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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31页] |
作者:冰痕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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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希望她死? |
六十三 杀机(5) 辰旦言辞殷殷,星子知道父皇仍寄望于己,不得不双手接下,领命谢恩。辰旦不再多话,令星子退下。星子怅然辞宫,回府后念及养母处境,又是一宿难眠。 次日早朝后,辰旦回到怀德堂,蒙铸已守候殿前。辰旦传蒙铸进殿,蒙铸解下佩剑,入殿觐见。辰旦已令旁人退下,蒙铸跪下叩首:“卑职叩见圣上!” 辰旦命他平身,心头怦怦直跳,面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情况如何?” “回……回陛下,”蒙铸语气有点迟疑,“按照陛下的吩咐,卑职……卑职已将事情办妥了。” “好!”辰旦放下半悬着的心,不由暗笑了笑,蒙铸大内侍卫首领,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农妇自然是万无一失,有何可虑?“是你亲自去的?后事都处理好了?” “是……是,”蒙铸不知为何,舌头打结,“是卑职一人去的,卑职到时已过了三更……先用暗器解决了那两名看守,然后,然后……那人正在熟睡中,卑职将其勒死,并未留下任何伤痕血迹,她也未吭一声便咽了气。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蒙铸说到后面,总算流畅了些。 “嗯,”辰旦满意地点点头,“那尸体呢?” 蒙铸低头不敢去对视辰旦:“卑职已事先在山中荒地挖好了三个坑,三个坑之间相距甚远,卑职将那三个人用麻袋装了,分别埋在坑中,填上了土,外表再看不出来。就连卑职亲去,也未必能发现。” 辰旦本欲将阿贞的尸首装殓掩埋,以备万一星子开棺验尸,但听蒙铸这样处理,也无不可。至于棺中之人,大可找个真正病死之人李代桃僵,正好以假乱真。辰旦微微一笑:“你辛苦了一夜,干得不错,朕必会重赏!” 蒙铸慌忙叩首:“卑职谢陛下恩典!些许小事,卑职不敢居功。”微微抬头瞄了眼辰旦,只觉皇帝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辰旦略一沉思,又道:“你还得跑一趟,垒个坟茔。棺木之类,朕自有准备。同样记得善后。” “是!”蒙铸应道,“卑职即刻去办!” 辰旦挥挥手,示意蒙铸退下。蒙铸战战兢兢退出殿外,才发觉一身锦袍已被冷汗湿透,蒙铸拭去额头虚汗,仍觉心悸后怕。下意识地摸摸脖子,还好,脑袋仍好端端地长在上面,暗中庆幸不已。 这日傍晚,天蒙蒙黑时,蒙铸果带了几名士兵,换了便装,抬着一具厚厚的金丝楠木棺材,其中装了近日急病暴毙的一名宫女,并一座红布罩着的石碑。蒙铸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到戈乐山间阿贞住的小院前,就着星月微光,摸黑在松树下挖了个深坑,将棺木牢牢钉死埋下,垒了坟茔,竖起石碑。待忙完这一切,已是月影西斜,士兵们一个个累得坐在树下喘气。蒙铸闪电般拔出佩剑,剑光掠过,迅速结果了这几人的性命。 蒙铸仔细地拭尽血迹,还剑入鞘。然后一手拎起一个士兵,皆摔到不远处的千丈悬崖之下!回来巡视小院内外,掩盖蛛丝马迹,确信万无一失,方才离去。 |
第五卷 远征 六十四 远征(1) 辰旦听了蒙铸回禀,即令赏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蒙铸谢恩领赏,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归位。辰旦又下令封闭戈乐山,不许闲人进入,尤其不许农人开荒种地。 这日之后,星子恢复晨昏定省。辰旦暗中观察,星子言行如常,似乎毫不知情。一日辰旦留星子在宫中用晚膳,席间随意地道:“昨日北郡送来一批水貂皮的大衣,朕让人给你养母送去一件,就说是你转交的。” 父皇竟想得如此周到!星子忙跪下谢恩,想起探望时娘亲身上单薄衣衫,几乎对辰旦感激涕零。 辰旦笑得亲切自然:“只要你尽孝尽忠,报效朝廷,朕岂会亏待你的养母?还需要什么你尽管提,朕令人一并送去。”心中暗生得意,看来他确实不知那农妇已死,嗯,只要他不知道,朕就还可以利用他那养母来做文章。 “报效朝廷”四个字分外扎耳,星子喜悦感动之色顿去,只低眉顺眼地道:“谢父皇恩典,养母生活简朴,又独居郊外,只要按时供应衣食,应该不缺什么了。” 辰旦见星子一提到报效朝廷就神情郁郁,不由怒从心起,面色亦阴沉下来:“后日大军便要开拔,你做好准备了么?” 星子闷闷地应道:“儿臣已准备好了。” 辰旦以为他仍对阿贞恋恋不舍,不悦蹙眉:“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你不是没听说过这句话吧?尔是什么人,理当胸怀壮志,腹藏天下,为国征战,为朕分忧。怎能犹如女子一般,只顾着私情,听到要打仗就百般不愿?”不待星子回答,又问:“朕让你读定鼎录,你读得如何了?” 星子听他提起这茬,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一阵,终于坚定开口:“父皇所赐的定鼎录,儿臣已经认真拜读,只是其中有些计谋战术,儿臣实在不能苟同。” “不能苟同?”辰旦勃然变色,几要发作,那是朕的心血所聚,是历代先皇烈火铁血中奋战所得,你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黄毛小子,竟敢如此狂妄?真是事事与朕作对!冷哼一声:“为何不能苟同?” 原来星子那日得了辰旦赐书,便回去认真研读,却越看越是怵目惊心,越看越是烦闷难解。书中的著名战例,星子曾早有所闻,只是箫尺当年谈及时,往往一语带过,星子也未做他想,今日方得其详。辰旦用兵确有可观者,但其中某些实战之计,却是其他兵书所少见者。 两军相争之地,运走粮食、烧光房屋、杀光百姓,以断敌军资源;或是假扮敌军,于敌人后方烧杀奸掳,无恶不作,然后嫁祸于敌,并让人假扮平民四处宣扬,煽动仇恨,以争取民心;战胜之后,生擒的敌方将领并不劝降,或杀或囚,俘获的士兵则集中一处,威逼利诱,蛊惑欺骗,禁闭整训数月,然后分散编制入军,为己所用,反戈一击时让其冲在最前,既可消灭俘虏而不担杀俘之名,又可保存己方实力。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尚在其次,最让星子心惊肉跳者,更有其二。 |
六十四 远征(2) 其一是掳掠敌方平民老弱妇孺,冲锋之时,将这些老弱妇孺剥光衣服,在阵前赤条条地绑上数排,当作肉盾,鞭挞使之冲锋。敌方见自己亲人为质,多不敢放箭,而亲人哭号哀恸之声悲天动地不绝于耳,必使敌人军心涣散,毫无斗志,我军便可一鼓而下。辰旦美其名为“人盾战术”。 其二若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则围城不打,断其外援。围城日久,城内居民在城外多有亲友,心急如焚,欲进城探望者,可搜尽其行李粮食,再放入城中,增加城内人口,使平民与守军争粮,而城内的居民若想逃出城外则一律赶回,否则格杀勿论。此举可加快耗尽敌方军粮,饿殍满城,更可扰乱军心,离间军民,以收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之功。辰旦美其名为“和解战术”。 星子想起,太祖平定天下的最后数年间,曾有喜都一役,围城五月,最后守将开城纳降,不战而胜,官修史书称之为“喜都和解”,视为军史上攻心之范例,大加吹捧。而野史禁书谈到,城中平民冻饿而死累计至三十万。官修典籍著作连篇累牍,称颂先祖“爱民如子”“爱兵如子”“仁爱慈祥,如日出东方,恩泽天下”,原来竟是如此! 星子只觉得那一页页绢纸上都浸满了鲜血,几番掩卷不忍卒读。而且充溢字里行间的得意骄狂之气,讴歌溢美之词,更让星子无所是从。虽然星子不是不懂古来军功,皆以鲜血染成,“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前以为那只是战场上厮杀流的血,没想到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竟会无辜遭此惨祸。这样的战争,除了为上位者争权得利,天下苍生又有何益?可为什么,这些惨绝人寰之事的竟是我的祖先父辈所为? “儿臣以为,”星子咽下一口口水,鼓起勇气道,“儿臣以为,其中有些计谋,实在太过残忍……”“残忍”之后本应加上“卑劣”二字,星子究竟少了三分胆量,就此打住。 “什么计谋?”辰旦追问。 辰旦追问,星子索性横下一条心,豁出去了:“比如,让老幼妇孺做为人盾,剥光衣服,绑在我军阵前冲锋……” 辰旦不豫地打断他道:“你懂什么?敌我不两立。战场上下,都是你死我活。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对敌怜悯,便是对己残忍。那些老幼妇孺看着可怜,都是敌军的亲属,本就对我军怀有极大仇恨。人盾战术,既可扰敌军心,又可斩草除根,有何不妥?” 类似的话大哥也曾说过,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星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复想,我便是他仇人的亲属,他却不肯连累无辜,我也从未对他怀有极大仇恨,为什么父皇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一定要不择手段?当然,这现成的例子不能给父皇说,和他辩论讲理也是徒劳无益,星子沉默了一下,又道:“喜都之役,围城数月,数十万百姓活活冻饿而死……” |
谢谢阿欢。:) |
六十四 远征(5) 先锋营以骑兵为主,得令后即迅速出发。诸将依序上台,领了令箭,各营陆续开拔。嗣后,辰旦自统中军出征。左军右军于昨日已先走一步。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塞道壅川,无边无涯,气势蔚为壮观。 星子仍是一身银铠,一骑白马,作为辰旦的随身侍卫,伴驾而行。他的鞭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行动基本无碍,只是中毒未解依旧是随时折磨他的隐患。上回武举,星子在全军将士围观下大出洋相,此次再回军中,众人看他的眼光便颇为复杂,既有羡慕,又有不屑,更不乏幸灾乐祸,等着再看他的笑话。星子皆装作不知。 一直暗中监视星子的大内侍卫子扬等人,亦现身归队。星子虽名为侍卫,仍不归蒙铸辖制。星子这些天未再单独与子扬碰头,忽见他亦跟在辰旦身后队列中,想到他冒险打探通告阿贞消息,欲要好生感谢,碍于军中人多眼杂,不便说话。只能以目示意,子扬亦微微一笑。星子遥遥一拱手,以致谢意,子扬抱拳还礼。星子感念他屡次三番暗中相助,自己却无以为报,不觉歉然。 星子跟在军中,昼行夜伏,宿营星子有单独营帐,亦不必再晨昏定省。辰旦忙于军务,也无暇单独召见他。除了在中军大帐轮守值班,星子每日见了皇帝,也便随众人远远地行个礼罢了。 隆冬时节,天气日渐寒冷,时有风雪交加。星子暗想,这劳师远征,多半与万国盛典一样,是令人怨声载道之事,新年在即,士兵们远别故土,岂不思念亲人?但几日后,星子发觉,将士虽不免思家之情,却没有太多怨言怒气。 原来,赤火国最重武力,辰旦亦最看重军队实力。不但朝中武将地位显赫,远胜文官,一般军士的地位也远较普通百姓甚至士子秀才为高,家中若有军人,便是门楣生辉,光宗耀祖之事。辰旦苛待百姓,捐税犹重,却从不曾克扣削减军饷,这些年赤火国国力强盛,军中待遇日益水涨船高。解甲归田时,亦有丰厚抚恤。军人妻子父母,地方官员有责照顾,使其衣食无忧。 这种状况,使得赤火国亿万百姓一改“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惯例。普通人家,尤其是科举无望者,入伍便成了一条捷径,比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耕田种地却被搜刮一空强上百倍。由此,赤火国不但兵源充足,甚至要挤进军中,还得大行贿赂。若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更是鸡犬升天,当然所需的贿赂更多。这回远征西突厥,需要大量征兵入伍,被选中的百姓无不兴高采烈将自家儿郎送入军中,期待全家的命运由此改变。 近年来,辰旦为求万国盛典隆重和睦,外战渐少,更难得御驾亲征。这一回大兴刀兵,亲帅举国之兵与西突厥决战,自是国中头等大事。沿途郡县接送劳军络绎不绝,地方各级官吏更是全力发动治下百姓,募捐钱粮充作军费。 |
六十四 远征(3) 辰旦仍是不等他说完,便疾言厉色地训斥道:“朕在书中已说得清楚,天寒地冻,城高池深,我军若是强攻,必定伤亡惨重,徒增损失。围而不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迫使敌军最终献城投降。此乃兵法的最高境界,你不会不知吧?” 星子咬住嘴唇,知道父皇已十分不满,仍不愿隐瞒自己的观点:“乃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禽兽尚物伤其类,何况同为父母生养之人哉?虽举刀兵,不害天理。儿臣以为,即使战争之中,有些事仍是不当为的。” 辰旦冷笑不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自己不能打仗,却要幻想太平盛世从天上掉下来,那些话也能当真?当年先祖起事,群雄并举,若非有些非常手段,岂能打下江山,统一中原?何况,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开天辟地,总是血流成河,白骨如山,秦皇汉武事业,几曾尧禅舜让和风细雨?朕要你随军征战,便是要改掉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慈不掌兵你不懂么?” 星子听罢,却抬头对视着辰旦。一字一字,声音清楚而坚定:“仁者无敌。” 辰旦倏然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星子,眸中怒意涌动。星子跪直身子,语气宁静平和,如风过深潭波澜不兴:“儿臣冒犯了父皇,儿臣这就去取鞭子来。” 辰旦鼻中冷哼一声:“又来这套!你若不觉得有错,朕打你又有何益?岂不是让你更腹诽朕么?” 星子叩首:“儿臣不敢腹诽父皇。” “是了,”辰旦咬牙复切齿,“你不是腹诽,你是当面犯颜直谏,朕真该庆幸!” 星子便不再接口。 辰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后再开口:“朕眼下事务繁忙,千头万绪,没工夫与你多扯。朕不管你如何想,这定鼎录你必须倒背如流。你若读完了,便将原本还给朕,自己再默写一遍。待大军出发上路,朕便要查验,若是错了一个字,便是十鞭,你记住了么?” 星子虽对定鼎录甚感头痛厌恶,但与应付德王一样,犯不着为背书默写这种表面文章而违逆父皇,遂应道:“是!儿臣遵命。” 辰旦瞟了他一眼:“眼下这江山皇位,是先祖当年浴血奋战,千百万人头换来的。历代相传,无不珍惜捍卫,唯有你来唱反调,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千百万人头只为一己之私,还不许人唱反调么?星子这回倒真的腹诽了。 两人再无话说,辰旦无奈挥挥手:“去吧!”星子一语不发,行礼退下。 次日,辰旦最后将朝事交付妥当,令丞相监国,又再度特别密令地方武力,加紧追剿残匪,除恶务尽,不留后患。但是若捉住了匪首箫尺,则须秘密解押进京囚禁,等辰旦班师后再做处理。辰旦深恨箫尺,一定要生擒活捉了他,用尽酷刑折磨,亲眼见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再行处死,方能泄妖言惑子之恨!至于星子,如果仍执迷不悟,无非效法阿贞之事,严密封锁消息,将他蒙在鼓里即可。 |
六十四 远征(4) 临近岁暮,终于万事俱备,只待举兵。出征这天,辰旦天色未明,便身着明黄绣金衮龙朝服,率文武百官亲临太庙辞别,星子亦在列中。焚香祷告,辞过太庙,辰旦换了金甲戎装,跨上汗血宝马,侍卫与御林军前呼后拥,至城外中军营帐。 辰旦登上点将台,台下将校云集,肃然无声。数十万大军亦拔营列队,整装待发。苍茫天色下,是望不到头的赤色旌旗,一片红海。山野风大,猎猎作响。辰旦于点将台上站定,台下官兵皆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如万顷麦浪翻滚,重重叠叠,波涛汹涌。台上令旗一挥,众人复站起。便有御林军统帅予新捧了酒坛上前,为辰旦斟满一只赤金酒樽。台下众将士亦人手一杯,斟满烈酒。 辰旦微微俯身,将第一杯酒尽数沥于黄土,以祷上天,复倒上第二杯酒。正举杯欲饮,忽然狂风大作,直扑点将台而来,劲风刮得辰旦睁不开眼。耳听得喀嚓一声,似什么东西断了,辰旦一看,竟是自己头上的金冠被风吹落,掉在了地上!出征之前摔了皇冠,辰旦从未有过这种事。他虽不信邪,亦不由一惊,变了脸色,心头颇为不悦,却又无从发作。 蒙铸慌忙跑过来,拾起金冠,发现那冠上的金龙已摔破了,只得即令人回宫另取一顶,请圣上暂下了点将台休息等候。此时台上却已风平浪静,全然不见任何痕迹。星子在台下目睹此状,亦觉怪异,难道这是上天的什么预示么?回身望向身后刀枪之林,父皇……不会有事吧?嗯,不过是一阵风,我也太疑神疑鬼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侍卫方取来金冠献上。辰旦正冠登台,重与诸军共饮壮行酒。饮毕,本待说几句激励士气的话,但被刚才之事一搅,辰旦自觉失了颜面威严,再无兴致。台下将领从清晨便**等候,也是面露倦色,于是草草结束。 大军开拔,打头的是先锋营。星子大闹武举赛场之后,辰旦权衡其余几人成绩背景,临时任命祖荫为先锋。祖荫出列上台听令,这回百万大军出征,各项准备都算顺利,辰旦最为不满的便是这先锋人选,总觉得祖荫这人头脑简单,有勇无谋,不堪大用。此时见他行动笨拙,暗中蹙眉,虽说已罚过星子,不再追究,但仍不免腾起几分怒气。 祖荫上台,于辰旦面前单膝跪下。三军先锋,万众瞩目,一想到竟有此天赐良机,让自己建功立业,祖荫便激动不已,面色亦微微发红。辰旦拿起一支金翎令箭,递与祖荫,郑重其事:“朕只嘱你一件事,身为先锋,万不可冒进轻敌,切记切记!”辰旦暗想,不求他有功,但求他无过,也就行了。 祖荫双手捧着令箭,高举过头,声如洪钟,慷慨应道:“末将遵旨,末将必誓死奋战,不负陛下厚望!” 祖荫下台时,经过星子身边,得意洋洋地白了他一眼,趾高气扬昂首而去。星子淡淡一笑,不作理会。 |
六十四 远征(5) 先锋营以骑兵为主,得令后即迅速出发。诸将依序上台,领了令箭,各营陆续开拔。嗣后,辰旦自统中军出征。左军右军于昨日已先走一步。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塞道壅川,无边无涯,气势蔚为壮观。 星子仍是一身银铠,一骑白马,作为辰旦的随身侍卫,伴驾而行。他的鞭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行动基本无碍,只是中毒未解依旧是随时折磨他的隐患。上回武举,星子在全军将士围观下大出洋相,此次再回军中,众人看他的眼光便颇为复杂,既有羡慕,又有不屑,更不乏幸灾乐祸,等着再看他的笑话。星子皆装作不知。 一直暗中监视星子的大内侍卫子扬等人,亦现身归队。星子虽名为侍卫,仍不归蒙铸辖制。星子这些天未再单独与子扬碰头,忽见他亦跟在辰旦身后队列中,想到他冒险打探通告阿贞消息,欲要好生感谢,碍于军中人多眼杂,不便说话。只能以目示意,子扬亦微微一笑。星子遥遥一拱手,以致谢意,子扬抱拳还礼。星子感念他屡次三番暗中相助,自己却无以为报,不觉歉然。 星子跟在军中,昼行夜伏,宿营星子有单独营帐,亦不必再晨昏定省。辰旦忙于军务,也无暇单独召见他。除了在中军大帐轮守值班,星子每日见了皇帝,也便随众人远远地行个礼罢了。 隆冬时节,天气日渐寒冷,时有风雪交加。星子暗想,这劳师远征,多半与万国盛典一样,是令人怨声载道之事,新年在即,士兵们远别故土,岂不思念亲人?但几日后,星子发觉,将士虽不免思家之情,却没有太多怨言怒气。 原来,赤火国最重武力,辰旦亦最看重军队实力。不但朝中武将地位显赫,远胜文官,一般军士的地位也远较普通百姓甚至士子秀才为高,家中若有军人,便是门楣生辉,光宗耀祖之事。辰旦苛待百姓,捐税犹重,却从不曾克扣削减军饷,这些年赤火国国力强盛,军中待遇日益水涨船高。解甲归田时,亦有丰厚抚恤。军人妻子父母,地方官员有责照顾,使其衣食无忧。 这种状况,使得赤火国亿万百姓一改“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惯例。普通人家,尤其是科举无望者,入伍便成了一条捷径,比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耕田种地却被搜刮一空强上百倍。由此,赤火国不但兵源充足,甚至要挤进军中,还得大行贿赂。若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更是鸡犬升天,当然所需的贿赂更多。这回远征西突厥,需要大量征兵入伍,被选中的百姓无不兴高采烈将自家儿郎送入军中,期待全家的命运由此改变。 近年来,辰旦为求万国盛典隆重和睦,外战渐少,更难得御驾亲征。这一回大兴刀兵,亲帅举国之兵与西突厥决战,自是国中头等大事。沿途郡县接送劳军络绎不绝,地方各级官吏更是全力发动治下百姓,募捐钱粮充作军费。 |
好的,这里不便修改,比晋江要慢一点。 |
差点找不到了。 |
四 远征(6) 数日后,大军将至墨河边的永安郡。永安郡在赤火国开国史上曾十分重要。当年太祖被强敌追剿,十万大军仅余下不到三成,万里转战,抵达永安获机休养生息。后凭借天时地利,发展壮大,不过十年竟至百万之众,于是东山再起,杀出永安,遂一鼓而平定天下。因此,赤火国立国后,特在永安建塔勒碑为记。 抵达墨河时,正是午后,辰旦率大军渡过墨河,便令在北岸扎营。自己则率一众侍卫亲兵,登临圣塔山。圣塔山本是墨河岸边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高不过数百尺。但因这一带地势平坦,这座小山便显得巍峨雄伟,隐隐似泰山气势。太祖称帝后,便令在此山上修筑了一座九层金顶宝塔,以镇山河,以佑社稷。此山亦得名圣塔山。 从山脚到宝塔修筑了宽阔的汉白玉甬道,辰旦与随从拾级而上。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普照,抬头仰望那巍巍宝塔,塔尖如利剑,直插入蓝天之上,阳光斜斜地照在塔顶,洒下一片金光,竟似有气象万千。 塔前是一座巨大的青石丰碑,镌刻了太祖与开国诸臣在此披荆斩棘运筹帷幄的煌煌事迹。塔中供奉的亦不是菩萨佛祖,而是太祖雕像。宝塔四周松柏长青,四季繁花,并常年有卫兵驻守。辰旦入内焚香祷告,众人亦跪下磕头。 祝祷毕,忽听得山后喧哗。辰旦一惊,宝塔重地怎会有人擅入?众侍卫亲兵拔剑在手,准备迎敌。星子亦本能地贴近辰旦。少时,却见守塔卫兵押了几个人过来,多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些人一见辰旦,激动得涕泪交流,忙忙跪下磕头:“圣上万岁!王师万岁!” 辰旦并不开口,以目示意,蒙铸便问道:“你们是何人?何故擅惊圣驾?” 来人忙磕头道:“自从当年太祖一去,终于盼到了圣上回来。圣上王师西征,大扬我赤火国威。草民心情激动,白天等晚上盼,好容易等到了今天。草民们准备了一些劳军之物,迫不及待地想见圣上一眼,抄了条近道过来……” 蒙铸见这些人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全然不会武功,便向辰旦做了个眼色,示意安全。辰旦微微一笑,上前亲手扶起为首的老者,磁性的声音温和可亲:“老人家,快起来吧!赤火国百万雄师,与百姓是鱼水之亲,正是有了你们,军队才能战无不胜啊!” 老者颤巍巍站起,止不住老泪横纵:“草民老了,不能为圣上上阵厮杀,但草民会每日在家祈祷,祝愿大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复又狠狠咬牙道:“那些突厥蛮子,合该受死,最好杀得他们亡国灭种,方能永除祸患!” 侍立一旁的星子听到亡国灭种四个字似藏了无穷仇恨,不由机伶伶打个寒战,见那人目眦尽裂,一张老脸都已扭曲,竟显出几分狰狞。不知他与西突厥有什么血海深仇?星子忍不住插话问道:“老大爷,突厥人是不是害了你什么亲人?” |
四 远征(7) 那人听到星子问话,抬头看了眼,顿时吓得连连倒退几步,差点摔倒。旁边一名大约是他儿子的男子忙扶住他。老者一只手指着星子,抖个不停,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你,你……” 星子知道又是自己的蓝瞳惹了祸,从小到大,因天生一双蓝眸,常被人当作异族当作另类,嘲讽取笑,甚至排挤打击,但看了一眼就被吓成这样子的倒也少见。星子心中腾起不悦,遂沉了脸不说话。辰旦开口解围道:“老人家不要害怕,他是朕的义子,也是朕的侍卫,和西域突厥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发话,老者方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已是失礼,忙又跪下磕头:“草民唐突,罪该万死!”。辰旦让侍卫将他扶起。老者战战兢兢又看了星子一眼,道:“大人恕罪,小人老眼昏花误认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些突厥人和色目人,长得都跟妖怪一样,看着就让人害怕,行为野蛮无礼,听说不是强盗就是小偷,专门欺负我们中原百姓。对于这种蛮夷,和他们讲理没用,就是要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万杀一万,杀得他们怕了,才不敢生事。” 辰旦听他说完,颔首微笑,自有帝王之威:“边境不宁,国之大患。朕此次便是要靖边平乱,好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永享太平。”说罢便让人收下老者带来的牛马粮食等劳军之物,赐了一面军旗为表彰,送他们回去。 星子从头到尾没听老者说出到底西域异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受了无数白眼,心中颇有几分不解,这色目人突厥人到底是什么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以至让百姓如此惧怕仇恨?连这些良善老者都欲杀之而后快,等到辰旦的虎狼之师上了战场,必又会是血流成河。 待下了圣塔山,辰旦回中军大帐查看情报,召集将领议事。今日不该星子当班,星子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一晌,用了晚膳。出征以来,难得有此清闲时光,星子便趁着暮色,信步走出营帐。 夜幕下除了远远传来几声悠长号角,大营内已是一片寂静。冬日夜晚星月无光,朔风正急,一座座营帐隐没于黑暗之中。星子遥遥望见唯有中军御帐仍是灯火通明,却选了条相反的道路,避开巡逻的士兵,渐行渐远,直到走出了营地,来到墨河边。 岸边有一块方圆丈许的大石头,星子一跃而上,遂抱膝危坐,凝望着脚下的墨河水缓缓东去。隆冬时节,河面并不宽阔,深色天幕下黑漆漆一片,真如浓浓的墨汁一般,蜿蜒流淌,铺向远方,终似融入了茫茫天际。星子听那水流之声呜咽悲鸣,怀想起困在荒山的养母和生死不明的箫尺,不由涌起难言的哀伤。星子从怀中摸出一支碧绿的玉箫来,凑在唇边,箫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
五 毒泉(1) 这支玉箫是多年前箫尺送给他的,星子出发时带在身边作为留念。星子所会的曲子,亦大都是箫尺摩天崖上吹奏过的,此时重奏,倍感凄凉悲戚。一曲既终,星子几欲泪下,箫依旧,人何在?普天之下,除了大哥,再无知音! 星子正愣愣出神,忽听身后人声:“殿下怎么跑这里来了?圣上正四处找你,你竟躲着吹些靡靡之音,仔细他知道了,又要扒了你的皮!” 星子回头,对上子扬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不满地哼一声:“扒了我的皮,对大人你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兴奋?” 子扬嘴角轻扬,笑道:“卑职自然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得当苦力,挥鞭执杖,累得半死。连日赶路已经够呛了,你就省省吧!对了,殿下上次亲手做的鞭子,卑职看到圣上挂在大帐之中呢!” 星子上回好不容易求得辰旦收下他做的长鞭,辰旦也明言要带着给他做个警醒。这种丢脸的事,子扬从头到尾清清楚楚,星子还曾请他试鞭,此时子扬偏揭了伤疤取笑,星子脸上到底挂不住,不由面红耳赤:“大人!” 子扬听他急了,也就见好就收:“快走吧!圣上等着你,再迟我的皮也要被扒了!”。 星子不敢再耽搁,忙跟着子扬,快步赶往中军大帐。子扬候在外面,星子上前撩开帐门。大帐内议事的众将都已散去,只剩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投下重重阴影。阴影中的辰旦正倚着铺了一整张斑斓虎皮的卧榻小憩,榻前的炭火燃得甚旺,温暖如春,隔断了帐外凛冽寒气。 听见动静,辰旦睁眼见是星子进来,便起身坐起,面色如摇曳灯光阴晴不定。星子忙上前叩首道:“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何事召唤?”自从正式进了军营,星子便依礼自称为臣,称辰旦为陛下,而不再称他为父皇。 辰旦蹙眉:“你不在营帐中,去哪里了?” 星子似随口答道:“臣睡不着,出去信步走走,吹吹风。”方才是子扬找到星子,虽说明知子扬是辰旦安插身边的眼线,星子却没来由地相信子扬不会在皇帝面前乱嚼舌头。 辰旦的声音透出不悦:“朕本来想让你来听听众将议事,你倒清闲,四处乱逛。若无他事,以后你每夜都给朕到大帐中来值班!” 星子心底微微叹口气,仍是规规矩矩地应道:“是!”见辰旦面露倦容,又问:“陛下需要臣推拿按摩么?” 辰旦也正有此意,星子便如往日在怀德堂那般,为辰旦除去甲胄靴袜,跪着按摩全身。辰旦惬意地闭上双眼,过了一阵,忽想起一事:“朕让你将定鼎录原件交回,再自己默写一遍,你做了么?” “这……”星子见父皇询问,面露难色。他本不喜那定鼎录,加之出征前后事务繁杂,辰旦也无暇过问,这事便拖了下来。眼见一天天过去,辰旦不再提起,星子只盼他忘掉为好。此时突然被质问,不知该如何作答。 |
五 蒙铸(1) 这支玉箫是多年前箫尺送给他的,星子出发时带在身边作为留念。星子所会的曲子,亦大都是箫尺摩天崖上吹奏过的,此时重奏,倍感凄凉悲戚。一曲既终,星子几欲泪下,箫依旧,人何在?普天之下,除了大哥,再无知音! 星子正愣愣出神,忽听身后人声:“殿下怎么跑这里来了?圣上正四处找你,你竟躲着吹些靡靡之音,仔细他知道了,又要扒了你的皮!” 星子回头,对上子扬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不满地哼一声:“扒了我的皮,对大人你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兴奋?” 子扬嘴角轻扬,笑道:“卑职自然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得当苦力,挥鞭执杖,累得半死。连日赶路已经够呛了,你就省省吧!对了,殿下上次亲手做的鞭子,卑职看到圣上挂在大帐之中呢!” 星子上回好不容易求得辰旦收下他做的长鞭,辰旦也明言要带着给他做个警醒。这种丢脸的事,子扬从头到尾清清楚楚,星子还曾请他试鞭,此时子扬偏揭了伤疤取笑,星子脸上到底挂不住,不由面红耳赤:“大人!” 子扬听他急了,也就见好就收:“快走吧!圣上等着你,再迟我的皮也要被扒了!”。 星子不敢再耽搁,忙跟着子扬,快步赶往中军大帐。子扬候在外面,星子上前撩开帐门。大帐内议事的众将都已散去,只剩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投下重重阴影。阴影中的辰旦正倚着铺了一整张斑斓虎皮的卧榻小憩,榻前的炭火燃得甚旺,温暖如春,隔断了帐外凛冽寒气。 听见动静,辰旦睁眼见是星子进来,便起身坐起,面色如摇曳灯光阴晴不定。星子忙上前叩首道:“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何事召唤?”自从正式进了军营,星子便依礼自称为臣,称辰旦为陛下,而不再称他为父皇。 辰旦蹙眉:“你不在营帐中,去哪里了?” 星子似随口答道:“臣睡不着,出去信步走走,吹吹风。”方才是子扬找到星子,虽说明知子扬是辰旦安插身边的眼线,星子却没来由地相信子扬不会在皇帝面前乱嚼舌头。 辰旦的声音透出不悦:“朕本来想让你来听听众将议事,你倒清闲,四处乱逛。若无他事,以后你每夜都给朕到大帐中来值班!” 星子心底微微叹口气,仍是规规矩矩地应道:“是!”见辰旦面露倦容,又问:“陛下需要臣推拿按摩么?” 辰旦也正有此意,星子便如往日在怀德堂那般,为辰旦除去甲胄靴袜,跪着按摩全身。辰旦惬意地闭上双眼,过了一阵,忽想起一事:“朕让你将定鼎录原件交回,再自己默写一遍,你做了么?” “这……”星子见父皇询问,面露难色。他本不喜那定鼎录,加之出征前后事务繁杂,辰旦也无暇过问,这事便拖了下来。眼见一天天过去,辰旦不再提起,星子只盼他忘掉为好。此时突然被质问,不知该如何作答。 |
五 蒙铸(2) “儿臣……”星子本想说,儿臣还未得空默写,可自己刚才明明出去闲逛来着。“儿臣尚未完成。”星子低头道。德王让他背《佞幸列传》,星子可以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但对更为反感的定鼎录,星子却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个“不”字,或许是因为上回选拔先锋一事伤了父皇一直心怀内疚,或是这定鼎录是辰旦亲手所书,否则,若是换了旁人,星子宁可一字十鞭,任其毒打,也绝不会写上一字。 星子的鸵鸟心思,辰旦岂会不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以为朕老糊涂了么?指望朕说过就忘掉?你不是最重信守诺,几时也学会阳奉阴违?既未完成,还愣着做什么?朕再宽限你一日,明日晚上把你的默本给朕查验。” 辰旦竟不即刻降罪,星子不敢再与顶撞,谢恩退下。暗想,父皇是自己的亲人而非敌人,他毒打责罚我,他自己更加心痛难受。他不过是叫我背诵默写,尚未逼着我照那书中所记的行事,我又何必再故意惹他恼怒? 星子先回了自己营帐拿了定鼎录原件,奉还辰旦,便又回到帐中默写。那定鼎录星子已仔细读了几遍,一字不差地背下本无问题,但那全文有两三万字,一夜之间要写出来就算不眠不休也难以完成。星子只伏在案前奋笔疾书,行云流水一般,已无暇顾及那字迹是否潦草难辨。 哪知过了三更,好些天未发作的毒性再次袭来,星子痛得浑身痉挛,只得停笔运功压毒。他思念阿贞,不愿再无谓等死,便试着运功将毒性逼出,累得一身大汗淋漓,却全无眉目。这样又耽误了一两个时辰。待毒发暂停,星子复提笔疾书,虽竭尽全力,一宿未眠,到天亮出发时,定鼎录仍剩了一小半尚未默完。 第二日又是全日行军,直到傍晚扎营,星子方才得空,趁晚膳前后约一个时辰,草草默完了剩下的定鼎录,只是那字迹已如鬼画桃符,最后几页更是无人能识。星子来不及用晚膳,刚刚完成,辰旦便已令人来传星子过去。 星子揣了默写好的定鼎录进了御营大帐,帐中已聚集了军中众将,济济一堂。星子行礼问安,辰旦令他平身,示意星子到身侧侍候,听众将议事。 先是汇总前方军报。西突厥国自万国盛典谋刺失败,便知必有一战,早已调兵遣将,严阵以待。辰旦誓师出兵后,西突厥边关调动更为频繁。原色目国境内亦多有内应,近日接连数起骚乱,袭击赤火国军民,伤亡不少。 帐中悬挂了一副巨大的西域地图,标明了敌我兵力部署态势。众将领各抒己见,大都信心满满,认为百万雄师一到,西突厥必将北向束手,成为又一个色目国。只是此次定要斩草除根,将色目与突厥的叛逆剿杀尽净,以绝后患。星子侍立一旁,无人注意他,他也一言不发,只是暗中观摩那幅地图。他从未到过西域,但不知为何,那些山川河流地形疆域却有似曾相识之感,不久竟已能大致记在心中。 |
五 蒙铸(2) “儿臣……”星子本想说,儿臣还未得空默写,可自己刚才明明出去闲逛来着。“儿臣尚未完成。”星子低头道。德王让他背《佞幸列传》,星子可以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但对更为反感的定鼎录,星子却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个“不”字,或许是因为上回选拔先锋一事伤了父皇一直心怀内疚,或是这定鼎录是辰旦亲手所书,否则,若是换了旁人,星子宁可一字十鞭,任其毒打,也绝不会写上一字。 星子的鸵鸟心思,辰旦岂会不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以为朕老糊涂了么?指望朕说过就忘掉?你不是最重信守诺,几时也学会阳奉阴违?既未完成,还愣着做什么?朕再宽限你一日,明日晚上把你的默本给朕查验。” 辰旦竟不即刻降罪,星子不敢再与顶撞,谢恩退下。暗想,父皇是自己的亲人而非敌人,他毒打责罚我,他自己更加心痛难受。他不过是叫我背诵默写,尚未逼着我照那书中所记的行事,我又何必再故意惹他恼怒? 星子先回了自己营帐拿了定鼎录原件,奉还辰旦,便又回到帐中默写。那定鼎录星子已仔细读了几遍,一字不差地背下本无问题,但那全文有两三万字,一夜之间要写出来就算不眠不休也难以完成。星子只伏在案前奋笔疾书,行云流水一般,已无暇顾及那字迹是否潦草难辨。 哪知过了三更,好些天未发作的毒性再次袭来,星子痛得浑身痉挛,只得停笔运功压毒。他思念阿贞,不愿再无谓等死,便试着运功将毒性逼出,累得一身大汗淋漓,却全无眉目。这样又耽误了一两个时辰。待毒发暂停,星子复提笔疾书,虽竭尽全力,一宿未眠,到天亮出发时,定鼎录仍剩了一小半尚未默完。 第二日又是全日行军,直到傍晚扎营,星子方才得空,趁晚膳前后约一个时辰,草草默完了剩下的定鼎录,只是那字迹已如鬼画桃符,最后几页更是无人能识。星子来不及用晚膳,刚刚完成,辰旦便已令人来传星子过去。 星子揣了默写好的定鼎录进了御营大帐,帐中已聚集了军中众将,济济一堂。星子行礼问安,辰旦令他平身,示意星子到身侧侍候,听众将议事。 先是汇总前方军报。西突厥国自万国盛典谋刺失败,便知必有一战,早已调兵遣将,严阵以待。辰旦誓师出兵后,西突厥边关调动更为频繁。原色目国境内亦多有内应,近日接连数起骚乱,袭击赤火国军民,伤亡不少。 帐中悬挂了一副巨大的西域地图,标明了敌我兵力部署态势。众将领各抒己见,大都信心满满,认为百万雄师一到,西突厥必将北向束手,成为又一个色目国。只是此次定要斩草除根,将色目与突厥的叛逆剿杀尽净,以绝后患。星子侍立一旁,无人注意他,他也一言不发,只是暗中观摩那幅地图。他从未到过西域,但不知为何,那些山川河流地形疆域却有似曾相识之感,不久竟已能大致记在心中。 |
五 蒙铸(3) 此处距离边境尚远,众将也不过纸上谈兵,辰旦听将领们议论,只默然做沉思状,并不置喙。稍后,待众人散去,却单独留下星子,问道:“你对战事有何看法?” 星子答得倒是干脆:“臣非军中将领,不在其位,不懂军事,不敢妄议,战略大计但听陛下圣裁决断,臣并无意见。”反正若有意见亦不合父皇心意,索性不置一词,任父皇行事便了。 辰旦本还是心平气和,闻言不禁勃然作色:“朕三番五次推心置腹和你说的话,你全当成了耳旁风!朕要你出征是为了什么?带你到边关,便是让你当根木头,整日里杵在朕面前么?” 是你让我到帐中值班,并不是我想杵在你面前。星子知道辩解也是无用,只是默不作声,听他训斥。 辰旦恨恨地道:“你竟无话可说?朕何其有幸,碰见了一个活徐庶!” 帐中的空气骤然凝固,星子无奈屈膝跪下:“臣罪当死……” 辰旦沉默着瞪了他半晌,复开口道:“你借口不懂军事,朕亲自教你又是何态度?朕昨日说了,今日要查验你默写的定鼎录,你写的东西呢?” 星子即从怀中摸出默本,双手递上:“臣已赶写完毕,请陛下查验。” 辰旦接过他递上的册子,略翻了翻,见那上面字迹大大小小,东倒西歪,或断或连,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辰旦心头火起,将默本狠狠掷向星子。书册夹着劲风劈面而来,星子忙伸手接住。辰旦怒容满面:“这是什么东西?朕目不识丁,不认得你的状元墨宝!你自己对照,错了几处!”说着又将案上的原本掷给他。 星子知他说的是气话,也不认错请罪,顺水推舟接过原本,装模作样地仔仔细细逐一对照。星子过目成诵,字迹虽然潦草,但记忆不曾有误,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错处。辰旦愈发不耐烦:“你是没错还是找不到?若是回头等朕找到了,就没你这般便宜了!” 星子明白今日又惹怒了辰旦,怕是不能轻易过关,心中悲叹一声,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父皇那日将定鼎录给我,便意味着今日之劫了!罢罢罢,左右总逃不脱一顿打!只是如今每日都要行军赶路,骑马奔波,不比在京时受了伤可以静养治疗。照此情形,自己能够承受多少? 星子又将默本快速地翻了一遍,找了两三处可算可不算的笔误,暗地盘算,二三十鞭大约并无大碍,就当是让父皇消气好了。星子遂合上书册,挺身抬头,神情十分认真地道:“回陛下,臣一共错了三处。”顿了一顿,“错一处十鞭,三处共当罚三十鞭,臣请陛下赐罚!”言罢叩首。 辰旦见他不辩解不讨饶,径直算好了鞭数请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不由气得笑了:“你算这个倒是清楚!几日不挨打皮痒难受了?既然是你自己承认,朕便依你,三处三十鞭!”遂传令蒙铸进帐执刑。 |
六十五 蒙铸(4) 蒙铸进了中军大帐,行礼问安毕,辰旦令平身,却取下挂在帐中的那柄星子亲手所制的长鞭,交给蒙铸,指指星子,冷然令道:“三十鞭!”言简意赅,不多一字。 星子见蒙铸接了那柄黑沉沉的鞭子,心头微微一颤,咬了咬住下唇,不由生出几分委屈。这是我亲手做了献给父皇的,父皇却交给旁人来打我……想起前日子扬的玩笑,还得劳烦他们挥鞭执杖,果然……这么快就兑现了!星子苦笑不已,父皇忍耐很久了,这顿打,算不算自己找来的呢? 蒙铸得令,应声“是!”却有几分踟蹰。他曾率一众大内侍卫将星子押解回京,关在石牢中,令手下侍卫拷打刑讯,情形惨烈,但蒙铸自己倒未动过手。后来蒙铸虽知星子屡被责罚,上次营中辰旦大加鞭挞,更是鲜血淋漓死去活来,但也未曾轮到蒙铸行刑。今日这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星子终究今非昔比,若被他怀恨在心,怕是凶多吉少。蒙铸对星子躬身一揖,尽量恭谨地道:“星子殿下,卑职得罪了!”随即退后几步,于星子身后持鞭站定。 星子知道他在等自己去衣,遂如上回受责那般,逐一除了厚厚的甲胄战袍,裸露上身,整个背部都是深深浅浅的累累伤痕。星子却回首对蒙铸笑了笑,轻声道:“有劳大人了!”随即跪伏于地,等候鞭子落下。 星子这回眸一笑,倒笑得蒙铸愣住。自从上次奉命刺杀阿贞后,蒙铸见了星子,总有种做贼心虚的胆怯,浑身皆不自在,又怕被他瞧出什么端倪,只盼能躲就躲,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今日躲也躲不过去。想到自己三番五次屡屡与星子作对为难,不知他暗中如何切齿痛恨!而他竟能如此忍耐,全然不动声色,城府之深,深不可测!蒙铸机灵灵打个寒战,他若是恩宠不衰,有朝一日定会找到自己秋后算账,连本带利讨还,届时自己怕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蒙铸胡思乱想,脑中各种念头纷纭杂乱。直到辰旦轻咳一声,蒙铸方回过神来,举起鞭子,慌慌张张挥鞭而下,斜斜地在星子背上划过一道,却只有淡淡的一条浅红痕迹。蒙铸心慌意乱,落鞭的力道忽轻忽重。打了约七八鞭,辰旦忽然叫停。蒙铸茫然住手,辰旦一声冷笑:“大人是没吃饱饭么?或是大人想代这孽子挨打?” 蒙铸惊得手中一颤,差点将鞭子掉落地上,慌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身上已是冷汗湿透。他多年常伴君侧,深知皇帝喜怒无常,天意难测,前几日冒着欺君之罪的绝大风险,才保住项上脑袋,今日断不能再惹怒了他! 星子见辰旦眼神阴戾,沉沉怒气如乌云凝结眉心愈来愈浓,怕父皇又要迁怒旁人,忙转头对蒙铸道:“星子犯错本当重责,大人不可手下留情。方才打过的都不作数,有劳大人从头开始。”星子略一思忖,又补上一句,“大人只管责打,我来报数。” |
希望亲们别忘了天路哦~~这个才是主菜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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