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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皇帝的新衣[第4页] |
作者:弱弱白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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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说一说拙幸的名字,裴拙幸,字长安,虽然不诗意,但是楼主作为亲妈,希望他“抱朴守拙,一生幸福,永世长安”,我都被自己的慈母情怀打动了 |
…………………… 青山秀水蹦蹦跳跳学艺归来,一看,主子又病怏怏地躺倒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杏儿一般,好不可怜。 “衡郎衡郎衡郎!”两个人兔子一样滴溜溜围着床打转,“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青山眼尖,看见了他手上的白布,不由大惊失色:“衡郎你怎么又不爱惜自己了!” “又?”陆载桓警觉地眯起眼睛。 “咳咳,青山别瞎说,我就是玩一下,失血过多很虚弱。哎呀,我的头啊,好痛啊,青山啊,今天都学了些什么?来给我按两下。”拙幸熟练地把话岔开。 俩倒霉孩子果然傻乎乎地上了套,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技艺”,一边按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趣事。衡郎把他们教的天真烂漫,在他这个“外人”看来,难免有溺爱的嫌疑。其实拙幸本人也就比他俩大个三四岁,很难说他是以何种心态宠爱两个仆人的。 不知为何,陆载桓总有些不忍心想。他默默地退了出来,没打断衡郎的“天伦之乐。 |
………………………… 没想到这一场雪这样大,一直铺张到半夜未止。陆载桓睡梦中觉得有些冷,起初不曾在意,毕竟塞外严寒惯了,天为被地为席,风雪不减儿郎意。只是,将要迷糊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把手向身边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具体温略低的身体。 “你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拉拉扯扯的。”拙幸不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怎的今夜这么冷?”陆载桓连人带被子收进怀里,立刻感觉到他冻的瑟瑟发抖。 “大概是雪把灶口压塌了。当初我搬过来的时候,灶口整个是堵的。我哪会弄那个,就把外头的砖拆去了几块才掏出垃圾来。肯定是哪里不得法,破坏了支撑结构,这会儿就倒了。”拙幸哆哆嗦嗦地往陛下怀里钻了钻,“抱紧点,我冷。” “你一直醒着?”陆载桓问他。 “这不废话吗,这么冷,我身上还疼,怎么睡得着。”娇气的小妃子答得理所当然。 既然又冷又疼,怎么还一个人苦苦捱过半夜!他就在随护在侧,冷了疼了叫醒他就是,再不济他身上总是暖的,滚在他怀里就是了。小人儿着实不上道,非得等他醒了主动抱他才肯道出实情。可若要讨巧卖怜,有何须颐指气使理所当然地要他抱紧些。陛下丘壑万千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各种念头,分析来分析去,也确定不了小妃子是在卖惨还是在撒娇还是根本不想理他。 小小人儿千转百绕的细敏心思,像是滑不溜丢手的一尾泥鳅,本就深埋在淤泥里难以找寻,又生着一身抓不住的皮肤。 陛下的路,还长着呢。 |
隔着被子终究是传热慢,眼见衡郎还在抖,陛下干脆撤了自己的被子盖在小妃子身上,自己也顺势挪到他的被窝里,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暖着。拙幸哼唧了几声,没多抗拒,心安理得地享受了送上门来的火炉。 陆载桓小心翼翼,既要抱紧他,又怕用力弄痛他,反反复复手臂都酸了,当真比练一趟剑还要累许多。然而,当他感受到拙幸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拱了一下的时候,全身的汗毛几乎都立了起来,燥热又满足。他有意无意地蹭着压在他身上的那条嫩胳膊,心想: “等事情平息,朕非得连召你七夜不可。” 他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感觉怀中人战栗渐止,就拍拍他的背:“好好躺着,我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别出去,好冷的。”小妃子拉住他的衣角。 “不从根儿上断了麻烦,就这么暖着你,这叫治标不治本。”陆载桓有意拂过他伤痕累累的臀,疼得他声音都变了,“这句话,给我记住了。” 拙幸被他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手脚并用把他推下床去,“滚!” 陛下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小妃子脾气甚大。哼哼,这些小帐他都要记下来,等日后一起算。 屋外风雪已载途,蓬松的落絮没过了人的脚踝。陛下一边想着“明日当使霍昭原探明京城民屋塌了几何,设法贴补”,一面摸圌到了墙边的灶口。果然,灶口边破损了好大一块,雪花都落在灶里,时间久了,火就灭了。 陛下用铁锹将雪挖出来,然后左右看看,就顺起砍刀砍下杂物间里的一页窗扇,严严实实地把缺口盖了,依旧向里头点了火。因柴略湿,烟气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修补好供暖系统,陛下就转回屋里,先运气把身体热好了,才钻进被窝,抱住了拙幸。 “睡吧,一会儿就暖和了。” 拙幸又哼唧了几声,心满意足地扭了扭身体入睡了。 |
第二天早上,雪已经下得差不多了,零星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雪粒子。拙幸一早起来,听到屋外的教导主任陆载桓已经莅临指导扫雪了,就兴奋地推开窗子,贪婪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凉丝丝甜蜜蜜,是雪的味道。 可惜他又不能出去玩雪。 玩不成,摸摸也是好的。少年将左手伸向窗外,胳膊上的几道红色伤疤在雪光映衬下格外鲜艳。几粒晶莹的雪绒飘落下来,落在少年掌心里,缓慢又坚决地化作一滩冰水。 拙幸很喜欢这么自娱自乐地玩雪,很快就乐得成了刚下蛋的小母鸡,引来了养鸡场场主。场主对鸡崽子穿着睡衣开窗喝风受冷一事非常生气,扒拉着把他薅下来,往怀里一拖就打。 |
因为青山秀水两个孩子就在屋外玩,拙幸誓死捍卫自己作为哥哥的尊严,疼得只好把拳头往嘴里赛。多亏昨天皮肉尽肿,又隔着衣服,声音才不清脆。 陆载桓见他两片肩胛骨都疼得缩起,到底没忍心真打。他扶他起来,见他眼角泛起了泪沫,心里更是柔柔地漾出几多怜惜。 “我想看雪才开窗的。”小妃子小声辩解,声音里的委屈缠在每一个字上。 “雪什么时候看不得?”陛下把衣服给他披上。 “可是这一场过了就没了啊。” 糙汉子陆载桓哪里懂得小孩子心里的浪漫主义,可是看着拙幸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他心里又腻成一坛蜂蜜。 罢了罢了,刚挨了打,小人儿正难受呢。 陛下拧着一张俊脸,把厚衣服拿来给拙幸穿了,然后在小妃子的惊叫声中将他打横抱起。 “干什么去?”拙幸被护在他的大氅里,觉得很暖和。 男人朝他笑笑:“带你去看雪。” 他抱着拙幸往外走,每一步都稳重。拙幸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院子里积雪已净,两个孩子在欢呼着打雪仗,见了拙幸,纷纷遗憾表示他不能一起玩真是太可惜了。陆载桓示意他们捏个雪球递过来,又对拙幸说:“玩吧。” 拙幸:“……” 他哄人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话虽如此,很少被人哄的拙幸还是接过雪球,朝一棵树狠狠地投过去,可惜力气太小,中途就落下来了。陆载桓朝那棵树走近了些,拙幸又扔了一次,总算打中树干。雪球噗嗤一声裂开,雪粒四溅,拙幸仰头看了陆载桓一眼,两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被打中且无人慰问的树:“……” |
中午时分,天光大盛,明晃晃地趁着雪色。陆载桓哄着拙幸睡一会儿,拙幸大约是疼得厉害,难得听话,敷上药后就沉沉睡去。陆载桓离了卧室,心里乱如麻草,坐在后院削一柄袖珍的桃木剑。正雕琢着剑鞘,一团黑影靠拢了来。 凭借着过人的耳力,陆载桓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秀水?” 秀水在他身后一尺远处站定,默默地看着他削了一会儿木头,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你又欺负衡郎了。” 陛下觉得“欺负”这个词颇暧昧,就笑了:“你待怎的?可有刺杀我的把握吗?” 旧事重提,秀水不免膝盖疼。他咬了咬嘴唇,突然噗通一声跪下:“请筑郎教我和青山武功!” |
陆载桓噗嗤笑出声来。 秀水咬碎一口银牙,把这点屈辱当“卧薪尝胆”的“胆”嚼了咽下。小小少年握紧了拳头,把平生的勇气积攒在两片薄薄的唇上:“我想要……保护衡郎!” 寥寥数字。 陆载桓为彼志气所震,不由得转身觑看他。十三岁的孩子身量未成,平日多娇养,看起来白生生柔弱弱,怕是江湖最善于吹牛的师父都说不出“我见你骨骼清奇”这样的话。 陆载桓甚是诚实,说:“回去熬汤吧,你不是个练武的料子。” 秀水说:“衡郎教我们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这话像是出自衡郎之口,陆载桓不由地将每一个字都品了一遍,不知为何觉得甜滋滋。衡郎把两个猴孩子当自己的弟弟教养,日后就算离开了云意阁也不可能只让他俩当个宫人,多半他还得尽一尽“哥哥的夫君”之责任,给他俩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让孤苦无依的衡郎多个助力。就算两个人真的练不好,也好过衡郎跟他娘似的一味溺爱,岂知男孩子不摔打怎么成器呢。 替小妃子存着一己私念,陆载桓点点头:“教你可以,怕你们吃不得苦。” 秀水大喜过望,拍着胸脯保证道:“为了衡郎,我们什么苦都吃得下!” |
小孩子们以后一定要成为肱骨之臣啊,不然都对不起陛下的栽培 青山秀水只是小名,以后会提到他俩的大名,不会这么随便的 |
“练武?谁?他俩?跟你?不不不,太危险了,我不同意,又不要上战场,平常多跑跑步身强体壮就行了,学那些做什么。”听了秀水的野望,拙幸当即炸了。 “我也不想学。”青山老老实实地说,“以后没什么用,我还是跟衡郎学种地比较实在。” “傻子!”秀水被青山蠢得生气,“种地什么时候不能学?筑郎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以后总得咱们护着衡郎不让他受欺负的!你一点拳脚不会可怎么弄?” 主仆三个闹成一团,陆载桓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观战。只见青山听了秀水的话果然倒戈:“衡郎,我也要护着你,我也要学。” 小妃子被气得仰倒,当即拍着大腿作起了泼妇:“你们知道学这个多苦多累吗?不许学!难不成我养活不了你俩?” 秀水颇得他伶牙俐齿的真传:“衡郎养活我俩,我俩保护衡郎,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衡郎以前说亲兄弟明算账,公平交易促进社会繁荣家庭和谐,不都是这个理吗?” 岂料小孩拿自己的话来堵他,拙幸气得胸口疼:“我养你们心甘情愿的,我就爱看你们高高兴兴的样子,你扯什么经济学?再多说一个字,我要让筑郎打你们屁股。” “我们保护衡郎也是心甘情愿的,衡郎让我们学武,我们就高高兴兴的,不让学我们就不高兴,衡郎看不见我们高兴,就也不高兴了。”秀水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大串,直把衡郎堵得哑口无言,把皇帝陛下看得直乐。 “你们学了更会不高兴了!”衡郎痛心疾首,“好好的跑步不好吗?好好地喝豆浆吃肉也会强壮的!没必要!” “那我们来举手表决吧。”秀水祭出终极武器,“这也是衡郎教我的,不是吗?” 不用表决,看到青山崇拜的眼神拙幸就知道了结果。他一面后悔自己杂七杂八地教了两个孩子许多,一面恨恨道:“筑郎没空!他还得跟我学皇后课程!” “咳咳。”陛下忍不住插嘴了,“课程也不急在此一时。你瞧你伤……病得这么厉害,等过个十天半月好利索了再说。正好,就让他们先学几天,果然愿意学呢,就接着学,不愿意也就偃旗息鼓了。你说好不好?” 拙幸自然不干,又舍不得朝孩子发火,于是仗着自己身上带伤,一腔怒火烧到陛下身上:“都怪你!我好好的孩子被你带坏了!” 陆载桓:“……”岂有此理! ……………… |
第八章 次日,陆载桓就开始教青山秀水一些简单的武功,他到这会儿才知道,两个孩子是有大名的,一名裴卓脩,一名裴卓卿,和所有的长辈一样,衡郞挑的都是寓意甚美的字眼。秀水甚至还能写一笔不错的字,笔锋间和衡郞的字有七八分相似,师承何处一目了然。陆载桓甚至发现,他的眼睛很像衡郞。倒不是说长得像,是眼里那种灵动的生机十分肖似,只是因为年纪小,这份朝气蓬勃比之衡郞显得更生嫩透彻。 发现了这点,陆载桓难免爱屋及乌,教他俩时目光多在他身上转悠。岂知小孩子家禁不得看,越是看时,一分的错处也变成十分。何况秀水确实少些练武的根骨,疏漏之处简直结了满身的小辫子,陆载桓一抓一个准。 他做老师,完全是生搬硬套了他爹当年教他的模式。学不会?好办,打嘛,打多了就其义自见了。 这着实苦了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孩。 秀水已经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可是陆载桓还是不叫停,而是悠闲地捧着一卷书,往石桌上摆了一壶茶,时不时抬头看他俩一眼。见谁哪里不标准了,也不说话,拎着树枝上来,刷刷刷朝着错处就是三下。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皮娇肉嫩,况且陆载桓这做老师的不许他们多穿影响运动,往往一下就是一道红棱子。 这还不算,主要是前一天练习的时候,秀水已经因为频频出错挨了一顿藤拍,起码得四五十下,这会儿屁股还青着,扎马步犹如上刑。才颤颤巍巍勉勉强强地劈开腿,就被陆载桓追着上来从头到脚一通打:“昨天教你的,一点都不记得?” 秀水心说,怎么不记得,要领是背的滚瓜烂熟,可惜身体不配合。 他正兀自挣扎,陆载桓已经转到青山那里去了。青山倒是略有些天分,但是并不肯用功,具体表现在上课走神上。陆载桓一看他两眼发直就气不打一处来,用树枝朝他背上狠狠打了几下,把小孩打得跳脚哀号。秀水悄悄看看屋子的窗,期盼衡郞听见了给他俩说个情。可是衡郞这回似乎真的生气,听到青山喊痛也不声不响。 他失望地叹口气,转回头来,就看见陆载桓黑着脸看他,把他吓得腿都软了,那动作自然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陆载桓恨得牙根痒:“你过来!” 秀水比主子识时务得多,立刻道:“师父,我错了,这就乖乖练。” 陆载桓不想听他解释和保证,拧着他的耳朵一脚把他踢倒,不合他的胳膊肘恰巧撞到了地面,疼得小孩嘶嘶吸气。可是陆老师一点也不心疼,用脚尖踢踢他的胳膊:“撑起来!” 这又是要打了。连着挨了三天,秀水早就熟悉了师父的套路,只是他全身都痛,着实是受不住了,于是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啊。” 师父不想和他废话,抄起藤拍点点他的屁股。就这么轻轻一碰,已经快把小孩疼哭了。 “不疼不疼,要是现在我不疼,以后就是衡郞疼了。” 秀水拼命地给自己洗脑,好勉强才将身体撑起来,然而他手臂还没使上劲儿,就被师父几藤拍压瘪在地上,新伤牵动旧伤,里里外外一起发坐起来,把他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等我学会了,要把师父按在地上打……”他眼泪汪汪地想。 陆载桓见他实在撑不起来,就干脆蹲下来照着他屁股就是一顿好打,一边打一边言简意赅地训斥:“别想着等衡郞来救你,不想练滚去厨房熬汤!”说着拽起他的领子就往厨房拖。 秀水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去……我要学!” 手在地上摩擦得晶莹充血,生疼生疼。小孩吸着气站起来,重新扎起马步,趁师父没看见,偷偷舔了舔火辣辣的手掌。岂料陆载桓似有背后眼,猛地转过身来,严厉的目光扫过他。 “我……我手疼……”小孩怯生生地说。 本以为多少会得到一点怜惜,没想到陆载桓冷着脸走上来,不分由说抓起他的手就开始落树枝。几乎被磨破皮的手掌十分柔脆,立刻就随着树枝起了充血的印子。 他本不是个话多的人,打人的时候更是一味发狠,训话的时候不多,即使说话也是一两句。秀水想忍,可是他越落越狠,眼见手掌破了皮,小孩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 拙幸哭,陆载桓自然心疼,可是其他人哭,他就心烦,于是手上一使劲,狠狠地扣着秀水的胳膊打。 这时候,青山忍不住跳了起来,一头撞在陆载桓肚子上:“我不学了!我要去找衡郞!” 陆载桓冷笑一声,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摔在地上,踩住他的小腿让他挣脱不得,然后一手拖着秀水,一手毫无章法地打在青山身上。 “是我的错,不要打青山!”秀水哭着喊,“衡郞!衡郞!救我!” 话音才落,陆载桓就松了树枝,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小孩只觉得脑袋立刻就昏了,耳朵里一千只蚊子钻了进来一起叫。他又惊又怕,早就失去了主意,好似之前那个伶牙俐齿和拙幸叫板的孩子不存在似的。正当他以为要命绝于此的时候,突然听到衡郞的声音响起来:“好了,他们知道错了。” |
陛下依旧捉着秀水不放手,声音却温和多了:“你出来干什么,外头冷,快回去躺下。” 衡郞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陛下只好放开小徒弟去扶他:“我父亲说,泥巴越摔越结实,不摔就是一盘散沙。” 拙幸听他这样说,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比他俩娇气得多,皇后闲着没事干也这么摔打摔打我,我这烂泥也想上墙呢。” 见他生气了,陛下哭笑不得,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教不严,师之惰,你怎么比?,” 拙幸打开他的手:“今天就到这儿吧。孩儿们,跟我进屋。”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急忙往他身边挤。陆载桓脸色瞬间结冰:“谁许你们动的?站好!” “你跟我拧上了?”拙幸很不高兴,“我的弟弟我自己会管。” “这是我的徒弟。”陆载桓扳着他的肩膀。 “别傻站着,过来。”拙幸又招呼两个孩子。 孩子们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陆载桓看他们一眼,淡淡道:“敢动,就别学了,回去熬汤。” “你威胁他们。”拙幸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我的规矩。”陆载桓对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却寸步不让。 “可不可以……为人家破一次例嘛?” 小妃子西子捧心,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声音突然变嗲朝他撒娇。陆载桓料想他难缠,岂料如此之难缠。他摸摸少年的头发:“乖,不可以。” 拙幸一计不成,只得使出杀手锏:“你不放他们进屋,我自残给你看。” 陆载桓脸色陡然转暗,一把攥住少年手腕,用暗劲儿捏的拙幸脸色都白了:“再说一遍?” “疼,你放开!” 这男人的力气如此之大,举鼎怕是都不在话下。拙幸挂着一层肉皮的纤巧手腕十分不耐捏,剧痛之下半个手掌都麻木了。他甩了甩手,根本就甩不开,于是就委屈了,眼泪氤上来薄薄一圈。 陆载桓这才放手。 他一般都是很温和的,或者说不是温和,是很平和的,但是一旦动怒,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怕。拙幸揉着手腕,心里密密匝匝生出一种“不敢”来。不是不怕伤了自己,只是怕做了后他生气。 这是幼儿对亲密成人常有的心理,可惜拙幸活了二十四年才第一次感受到,在他已经完全懂事并且可以自我剖析的年纪。拙幸默不作声细细咂摸这一点陌生的惧意,然后一点不剩地咽下肚去。 太晚了,他想。 生长在地狱里的小树,早就学会了自己拿着大剪刀剪去不服帖的枝桠,即使他知道,没有阳光和雨露,伤口是没法愈合的。 至少远远的看,是一棵正常树,已经很好了。 |
“哭什么?”陆载桓用指腹替他擦掉涌出的泪水。他以为拙幸是心疼得掉眼泪,就说:“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深远,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小小年纪,操心自己就是了。” 拙幸噗嗤笑了:“什么打算,练得再好,难道要当将军吗?他俩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好,要什么打算?” “你们只要平安喜乐地熬一辈子汤吗?”陆载桓问两个徒儿。 青山哆哆嗦嗦地回答:“……要,要保护衡郞。” 陆载桓就朝拙幸摊了摊手。 孩儿们不和他统一战线,随时倒戈,拙幸气得跺了跺脚,堵着耳朵回去了。 陆载桓捡起藤拍点点地面,秀水抖得不行,还是主动伏下了身,一张小脸都苍白了。青山比他勇敢些,也跟着趴下。陆载桓掰开一截树枝,一人一半扔过去:“疼就咬紧了,不许出声。”说罢提起藤拍,一左一右地狠狠打下去。 其实刚才话说重了,拙幸把两个小孩教得很好,虽然娇惯了些,但是都是明事理知进退有担当的孩子,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大器。 然而陆老师时日无多,因为拙幸是个很护短的人。具体表现为,他午饭时给陆载桓炒了一大盘花椒。陆载桓嚼了一个时辰才吃完。吃完了花椒去找水漱口,一转身看到眼泪汪汪的青山捧着一盘清炒莴站在那儿:“……衡郞睡着了,这是我烧火秀水做的,秀水说这个解麻。” 这不是个脑子很灵光的孩子,陆载桓不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讷讷地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补充说:“我一会儿去把厨房里的花椒都偷掉。” 陆载桓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坐下来吃得慢条斯理。那孩子也不走,在旁边巴巴地看着他吃,陆载桓给他,他说不要。一直等到他吃完了,小孩才欢天喜地地跳起来走了。 青山回到房间,先去看趴在床上起不来的秀水。秀水问他:“师父吃完了么?” “吃完了,看不出好点了没,我把花椒都偷出来了,你看。” 秀水无奈地说:“你傻啊,光偷了花椒有什么用,还有八角、茱萸、桂皮、大蒜……要是衡郞让他吃盐也够糟糕的!” “那我下午就去偷……” “咳咳。”眼见孩子们要抄了厨房,站在窗根儿底下的陆载桓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俩孩子唬了好大一跳,青山转身就要抛下战友往外窜,被陆载桓拎着领子提住了。 “跑什么,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哪儿了,给我把花椒放下,一会儿我给你们衡郞拎回去。” |
陆爸爸是来救命的!谁都知道调料对于爱做饭的人来说多么重要!要是衡郞发现他的调料没了,会立刻突发心脏病死掉的! |
虽然嚼了花椒,但是小衡郞这口气并没有出完。他睡完午觉,见陆载桓躺在旁边闭目养神,就恶劣地推推他的腰:“起来了!上课!” 陆载桓睁开一只眼,有心打他两下,又见他眼圈红红的,就逗他:“裴先生,咱们从哪儿开始啊?” 裴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偶遇!” 偶遇是个大学问,既要出其不意,更得顺其自然,还要一击必中,给人留下终生难以忘怀的印象。 裴老师提出了数十个场景,极尽分析,让陆载桓通通背过,熟能生巧,融会贯通。陆载桓拿着他给的那册薄薄的教案,脑袋里把主角通通换成了老师本人。 一个春风习习的夜晚,单薄的少年喝得半醉,穿一身月白衣衫,醉眼微炀,满面赤红,手执一把点星长剑,挽出利落的剑花…… 一个细雨微微的黄昏,少年独自一个人蹲在杏花树下,一片一片地用花瓣摆出自己的名字,氤氲的水珠打湿他的小脸,顺着他的下巴慢慢流下来…… “这就是你的计划?”陆载桓想得浑身燥热,急忙打断自己。 “不是,是你的练习材料,这些都是基本场景,我叫它例题,是最简单的东西,你必须把它们练得滚瓜烂熟。”老师颇为严肃地说,“要点都在讲义里了,你去读吧,读完我们来练习。不要偷懒,小心我揍你。”他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戒尺。 陆载桓好声好气,拿着讲义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坐下来就闭上了眼睛。 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人捅他,睁眼一瞧,果然是衡郎。对于他上课睡觉的行为,老师气坏了。 “朽木不可雕!伸手,我要打你!” 原来是要给小孩子们报仇的。陆载桓忍俊不禁:“先生,青山秀水说你从不打人,不要为我破了例。” “他们两个还小,”老师振振有词,“你呢?你多大了都!” 无奈,裴老师说的有理,陆载桓只好伸出左手,眼看着少年红涨着脸使出杀鸡的劲儿打了一下。老茧丛生的手并不敏感,被震的有点麻麻的,酥酥的,让人心里痒痒的,生出一种白日宣淫的冲动来。 “啊呀你这手!”裴老师叫起来,“气死我了,你是个搓澡巾转世么,怎么糙成这样!不许动,伸直了好嘛!” |
陆载桓被“搓澡巾转世”戳中了笑点,手都笑得抖了,就被裴老师狠狠地命令伸直了。他不得以摊平左手,以便拙幸抱着戒尺又打,然而他从来没做过这事,实在是不得法,打不痛还费力。陛下见他额角因为用力过度汗津津的,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心猿意马,恨不得在这里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裴先生,先坐下吧。”陆载桓拉着他坐下,从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夺过戒尺,在空中挥了两下,“喏,要这样拿,打的时候吧力气集中在小臂上……” 戒尺在他手里发出破风的声音,威力突然翻倍,吓得裴老师赶紧往后躲。 “这个是柳木的,又薄又轻,木质相对的软,只伤皮肉,不动筋骨,是用来教小孩子的。”陆载桓把戒尺塞给他,“我爹那时候喜欢用檀木,又厚又重,打一下揭掉一层油皮,不过他老是拿军法说事,那是鞣制好的牛皮和反复浸油揉搓后的苎麻编织而出的鞭子,大概这么长,这么粗,据说能撕开野猪的皮……” “你吓唬我。”小老师听得脸色苍白,“你爹不会给你陪送这些吧?” “在箱子底下压着呢。”陆载桓笑起来。他当然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过来,不过是吓唬小孩的,拙幸正在分辨他话里真假,冷不防被他拽倒在地毯上,被迫一起躺了下来。 “你说你勾引过一个富家子弟,是怎么勾引的呢?”陛下问。 “他啊……”拙幸眼神悠远,往他怀里靠了靠,仿佛要汲取他身上的热气才能说话似的:“是在一个晚会上,我装作不会喝酒,把红酒洒在自己的白衬衫上。我离席换衣服,他就跟上来了,问我需要帮忙吗?我说帮我解开扣子吧,喝太多,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把他的衬衫借给我,我当时刚满十五岁,个子很小,那衣服裙子似的在我身上晃荡,但他很喜欢我那个样子……后来我们住在一起,他总是要我穿他的衬衫……唔,你干嘛!” 陛下的衣服从天而降,糊了拙幸一脸。拙幸把它抹下来,就看到衣服的主人气冲冲地走掉了。 |
陛下,前男友什么的了解一下 |
突然觉得拙幸和现代前男友还挺浪漫,陛下我对不起你 |
…………………………………………………………………………………………………… 又是月明星疏的一个夜晚,霍昭原坐在树上,一腿支起,一腿耷拉下去摇晃着,一看就是那纨绔里的将军,败家子里的状元。可幸他无父无母,没有偌大的家业可以糟蹋,只有一个军机营,好几千条光棍和他混。 若他长得风流倜傥,倒也罢了,人家提起他来,还能调戏一句俊俏官人。可偏偏,此子生着一张端庄周正的脸,仿佛自带佛光,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不长头发,脑袋锃光瓦亮,于夜间仿佛也放着金光。他不笑的时候,装个得道高僧不成问题,他一开了口,全身上下都是违和。 远远地见他端庄正经的脸笑得如此猥琐下流,陛下赶紧扔出几块糖堵住他的嘴。霍昭原剥了一块吃了,赞叹道:“好吃,是麦芽糖?” 陆载桓说:“是”。这可是衡郎下午的时候拿给他师徒三个的,麦芽糖加上杏仁碎、花生碎。又香又甜,他还鼓励青山秀水,说学得好给他们做更好吃的。两个小孩上课吃个没完,就通通被陆载桓没收了。 霍昭原吃完了一块,觍着脸还要。陛下晃晃荷包:“情况如何了?” “他闻说你失踪,开始还试探了颇久,如今就沉不住气了。”霍昭原的眼睛随着荷包晃,“半月之内,他必有异动,陛下到时候可要下定了决心才好。” 陆载桓被小妃子理顺的气又隐隐开始高涨。他沉默了几息,随即将自己仰在了树杈上。 霍昭原知道那人对他而言非同一般,也就知趣不去火上浇油,而是伸手去抢他的荷包。 “我要你调查衡郎,如何了?” “小衡郎?”霍昭原摇摇头,“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坊间尽说他游手好闲,不做人子,但是和人交往过密却没听说过。还有他娘是货真价实的裴相原配夫人,大家都说他和他娘长得很像,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难道是小人儿家胡说八道?陛下觉得心累,拙幸嘴里的话半真半假的,他着实无从分辨。 正沉吟间,霍昭原突然发难,冷不防抽走了他的荷包。 “你多大了?!”陛下震怒,“几块糖,你翻来覆去闹得没完了?” “我可不是自己吃,我拿回去孝敬你的小老婆。”霍昭原把荷包掖在怀里。 |
陛下一阵头秃:“你皮痒了?” “陛下圣明,真是你的小老婆,你御笔亲封的五品郎君筑伸,你不会把他忘了吧?他在我家好似闹海的哪吒,下山的大圣,脱缰的野狗。昨天用绳子结了软梯要逃跑,被我抓下来揍了一顿,如今正闹绝食,实在吓人,求陛下快点把他接回去吧,我小家小业,上有你下有狗,禁不起他折腾啊。”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陛下薅着头发蹲在树上愁顿不已。霍将军陪他蹲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着实解不开这个局,倒不如回家去喂陛下的另一个小妃子,也算是为君分忧。而且陛下老揪头发,他觉得陛下是在嘲笑他。此念头一起,他立刻在心里将自己大大美化了一番,于是愈发心安理得地拍了拍皇帝的肩,跳下树去撒丫子就跑了。 “等等!”陆载桓在后面下命令,“给我查什么是‘红酒和白衬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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