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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青骨(古风 兄弟)[第4页]

作者:抚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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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言冷冷淡淡的回我,“哦,那就一边儿凉快去。”
“属下觉得水里要更凉快。”我笑嘻嘻的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亵裤遮羞,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林谨言被我溅了一脸的水,瞪了我一眼道,“找打。”他虽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一点儿要动手打我的意思,反而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把半个潭子让给了我。
我惬意的舒展开双臂,上下看了林谨言两眼。毕竟是在外面,他也没有脱干净,和我差不多一个打扮。从正面看去,他脖子上果然挂着一个坠子,这坠子镂空银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小珠子滚来滚去。在岸边时我从他衣服里找到了玉扣,可他脖子上还戴着红绳,我就猜测可能是母蛊。到现在我几乎能确定这就是母蛊了。
林谨言闭目养神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面容祥和宁静。我一时玩心大起,捧水扬了过去,浇得林谨言一蹙眉。然而马上他就毫不示弱的泼了更多的水回来,还不忘板着脸道,“本尊三岁就不玩水了,那时还没你这小冤家,自己玩去。”
“那你还泼我。”我好笑的道,却到底没敢玩太过再泼水过去。
我心不在焉的扑腾了着水,不时瞄几眼林谨言的坠子,终于一狠心一咬牙,一拍水面欺身逼近林谨言,伸手去拽它。林谨言倏地睁开眸子,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侧身躲过这一抓,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我左手成掌向他小臂上切了下去,逼他松开对我的钳制,然后锲而不舍的又去够他的坠子。
林谨言冷哼一声跃出水面,一踏我手臂借力上了岸,扯过外裳随意裹到身上。我如影随形跟了上去,趁他套衣服的空隙从他颈后拽住了红绳,刚想用力扯下,林谨言的佩剑白露便抵在了我颈边。我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动作。
“双手抱头,蹲下。”林谨言冷冷的道。
我知道这是彻底没戏了,只好遗憾的松开红绳,双手交叉叠放在脑后蹲了下去。
林谨言将白露送回剑鞘,慢条斯理的系好腰带,淡淡的斥责我道,“乱翻别人东西就算了,竟还敢当面明抢,是爹这么教的你还是我这么教的你?”
我讪讪的没有搭腔。
说话间他已经连靴子都穿好了,两相对比之下,我光着身子抱头蹲着就显得格外傻。
林谨言道,“别打歪主意,这件事没得转圜。”他握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水顺着指缝留下,然后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蹲那里装青蛙吗?”
我闻言如释重负的站了起来,心道他不发话我哪敢动。三两下穿好衣服,我再抬头时林谨言到底已经走远了。
我叹息一声,本来想着趁林谨言生病直接抢,只要母蛊到我手里,以我的轻功就是林谨言也休想追上我。结果他这病倒是好伺候,半点儿也不影响动武。我当时不得不收手,他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倒是其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抹下去。关键是他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坠子,我要个红绳有什么用。
我垂头丧气的回了树上继续蹲着,青映很有礼貌的叫了我一声前辈。自从我知道叶桑的事之后,决明和叶桑也就不再刻意藏着顶替叶桑的暗卫青映,我有时也会和他一起守白天岗。他是第三批暗卫青字辈里的佼佼,在今年的比试中已经跻身第九,以他的年龄和资历来看这实属难得。
我实在心情不好,便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他一声,径自靠着树干胡思乱想。
又拖两天了,叶桑还能拖几个两天?我去看他时他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现在会不会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不可能爬不起来的,他爬不起来,有鞭子棍子帮他爬起来呢。
我闭着眼睛想东想西,青映突然开口说道,“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要下雨了。前辈,我们去屋檐下避一避吧?”夏日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半个时辰前还是艳阳高照,半个时辰后就开始阴云密布了。我目睹燕子贴着地面掠去,对叶桑的担忧开始愈来愈烈。
叶桑的伤本就没有妥善处理过,被雨水一浇会不会恶化?他已是强弩之末,淋过雨会不会生病发烧?雨天路滑,他做苦工搬石头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坐立难安,到底还是忍不住对叶桑的牵挂,再次擅离职守赶去了采石场。
这次去采石场,看到的景象和我上次去相差甚远。奴隶们没有拼死拼活的干活,而是一个挨一个的跪了一排,脸上的表情各有千秋,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兴致勃勃,也有的带着嫌恶。我扫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看到叶桑。监工们自然也没有连打带骂的监督,而是蹲着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有几个按压着围着的东西,剩下的连说带笑的撕扯着那东西,乱糟糟的闹成一团。
我走近一些,发现他们围着的东西是个活物,挣扎得十分厉害,五六个监工压着还有压不住的趋势,似乎是个人。撕扯下来的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撕碎的衣物。这人挣扎不休,有两个监工明显不耐烦了,连打带骂的不堪入耳,还有一个甚至开始脱裤子了。
看到这里我再不明白个大概也就太蠢了,这帮监工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不知羞耻的干这种事,也是让我开了眼界。
不对!我又看了一眼那群奴隶,确实没有叶桑!那……中间那个,是、是叶桑?!
我只觉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脑袋,靠上前去先一脚窝飞了那个脱了一只裤腿的监工,然后又踢飞了一只刚才动手的,其他监工这才意识到危险哗啦啦退开了。他们这一退来,被围着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露出来了,我低头看了一眼,心差点碎肚子里。
他的确是叶桑,一身赭色粗衣被撕得难以蔽体,裸露出大块伤痕累累的肌肤。他无力的趴在地上喘粗气,也在抬头看我,下唇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那样刚强坚韧的一个人,竟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脸上也有几个红肿的巴掌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直不吭一声的他终于嘶哑着痛哭出声。
我抽出青霜,牙根咬得酸痛,挥手斩下一颗人头,正是刚才那个跃跃欲试的监工。我回头问叶桑,“你有哪个想留吗?”
叶桑收了哭声,冷冷的道,“我他妈留他们干什么?留着强奸老子?”
我机械而麻木的挥剑,满目血红,什么也思考不来,唯有叶桑满目的凄惶和无助扣动着我的心弦,支配着我不知疲倦的杀戮。监工们爬了一地,有跪着求饶的,有四处逃窜的,我通通一剑解决了。待杀完这十来个监工,我还不甚清醒的持剑站着,一旁的奴隶们早就吓得跑到墙角抱团了。
叶桑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哑着嗓子笑道,“白术,你开杀戒了。”
我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刚才怒气上头,竟杀了这么多人,我沉着脸扫了一眼遍地尸骸,然后……俯身吐了半晌。我翻江倒海的把肚子里的窝头吐了个一干二净,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竟然……杀人了?
“早该跨出这一步的,你吃这限制多少亏了。”叶桑缓缓的道,他全身是伤,坐卧不得,勉强起身以一种近似正跪的姿势跪坐在我面前,单手撑着地面气息不匀的艰难喘息着,露出半截伤痕累累、血脓混杂的手臂。
我低眸俯视着他,戾气未消,浑身的肌肉不可抑制的绷紧,热滚滚的怒气再次逐渐覆上心头。我反反复复握拳再勉强自己松开,到最后到底没忍住,一把拽过叶桑头发将他掼到地上。
伤口磕到地面,叶桑疼得眉尖一收,伏在地上诧异的看我,大概是见我脸色实在难看,便小心翼翼的问我,“你……生气了?”
我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胀痛,恨不得一张口就能吐出一团火来。我弯腰拾起原本锁着叶桑、刚才被监工为了行事方便丢在一边的铁链,眼也不眨的照着叶桑腿根抽了下去。
我含怒下手,力道委实不轻,打的部位也刁钻,叶桑闷闷的惨叫了一声,额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疼得厉害,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
我深呼吸几次,找了找声调,咬牙切齿的道,“和你好好说话你领情吗?宁可被那帮畜生侮辱,也不肯和我说一句实情,你嘴怎么就这么硬?”我恨得牙疼,扬手又抽了他大腿一铁链子。
叶桑捂着腿翻了个身,“疼疼疼!你别打了别打了!好好说话别动粗!”
我用脚尖给他掀了个面儿,一边骂他一边抽了他一下,“还跟我撒谎!你说,就屁股疼还是全身疼?再多呆十天会不会死?”
叶桑哎呦哎呦着揉大腿,也不知是没顾上说话还是根本就是有意要糊弄过去。
我更来气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还想糊弄我!我一抬手腕作势要打,呵斥他道,“喜欢挨打是不是?”
叶桑嗷一嗓子抱住脑袋,“浑身疼,会死!”
我垂下手,看着衣不蔽体、满身是伤的叶桑,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俯身紧紧抱住他喃喃道,“叶桑,你以后千万别骗我了。还好我没来晚,还好你没出事,还好你还活着,我快被吓死了。咱不遭这罪了, 我带你走,我这就救你离开这里,我他娘的顾不了那么多了!叶桑,你若出了事、你出了事让我怎么活?”
“老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要嫁人,别害怕了,何况没真出事。”叶桑眸光细碎的闪动,笑着拍了拍我后背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禽兽不如啊,要不然怎么会还瞒着你。我会活着,我不会扔下你的。”
我脱下外裳来裹住叶桑,连扛带背拉扯到了他的小院。暗卫是两人合住一院,因我每晚都去地牢过活,叶桑一直是独占一间,说起来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叶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其实也没什么样,若非要我形容就是一穷二白的穷酸样。我没心思细看,把叶桑安置在床上,打了盆水替他清洗了全身的伤口。伤口又多又惨烈,我倒掉了三盆血水才擦干净。
严重的伤口的确有些溃烂,我尽力抑制住拿剪刀的手让它不抖,一点一点剪掉了边缘的溃烂处。叶桑一直很老实的任我摆弄,最多也不过轻轻吸一口凉气。可我能看到他掐着枕头的手指已经弯折出分外诡异的角度,显然是疼得厉害。
我心内酸涩不已,叶桑兢兢业业为九幽教卖了十年的命,功劳苦劳都可圈可点,他一条命却轻贱得只是我们兄弟间谈判的一个筹码。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虽然早知道这世间没有公平二字可言,可还是忍不住替叶桑委屈难过。
我为叶桑敷好药,帮他摆弄了个舒服的姿势,絮絮叨叨的道,“我无论做什么主子都不会对我下杀手的,所以你安心养伤就好,这事我会解决。我不想骗你,接下来我做的事的确会让我和主子、小少爷之间矛盾更深,我也的确要狠吃些苦头,我不知道后果会有多难承受。……但是叶桑,至少我会活着。”
越在生死中挣扎得久了的人越惜命,我和叶桑都把命看的很重,因为我们知道为了保住它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知道活着的珍贵。
叶桑沉默片刻,一弯唇角,“去吧,等你回来我请你吃烤鸡。你要是回不来,我就带着烤鸡去找你。”
我也回了他一个笑,抓过手边的青霜毅然决然地出了门。
天终于开始下雨了,阴沉着突兀的砸下了密密匝匝的雨点,片刻就如倾盆般连成一片化为雨幕,砸在地上冒起水烟,我理所应当的把雨吃了个满。
我就这样浑身透湿着,一脚踹开了林月夕的房门。他躺在床上就着雨声在睡回笼觉,被响声惊醒坐起,本能的去够放在枕边的剑。我在他摸到剑的同时将青霜架到了他颈上,轻轻一划割出一道细细的血口。
林月夕彻底醒了神,淡漠的斜睨着我不言不语。
沉沉的愧疚压上了我心头,平心而论,我对林月夕一直没好过,反而他要做的事都被我搅和了。叶桑报仇无可指摘,林月夕报仇当然也不是错的。可惜在我心里衡量轻重时,他没有重得过叶桑。我再无奈,也掩盖不了伤透了他的事实,这笔债我怕是难以还清了。
我沉默地挟持着林月夕出了偏殿,青映一脸不可置信的跃到我面前,试探道,“前辈?”
雨势甚狂,把他的声音压得很弱,短短几息时间我们三个就都被浇得浑身湿透。
我嗓音喑哑,缓慢而冰冷的道,“你瞎了吗?难道我用剑比着小少爷是开玩笑的?退一丈远。”
“……”青映木然的退了至少三丈,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疯子。
我一手握着青霜,另一手钳着林月夕的手腕,在正殿门口定了定神。虽然心里犯怵,但这情形下我总不能中规中矩的去敲门,只好硬着头皮如刚才那般踹了门。
林谨言正在伏案写字,听得动静笔一滑,诧异的抬头看了过来,而后脸上的神情渐渐阴沉。他闭了一下眼睛,冷笑一声,“啪”地把笔摔到桌上,“说吧,又胡闹什么?”
我知道我不能后退,也没有路可退,便不卑不亢的道,“属下冒犯,请主子交出控制叶桑的母蛊,并准许叶桑脱离九幽教,给他自由身。”
林谨言尚未开口,林月夕便抢先笑道,“哥哥你可不能答应,论亲疏远近咱们三个是一样的,他挟持我威胁哥哥是个什么道理?”
我暗自蹙眉,林月夕是认定我不会杀他,有恃无恐——虽然的确如此,我却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否则叶桑无法获救。我抬眸去看林谨言,他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甚至能看出他眸中的无奈和责怪,他似乎认为我是在闹脾气。
我强迫自己硬下心来,一收手腕在林月夕脖子上开了个血口,血不至于喷出来,但流的绝不算慢,拖一两刻钟林月夕也差不多该交代了。林月夕微微侧过头看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真想杀我?”
林谨言也变了神色站起来,看我的眼神迅速转冷,刚才近乎宠溺的责怪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冷厉。
我紧紧握住青霜以掩盖内心的恐惧和哀戚,垂眸淡淡的道,“主子,我是认真的。您可能觉得叶桑只是个暗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他是属下的生死之交,在属下心中,他的地位……”我咬了咬牙,一句话说出来差点失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地位,比主子还要高。”
林谨言眸中的光彩一点点褪去,仿佛罩上了一层霜雪,一张脸惨白如纸,血色尽失,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撞得椅子当啷作响。他一连苦笑几声,“是我自作多情。”
我知道我这一句话伤透了他的心,他处处忍让、时时宠溺的弟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恐怕是他做噩梦也做不到的事。
我看看林谨言,再看看林月夕,恨不能恸哭一场。我宁愿这一剑是砍在我脖子上,宁愿这伤人的一句话是出自林谨言之口——我宁愿是他们对我不好!
可事实是他们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我对他们却五次三番的伤害。
我娘还在家里,需要我活生生的撑着这一片天。叶桑还在床上躺着,需要我为他赚来性命和自由。我这一条命牵挂着三个人的性命,我连拿它做筹码要挟林谨言的资格都没有。
我一次又一次的用林月夕做筹码,抛弃他,伤害他,甚至是要他性命,可他竟还能笑着说出一句“论亲疏远近咱们三个都是一样的”,他还拿我当哥哥,怎能不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我别无选择,叶桑的命我不能不救,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失去另外一些东西,何况叶桑的命毫无疑义的要比我得到人心更重要。
我也真是佩服自己,明明心已经被千刀万剐的在滴血,面上还能强做出冷漠淡然的模样,“主子,您早下决断吧,小少爷流着血呢。口说无凭,您写个字据。”我相信林谨言一诺千金,但放叶桑自由一事前无古人,我现在放肆后想必没机会去和商陆解释,要张林谨言亲笔字据会省很多事。
林谨言沉默着抓起笔,哗啦一声扯掉半片宣纸,草草写下几个字后把笔狠狠一掷,冷冷的道,“还要什么?”
“母蛊。”
林谨言走到我面前,我霎时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他伸手拽掉脖子上的银坠,连着那张纸条一起悬在我面前。
我接过之后垂下青霜,深深吐了口气弯膝跪倒,“属下罪该万死,求主子重责。”
林谨言用手指压住林月夕血流不止的伤口,神色紧张的温声问道,“觉得还好吗?头晕吗?”
林月夕摆摆手,接替林谨言的手指自己按压着伤口止血,“无碍,我自己去叫大夫来就好,哥哥想必有事要处理。”
林谨言又确认了一番林月夕确实无事还不放心,撑伞把林月夕送了回去,我能在屋内听到他吩咐下人的声音。
我茫然的跪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字条。其上的字凌乱潦草,几乎都要看不出是林谨言的字了——林谨言盛怒之下竟手抖得连字都写不好。我苦笑着把字条和母蛊收到怀里,垂手跪好等着挨打。
不知过了几许,林谨言终于回转,他站在我面前冷冷的俯视着我,伸手缓缓摘下我脖子上的玉扣。我睁大眼睛看着那枚刻着“影”字的玉扣脱离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伸手拽住了它。
“啪!”林谨言狠狠抽了我一巴掌,不带一丝感情的道,“放手。”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颤抖着手指松了力气。
林谨言道,“你早已不是林家人,这玉扣你也想丢就丢不见珍惜,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他拽住红绳一端,甩起红绳将玉扣砸在地上,我眼睁睁看着它碎成一地玉碴,一声“不要”一忍再忍,最终吞回腹中。
我还有什么资格留住它?
我仓皇跪行两步,还不待我开口询问,林谨言便握拳一捣桌案呵斥道,“滚!看到你岂不咳得更厉害!”
我黯然,盯着林谨言的背影看了许久,终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能做些什么?我握着青霜踽踽独行在瓢泼大雨中,向着家的方向看去。死到临头,我剩下的时间竟不够往返一趟家。我轻叹一声,折身回了叶桑的住处。
叶桑受了十来日的折磨,吃不好睡不熟,早已透支了精力,眼下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连我进屋都没能惊醒他。他睡颜平和安静,翩跹的睫毛轻轻翕动,抚平了我浮躁杂乱的心绪。
睡着的叶桑比醒着时可爱多了,一醒就该叽叽喳喳没个安分。所以还是别叫醒他了,他如果知道我是来和他诀别的,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我轻手轻脚的坐在他床边,抬手拂去挂在他脸边的发丝。叶桑,我总算救出你了。
我一声不响的看了叶桑半个时辰,眼见时间将至,便从怀中取出母蛊和字据放在了他枕边,想了想,又把青霜压在了纸条上。
我回到清月殿时,一干侍女侍卫都已被摒退,刑凳、刑杖、麻绳等一应刑具都已准备好,刑堂里负责行刑的执事来了四个,里面穿着并不统一,但外面皆披着绣着刑堂标志的黑色纱衣。此刻他们慵懒的或坐或靠在回廊下避雨。商陆负手站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
一个执事首先看到了我,轻佻的打了个呼哨,“呦,回来了。”其他四人也齐齐向我看来。
雨还是很大,我本就冻得浑身发冷,看到他们几个更是忍不住战栗。刑堂折磨人的手段太厉害了,没有人不怕这些穿黑纱衣的家伙。
我跪到满是积水的地上,垂首道,“属下见过首领、四位执事。”
“有意思,可真是好些年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奴才了。”那个吹口哨的执事看来有些身份,笑眯眯的开口道,“挟持主子,大胆犯上,重罪一也,判刑杖一百,右臂关节入钉三根。扰我教秩序,杀监工一十二人,重罪二也,判刑杖一百,苦役三个月。多次擅离职守,肆意妄为,重罪三也,判刑杖七十,暗卫除名。你可有什么冤情要诉?”
“属下罪有应得,甘愿领受责罚。”我心里苦笑一声,刑杖本身就沉重非常,抡起来砸在身上几乎能拍碎骨头,我连一百七十杖都肯定熬不过去,二百七十杖,我要有两条命领受才可能挨完。
那执事唔了一声,手心向上伸出回廊,试了试雨的大小,他随后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开始行刑。
“等雨停再执刑。”商陆忽然冷冷的蹦出一句话来。
执事愣了一下,而后从善如流的坐了回去,“但凭商统领做主。”
商陆从回廊里走下来,蹲跪到我面前,垂眸苦笑,“白术,你这一走,咱们就只剩二十六个人了。”
我歉疚的笑了笑,“对不起啊,我这么多年很不听话,给你添不少麻烦。”商陆也是第一批暗卫出身,我们有不咸不淡的同袍之泽,平时不觉得怎样,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这种并不浓烈的感情反而让人牵肠挂肚。
商陆牵起我的手捏了捏,安慰我道,“别怕,开始时会疼,后来……后来就解脱了。”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商陆握着我的手默默待了一会儿,雨便不近人情的停了。
那领头的执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的笑道,“商统领,不是在下狠心,你看这总拖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让他早死早超生吧。”
商陆攥着我的力气重了许多,最后还是不得不松开我,转过身去落寞的道,“让白副堂主见笑了。”
我诧异的抬头仔细看了看那个白副堂主,他唇红齿白,眉角轻挑,美目狭长,色如春花,果然一副狐狸相,想必是那曾经江湖杀手榜第三的白狐无疑了。几年前他刺杀林谨言失手,从此杳无音讯,原来是被九幽教招安了。白狐在暗处生活惯了,不愿到处走动,而我自从多年前进过一次刑堂林谨言就再也舍不得扔我去那里,也难怪我没见过他。
白狐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全身穴位关节闭着眼都能摸到,他执刑入钉的刑罚再合适不过。
白狐指示手下将我按到刑凳上,用麻绳将腰身、双腿紧紧捆住,左手也被反拧过去固定住。白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卷起我湿淋淋的右袖,手腕一振亮出三根半指长、牙签粗细的钢钉。
许是雨天寒凉,我看着银光烁烁的钢钉,竟情不自禁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白狐拽着我胳膊,从上至下拍了一遍缓解我肌肉的僵硬,眉角一挑道,“入钉是罚你动了不该动的手,不会直接废你。钉子钉进你关节后就是要你不能动这只胳膊,你若乱动,大量失血倒还好说,万一损伤筋骨落下残疾,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这胳膊你要还是不要是你的问题,我是否仁至义尽是我的问题。听明白了吗?”
我手指抽动了几下,缓缓点了点头道,“多谢白副堂主提点。”
白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神色微凝的捻起一根钢针,另一只手平托着我手腕,毫不迟疑的一刺一按用内力钉了进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从我手腕上喷出一道血箭,然后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直冲天灵。我仿佛一条干涸在岸上的鱼,浑身抽搐般的挣扎开来,一声惨叫是生生咬破下唇才勉强忍住。
白狐早有预料,他稳稳的拽着我小臂防止我动到手腕,而束缚着我的那些绳子也没有让我挣开一分一毫。
太疼了,疼的我死去活来,我用额头“砰砰”磕了两下刑凳才清醒过来,险些晕过去。暗卫的规矩是受刑时晕过去就重来,我实在是不想让三个窟窿变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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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一副公事公办的淡漠样子,“还有两根,一根钉臂弯,一根钉肩窝,你不要乱动。”
我片刻间已是汗湿重衣,浑身肌肉都在突突的颤抖。这才在手腕上穿了一根,还有两钉未入,我甚至怕我忍不住咬掉舌头。思及此处,我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请白副堂主给属下一块帕子。”
白狐闻言又挑了挑眉,这次是惊讶,“还想活着呐?刑杖打死人不消用二百杖,你这二百七……我劝你最好咬舌自尽,还能少受些罪。”
我若死了,叶桑怎么办,我娘怎么办,我就是跪着爬着也要活下去。今日的刑罚,我能忍不能忍也要咬牙忍着,没有人能活着挨过二百七十杖,我不妨做个第一人,让后辈们日后受刑时心里有个指望。我自嘲的摇了摇头,轻声而坚定的道,“属下不会轻生。”
白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恍然笑道,“原来是你啊,真倔,怪不得剑术有那般成就。”
我垂眸笑了一下。当年生擒他的可不就是我和叶桑么。
白狐从袖中抖出一方深紫色绢帕折了几折放到我面前,我张口将它咬在了上下牙齿之间。
白狐将第二根钢钉抵在了我臂弯处,神情专注,惋惜的道,“可惜了这一手精妙无双的好剑法。”而我早已顾不上这只胳膊的未来,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痛字在徘徊。我甚至能看到自己手臂的颤动,疼是真疼,怕也是真怕。我咬紧绢帕,侧头闭目不敢去看,而后一阵尖锐到骨子里的疼痛倏然冲进心间,我心脏猛的一抽,差点背过气去。
惨叫声化为微弱的呻吟从绢帕空隙间流泻出来,被疼痛撕扯得变了调。我恨不能蜷缩起来藏进地里,让这样狠酷无情的疼痛永远找不到我。
手腕和臂弯已经完全不能弯折,幸好白狐撑着我的右臂,否则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挤出力气撑着它。
血顺着胳膊流淌到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甚至开始怀疑不待我挨上几杖我就要流血过多而亡。钢钉整个没入骨肉之间,本来紧密相连的地方却被异物生生阻断,即便我不动,那种强烈而绵绵不绝的痛楚也会自然而然的折磨我。
手腕、臂弯处齐根没入的钢钉已被鲜血掩住,只隐约露出一点钉头。手腕比手肘要薄一些,钉尾从反面穿出半个指甲长短,血珠顺着钉尾汇成涓流往地上淌。
我只觉我一身力气和胆魄也都随之溜走了,一想到还有一根钉子要硬生生钉进肩窝,我就浑身发软,想吐出帕子哭喊着求林谨言饶了我。
当白狐把钉子往我肩窝上比时,我近乎崩溃的死命挣扎起来,连沉重的刑凳都险些被我带翻。白狐瞪了我一眼低声喝道,“不要胳膊了是吧?直接砍了!”
我痛苦的蹙眉呜咽了几声,白狐的恐吓让我恢复了些理智,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白狐面无表情的催使内力,钢钉“嗤”的钻进肩窝,我这一口气是实在没力气提上来,连叫都没叫出半声就晕了过去,半昏半醒间听到白狐感慨,“真够刚硬的,一般人第一根就该哭爹喊娘寻死觅活了。”
白狐掐虎口弄醒了我,我凄苦的吐出绢帕,仰头问他,“是……要重钉吗?”
“不用了,被罚入钉者可以晕。”白狐接过手下递过的手帕擦了擦手,“杖刑是不可以晕的,晕了重计,你懂规矩吧?”
我缓缓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右胳膊痛得我连头都开始疼了。我把它半搭在凳边平举,侧脸贴在刑凳上,尽量不去看它,这东西越看越疼。
白狐给了我小半柱香时间调整,时间一到,两名执事抄起刑杖,一左一右站到了我身侧,我默默地又把绢帕叼进了嘴里。
那刑杖约四尺长,女子手腕粗细,光是本身重量就很够人喝一壶,遑论壮年男子用了全力抡起砸下。
杖刑从背至胫是一轮,每轮三十杖,我这二百七十杖正好九轮。九轮是什么概念?就是一处皮肉要反复挨九杖,这么沉重的刑杖,第一杖皮肉就要肿起两指高,第二杖砸破皮开始流血,第三杖肉开始烂,第四杖几乎成肉泥。这还是说打肉厚的臀腿,若是后背,四杖差不多要打断骨头了。至于挨到第九杖……连我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杖刑就是叠加一次伤严重数倍的刑罚,人能撑到第六、七杖已经是极限。
“自己忍着,右手别乱动。”白狐最后叮嘱我一句,稍稍退后两步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行刑。
刑杖应声砸在我后背上,“砰”的一声闷响,我被砸得一仰头颈,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杖震碎了。
他们四个分工明确,白狐负责钉我,两个执事负责打我,剩下的一个就专注于报数,“一。”
因为是两个人同时行刑,两杖之间时间间隔极短,还没等我从第一杖的疼痛中抽出神来,第二杖就挟风落下,“二。”
我猝不及防之下不由自主的挣扎,刚一动到右臂就疼得几乎落泪。我胳膊疼,后背也疼,湿衣服贴在身上还黏糊糊的让人心烦,我颓然缩了缩脑袋,心里不是滋味得很。这两杖已经让我重温到了刑杖的威风,我对挨完剩下的二百六十八杖完全没了信心。右臂的血窟窿仍是血流不止,我这副躯壳里又能有多少血,流了这些许时候已经让我头晕目眩了。
再说钉子钉穿骨头怎么可能复原,我这条胳膊八成是废了,就算我这次挺过杖刑又有什么意义,带着一身伤残服三个月的苦役也一定会死的。退一万步讲,我有佛祖保佑熬过了苦役,剩下的大半辈子却要在永无天日的地牢里蹉跎过去,实在没有什么盼头。
“三。”我咬紧了绢帕,极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会乱动。潜意识中我还是想要我这只胳膊的。
……
“十二。”我不但想要胳膊,还想和青霜形影不离到它卷刃,我苍老。
……
“二十五。”我还想凭自己的能力继续保护林谨言,哪怕他不认我,我远远看着就好。
……
“四十四。”我必须活着,叶桑还没有完全安全,我至少要亲眼看到他离开。
……
“五十八。”我必须活着,我若是死,娘也活不下来,蓉蓉那傻丫头也必定不会独活。
……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我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右胳膊,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有。我把所有“我不能死”的理由都在心里极慢极慢的念了一遍,直到我找不出理由,刑杖也才将将打完个零头。
时间过的怎么这么慢?这已经是第三轮,一杖下去就是一线血雾细细的喷起,我每时每刻都想咬舌自尽。
——我不想活了,这条命留的再不易我也不想活了。可我必须活着。
以往挨打挨得狠了我便喜欢想小时候的事,想爹用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悠着我转圈,想娘忐忑的目不转睛看我就为我夸一句她做的长寿面好吃,想少年时的林谨言老气横秋的点我额头告知我下次他一定一定不会给我背黑锅,想躺在摇篮里小奶猫似的嘟着嘴吐泡泡的林月夕,想一身檀香气的王妃笑吟吟的为了抹平衣服上的褶皱。
可如今我再一闭目,眼前便只剩下林谨言冰冷的双眸和碎成齑粉的玉扣。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我早已不是林家人。
“八十一,八十二……”刑杖还在一丝不苟的往血肉上捣,我从身到心都是撕裂般的疼痛。忽觉气血上涌,我慌忙吐出咬着的绢帕,“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商陆早就看不下去悄悄离开了,白狐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回廊里悠闲的荡着一双大长腿,而执刑的人没有义务管我的死活,我就算把心呕出来他们还是会把杖刑执完。
我这一口血吐出去以后明显感到身体更不济,脑袋昏沉得厉害,连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刑杖落在身上的声音传到我耳中也开始变得模糊,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我茫然欲睡之际,我又想到我正在受刑,受刑时晕过去数目要重计,吓得我赶紧睁开眼睛,努力凝神去听报数。我虽然已经不太能听清什么,但好在报数人说话干脆利落,字正腔圆,我连听带猜还是能辨别出是“一一二”的。
才一百一十二杖,怎么才打这么一点儿。我已经疼得麻木,反倒是杖子落下来骨头实打实的震颤越来越清晰,若是再多打一轮,骨头大概要断几根了。
只希望断的不要是脊椎骨,哪怕是腿骨也好,若是脊椎骨断了我怕是再站不起来。九幽教杖刑的规则就是从背到胫打个遍,没有避开要害的说法,打死打残都后果自负,因此挨杖的时候疼是一方面,还有担惊受怕煎熬人的层面。
人到底是血肉之躯,就算精神再强大,身体的承受能力终究有限,我再不想晕、再努力撑着也是徒劳。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晕的,只知道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泼醒了我,呛得我一个劲儿咳嗽。
浑身上下的疼痛也随着我的清醒苏醒了过来,杖伤仿佛火烧一样的痛,右臂也疼得我牙酸。我想用舌头舔一下牙齿,一卷舌头才发觉它也疼得厉害,原来我已不知不觉差点咬掉了舌头。
我张口吐出一口血水,伏在刑凳上泣不成声。妈的我怎么就晕了呢,百来杖就这么白挨了,这可怎么活啊……还要再挨二百七十杖。
我听见报数的执事面无表情对白狐道,“副堂主,人犯在一百四十七杖时晕过去了。”
白狐摸了摸鼻子啧了一声,“那以前的就不能做数了,从头打。”
我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明明意识中知道哭个蛋会浪费水分,眼泪却还是流的更厉害,一百四十七杖就这么白挨了!疼得这么厉害,我身后的皮肉一定已经烂成泥了,这还怎么挨二百七十杖?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刑杖又落了下来,砸在叠了五次伤、血肉模糊的脊背上,疼得我喘不过气,一个“一”字更是差点让我晕过去。
剧痛之下脑袋反应就格外迟钝,也想不起人情世故。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咬舌自尽时,刑杖竟然停下来了。然后我听到一把清泠和润的声音,他问,“多少杖了?”
我艰难的抬起头,视线被眼泪模糊成一片,隐约能看出正殿书房的窗子打开了,有个白影立在那里。
白狐从回廊里跳出来,微微躬身道,“教主,三十八杖了。”
“多少?”林谨言音调一高,带了丝冰冷的质问意味。
“……”白狐斟酌了一下,“一百四十七加三十八?”
我眼睛里的眼泪已经风干得差不多了,终是能看清林谨言。他闻言眉尖一收,似是有些诧异,“一百八十五……怎么这么多?”
“属下也是按规矩办事,没有半分不公。”白狐不卑不亢的道,“一个时辰前挟持主子,判了一百杖,入钉三根。再之前杀一十二名监工,大闹采石场,判了一百杖,苦役三个月。擅离职守,判了七十杖,暗卫除名。受刑期间晕了一次,因此数目重计。”
林谨言扶着窗框不语,眼神终于落在我身上,我没敢和他对视,连忙狼狈的低下了头。他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杀人。擅离职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完自己也反应过来是和杀监工同时发生的,很快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白狐问道,“教主的意思是……?”
我垂着头扬起唇角。我这面冷心热的……主子,原来他以为我只要挨钉子和一百杖,难怪这么坐得住。我紧张的咬着下唇,林谨言既露面,我就十有八九能免掉这场生不如死的刑罚了。
林谨言镇定自若,淡淡的道,“他既敢犯下祸事,哪有不承担责任的道理?这些惩罚一律原数施行。”
……我闭目吞咽了下喉咙,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喉管直答肺腑。白术,你痴心妄想些什么,你伤透了人家,还想着人家能够饶你一命,简直不知羞耻。
在我绝望之际,林谨言又道,“不过二百七十杖不许晕过去太过苛刻了,重计就算了吧。把他关到地牢里,剩下的八十五杖分批补上,每天打他十杖。待杖刑还清再送他去服苦役。”
“是。”白狐再次躬身领命,示意执事松绑。
我被执事拖着跪下,还不待我开口,林谨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我一句“谢主子宽宥”就这样被生生堵回了肚子里。
啊好奇怪,最近写文一点儿激情都没有,如果不是一群刁民成天催文你们都差点断粮。
我觉得你们应该给我点儿激♂情。


被秒删五次实在没脾气了,放图








为什么总吞我文啊,发了就秒吞,又不黄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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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点了点头,无言苦笑。
“别多想了,现在我自由了,主子也没有不要你,你只管顾好自己。”叶桑把一堆小青花瓷瓶摆了出来,褪了我衣服裤子替我上药。我和他是一起泡过澡、一起嫖过娼的情谊,互相赤裸裸的看过不知多少次,早就没什么可害羞的了。
处理好杖伤后,叶桑抿唇托起我右臂,仔细检查了一番,脸色稍霁,“没有伤到大血管和经脉,倒还不要命。”
的确不要命,我却恨不得它要了我的命。
每日十杖,熬过一天还有一天,再熬一天还有再一天,这一口气悬在喉咙里哽得我抓心挠肺。背和腿挨了不少杖,我不敢让执事再打这些带骨头的地儿,央他们把每日这十杖全敲在了屁股上,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屁股开花。
叶桑坚持不懈的每天来给我送食水、擦药,可惜杖打不断,伤口未待愈合几分又给砸得更烂,几天下来血肉都模糊成一团烂泥,疼得我片刻不得安歇。
极度缺乏睡眠和长时间的囚禁让我烦躁得像个炮仗,擦着点火星就炸。叶桑喂我水喝时呛到了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挥手把水杯打翻到他腿上。
叶桑拾起水杯盯着我看,幽幽叹道,“哎,是不是赶上你每个月的那几天了?”
我哪有心思和他斗嘴,更凶狠的瞪他,“放屁。”
叶桑“噗嗤”一笑,抓了抓我头发轻声道,“白术,我要心疼死了。我一想起你在牢里受苦挨打,我便寝食难安。只恨我不能替你承受这些苦痛。”
我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眼中没有往日的轻佻戏谑,粼粼波光中,是一片化不开的柔和眷恋。
我一直不知道我和叶桑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若说是友情,似乎不止于此。若说是亲情,我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若说是爱情,我又根本不想上他,而他也明显更喜欢上有胸有屁股的姑娘。
但是若说不是友情,我俩的确是朋友。若说不是亲情,却都愿为对方洒一捧热血。若说不是爱情,偏生又想要一辈子近在咫尺不分离。生死相伴、形影不离的十年,滋生了一种叫做“白术和叶桑”的无法言表的感情。
我一颗浮躁的心便在这流露真情的目光中柔软下来。我无奈的道,“你可别这样,你一定要过得好,否则我就要和你现在一样煎熬。”
叶桑点了点头,却叹息着说了一句,“你别怪我。”
第九日,我挨完最后一杖,心内蓦然迷茫起来,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悬起心——杖子挨完了,我该去采石场服苦役了。
叶桑用内力逼出钉在我手臂上的钉子。好在它们质地不凡,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生锈,几天过去仍然寒光可鉴。叶桑在我伤口上一层层的缠纱布,神色惨淡,沉默不语。他仔细的处理好我身上的伤口,替我擦了身子,甚至最后还为我抹平了衣角,即使他知道到了采石场我连这身衣服都留不住。
时辰一到,一旁等着押解我的两个监工一左一右上来架我起身。上一批监工都被我送上天了,这两个都是新面孔。叶桑转身大步离开,高束着直垂至腰际的发辫荡了个弧。我挑了挑唇角,他知道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落魄的样子。
他们完全不顾及我的伤势,反拧胳膊将我五花大绑起来,刚去钉的右臂疼得我一脑门冷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便软了语调恳求道,“两位大哥手下留情,轻些,胳膊有伤。”
其中一人拽了下绳子鄙夷道,“你这贱奴和谁称兄道弟?”
“……下奴唐突了,大人见谅。”我一句话在肚子里绕了几圈才别别扭扭的吐出来,差点咬了舌头。奴隶的身份比拉车的骡子低多了,一头骡子顶三个奴隶的价钱。叶桑叮嘱过我,到了采石场,监工是能决定生死的人,绝对不能得罪,一定要顺着来。而一起服苦役的奴隶一定要震慑住,否则下了工要受欺负。命和脸面谁重要根本不用考虑,命都没了哪来的脸面?
“倒是个不用教的天生贱货。”那监工尖酸的骂了我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受用的表情,也没有继续折磨我,只不轻不重的推了我一把,“快走,敢偷懒扒了你的狗皮。”
脚腕上锁着的脚镣是重犯规制,只有半臂长短,五个粗大的镣环足有四十斤重,我伤重无力,几乎迈不开步,链子又短,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趟着走。好在地牢和采石场距离不是太远,否则真不知道我要蹭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到了采石场,监工骂骂咧咧的解开我身上的束缚,扔给我一身破旧的赭色短打要我换上,顺手粗鲁的扯掉了我束发的发带,硬生生带下一缕头发。待我换完,他又拿过一副奴隶戴的镣铐束缚了我手脚。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脚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怎么和叶桑一个德行,连衣服裤子都一样短了一截。
……然后我就挨了一鞭子。监工横眉竖眼的吼我,“别让老子听着你有人动静,记着自己的身份,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监工用鞭子在后面赶着我往采石场走,稍慢一点就一鞭子甩上来,打得我烦躁不已。重倒是不重,关键是他总冷不丁的一鞭子上来吓我一跳,还跟赶牲口似的,若不是我浑身是伤,就算戴着铁镣我也能掐死这作威作福的货。
带伤?我猛然一怔,叶桑也伤的厉害,怎么有力气为了看我拾掇两个暗卫和几个管事?连续九天都来照顾我,就算他本事通天,这么放肆怎么会没人管他?完了完了,这傻东西一定背着我和林谨言或是林月夕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
我迟疑的这么一会儿就又挨了一鞭子,我余光瞟到身前下雨积成的小水坑,顺势趔趄着跌倒,屏住呼吸把脸扎进了泥里。我前些日子刚杀了十二个监工,现在这些在任的监工虽然认不得我,但服苦役的奴隶们可都见过我,若是有哪个多嘴或者说漏嘴我就小命不保。为了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让泥巴糊住我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
“笨手笨脚的畜生!”监工气急败坏的边抽边骂,我扑腾着故意往脸上抹了把泥才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采石场的奴隶有一百二三十个,因源源不断的有死的和送进来的,数目一直不太确定。这些奴隶大多是三教九流的俘虏和犯了重罪的犯人,送来这里服苦役一般有几年的刑期,鲜少有人能撑这么久,判来采石场服苦役几乎是变相的死刑。
南疆地处边境,不光景观气候和京城大相径庭,风俗人情也相差甚多。南疆一向是有奴隶制度的,近些年山河动荡,天灾频生,逃难来南疆的人也愈发的多,人口一多更促进了奴隶制度的发展。奴隶确实极好用,既廉价又能干,九幽教这些楼阁亭台下就不知埋了多少奴隶的枯骨。
林谨言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我也不是,虽然知道奴隶生活悲惨,但整饬这南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制度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自然懒得费这个心力。
我咬牙俯下身去搬死沉的石头,努力的把它想象成烤鸡烤鸭烤鹅烤全羊,奈何抻了几次的右手疼到麻木,任我如何逼迫也使不出半点力气。鲜红的血汩汩流着,浸染了整个衣袖,滴滴答答的左一点右一点淌了满地,引得监工们和其他奴隶侧目。我浑身发冷,眼前一阵阵泛黑,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监工的鞭子雨点儿似的落在我背上,我耳朵里嗡嗡的响,他的喝骂声一句也没听清,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确实能有点儿好待遇——不用挨晒,不用搬石头,我醒时是在监工搭建的凉棚里。凉棚里的监工有眯着眼睛睡觉的,有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喝茶水的,有打着扇子侃大山的,惬意悠闲的不得了。
而我是被拴在角落里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被拴着,和栓狗一样,脖子上套着铁圈,用铁链固定在柱子上。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拽了下脖子上屈辱到极点的铁圈。我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有多狼狈,废了右手,披发赤足,满身满脸的血渍泥污,像狗一样被锁着。
我想了片刻,决定继续趴在地上装晕。我肯定做不完今天的活换饭吃了,还不如节省力气,恢复恢复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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