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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同人】帝鉴图说(纯君臣 父子)[第3页] |
作者:媞轩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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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抢一百楼吗…… |
周夫人在鹰扬居住的淇奥阁的外厅歇了一宿。鹰扬昨儿被府里的一堆女眷们摁住上药治伤折腾了整整半天。鹰扬已经十五了,周夫人知晓他羞得不好意思,入了夜便不许人再来叨扰鹰扬,令小丫头们同她一起宿在外间。 . 张叔岳收拾过鹰扬之后,内阁又有事情来烦他。晌午便出了门,如今都二更天了,还未回来。周夫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心下气他对鹰扬下此毒手,索性不管了,也不遣人去问。 . 风声凌厉地敲打着外头的竹子。竹子被厚厚的积雪压得直不起腰来,偶尔会有那么格外桀骜的几竿,不甘被压迫,“扑簌簌”地抖落积雪,又弹了起来。直直的,有力度地摇摆,一竿一竿,割碎了夜色。 . 张叔岳终究是满脸倦容地回来了。他轻轻推开鹰扬房里的门,瞧见周夫人在外间坐着时,突然便没了底气。他走上前去,讷讷地说道:“我来瞧瞧鹰扬。” . 周夫人冷冷地说道:“鹰儿刚睡下,你仔细扰了他。看一眼便赶快走人。” . 张叔岳瞧着自家夫人是真气恼了,连看望都不许。他踌躇了一阵,索性在外间寻了个位子坐下,缓缓开口道:“我要带鹰扬进宫一趟。且让他再睡半个时辰,要赶在上早朝前给太后请安。” . “你作甚!”周夫人压低了声音怒斥道,却还是惹了屋里几个丫鬟转醒过来。她们觑着周夫人的眼色,极快地福了福身子退下。周夫人慌忙远远地瞥了瞥鹰扬,见他并未醒过来,才勉强舒一口气。她转向张叔岳,柳眉倒竖,一贯温润的眸子里竟隐隐带了几分泼辣劲儿:“你儿子疼成这样,走也不能走,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便要带着他去向宫里那位主子表忠心?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爹!你今儿怎么不将鹰扬打死?打死了我也跟着鹰扬去,任你这个老鳏夫孤独终老!”说着,便将张叔岳往房外推。 . 张叔岳微微向后退了几步,语气里却是带了说不出的强硬:“我纵使是打了给别人看又如何?他有错确实当罚,也该叫旁人知道我罚了他!” . 夫妻二人剑弩拔张,空气越发凝固起来。却听里屋传来虚弱沙哑的呼唤声,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什么。周夫人心中一凛,慌忙走进里屋,张叔岳也不急不缓地踱着跟上。未至床边,便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但见鹰扬蜷成一团哆嗦着,被子被踢开了,才换上的干净衣服上又渗出了血迹。 . 周夫人心疼地拾起被子给鹰扬裹上:“怎么就不多睡会儿,是不是疼得睡不着?叫你不要乱动的……” . 鹰扬曲肱枕着,汗湿的头发粘在嗓子上。他将脸朝着里边,闷闷地说道:“娘,便让鹰儿随爹爹进宫去,都已打到这步田地了,就当是,物尽其用罢。” . 周夫人眼眶里蓄满了泪,心疼得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搂了鹰扬入怀,却怕伤了鹰扬,她跪坐下来,撑着床沿抽噎道:“你这下顺着你爹了,他刚才打你的时候,你犟个什么劲儿,白白吃了多少苦头……” . “物尽其用?这叫什么话?不过打了你几下,这会子有什么好委屈的?惹得你母亲伤心难过,反倒更不该了!”张叔岳不管那哭哭啼啼的母子二人,只负手立在离鹰扬好几丈远的地方,如同一尊满是威压的山峰,惊得鹰扬浑身一颤。鹰扬慌忙抱紧了周夫人,素色的寝衣上便又渗出丝丝血迹。 . 张叔岳看得也是暗暗悔恨自己太过严厉,但他仍只淡淡地吩咐道:“既醒了,便起来穿戴,为父这就带你进宫。” . 鹰扬任人将自己拾掇好了,又受了好一通罪。终是被人搀扶着送上马车,张叔岳早已上了车,正襟危坐地捧一卷书。鹰扬蜷在车厢的一角,半跪在地毯上。他原以为自己的折磨结束了,却不想还要和父亲同车。这又将是一段煎熬。 . 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鹰扬半截身子便压在了张叔岳膝上,只有脚还碰着地毯。 . 鹰扬腾地红了脸。被一群女眷按住上药轮番看伤也没这个羞!他只记得幼时才被父亲这样摁在膝上教训,依稀忆起那时似乎还被扒了裤子,挨的是父亲的巴掌。 . 如今他都快十六了,怎还要这样……虽说父亲的巴掌也没下来,但也,也真叫他窘迫的! . “跪着难受,这样趴着舒服些许。”张叔岳稍降辞色,捋捋鹰扬的头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 鹰扬僵硬地“嗯”了一声,双手支着脑袋,仍做出一副月白风清的骄矜模样,仿佛被张叔岳按在膝上的不是他。 . 就在他面前,张叔岳座位的左侧,闲闲地叠了几张纸。鹰扬好奇地凑过去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议裁外戚疏”几个大字。鹰扬再熟悉不过,那是张叔岳的字迹,瞧着温润中庸,平和宽厚,却藏不住锋锐,根根都是筋骨。这文章用了寻常纸张写就,并未用写奏疏专用的描红洒金笺,看样子,只是草稿。 . “议、裁、外、戚、疏?”鹰扬警觉地问道,“爹爹,时局又怎么变了?” |
你们的月更楼主回来了 |
这算几分糖? |
突然有个脑洞。。。太岳若是撑到了万历争国本那会儿,会不会气炸了…… 可或许只有太岳走了,万历才敢这么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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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敏感词无敏感词无敏感词!度娘你看到了没? |
我写得那么清水……气炸了度娘老吞我文! 本来就没什么人看,图片形式万一加载得慢了就更没人想看了…… |
张叔岳优雅从容地喝了半碗碧粳米粥,缓缓放下碗,远远地看着这一桌的瓷器,突然间思绪万千。 . 这一桌餐具,都烧制了《帝鉴图说》上的图文内容,端的是圣明天子气派。 . 可就在不久前,先帝还未咽气都时候,张叔岳也仍只是次辅。先帝曾召前任首辅高义明和次辅张叔岳一大清早来议事,也一并赏了两位阁臣早膳。 . 高义明接过内侍递来的木樨卤子羹,却瞥见那碗面上是一对年轻男女交缠在一起。男据床峻膝,玉茎震怒而头举;女伏枕而支腰,金沟颤慑而唇开。这画极为逼真,细致入微,都能望得见女子戟戟之乌毛上瀼瀼的零露。 . 高义明素来古板严肃,他怎么吃得下去?他当即就拉着张叔岳去直接找先帝奏事,仿佛再与这些碗盘在一起多呆一秒,他这辈子都名声就没了。 . 张叔岳虽是勉强进了几口,但仍觉有辱斯文,遂随了高义明落荒而逃。一路上他和高义明不住地叹息。先帝这般沉迷酒色,连碗盘上的纹样都是春意盎然。 . 彼时,高义明和张叔岳之间已是硝烟弥漫。毕竟首辅的位置只有一个。可面对这样沉湎酒色的君王,两个人共同的叹息是他们同僚一场最后的默契。 . 几个月后,先帝驾崩,高义明下台,张叔岳继任首辅。乾清宫瓷器上的纹样终于由春宫景色变成了帝鉴图说。 . 张叔岳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欣慰。陛下勤奋刻苦,太后深明大义。真好。过去的总算过去了。 . 他的时代终将到来。 |
写这么久总算……点题了 |
这个点还有人吗 |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张居正的《帝鉴图说》 两大男神聚首 |
用罢早膳,便听里面一道道通传下来,说太后请张氏父子进去。 . 张叔岳拉了一把鹰扬,搀着他走了两步,便渐渐松了手,叮咛到:“待会儿要警醒着规矩,你稍稍忍着疼些。” . 马长琴将二人引到了太后会客用的雅清室。 张叔岳从容跪倒请了安,鹰扬动作不便,稍慢一步,也跪下了。隔着一道水晶帘,传来李太后雍容典雅的声音:“张先生来了?鹰扬也来了?张先生不必拘着,快坐。” . 张叔岳拱手谢过后便在客座上入座。李太后向有些局促不安跪着的鹰扬招招手:“鹰扬,到哀家这边来。哀家都知道了,别害羞了。陛下自己行为有失,拖了你下水。你爹却向来谨小慎微,叫你来顶罪。听东厂的人说,你爹下了那么死手的鞭子……” . 鹰扬一时懵住了。这事儿怎么……怎么就似乎人尽皆知了呢!东厂、东厂!又是马长琴传给太后的!可想想也不对,马长琴是父亲的死党,若非经过他老爹的授意,马长琴又怎会把他挨打的事情抖落给太后! . 鹰扬故作平常地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首帖耳地跪在了帘子外。李太后觑着鹰扬瞧了一会儿,见他脸色并不好,额头已渗出了汗珠,便柔声说道:“怕什么呀?到哀家跟前来。” . 她吩咐侍女往炕上加了条毯子,笑道:“你趴着歇歇吧,哀家给你请太医瞧瞧。” . 鹰扬是真的有点怵李太后。他与李太后原本还不算陌生,幼时总能隔三差五见一面,李太后待他也向来好。可他前些日子写了什么《谏圣母佛事表》,拐着弯儿讽刺李太后大兴佛事。虽李太后并不知此事,可鹰扬仍觉有些心虚。 . “鹰扬,趴过去歇歇吧。别辜负了太后娘娘好心。”张叔岳在鹰扬身后说道。李太后也乘势起身,撩开帘子,牵起鹰扬的手:“哀家看着你长大的,也别把自己当外人。” . 鹰扬扭扭捏捏地趴在炕上,脸都快挨到了李太后的素袖。张叔岳盯着鹰扬一脸羞愤欲绝的神色,一向恭谨肃穆的面容上竟然带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 . 张叔岳在紧盯着鹰扬,而李太后端庄地抬眸,极快地瞥了瞥带着笑容张叔岳。她嘴角也很快挂上了略有些揶揄却也不失礼的浅笑。她低头,慈爱地望着鹰扬。鹰扬是她的晚辈,毋须太过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凝视着鹰扬,凝视这张酷肖其父的面庞。而且较之张叔岳,线条更为柔和,还藏了几分稚嫩,多的是年轻人的风流俊逸。 . 李太后忖度着:张叔岳年少及第成名,那时他或许还没有鹰扬大呢。也没有这一把关公一样的胡子,也没有满脸的威严冷酷……那时,甚至她自己也没出生。她注定无缘目睹张叔岳年少时的风采了,也只有从鹰扬身上窥得其父的英姿。 . 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 . 李太后慨叹之际,马长琴进来传话说,小皇帝晨读完毕,准备上朝了。 . 张叔岳该走了。李太后从容地吩咐马长琴去送一送张叔岳。鹰扬目送着父亲的背影,不由得感慨,这一场大戏他无缘亲眼目睹了。 . —————— 鹰扬睡了很久。似乎有太医来看,给他上了药。似乎李太后还亲自照顾他,喂他些和胃的米汤。但他也记不清了。张叔岳走后,他就再也撑不住,瘫在了炕上,睡了过去。 . 醒来后,鹰扬发觉不见了李太后,只余一个小宫女怯怯地立着。外头嘈杂极了,也不知是怎么了。鹰扬慌忙起身,强忍着痛意,问道:“怎么了?外头为何会这样?” . 小宫女扶稳了鹰扬,斟酌了几番,捋了捋思路,从李闻达包揽制造的劣质棉衣导致二十五个戚家军戍边将士冻死说起。这些事情宫中都传开了。 . 前因鹰扬都已知道了,他此刻心急,只想知道早朝时情形有何变化、方才太后寝殿外如此嘈杂又所为何事。 . 他便想打断那个小宫女,叫她从早朝时开始讲。但他又一思量,太后和陛下也是才听闻戚家军中发生了何事,若是他表现得早已知道此事,岂非叫人生疑?白白给父亲添麻烦。 . 他便耐着性子,做出一脸惊奇茫然的样子。小宫女铺垫完毕,开始说起了早朝:“戚总兵上殿了,携了一麻袋那冻死的二十五个将士的破棉袄。那是死人的物件吧,想必多少有些不祥的。戚总兵的神情又活像个寻仇的杀神。胆子小的文官有几个吓得一屁股做地上啦。” . 鹰扬表面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心里却暗笑这些宫人们真是惯会添油加醋的。 . 他曾读过戚平海所撰写的兵书《纪效新书》,知戚平海文章策论了得,颇具儒将之风。而戚平海却也不是官场上的愣头青,虽洁身自好不屑钻营,但朝廷上下,他皆能相宜。纵无背后大片党羽支持,亦没有什么人会为难他。就连他和张叔岳的交情,也只不过是私交,不为人知。 . 这样的人,怎么会上了殿如此肆意嚣张,不像是来申冤,活像是来逼宫的呢? . 鹰扬徒当一乐,只听那小宫女继续说道:“……御史们向来看这些勋贵们不顺眼,都嚷着要严惩国丈爷呢。陛下也快要答应了……” . “想必是没答应成。”鹰扬凉凉地来了一句,“是谁横插一脚,压住了此事?” |
鹰扬这句话等于白问。他知道他爹的作风。指使言官们嚷嚷着绝不轻饶李闻达,然后再派几个品阶不低的门生故旧来替李闻达求个情。故意让整个朝廷吵个天翻地覆昏天黑地。 . 越乱越好。 . 小皇帝年幼做不了主,自然会询问张叔岳——于是张叔岳内阁拟票自己拿主意,拿好主意请示过小皇帝,小皇帝自然都听张叔岳的。然后再将拟票送往马长琴那里盖个章。 . 其实他若自己拟票,再越过小皇帝,自行找马长琴盖章,也行得通。反正马长琴是他的同盟。但张叔岳掌权来,虽能只手遮天,却依旧事无巨细地将一切都知会小皇帝。哪怕小皇帝不管事。 . 那小宫女偷瞥了一眼鹰扬,脸红了红,说道:“又有人替国丈爷求情,还有人弹劾戚家军军费耗资太过……奴婢也不清楚是哪些大人了。” . 鹰扬心道: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但我只清楚,这些人大部分是我爹的。 . 听着小宫女唠嗑闲话一般讲着今儿早朝的形势,鹰扬突然觉得心里格外舒坦。 . 佟本故公祭时的一场大火,那些与张叔岳作对的一众官员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有些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的毫发无损的,也被吏部强行放了假,说是他们受惊过度,朝廷体恤他们,特批他们回府静养。 . 朝中现在大多数是张叔岳的人了,有以六科给事中为首的一众能骂能辩的言官清流,亦不缺以李朝政、戚继光为主的一批循吏干臣。 . 实在是舒坦。 . 鹰扬本觉着舒坦,又立马反应过来他是为他老爹感到舒坦——那个铁面阁老,将我拿鞭子抽成什么样!我还为他舒坦! . “后来陛下也裁决不下了,就说此事容后再议。再后来国丈爷得了消息,这下进了宫找太后求情,在前殿哭诉着呢。吵了些。张公子您要不回去歇着?”小宫女说完了,施施然行了个礼,便要扶鹰扬回去趴着。 . 鹰扬婉拒了。只说想再站一会儿,透透气。他觉着有些不对。按理说,众人谈不拢的事情,就交给陛下,陛下交给内阁,内阁都听张叔岳的。今日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权,理应在张叔岳手上。 . 可小皇帝说“容后再议”,似乎像是,他对此事暂时的结果不满意,但也不是想全权交由张叔岳。 . 小宫女替鹰扬裹了个厚厚的披风,静静地撑了把伞。鹰扬回眸,笑得明媚:“姐姐,要不陪我去看看热闹?对了,姐姐,你叫什么?” . “奴婢叫……清宴。”清宴纤细的眉蹙了蹙,有些骄矜地扬了扬嘴角,“张公子这话可不讨喜了,奴婢比陛下还小呢,怎么就叫起了‘姐姐’呢?还有,太医给公子开了一剂止痛活血的汤药,正熬着呢,快好了。公子您还是喝了药再去吧。” . “河清海晏。好。”鹰扬喃喃道,复勉强向前迈了一步,任清宴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感激道,“药我待会儿再喝,迟些也不打紧的。那个……我一时间眼拙了。好妹妹,你莫见怪。” . 同清宴闲话少许,走了一阵子便快挪到了前殿附近。吵嚷哭诉声越发扰人起来。却见李闻达跪在雪地上,跪在自己那太后闺女前,声泪俱下。李太后一是不忍心,二是嫌这般不体面,便拉了父亲好几回,可李闻达的膝盖却像是扎在雪地里似的,愣是不肯起来。 . 鹰扬和清宴在一处僻静地儿瞧着。鹰扬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太后这边乱成一团,这会子连个帮忙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吗?” . 清宴聪慧地颔首道:“陛下在听张先生授课呢,马公公陪着侍候。” . 鹰扬也知,张叔岳和小皇帝之间有一个约定——哪怕早朝时出了再大的事儿,下了朝,也要先上完今日的课再说。上课时不议论朝局,就真真儿只是上课。 . 二人正说着陛下,小皇帝便到了。他排场不大,仅仅是带了几个内侍,也并未通传。而小皇帝手中却捧着一滩东西,此时细雪纷纷,也看不清是什么。 . 李闻达一心瞅着李太后有没有庇护他的心思,全然不顾周围发生了何事,他只拽住李太后的裙袂,忿恨地哀嚎道:“都是那个,那个胡椒苏木折俸惹的事!老臣我被这胡椒苏木折俸搞得穷成这样,才想着敛些财。老臣原意只是小赚一笔,谁知冻死了那么多人!老臣真是无心的……无心的!都怪胡椒苏木折俸啊……” . 小皇帝淡然地走近李太后身旁,在李闻达身侧跪下来,膝盖砸在雪地里。他有几分故作沉稳地行礼道:“母后。”他复微微测过头来,不辨喜怒地称呼道:“外公。” . 乾清宫殿前是扫了雪,留条道儿让人走的。李闻达虽是粗人,为了求太后护佑,竟也懂得使了苦肉计,特地往没扫雪的地方跪。谁知小皇帝的膝盖也往雪地里扎。 . 李太后焦急地冲上前来,要扶起小皇帝。可小皇帝说什么也不肯起。惹得李太后愠怒地对父亲说道:“瞧瞧您老带的什么头,殿里面不跪,没雪的地儿不跪,都往雪地里跪!” . 她余怒未消地瞥了瞥四周,却望见小皇帝突然将手举得高高的,托着一样东西。她定睛一瞧,竟是一件破棉衣。棉衣面儿上的一层薄薄的衣料被揭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发霉的烂稻草,发臭的破絮,还有些带着土味儿的家禽羽毛! |
小皇帝直直地望着李太后,连一丝余光都没留给李闻达,他冷冷地说道:“这就是外公所说的‘小赚一笔’?朕还以为是外公见着戚家军屡立战功,心里嫉妒不爽,才故意如此坑害呢。” . “皇儿,你这叫什么话!” “陛下言重了,老臣怎么敢啊!” 李氏父女几乎同时说道。 . 小皇帝望了一眼粉面含威的母亲,复朗声说道:“若是朕将外公这件案子,随便交给外人来办……又倘若办案的那人,平日里与外公稍有嫌隙——那外公怕是少不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了。毕竟,戚家军是前线的军士,守卫的是我朝最险要之处。您纵使是国丈,也逃脱不了这个罪责。” . “陛下,陛下!”李闻达被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吓,竟被唬得面如土色,他恳切地望着小皇帝,悲戚地干嚎道,“您真要将外公逼到这部田地吗?” . 李闻达觑着小皇帝的侧脸瞧了半天,也没见小皇帝侧过身来看他一眼。他急了,默默向前膝行几步,以一种无声的姿态来求助太后。 . 李太后此时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审视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儿子。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又突然间叹了一口气。 . 已是快正午了,雪温润地下着,宛如柳絮因风而起,柔婉妩媚。日光格外耀眼地映在雪地上。仿佛湖面冻着的冰,裂开了一条缝,一尾金鲤在冰缝的深渊里跳动。 . 小皇帝将手臂举得笔直,声音越发坚定起来:“请母后允许皇儿,依律严惩常乐伯。” . “不急。”李太后的声音里有了几分从容,“皇儿不若给你外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 “行赏不遗仇雠,用戮不违亲戚。”小皇帝重重地将这件破棉衣摔到了李闻达面前。李闻达已是吓得伏地战栗不已,嘴里只知念叨着李太后的闺名:“凤儿,凤儿……” . 李太后却也不想计较自己父亲“犯上”什么的,她有些无奈地望着小皇帝,叹道:“皇儿,够了罢。” . ——鹰扬躲一旁看热闹看到此处,便悻悻地扭头要回去。清宴忙说:“这事儿还没了结呢,怎么公子这么心急?” . “已经结了。”鹰扬笃定地说道,“没人会把咱国丈爷怎么样的。大不了罚俸了事。不过,你听见了没?太后娘娘可是要国丈爷戴罪立功的。” . 鹰扬和清宴交谈间,也未听殿外那祖孙三人说了什么。待鹰扬与清宴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只见小皇帝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冰渣子,爽朗地笑道:“外公所犯之事,皆因贪财。若一切只是‘财’上面的事,那都好说。还望外公以后,能鼎力支持朕与张先生的一切政令。” . 此时,李闻达所理解的小皇帝口中的“支持”,只是不捣乱而已。他未曾想到,针对吏治的“考成法”之后,削弱权贵的“子粒田征税”接踵而至。 . “陛下倒显出几分魄力来了,真有人主之风。”清宴满脸惊羡。 . 鹰扬只是笑笑。他渐渐明白了,张叔岳为何明明仔细谋划,让李闻达的罪行被戚平海这般当众血淋淋地撕开,却又可以在如何处置李闻达这件事上如此不经心——确实,这场戏面前,张叔岳一直未露面,仿佛没事人一样。 . 张叔岳用几年时间,以世上一切明君的准则教导一个孩子。可那孩子从未真正掌权。如今,张叔岳一旦放权,那孩子便急切地想办成一件事。如明君一样。 . 小皇帝没有严惩李国丈,自是维系了一份亲缘情感;却以此为筹码,令以李闻达为首的勋贵从此不敢阻挠变法。 . 鹰扬突然有些欣慰地想到:以后爹爹是不是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想来那是好。一则陛下渐渐在长大,将来见有权臣事事包办自是不爽;二则也使得爹爹清闲些,少劳心劳力。 . “公子,”清宴的呼唤将鹰扬的思绪拉回,“药估摸着好了,奴婢扶您回去喝吧。” . 鹰扬和清宴默默地离开。又走了一阵子,鹰扬回到了原来的炕上趴着,顺手将清宴端来的药拿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 他端详了一下这只空碗。是只有画儿的。清宴在旁边说,乾清宫的碗儿都绘着《帝鉴图说》的典故故事。 . 碗上,是汉时“五侯乱政”的旧事。外戚之祸哉。 .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 鹰扬暗想着,这画儿倒还挺应景。 |
最近更的几章错字太多,刚才删了,改了重发。大家谅解一下~你们会看到更文的小红点结果戳进来发现什么都没有……我不是故意伪更的 |
那个……突然腆着老脸想问一下,有多少人收藏了这篇文?给我点动力好不好 |
京郊。 . 雪片与风鏖战,诗与雪激缠。一笑琅然。 . 戚平海无奈地望着这惨白天地间的一抹鲜活的秋香色。 . 张叔岳换了便服。月白出尘,外头又罩了件明艳的秋香色斗篷,清贵逼人,比起一身缁衣的戚平海,多了几分世家风流出来。 . “都这把年纪了,还穿这种颜色,好没正经的。”戚平海不屑地哼了一声,“太岳,我劝你把这件斗篷丢给鹰扬穿吧。十五六的小子准喜欢。” . 张叔岳信马悠悠,话也悠悠:“这斗篷本就是鹰扬的。” . 戚平海一愣,扯了几下嘴角,憋笑憋了好久,才继续嘟囔着那句:“都多大年纪了,还和孩子抢衣服穿。” . “哎,我可没抢。鹰扬这小子平日里对吃穿也忒不上心了,衣服随便在府里乱撂。这会子撂在府中的竹林里,挂竹子上,被我拾了来。我不穿了这身去他面前晃一圈,他估摸着还不知道衣服丢了。”张叔岳拽下头上戴着的连着斗篷的帽子,忙解释道。 . 秋香色的绸缎被掀到了脖子后头,露出了张叔岳霜色一般的两鬓。他脸上也难免被岁月刻上了几道印痕,可此时风姿俊朗的气魄,却如从前。戚平海趁此时细细地打量着张叔岳。几年未见,他觉着张叔岳一点也没变。而他自己,从江浙跑到辽东,早已是沧桑不堪了。 . 戚平海此刻想着这些旧事,而张叔岳却在专心致志地玩弄着他自己的胡须。 . 方才出门前,张叔岳怕外头天寒地冻,自己胡须会被冻住,故而将胡须塞在了斗篷里。可他又觉着,外出纵马,怎能不展现一下关二爷的气魄?他便想把胡须从衣服里拿出来。 . 拿出来不多久,果真冻起来了。秋冬时节气候干燥,胡须一旦被冻住,极容易断裂。向来视胡须如命根子的张叔岳又开始慌忙将胡须塞回去。 . 戚平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岳,别现世宝了成不成?昨夜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 “昨夜我怎样了?”张叔岳偏过头来问道,“昨夜咱们聊的是公事,我正经一些也无妨。今儿咱心情好。就不正经一回吧。” . “下了早朝,咱俩弃了众人,到京畿来骑马。消息还没传过来呢。你倒料事如神一样。”戚平海叹道。 . “不提这个。我相信我那学生。”张叔岳眼角细碎的纹路中漾起了几分笑意,“这孩子心眼正,明是非,只是向来因年幼不管朝政而已。这回给他一个机会,他必定竭尽所能,将此事处理得好。” . 戚平海放慢了速度,等张叔岳骑马赶上了他。两人并辔而行。戚平海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如今京中一切都好?” . “起码能安稳个半年。”张叔岳很满意地笑着,又转问戚平海,“北疆一切都好?” . “有我坐镇,自然也出不了乱子。”戚平海自信地道,复有些狡黠地眨了下眼睛,“以后军饷军需就劳太岳你费心了。” . “好,没问题。子晢你放心。”张叔岳爽快地答应下来。 . “哎等等,太岳!你有一缕胡须刚刚没被塞进衣服里,现在已冻起来了!”戚平海揶揄着,“啧,美髯公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刻。不过我倒也羡慕你,生得这一把好胡子。” . 张叔岳不急不慢地将胡须拢好裹进衣服里,方开口说道:“哪有什么天生的。都靠保养。” . “哦?”戚平海来了兴趣,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 “每日早晚都用温水轻轻擦拭这胡子。切记,不可用水长时间泡着,也不可用力擦洗。用膳要文雅一些,免得洒汤汁上去。”张叔岳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个秘诀,嗯……先容我想想要不要传授于你。” . “太岳,你和我有什么说不得的?”戚平海急了。 . “唔,好吧。”张叔岳歪着身子,凑近戚平海,附在他耳边说道,“晨起你媳妇用桂花油梳头的时候,你也向她讨些来着。她拿桂花油篦头,你拿桂花油梳胡子。还有,须往桂花油里兑些温水,否则就太油腻了,而且会板结起来。” . 戚平海听得目瞪口呆,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张叔岳,突然伸出手来,往张叔岳胸前的衣服里一掏,狠狠地抓了一下他的胡须,再迅速地抽出手来,放在鼻下闻了闻:“手感倒是顺滑无比,也果真有股子幽香味道。” . 这下轮到张叔岳目瞪口呆了。他怔了怔,默默地捋好被抓乱的胡须,重新理好被掏散开了的衣襟,裹紧斗篷,一夹马肚,向前飞骑去。 . “太岳,太岳!”戚平海连忙一抽马鞭,跟了上去。他骑术了得,而张叔岳不过一届文官,武艺稀疏,所以他很快就赶上了张叔岳。 . 张叔岳眼瞧着戚平海赶上来,终是悻悻地撒开了缰绳。他有些惆怅地说道:“今儿咱俩都太出格了。” . 戚平海歉疚地笑笑:“都怪我刚刚粗鲁,忘了你生性严肃刚正……” . “不,真的不怨你。”张叔岳调转马头,背着耀目的日光,开始缓缓骑行,“我今儿找你来骑马,是想和你散散心的。大家心里都不舒坦,却都故作嬉笑怒骂、放浪形骸……作久了,心里反而更不痛快了。” . 戚平海也急忙调转马头,又紧跟了上去:“怎么会不舒坦?那奸人的罪恶,被满朝所知,你我应当感到痛快。” |
“可李闻达永远不会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你那二十五个将士终究死不瞑目。你应当早便清楚了。”张叔岳提缰回首,灼灼地望着戚平海。 . 戚平海直直地迎上张叔岳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又能怎么办?!真把李闻达往死里迫吗?只要太后还健在一日,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倒还不如放他一马。开了春,‘子粒田征税’一令既出,你就可劲儿搜刮这些勋贵的油水吧。李闻达经此一事,应当会收敛一段时日,必不敢反抗,自是任着你搜刮。你拿着这些勋贵的钱,就能变法图强,膏泽天下。我那泉下的二十五个弟兄也定会理解的。” . 张叔岳眉头紧锁,目光逐渐黯淡下去:“你是知道我性子里的狷狂的。我自认为这事办得不错,但也只是手段上不错而已——可我宁可手段蠢些,也定要为冻死的将士们报仇。你……当初不是那样想的吗?” . “那些将士与我同吃同住,却与你素昧平生。可连我现在渐渐想明白了,你难道还不曾想明白?太岳,你当比我更能妥协。”戚平海原本刚毅的面容上,竟带了一丝憔悴的柔情。 . “好,好。”张叔岳轻笑道,“为了爬上这个位子,我妥协了多少次;为了挣得变法的机会,我妥协了多少次——我过去妥协了多少次,我将来还要再妥协多少次!而且,我怕是……活不到不用妥协的年岁了。这些话,今儿也只有和你讲讲。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没有什么诉苦叫屈的资格了。” . 戚平海听了,不知该不该劝,也不知该怎么劝。他索性不劝了。他只说道:“这回,我要朝廷给那些死去的将士派发抚恤金。” . 然而,一谈到财政的事,张叔岳立马精明起来:“想得美你。太仓都要穷得只剩裤衩子了。你大可以去州府的银库要钱。州府那群硕鼠可富了,而且他们必不敢开罪你。从那群硕鼠上捞一笔、还能为朝廷省钱,岂不更好?” . “我要的是朝廷的态度。”戚平海也学了张叔岳,扭头就走。张叔岳自知赶不上戚平海,便远远地喊话道:“行行行!我依你,依你还不成吗!” |
这段原本想写得欢脱一点的……可写着写着就觉得有些压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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