩谨之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不可置信的道:“你准备过河拆桥吗?”
“我似乎只答应过……告诉你所见何人,没说带你见他。”苏倾漠字字清晰的说道。
“既然如此,一株灵芝做赔,我可以不跟着。”转头对苏倾漠一笑,也不管那人根本看不见,道:“一株灵芝而已,对能拿的出百年人参的苏公子来说不过小意思。”
倾漠皱了皱眉,“韩少爷身体康健,好像并不需要灵芝。”
韩谨之略一沉吟,摸了摸鼻子,“我喜欢收藏,不行吗?”
“收藏”这个完美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苏倾漠也不例外,除了气息一滞他再难说出一个字,韩谨之武功如何他不了解,可若要跟上他却不是难事,沉默片刻,倾漠道:“好,我会亲自把灵芝送到韩将军手中,顺便同他说说你的病情。”
韩谨之凉凉的笑了,“不必了,我说笑的。”
望着苏倾漠离开的背影,韩谨之缓缓的收了笑意,他自认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所以并未跟上去,本想在街边的茶摊小坐,却在抬步正欲走过去时猛然想起自己此刻身无分文,韩谨之动作僵了一瞬,只好转了方向,默默地朝一处无人的墙角走去,人未见到,灵芝化为泡影,而他,只能蹲在墙角晒太阳,韩谨之此生还未做过这等吃亏的买卖,韩少爷讽刺的一笑,突然大半的阴影挡在面前,连太阳都晒不成了,韩谨之凝眉缓慢的抬起头,只见面前那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可怜啊可怜,家中遭了变故?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也不必这么苦大仇深,看开些。”说罢,不等他开口,不由分说的往他手中塞了枚铜板,然后……扬长而去。
韩谨之嘴角抽了抽,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看看手中的铜板,再看看那个转身离开的“好心人”,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内心却很想让那个人“家中遭些变故”。
对于苏倾漠突然出现在花厅这种事苏倾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之喜,反而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在他那句大哥尚未叫出口时,便冷冷道:“是谁放你进来的?”
苏倾溟不悦的情绪太过明显,可除了不悦倾漠却再难察觉到其他,身体不适?似乎并没有,苏倾溟虽然很少会显出病弱之态,却也不会刻意掩饰,但此时却是显而易见的中气十足,内息平稳,倾漠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这笑意没能维持太久便立刻收敛,他突然意识到大哥的问题似乎还未做回应……“我是翻墙进来的。”
苏倾溟噎了一下,半晌,道了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倾漠觉得有些冤,他是光明正大的翻墙,不是鬼鬼祟祟的翻墙,虽一样有些不成体统,却绝非苏倾溟想的那般。可嘴上却只能心悦诚服的应了声“倾漠知错”,苏倾溟抬眼看着面前垂首站立的人,想到那日虽被拒之门外,可后来也丢下他一个人,便再难将一张冷脸摆的理所当然,沉默片刻,道:“那日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倾漠一愣,摇了摇头,“是我不该说那种话。”
“哦?”苏倾溟一挑眉,“你这是知道错了?”
倾漠艰难的点头,应了声“是”,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兄长道: “在我这儿,认错可没这么简单。”
在苏倾溟面前,口头上认错一向没那么容易过关,而能让他将此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也是少有,只因苏倾漠素来很“懂事”,或者说——很识时务,以往还不等苏倾溟开口,倾漠便已然拿出了该有的姿态,其姿态大抵可归为八个字——跪地请罚,任凭处置。只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他既没跪下,也没请罚,直到苏倾溟话音落下依然一脸犹豫的立在原地,最终,吐出几个字来:“大哥,你的伤……”染了风寒是假,可有伤在身却是真,肖宁远可没有说谎的必要,尤其是在苏倾溟的事情上。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苏倾溟一愣,口气不自觉的带了点恼羞成怒,低头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下意识的握拳掩了伤痕,“我很好,用不着你操心。”
倾漠神色一暗,纵有千般说辞,在苏倾溟面前却不敢辩驳,倘若他记得没错,是大哥先坦诚自己“不该”,他才随后认错,虽说他的错在前,大哥的错在后,可怎么算都该是一笔勾销的账,怎么如今却丝毫没有一笔勾销的走向?沉默一息,倾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一撩衣摆打算就此跪了,委婉之词若一次没有达到目的,便最好不要尝试第二次,此乃经验之谈。
“倾漠……”就在将跪未跪之时,一道冰冷的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倾漠的动作,也让苏倾溟稍感安慰的心再次一沉,一抬眼,却见苏韫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
“父亲……”异口同声的两个字,不同的惊诧与意外,苏倾溟从未将什么事与时运不济联系在一起,可此时无声的看了倾漠一眼,除了这四个字再难想到其他。
“若不是恰巧经过这里,我还不知你回来。”苏韫将目光自倾漠身上自然的移到苏倾溟那里,虽然语气平淡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一句话,难以分辨究竟是在责备谁。
“倾漠知错。”苏倾漠言罢,全了先前尚未完成的动作,只不过对象却换了一个人。
苏韫没有阻止,也没有立刻让其起身,能让苏韫如此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并不觉得苏倾漠口中所言的错可以轻易揭过。
苏韫走进花厅,四下逡巡一番,挑了支小指粗细的花枝折下,上头的花叶仅凭内力便悉数震落,在倾漠面前稳步停下,“你的确错了,错在离家后便全无消息,错在要和你的父兄撇亲关系,错在……小看了梦吟”
话落,花枝携着劲风抽下,看似来势汹汹,却在一瞬间减势而落,苏倾溟屏住的气息不由得泄了下去,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拿捏分寸这方面他也只有在做旁观者时才懂,而父亲,或许只会对他失误。
苏倾漠觉得眼睛有着酸涩,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竟奇怪的对所有感觉都没来由的敏锐,身上的疼并非难以忍受,反而相比之下有些不甚清晰的麻木,在苏韫手上花枝起落的间隙,倾漠缓缓的道:“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苏韫一顿,摇头叹息,“你还肯回来,便还有救。”
被迫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苏倾溟从最初的惊讶到平静,过渡不过仅仅一息,对此得出的结论却是:“父亲果然偏心。”
苏韫无波无澜的看了他一眼,不但没有气恼,反而笑笑,道:“他若不是要回丞相府,我定打的他下不了床。”
苏倾溟回以一笑,却是怎么看都是没把这话当真的。
第二十二章
在苏韫面前隐藏情绪从来都不是明智之举,可将偏心两个字说出口却是苏倾溟多年以来第一次,从那不假思索的“果然”二字便可看出,这偏心乃是他早已认定的,绝非随口一说,苏倾溟意味深长的笑意尚未来的及收起,转眼间却见苏韫已是换了一副面孔,如果说先前苏韫只是把他的话当做玩笑回应,那么此刻看来便多了点认真的味道,苏倾溟神色一僵,觉得这玩笑许是开大了,他本不是一个惯于说笑的人,只是难得觉得时机正好,气氛正好,才一时不查脱口而出,而今却是悔之晚矣,可这份悔意难叫他生出什么应对之策,甚至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唯有僵硬的杵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
苏韫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极轻的力道,仿佛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虽没有触及他前几日的伤,却因那轻微的震动让他觉得伤口微麻,苏倾溟缓缓的抬眼,见苏韫的脸色竟是难得一见的柔和,仿佛先前的严肃只是他的错觉,苏倾溟心头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不禁轻轻的皱了下眉,苏韫虽没说什么,可他却觉得这个举动是他一时还未参透的暗示,其深意怕是要等到倾漠离开后方能揭晓。而眼下,便是在倾漠察觉异样之前打破沉默,苏倾溟艰难的避过父亲的视线,一转头,颇有兄长风范的道:“难得回来,去见见母亲吧,她想你的紧。”
倾漠尚未来的及回应,苏韫却是极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顺便狠狠地瞪了长子一眼,心道:你母亲的眼睛可是比我还毒,此次你倒是好交代,为父却要如何?心下不悦,面上却平静无波的道:“要见你母亲有的是机会,这一次不见也罢,你今日连门都没敢走,想必出来不易,不要给人添了麻烦。”
倾漠笑笑,没有多言,只道:“我那位朋友的确很不容易。”
来见苏倾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外,而今仿佛又从单纯的探视变成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没有具体的内容,却让他难以再轻易的撇清关系,永不相见毫无瓜葛这种话他终究无法在苏韫面前说出口,大抵从今日撞见梦吟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不是他能左右的,只是这种事委实说不好是梦吟太聪明,还是他太傻,毕竟人都是贪心的,一无所有之时总是难以拒绝送到眼前的温暖,他苏倾漠尤其不能免俗。
找到韩谨之时那位公子恰巧喝完最后一滴茶水,一枚铜板在桌上打了个转,发出个听来有些寒酸的响儿,小二还没过来收钱,苏倾漠却是先到了一步,韩少爷抬起头,露出一个绝美的笑意,伸手又将那枚铜钱捡了回来,恨恨的捏在手里,道:“一碗茶钱,倾漠总请的起吧。”
“如果我没听错,你似乎付过了……”
韩谨之咽下一口怒气,回道:“我这枚铜板来的太有意义,适合珍藏。”
苏倾溟还未见过这般抠门的人,那荒唐的理由更是让他哭笑不得,却也只能无奈的付了钱,顺便感激他只是选了个不起眼的茶摊,而不是到望月茶楼的雅间叫一壶西湖龙井,他出来的匆忙,着实没带那么多钱。
说来,韩少爷确实有意进望月茶楼瞧上一眼,毕竟他亲眼见到施舍他铜钱的“好心人”便是进了那里,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是茶楼里的伙计,对他这种有了钱就想找地方寻欢作乐的行径狠狠地批评了一番,并且将他毫不客气的挡在了门外,韩谨之郁闷非常,从没见过赶客人的伙计,也不曾遇过忙里偷闲来充好人的小二,今日却是长了见识,真不知该感叹这世道是好人多还是疯子多,倘若不是害怕太惹人注目,他实在很想给那人看看脑子,这番遭遇他自是不会对苏倾漠说,只是一路上的言辞都刻薄的很,譬如在倾漠付了钱后,一开口便是:“你这是去哪儿讨打了?怪不得不让我跟着。”
需要翻墙进将军府时,又是一句:“小心些,头朝下栽下去可不看。”
回到房间,若无其事的摆开棋盘时,极不厚道的偷了两子不说,还口口声声道:“同你下棋,胜之不武啊。”
倾漠无声一叹,对于韩谨之暗示他瞎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平静抬了抬手,将其趁机塞到棋盘上的两子捡出来,又稳稳当当的投进了对方的棋笥之中,道:“你到底有什么遭遇?遇到打劫的不成?怎么突然戾气这么重。”
韩谨之看着他的动作,幽幽的道:“遇到一病入膏肓之人,因为不能施救,是以心情十分沉重。”
倾漠觉得他心情不好是真的,至于沉重却半点看不出,历来神医都有脾气古怪的毛病,苏倾漠这么多年见的实在不少,何况韩谨之这个神医日子过的憋屈,比别人怕是要更怪,这么一想也便释然了,宽慰道:“生死有命,许是他的机缘还未到。”
韩谨之轻轻一笑,沉默许久,以一种说故事的口吻道:“如果一个人,以往出门连看都没人多看一眼,一日与人同行在街上,在同行之人先行离开后却突然来了一个搭讪的,你说是源于这个人,还是源于同行的人?”
倾漠捏着棋子的手一顿,而后将一颗黑子落在一片白子面前,分析道:“以往一个人多半是不敢上前搭讪,今日与人同行那人见了难免按捺不住,怕再不上前就要错失良机了,依我看你这个故事多半是女子在试探别人
的心意,与那同行的人没什么关系。”
韩谨之听他一开口便觉有些不对,却没想到他可以面不改色的胡乱扯出这么一堆,他不信苏倾漠听不懂他的话,听懂了偏又胡扯乱绕,顺带着寻他开心,这么反常的举动多半是源于心虚,韩谨之掩着唇轻咳了一声,继而越咳越凶,竟如同信号般将外面的人尽数引了进来,苏倾漠被涌进来端汤送药的人挤到了一角,听那人气息不稳的道:“才下了……半局棋……便撑不住,我真是没用……咳咳……”
一个瞎子和一个病秧子下棋,倒真是身残志坚的典范,苏倾漠想着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歉然道:“来日我们只说话便好,下棋这种事委实不是我们消受的了的。”
折腾了半晌,韩少爷被“勉为其难”的抢救了回来,待到众人被其斥退,倾漠告辞前道了句:“下次犯病好歹给我知会一声,韩将军若是冲进来同我索命,我也好有个准备。”
韩少爷笑意满满,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在我房里待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不闹点大的不好交代。”
第二十三章
苏倾溟垂首立着,尽管没得风寒,却觉得周遭忽冷忽热,苏韫神色平静的站在他的面前,只是这份平静的目不斜视却让他有些吃不消,记忆中苏韫极少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苏倾溟一时竟想不起父亲上一次这样看他是什么时候,他此时是站着的,不是身处书房而是花厅,可他却丝毫不觉得气氛轻松,半晌,青色的身影动了一下,苏倾溟一抬头,对上了父亲的眼睛。
苏韫目光沉沉,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都不愿与我对视了。”一丝苦笑划过,有那么几分不真实,不等苏倾溟做出反应他便指了指面前的石凳,“坐吧。”
苏倾溟一愣,依言坐下,既没有显得太拘谨,也没有太过随意,只是言辞郑重,说了句:“孩儿没有。”
没有不愿意,这话后面当有个只是,可苏倾溟的话却没有半点未完的意思,苏韫想了想,只好接道:“你也会不敢?”
苏韫的话不似质问,温和中带着浅笑,像极了云止溪一惯寻他开心的口吻,至此,苏倾溟才发现,父亲大抵只是想和他谈心,一如多年前,他对倾漠最排斥的时候,而眼下,只是寻一个不那么生硬的开始而已,苏倾溟有一瞬间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与当年相比他的心境不同,如果苏韫此番是因为他方才的话,那么他甚至可以平静的说上一句:我接受您的偏心。
可是,苏韫没有给他表明心迹的机会,而是近乎自责的说了一句:“是为父忽视你了。”
苏倾溟不可置信的抬眼:“父亲……”
【我也知道很少,但这个更文频率有没有很意外?好了,不多说了,头好痛

苏韫的话说的极轻,既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在旧伤上,也不会让人猛然间心生委屈,苏倾溟虽感到惊讶,心里却没像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张了张口,一时竟是不知该说点什么,云止溪的能言善辩并没有遗传给他分毫,在这方面他甚至远不如倾漠,想及此,苏倾溟不禁笑了笑,既不讽刺也不冰冷的笑意,干干净净的挂在他那张平日表情甚少的脸上,竟也显出几分温和来,静默片刻,苏倾溟终于对上父亲的眼睛,犹豫着开口道:“我……我是无心的。”
苏倾溟的话无疑是严肃而认真的,可在苏韫听来,这份认真中却透着点傻气,苏韫竟难得觉得儿子有些可爱,他那句不着边际的话换做别人说不定会认为他不知所云,可苏韫却是听懂了,一面心情愉悦的想要取笑儿子两句,一面又不禁有一丝心疼,纠结之下,苏韫觉得自己大抵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表情,以至于他看到儿子的神色在一息之间变得颇有些一言难尽,苏韫轻咳一声,尽量放缓声音道:“所以呢?”
苏倾溟愣了愣,他在心里想过苏韫的反应,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三个字,好像闲谈间不经意的询问,哪怕不作回应也无伤大雅的那一种,苏倾溟轻轻的道:“我不是真的在意,所以……父亲可以不必对我说那种话。”
苏韫细细体会这句话,总觉得“可以不必”这四个字似乎包含着另外一种含义,换言之,终究还是在意的,有些人,为人处事时果断干脆,可偏偏在亲情上木讷而迟钝,苏韫无力的觉得,同眼前这个儿子说“在乎”与教导幼年时的倾漠习武一样,都需要超乎常人的耐心,苏韫轻叹一声,问:“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苏倾溟奇怪的看着父亲,不置可否。
苏韫极为头痛的按了按额角,苏倾溟自幼便不习惯他这种过于直白的关心,或许当年长达半年之久的逃亡生活让他过早的褪去了孩子的心性,心照不宣早已成了父子俩的共识,可是,所谓的心照不宣又怎会事事没有偏差?苏韫沉默片刻,不禁换了种说法道:“我们父子俩许久没有比过剑了,若是不碍事……”
不等苏韫说完,苏倾溟忙道了句:“好。”好像生怕父亲会后悔。
苏韫长出一口气,果然,有时候用剑说话往往比嘴管用的多。
——————————
苏韫:心好累,不想说话

云止溪:你还敢说,儿子性格这么不可爱,像谁

苏韫:……我?好吧,像我

点到即止的剑招,在苏倾溟败像已现时苏韫便适时的收了手,剑锋自苏倾溟的颈间擦过,两根青丝落地,人却并无损伤,然而这样的结果却是在苏韫的意料之外,太快了,尽管他们父子许久没有过招,可凭苏韫对儿子的了解,他的实力绝对不止如此,苏韫目光沉沉的望着面前的人,最后,停在了儿子握剑的手上,那手几乎全然掩在袖中,只能若隐若现的看到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的捏在剑柄之上……
苏倾溟输得并不算狼狈,或者说,由于苏韫的手下留情他输得并不狼狈,只是在接触到父亲目光的一刹那,苏倾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难看至极,如此表现和他急切的应的那一声“好”委实有些不相符,他的招式并不急进,甚至称得上沉稳,可偏偏这般严谨的态度,却是被苏韫削了两根头发,苏倾溟将剑挽到身后,对自己的表现无从解释,只能等着苏韫的训斥。
苏韫沉默了片刻,终于自儿子的手上移开了视线,不轻不重的道:“若是梦吟习武,三年之内怕是也能到这种程度。”
苏倾溟自幼习武,时间远远超过了十三年不止,可苏韫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足见他方才所表现出的水准,苏倾溟几乎要在一瞬间跪了下去,只是还不待他屈膝,便听父亲又道:“手伸出来。”
苏倾溟茫然的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汗渍被凉风带走,苏倾溟不确定,那汗是不是冷汗。
苏韫只看了一眼,沉了沉脸,道:“那只。”
苏倾溟将剑换到左手,又把右手伸了出来……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汗,却是不自觉的曲指,大有违抗苏韫的命令,将其藏起来的意思,只是这一想法终究没敢付诸实践,苏韫上前一步,以手托其腕上,掌心上那道伤看似一副将愈未愈的样子,只是不再流血,苏韫一言不发,将他的手一番,眼角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只见苏倾溟手背之上横着一道紫青的淤痕,大有蔓延到指节的趋势,整只手看起来都好似大了一倍,苏韫知道这是那日他用藤条抽的,心里不禁泛起悔意,恨自己不该下此重手,可转念一想,如今已然过了几日,即便再重也不该好的这么慢,一瞬间想到什么,苏韫强压着情绪抬起头,问道:“可曾上过药?”
“父亲那日没准我上药。”不止没让上药,还罚他跪了一夜,苏倾溟如实回答,却也没有多话,几分坦然,几分无辜,却是听得苏韫气息一滞。
这回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让苏韫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曾立下规矩:没有他的允许受罚后不得上药,可苏韫清楚的记得,他没有这种规矩,怒火和心疼,苏韫说不清此时自己心里哪种情绪所占的的比重更大,只是无力的发现自己被气的说不出半个字来,半晌,才缓缓的开口道:“跟我到书房来。”
话虽如此说,可苏倾溟却发现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因为父亲是握着他的手腕的,并且一路上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小心撞了一下手,第二天发现竟然青了,碰一下都疼,不自觉的想象了一下倾溟宝宝……亲妈对不起你,亲妈错了
另外……这是报应吗?

第二十四章
苏韫将人按坐下来,取药,上药,动作一气呵成,期间并无半分言语,清凉的药膏涂于伤处,苏倾溟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不知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觉得眼下这幅情景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忘了做出反应,苏韫手上沾了药膏按揉着他的伤处,苏倾溟不躲不闪,却怎么看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苏韫默了默,以寻常口气道:“这伤需要修养,近日就不要动武了。”
话音一落,苏倾溟好似骤然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将手抽回,只是他的动作刚做一半,便被苏韫一个目光无声的拦下了,“你若当真不想再拿剑,就随意折腾。”
苏韫佯怒的神情让苏倾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可这一次他却没有轻易的笑出来,大抵是回神那一瞬间知觉也随之恢复了,疼痛是让人清醒的最好良药,而清醒的苏倾溟很难在父亲面前随意放纵,只能顺从。
“倾溟……”苏韫看着眼前的人,缓声开口,却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诉说,有些话,说的浅了,像极了敷衍之词,郑重其事,却又让人惴惴不安,苏韫苦笑一声,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儿子说几句剖心之语竟是这般艰难,沉默许久,才开了口:“为父刚刚说的话,你……”苏韫顿了顿,斟酌片刻,方道:“你……都放在心上了?”
“是。”
苏韫想了想,又道:“为父并非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有些……你大可不必在意。”
苏倾溟抬起头,眼中有一瞬间的不解,随即,光华退去,只剩黯然,点头应着:“孩儿明白。”
苏韫看那情形,实在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明白,只能再接再厉:“在意你的伤,对你心怀愧疚是真,至于对你的不满……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是有望子成龙的心态,哪怕自己的孩子足够出色,也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而非自满于现状,你可明白?”
苏倾溟呆呆的望着父亲,没有答话,似是在对照这番话分辨苏韫之前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挑挑捡捡,得出的结论却只能归结为四个字——一片空白。
“身为长子,我希望你能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却忘了告诉你,更要学会照顾自己。”苏韫目光深沉,缓缓道:“事后不准上药这么苛刻的规矩我没有,日后休要胡乱揣摩为父的意思,若想的是为父所想倒也罢了,偏偏南辕北辙。”
苏倾溟的目光再次随着父亲的话亮了起来,无言以对,只剩一句:“倾溟……知错了。”
“有错就要罚。”苏韫话说的不重,未免刚建立起来的好气氛再次被破坏,赶在儿子开口前便继续说道:“今日就这么让倾漠走了,你母亲那我也没法交代,就罚你今晚留在书房,陪我下棋。”
苏倾溟抬眸,露出笑意,轻轻的应了句“是”。
苏韫将剩下的伤药塞到儿子手里,却又犹豫了一下,皱着眉问:“你背上的伤……”
苏倾溟下意识的摇头,声称无事,但见到父亲神色时,不由得又添了一句:“父亲不必担心。”
书房之中,无论气氛如何,苏倾溟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适合上药疗伤的好地方。
好久没看师徒文了,有好看的推荐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能……要做点什么了……
姜怀瑾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当苏倾漠在清风朗月之下与之对坐共饮一壶茶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能对一个厌恶至极的人露出笑意,并毫无障碍的交谈,有时并不全靠良好的修养,这种事修养良好的苏倾溟未必做的到,但他却好像无师自通,此时面对姜怀瑾,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这几日与韩公子相处的可好?”姜怀瑾极为随意的将茶杯凑到唇边,一缕清香扑鼻,却又好像过于浓烈,缓缓入口,才发觉,茶香只浮于表面,此茶是他派人送过来的,说是赏也不为过,只可惜泡茶的人不得其法,浪费了好东西。
苏倾漠双手捧着茶杯,淡淡一笑,他的手没有离开桌面,矜持的好似只像在用杯身暖手,“多个朋友,有何不好?”
姜怀瑾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只觉得在他这句话中好似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还不待开口,只听那略带几分清冷的声音继续道:“可不知……姜大人是想自己多个朋友还是只希望我多个朋友,若是前者,我的分量怕是不够。”
姜怀瑾耐着性子,轻发了一声:“哦?”
苏倾漠神色淡然,浑身散发着与他一身黑衣极不相符的气质,道: “三少爷性情直爽,爱憎分明,该是能与韩将军谈得来。”
姜怀瑾目光一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冷的道:“你见过钊儿?”
“不算‘见过’。”倾漠喝了口茶,一双无神的眼睛昭示着:他没“见过”。
姜世钊性子如何姜怀瑾再清楚不过,可比起姜世钊,他却是无比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懂得何为察言观色,姜怀瑾一拂袖,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将自己的茶杯拨落在地,一声脆响,满地碎瓷宛若一地绽开的莲花,铺陈在月光下。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府上的人你最好不要随便招惹。”姜怀瑾站起身,警告意味分明。
“正因为没忘所以才希望姜大人管好府上养尊处优的公子,我若办事不利自然无话可说,可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羞辱,还望府上除姜大人以外的人也不要来招惹我。”苏倾漠波澜不惊的坐在原地,连头也不曾抬,比起先前,他的口气堪称温和,却自有一份不紧不慢的强硬。
他高估了姜怀瑾,姜大人的能屈能伸不过只有区区这种程度而已,对他,显然更多的只是——看心情。
初寒躲在远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出一身冷汗,从那个茶杯开始,他便大气都不敢喘,却没想到这一切竟会以姜大人的退让而结束,初寒关了庆安居的门,收捡碎瓷的手依旧不怎么稳当,生怕身后的门突然一响,姜大人去而复返,好在,直到他收拾妥当,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初寒看了一眼安静的将自己杯中茶饮完的苏倾漠,小心翼翼的道:“苏公子,大人好像很生气。”
苏倾漠点了点头,“是啊,你的茶泡的太差了。”
初寒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姜怀瑾是因为茶泡的不好而摔杯子,眉头深锁,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你刚刚是在威胁大人吗?”
苏倾漠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是威胁,我把手里的杯子捏碎岂非效果更好?我只是……告状而已。”
在初寒的认知里,告状这两个字乃是受宠的人享有的权利,而苏倾漠,显然并不符合,可偏偏他做了,而且安然无事,初寒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人站起身,缓步走进房中,然后关了房门,所有不明白也只能咽回肚子里,留待自己消化了。
问:小可爱们会不会因为长时间不更文而取消收藏?好吧~_~其实我会,刚刚删掉了几个收藏,突然好心慌,快,给我药
没写完,为了避免被蚊子吃掉明天继续,我发誓,明天有文。

第二十五章
苏倾漠的一番话说的并不强势,但无论强势与否,他所表达的意思足以令姜怀瑾不快,以至于,在官场纵横多年的姜大人忘了隐藏情绪,直至走出庆安居,那份不快仿佛在不经意间转化为另一种情感,姜怀瑾缓缓停步,轻笑了一声,看着眼前分出的通往不同去处的路顿了顿,然后,改变了近日来早已养成的习惯,走了另外一条,此时此刻,他很见一个人,不是姜世钊,更不是周舒颖,而是叶馨宁。
姜怀瑾喜欢聪明人,否则他不会将梦吟视作掌上明珠,苏倾漠足够聪明,逼着他做出了选择,可循规蹈矩的聪明和不择手段的聪明总归有些不同,他习惯了前者,那个喜欢围在他身边,听话又乖顺的,对于看似温和实则长了倒刺的苏倾漠他很难和颜悦色,可是,姜怀瑾清楚,真正能助他成事的,绝非循规蹈矩之人,而是懂得不择手段,利用一切的人,苏倾漠,恰恰是如此。
叶馨宁对姜怀瑾的到来既无意外,也不惊喜,她已然不再是那个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丞相夫人之名的女子,该失去的她都失去了,她这一生,与人分享了本不愿分享的一切,舍弃了骨肉至亲,就连曾经近在咫尺的亲情她也没能挽留,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所有,如今,面对姜怀瑾,一杯茶奉上,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姜怀瑾轻呷了口茶,抬眼看向叶馨宁,口中温和清浅的道了句:“我还是习惯你泡的茶。”
叶馨宁一怔,不知这一句话触碰了哪根神经,可她却只是极敷衍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刚刚去了庆安居……”话一出口,叶馨宁不自觉的绞紧了手中帕子,静待他的下文,“苏……不对——”姜怀瑾摇头浅笑,道:“或许应该称呼他一声倾漠才是……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他了,敢于在我的面前谈条件,提要求,我那三个儿子加在一起怕都没有这个胆子。”
叶馨宁道:“他同你只是互相成全,没有身份的束缚,自然不必守那些伦理纲常。”
“你这是在为他求什么?”姜怀瑾望着她,道:“一个认祖归宗的仪式,一个随时可更改的姓氏,少了这些,难道这京城之中的人就会视他与丞相府毫无瓜葛了吗?你错了,不用我做什么,他早已算好了,只要人人皆知,我的承认与否本就无关紧要。”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动摇姜怀瑾的心思,他若不想,任凭什么人再怎么求也没有用,可有些话他一旦说出口,就表示他想过,之所以没有付诸实际只是因为还缺少一个契机,要她来促成吗?叶馨宁心中自嘲,她有什么资格?倾漠又真的会在乎吗?以苏倾漠之名入住丞相府或许难免有尴尬之处,可在他心中想必这比做姜怀瑾和叶馨宁的儿子要好太多,姜怀瑾太过自负,他深信苏倾漠不惜一切代价来到他的身边必是有所求,或是报复,或是夺回他本该拥有的一切,但绝不会只是为了一个取代了他位置的不想干之人免于联姻!
“他与我并无关系,我没理由为他求什么。”叶馨宁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杯中碧色的茶水上,神色淡漠的说道。
姜怀瑾笑了笑,“你不必同我说这种话,母子天性总是割舍不断的。”
叶馨宁看向他,缓缓道:“女人的凉薄有时比男人更甚。”
“那就为了我,暂且收起你的凉薄。”姜怀瑾顿了顿,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倘若与苏倾漠的关系无法挽回也许不是一件好事,他没有把握让那三个儿子达到他的要求,更不可能再生第四个,于是含糊其辞的道:“这个家里总不能所有人都对他太差,别人我是不敢指望,你却可以做的不着痕迹。”
叶馨宁不知道姜怀瑾是在试探她的态度还是真的希望她如此,可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回答只有一个:“你高估我了。”平和的语气不像拒绝,却难以让人觉得舒服。
在姜怀瑾的印象中,叶馨宁绝非云淡风轻之人,她会嫉妒,也会不甘心,否则不会有换子一事,可今时今日,她以波澜不惊的口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姜怀瑾竟是一点都笑不出,这俨然不是以退为进的手段,而是实实在在的无心为之,良久,姜怀瑾既没有拂袖而去也没有流露半分不悦,只道:“他日,或许你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叶馨宁见他态度笃定,一时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可转念又想:自己做下的悔事又岂止一件,即便她追悔不已,却未必就不会有好的结果,就如倾漠,十八年来不在她的身边,却是简单快乐,与世无争,若处在这深宅之中,怕又是另一番境遇,她不敢厚颜称自己做得对,却知有些东西是她给不了的,而如今,那个孩子已然足够强大,她能做的,唯有不去添乱。
姜怀瑾的暗示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深不可见的大海,不但没有回响,甚至连半丝涟漪也不曾激起,叶馨宁依旧每日做自己的事,对庆安居避而远之,就如同,那是独属于她的一方禁地。
至于苏倾漠,虽然说了与将军府往来自己分量不足,却并没真的撂下不管,姜怀瑾为此不得不象征性的警告了姜世钊两句,如此,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没人知道,这份平静究竟可以维持多久。
午后,阳光斜斜照耀,明媚而不灼人,韩谨之命人将一张软榻搬至屋外的一棵树下,就着半遮半掩的树荫,手指一下下的敲在并拢的折扇之上,几片树叶的阴影落在眉眼之处,神色有些辩不分明,韩谨之望着天,浅浅的道:“你我相识也有大半个月了,我家的茶你喝不腻吗?”
苏倾漠手上一顿,笑了笑,依然将茶送至唇边,小心的抿了一口,“没办法,除了这里,我目前没有其他能喝茶的地方。”
韩谨之偏了偏头,终是将漫无目的的目光落在了与之对话的人身上:“你每日一脸沉重的到我这里喝茶,话却不说两句,真让我怀疑是不是在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苏倾漠抬了抬眼,迎着阳光,眼中似也有微弱的光芒闪过,淡淡的道:“你怎能如此诅咒自己?我相信韩公子定然不会比我早死。”
韩谨之一挑眉:“那我岂不是要祈祷你长命百岁才行?”
苏倾漠点点头,极受用的道了声:“多谢。”
韩谨之嘴角一僵,觉得近日斗起嘴来颇有些无力之感,转头摆了摆手,却发现这般赶苍蝇的方式于某人无效,只好又多费了唇舌道:“回去吧,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今日到此为止。”
苏倾漠拿起茶壶,神色自然的又为自己蓄满一杯,“韩将军还没回来,总要打个招呼才是。”
韩谨之神色一凉:“有我在,不会让你有机会和他多说的,所以,没这个必要。”
倾漠低垂着眼眸,道:“我没想多说,切磋一下也不行吗?”
韩谨之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一副牙疼的表情,“你倒会投其所好。”
“或者……”苏倾漠低头喝茶,话锋一转:“能与韩公子切磋一下也好。”
韩谨之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旁人,才勉强松了口气道:“交朋友是件有风险的事,我现在终于体会了。”
苏倾漠但笑不语,半晌,又听韩谨之叹了口气:“若是你真心想与父亲切磋,我定备下瓜子点心,翘首以盼,但你若是为了姜丞相,我是不会答应的。韩家如今在以何种方式自保你不是没有看到,与姜怀瑾扯上关系……”韩谨之无奈一笑,道:“将军府上下早晚尸骨无存。”
倾漠神色凝了凝,道:“我相信韩将军乃至韩家上下都不是看重权利的人,将军府人人自危,不过是因为如今太平盛世,韩家又手握重兵,既知怀璧其罪,为何不能适当放手呢?”
韩谨之道:“因为除了韩家,再没有更好的人选,皇上不能让文臣独大,朝中有个足够分量的武将乃是必要之举,想要姜韩两家亲密无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忌惮又不得不重用,本是上位者为了平衡权利不得不采取的无奈之举,可若忌惮不能消除,终将是一场难解的祸患,苏倾漠状似迷惑的轻道了声:“是吗?”一阵微风拂过,杯中茶起了层皱波,“那姜大人计划的两家联姻,岂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非要与我成为朋友,岂不更是……可笑。”
“姜大人如何想的我不知道,因为那件事已经因你变成了不可能,至于和你成为朋友……”韩谨之顿了顿,认真道:“若我没记错,你姓苏,不姓姜。”
苏倾漠缓缓一笑,“你也说了,我姓苏,不姓姜,所以我所做的,未必是为了姜家,而不是韩家。”
第二十六章
在韩谨之眼中,苏倾漠好像一直都是不急不缓的性子,没什么野心,看起来也很好说话,即便会毫不手软的戳人痛处,却不见得真有什么算计之心,可当他半含笑意将一句话说完,韩谨之这才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评价是否准确,不为姜家,那么他又会做到何种程度?只是让将军府免于倾覆,还是会借机让姜丞相万劫不复?若是后者,韩谨之定当刮目相看,只是……唇亡齿寒,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希望见到那一幕。
蓄满的茶杯倾漠没有再动,对面的人静的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唯有敲在折扇上的手指依旧保持着他的节奏,嗒嗒的响动似在考量,又似无心为之,丝毫不曾透露出主人的想法,倾漠垂下眼帘,略带无奈的开口道:“你看了我很久了,可有决定?”
韩谨之闻言,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一笑,“我的目光有温度不成?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苏倾漠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亦是勾起一抹笑意:“堪比炎炎烈日。”
“倒是第一次有人将我比作这么伟大的存在,真叫我想拒绝都难。”韩谨之手上动作一停,已是有了决定。
这份信任来的太过突然,或者说太过轻易,倾漠尚在思考他会出什么样的难题来考验诚意,猛然间却听到对方回应,前一半的玩笑之语,后一半的不容忽视,苏倾溟有一瞬间的犹豫,难得的竟希望韩谨之可以慎重些,便不由得问了句:“你想清楚了?”
韩谨之道:“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我的第一个朋友不会害我。”
倾漠顿了顿,道:“既然我是你第一个朋友,那你这看人的眼光是如何练出来的?”
“阅人无数未必会看人,会看人也没必要非得阅人无数。”韩谨之微微起身,以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我以心看人,不是用眼。”
这世上大抵还不曾有人对一个瞎子说他是以心看人,甫一听到此话,苏倾漠不禁怔了怔,随即,无声一笑:“真巧,我也是。”
韩将军是性情中人,往日听到比武切磋必定情绪高涨,可今日却只高涨了一半便沉寂下去,原因是他未曾说出口的四个字:胜之不武。论年纪,他是长辈,颇有欺负后辈之嫌,若是指点一二尚还说的过去,可韩谨之明言一个比字,韩将军素来觉得武道之上相让乃是对武不尊,而苏倾漠……韩将军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觉得他这个提议简直荒唐,韩谨之看在眼中,在父亲找理由拒绝之前轻咳一声,正色道:“父亲放心,倘若输了,孩儿定不会说出去。”转而看向苏倾漠,又换上点警告的意味:“你也不能说。”
倾漠微顿,虽然知道韩谨之这话多半是为了让韩将军提起兴致,也是让他不好拒绝,可这玩笑的内容却让他不好回应,微微颔首,轻道:“我与将军点到为止,谈不上输赢。”
韩将军点了点头,爽朗一笑,“即便如此,老夫也不会相让。”
韩将军将话说出口,不禁生出两分悔意,他直率惯了,不会那些虚的,这番话对旁人说或许没什么,可对眼前这个人说此话却好似有轻视之嫌,他不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人,但也因为韩谨之的病修炼不少,只是眼下刚一反思,却发现苏倾漠并未有神色异常之处,反而温和一笑,韩将军再次侧目看向自家儿子,深深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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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节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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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2: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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