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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假年(师生,教诫)[第3页]

作者:陆离觥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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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 碰撞与交融(2)
王钺息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没有任何动作。
顾勤冷声呵斥,“我不想你受伤!”
那就不要打啊,王钺息在心里默默地说,却依然没动。
“啪!”顾勤毫无保留地重重的一板子,王钺息不可控制地塌下了腰,屁股自然高了起来。
顾勤扶住他腰,“自己数着。”
王钺息倔强地昂着头,哪怕趴在桌沿的他使用这个姿势很不合时宜,“上不封顶,我不会屈服的!”
顾勤生气,从第一板子开始,一下没停,一气打了十下。一下一下地叠加着,每一板子都像是割出来的梯田,王钺息疼,疼得像是把一个疼字从形容词变成了动词,直往皮肤里蹿,疼得要命。他甚至感觉到,刚才已经伤痕累累的屁股又加伤痕,那些伤痕就那样一檩一檩地滚了起来。
王钺息怄着一口气,死扒着桌子。顾勤向前一步走,王钺息下意识地一个紧张,差点瘫下来。顾勤一把扶住他,拧着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相视而立,就看到他嘴上被自己咬破,唇色都变白了的那些血口子。
“王钺息,你究竟在犟什么?”
王钺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推开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我能行。”
“让我把你打趴下,证明我错了,你没错?哪怕我没当你是自己人,就只是你班主任,让一个学生写《检查》,算为难你吗?”顾勤看着他。
王钺息看他,“我不会写的,不针对你。就算姚老师,我也不会写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忍不住地想,如果是爸呢,如果是爸要求的,自己会写吗?
顾勤听他那句,就算是姚老师,莫名觉得有点受伤,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奇怪,姚老师毕竟带了他两年多,更何况,自己除了打他,没再教给他什么别的东西吧。
顾勤一瞬间的走神完全被王钺息捕捉到,自幼被社交圈打磨的精通察言观色的王钺息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却因为有些小怄气而没有描补。顾勤举起戒尺,“难道真要我把你打得走不了路不成,我是老师还是衙役?”
“顾老师又何必预设我一定会屈服?”
顾勤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我不必预设。这样,你不用写《检讨》了,写一篇《一张海报引发的风波》的作文给我。”
王钺息同样沉默了好久好久,半天,终于道,“顾老师,按我们说好的,不要对我让步。”
顾勤一把将王钺息拢在怀里,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王钺息被汗水湿得一绺一绺的头发全蹭着他脖子,顾勤安抚性的揉着他后背,揉了好久,才特别发自肺腑又有些无力地说,“你回去吧。”
王钺息一惊。
顾勤轻轻拍拍他大手臂,“有些疼。你先上课,回家以后先冷敷,明天再热敷。”
“顾老师——”王钺息几乎是难以置信。那十下叠加地板子在身后嚣张得疼着,顾勤前面的态度分明写着那就跟我死扛到底试试,现在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顾勤看了一下表,“快下课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
王钺息想解释,却终究没有开口,顾勤的态度又恢复了平静,“等下课了,先和秦历炜、陈平他们一起去给刘主任道歉。”他没有再教育他任何话,王钺息是心里特清楚的那种学生,顾勤知道,他要说的王钺息都懂。
于是,他开始继续批改作业,一本又一本,王钺息在一边站着,不说话,也不动,那些疼痛就像是浸了汗水的贴身的内衣,将他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王钺息安静地站着,他不敢看顾勤,就只好胡思乱想,顾勤没有对他的站姿有任何程度的挑剔,这让他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一场罚站。下课铃终于响起的时候,王钺息开始心慌,办公室的门被有些老师推开,走廊里人声鼎沸,过了好一会儿,秦历炜和陈平进来,秦历炜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顾老师,陈老师有点拖堂。”
顾勤放下红笔,却没有扣笔帽,“去吧。”
“是。”秦历炜和陈平一起鞠躬。
王钺息没动,顾勤用特别平静的语气说,“你也去吧。”
王钺息一抬脚,牵扯出一阵疼痛,他的左脚险些踩不实在地板上,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若无其事地走出去。顾勤看着门半掩,又被吹开,听见陈平焦急地问,“没事吧。”
他侧耳去听,却没有听到任何话,但是他能想象,王钺息一定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领导的办公室全在五楼,想到他要拖着那样两条腿上楼、下楼,顾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他狠狠扣上了笔帽,渐渐开始理解有些东西的意义。他想,他再也不会纠结为什么自己在俱乐部打了一年多的球都没有得到过那个人一次的特别照顾,他也逐渐明白,他说得我其实一直在关注你。原来,想收服一个人,竟然是那么漫长的事。
学生们再来道歉,态度陈恳,语气谦恭,刘主任也真的消气了,甚至还鼓励了他们几句。秦历炜他们其实早都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看到刘主任这么容易轻轻放过,自己就更有些内疚了,尤其是陈平,本来已经道过歉了,又加一句,“我就是这破脾气,您千万别生气。”
刘主任也笑了,“学生嘛,不生气。你们班本来就有个性。都是为了姚老师,是好学生。”
秦历炜再次鞠躬,“谢谢刘主任,我们不打扰您了。”
“嗯。去吧去吧。”刘主任态度温和了许多。陈平甚至都决定,自己以后再也不叫他外号刘大枣了。
这边道了歉,秦历炜和陈平都欢快许多,陈平表现得更为明显,下楼的时候都是一次跨几个台阶,王钺息身后的伤牵牵扯扯得疼着,只默默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
秦历炜看他一直是特别闷的样子,但鉴于王钺息平时也不怎么爱开玩笑,估计他是面子挂不住,反倒叫陈平慢点。
几个人下到了二楼,秦历炜转过头看王钺息,“去跟顾老师说一下吧。”
王钺息没说话,陈平很夸张地道,“不是吧。”
秦历炜看他,“顾老师是咱们班主任,事情处理完了总该有个结果。”
“也对。”陈平认同。
王钺息依然跟着别人行动。
到了办公室,顾勤果然是在等他们,秦历炜汇报了情况,顾勤点头,“就说了,老师们都是很大度的。回去吧。”
“谢谢顾老师!”秦历炜鞠躬。陈平也忙跟上。
王钺息也补了一躬,他没敢看顾勤,却在某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在这位顾老师面前,可能是真的有些——恃宠生骄。
秦历炜先走,陈平跟上,他依然最后,出门的时候,有那么一下,他等着顾勤能够再说一次,王钺息留一下,可终究,什么都没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出了一个洞,无声无息地,就空出了一大块。原来,比被苛责更苛责,不过被冷漠。
顾勤站在窗前,手里攥着半瓶白药,日期早已模糊。
要买一瓶药送给他吗?顾勤苦笑了下,再次将那半瓶白药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和他学吗,自己怎么配?
那一晚,顾勤很晚才离校,离校的时候特意去车棚看了看,车棚里一辆车都没有。
出门的时候,去敲值班室关师傅的窗户,麻烦他帮自己开电子门,却突然瞥到王钺息那辆尼古拉,“关师傅,这是我们班王钺息的车吧。”除了王钺息,这个学校里还有谁会骑这个牌子的车啊。
“我不知道叫啥,瘦高,白白净净那个,说他今天有点事,先放我这儿。”关师傅拿起压着报纸的一盒熊猫,“是你们班的啊,还挺客气,还专门给我买了一盒烟,其实就是放个车嘛,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说着就让顾勤。
顾勤连忙说不抽,还半开玩笑道,“这些富二代都这样。”
关师傅是好人,想到顾勤是班主任,深悔自己说错了话,“孩子挺有礼貌的,你可千万别再说他了啊。”
顾勤笑,“当然。我先走了,您忙。”
关师傅关上电子门,顾勤又回头看了一眼,关师傅以为他和自己打招呼,夹着烟挥了挥手,顾勤看着关师傅吞云吐雾的样子,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好笑,特别师兄腔的自语一句,“这小子!”
那小子王钺息打了一辆黑车回家,走到门口的时候,特别用心地整理了一下表情,才一进门,就遇上王致正将网球袋提出来靠在门口。
“爸。”王钺息打招呼。
王致点了下头,“去拿拍子,咱们先打还是先吃?”
王钺息花了半秒时间纠结,知道凭父亲的目光如炬,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一身轻松地陪他打完一场高强度的网球比赛,于是,王钺息同学飞快拒绝,“今天作业有点多,我不去了。”
王致从来不勉强儿子,更何况,也是几个朋友硬邀的,他原本不想去,但想着能带带王钺息也就答应了,既然儿子不去,他也懒得玩儿了,就笑道,“那没事。换衣服,吃了饭就回来。”
王钺息点头答应了,换了一身特别宽松休闲的服装,王致翘着脚等他,“怎么这么长时间。”
王钺息没说话,只是过来服侍父亲穿上外套,王致留心儿子,见他脸色有点白,“能去吗?不想出去我就叫张阿姨过来做饭。”
“那爸亲自给我做。”王钺息调皮一句。
王致笑了,“君子远庖厨。”
王钺息也笑,“爸,我今天想吃淮扬菜。”
王致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由着儿子的,“淮月楼?”
王钺息点头,“行!”
王致却突然点了下王钺息肩膀,“你怎么了?”
王钺息只觉得心脏一瞬间缩了一下,淮月楼开车至少要四十分钟,而且只能走市区,一路堵过去不知道要多久,自己既然作业多,又怎么想去那吃饭?
王致淡淡扫了儿子一眼,“不能打网球,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还特地挑了一身这么好换的衣服,王钺息,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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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晚本来都写了差不多一千字了,但思路有点变,就没好发出来,大家久等了
七章 碰撞与交融(3)
王钺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脾脏斜斜撞了上来,撞得他一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却是先红了。
于是,王致推翻了关于骑车受伤的推论,几乎是斩钉截铁地问,“谁打你了?”
“没有。”王钺息低下了头,他不是撒谎,只是这种逼问,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的新班主任。”王致因为他的否认再一次推翻了关于单挑或群架抑或误中副车的可能,“先吃饭。”王致转了身。
“爸!”王钺息叫住了父亲。他知道,父亲越是平静,就越是一场腥风血雨。
王致连头都没有回。
王钺息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他紧张得一点都不觉得被打得紧绷的皮肉跳着疼了,“爸,真的没事。的确是我不对,和顾老师的事我能处理。”
王致回头看了他一眼,“鱼虾蟹都吃不了,给你弄个炒饭,再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菜。”
王钺息再也不敢说话了,甚至都不敢像平常一样和父亲玩笑,说一句我来吧。
事实证明,王致果然是亲爹。除了给儿子炒了一碗玉粒金莼、松软溢香、黄澄澄、碧莹莹的炒饭外,另切了新鲜的小白菜素素得炒了一碟子,还炖了一个极为清淡的鸡汁干丝,又怕儿子吃着不下饭,连狮子头这样的硬菜都做了。
王致是公子哥,斗鸡走狗熬鹰玩油葫芦,调琴弈棋煮酒茗茶烹小鲜,无一不会,无所不能。王二少犷野旷淡,但不是俗人,做顿家常菜,也风雅得紧。当年与蒋元赌书泼茶,共尝羹汤,是乐事,也是韵事。
蒋元走后,不知是怕触景伤情,还是失了兴致,基本连厨房也不进了,每年除了大年节,蒋元忌日,王钺息生日,王钺息撒娇耐不过,基本是不进厨房的。他平日肯下一次厨,王钺息都小跟屁虫似的欢快地跟在一边打下手,边吃边不忘称赞,王致也从不教训他食不言寝不语,可今天,美味佳肴吃进嘴里,却是辨不出个酸甜苦辣咸。尤其是,饭菜上桌的时候,王致还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破釜沉舟要往黄杨木的餐椅上坐得王钺息,“站着吧。”
王钺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两只耳朵红通通地竖着,王致替他夹了一个狮子头,“跟个兔子似的。”
王钺息窘得恨不得真钻到地窖里去,默默捧着碗扒着饭。
王致看他,“吃菜。”
王钺息先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嚼碎了咽下去才小心翼翼地道,“您别生气了。”
王致不爱吃米饭,他正夹着一个狮子头就馒头,听见王钺息说话,三口两口地咽了,才用筷子虚虚点了下碟子。
王钺息接着吃饭。
可他哪儿吃得下去啊,父亲的气场就像个压力泵把他放在口里的菜通通卡在食道里,还没吃两口呢就又忍不住,“其实也不是很严重,今晚冷敷一下也就好了。”
王致已经一个馒头下肚,又掰开一个馒头,夹了些干丝进去,哪怕这么平民的吃法,吃相也一点儿都不粗,王钺息拣了几粒米喂进嘴里,“爸——”
王致终于抬起头,“没搁虾仁不合胃口?”
王钺息连忙摇头,“没有。”
“那还堵不住你的婆婆嘴。”
一顿饭吃得不快不慢,王钺息吃完了炒饭,还喝了一小碗汤,王致扫了底,使唤儿子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碟。洗碟子的时候,王钺息看到几只锅子都洗了心道是父亲心疼自己,又一次脸红红的。抹净了流理台出来,就见父亲抱着胸站在落地窗前。
王钺息走过去,垂着手,没说话。
王致没转身,“什么原因?”
王钺息把情况讲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钺息怔忡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声如蚊蚋,“就那次。”
父子俩都明白了,就是打了手的那次。
“以后还有几次?”
王钺息又不说话了。
王致转了过来。
王钺息吓了一跳,“就两次,没了。”
王致的眼神有些虚,仿佛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了好久,他才道,“去把检查写了。”
“爸。”王钺息有一瞬间的吃惊,却又很快低下头,“是。”
王致还是轻飘飘的语气,“水槽旁边的缸子里有个鸡蛋,剥了皮,自己滚一滚。”
王钺息的耳朵又烧了起来,王致却抬脚走了。
王钺息终究忍不住,“爸,这件事就算了吧。”
王致回头,“留这种人在教师队伍里,是对其他同学的不公平。”
王钺息连忙解释,“没有,他只打我一个人。”
王致停下脚步,“哦?”
王钺息觉得自己的屁股更疼了,却强忍着害羞,点了点头。
王致突然就爆了,“哪儿来的小牛犊子,还就撵着揍我儿子,反了不成!”
七章 碰撞与交融(4)
“华校长,您好。我是致元的王致。”王致靠在窗前打电话。
王钺息突然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握着一个鸡蛋。
王致回身看了他一眼,王钺息的眼睛里满是请求。他没听到电话那边华校长说什么,只听见父亲说,“您好,对,是我。”
王钺息望着父亲摇头。一双眼睛小鹿似的,王致一下就在他眸子里看到了蒋元的影子。
“没什么事儿,就是跟您打听个人,我儿子的班主任,好像姓顾。”
王钺息舒了一口气。
华校长道,“小顾啊,怎么,不放心?那可是我们最年轻的特级呢,全国各地到处讲座的,要不是王局,我还挖不来呢。怎么,到底是初三了,我还想着你从来不问这个呢。”
王致口气淡淡的,“随便问问。”
华校长笑得爽朗,“你就放心吧,就王钺息,什么老师他都没问题。上次卢主任还说起你呢,哪天出来坐坐?把小文也叫上。”
王致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行。”
华校长突然说了一句,“你儿子和小顾好着呢,上次学校里一点儿小事,他还找局里人给小顾撑腰来着。还有小半年,王局那天还说,中考完等着你摆谢师宴。”
王致笑了,完全忽略华校长后半句话,“他还挺能耐?”
华校长不知道他是在说他儿子还是顾勤,顺口道,“那是当然,师生之间也是缘分。”
王致说完了想说得话,立刻结束交谈,“不打扰您了。什么时候叫薛处、卢主任他们一起出来坐坐。”
挂了电话,王致看儿子,“没你的事了。”
王钺息看老爸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对,很想解释一两句这是自己和顾勤的约定,自己是自愿的,但又怕更拱起了父亲的火,只是握着鸡蛋走了。
到了房间里,发现手里还有个鸡蛋,又想起鸡蛋是要——不觉又脸红起来。
滚还是不滚,用鸡蛋滚那里,总觉得乖乖的。可是,爸都煮了,又放在水里温着,现在还热乎呢。王钺息想了很久,只好将鸡蛋搁在床头,换了睡衣钻到床上去,究竟还是剥了,小心地褪了裤子,再拿起来滚的时候,却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都快用枕头把自己给闷死了。
身后的伤都硬了,结成肿块,一檩一檩的,是真疼。滚了一阵,实在憋得喘不过气,只好将被子掀了,又滚一会儿,又觉得丢人,便把那鸡蛋扔了,还又在上面盖住几张卫生纸挡住,自己去洗手间拧了个冷毛巾,敷在屁股上,倒是舒服了些,只是冷敷就不能盖被子,两只耳朵烫得吓人。
想到一会儿还要写检查,又赶紧将头埋起来,浑不知其实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没人看他。
王钺息在这边折腾,王致倒是怒极反笑。哪儿来的小子,家法挨傻了吧,还想收拾我儿子来了,只听王钺息转述那几句理论,王致就知道那老师以前也绝对是个欠揍的货。王钺息也是个傻子,居然还帮他说什么情,王致一个电话打给文昭,却不想,文昭手机关机了。王致想起他前一阵说过要去一次南美,估计是在飞机上。
王致将手机扔在飘窗上,他虽然生气,但还是比较冷静的。别说他已经不主张打孩子了,就算他还是以前的王老二,他儿子也轮不上别人剪子包袱锤。上次打手板就已经忍了,这次居然还敢打屁股,老子揍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是你一个小老师能打得吗?但王致也知道,师生关系这种事情比较复杂,别看儿子这个样子,其实已经有点被洗脑了,更何况,自己一句话撵了他容易,却容易给王钺息造成不好的影响。更何况,自己也应该知道全部的过程是什么样。
于是,王致一面揉着雪茄,一面等着儿子写好检查。和蒋元结婚后,他就戒烟了,就连雪茄,也不抽了。
王钺息此刻就像被他老爸掂在手里的雪茄,坐卧不宁。写检查,对于骄傲的人来说,最难低头的,不过是把自己那点儿心事掰开了揉碎了解释吧。尤其是,王钺息现在屁股又疼着,坐不下去,站着写,就更像是惩罚。
用手机抖抖哆哆地搜了下检查的格式,才在纸上正中间写了“检查”两个字,就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尊敬的顾老师,写得时候,手都在抖。
于是,文不加点倚马千言的顾学神就这么被一封小小的检讨书绊倒了。
王致都快将手中的雪茄剪成香灰了,王钺息的检查才只开了个小头。
王致收拾了桌子,重新半靠在沙发上,自己的情绪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王钺息写完了一些规范式的句子,开始真正思考自己的问题,写着写着,那种屈辱的感觉就被越放越大了,他有些想逃避,却终究把自己的想法全写了出来。原来,这就是顾勤想要的结果。再重新思考一遍当时的事吗,再考量有没有其他的处理方法。自己是真的幼稚吧。王钺息的脸滚烫,沉下心去想,竟也渐渐平静下来。
等他终于写好了几页的横条纸,不敢再读,也不敢去数字数,逃一般地把检查拿给客厅的父亲看。
王致坐着,王钺息站着。
王致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很认真,王钺息先是低着头,再是越来越低,再低,就不知道低到哪去了,两只手不安分地在背后抓着,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王致突然抬头,“站好了。”
“是。”王钺息吓了一跳,连忙手贴裤缝站得端端正正。
王致细细将他的检查读完了,随手递给他,王钺息双手接了,静候父亲训示。
王致淡淡道,“思路有些乱。”
王钺息不敢说话。
王致接着道,“认识还算比较到位。功课做完了?”
“还没有。”王钺息声音更小了。
“弄完了就去睡吧。”王致没打算再计较。
“爸——”王钺息又叫了一声。
王致的语气特别定,“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你不想让我介入。”
王钺息有点惭愧。
王致却依然是那副掌握乾坤的样子,“这样,你帮我给那个什么特技教师带句话,随你怎么措辞,意思一定要到。就说,他体罚你的事,家长知道了。告诉他,你爸很不高兴,叫他立即收手,好自为之。”
第二天一早,王钺息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学校,正好是语文早读,顾勤不受控制地看了他好几眼,王钺息被越开越心虚,书包里的检查本来想能拖就拖的,也终于决定早死早超生了。
早读和第一节课之间没有休息,第一节课一下,王钺息又犹豫了。
正在那清点组长交上来的作业本,却听到有人说,“王钺息,顾老师叫你。”
终于,躲不过。王钺息从练习册里抽出了检查,故作镇静地出去。顾勤却正在办公室门口。
两个人眼神交了一下,又都有些不知怎么开口。顾勤先走,王钺息跟着,就到了侧楼梯的拐角。附中的教学楼和实验楼是连通的,中间的门一般都锁着,顾勤倒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钥匙,就把门打开了。
王钺息跟着他走过去,实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的,倒是没什么人。
可是,没人,更尴尬。
王钺息其实早看见他刚才开那个大挂锁时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一个东西了,顾勤也没啰嗦,过来就递给他,“喷两天就好了。”
王钺息先没接,双手将叠得整整齐齐得信纸递过去,顾勤与他飞快做了交接,打开一看,意外地都快受宠若惊了,“检查?”
王钺息恨不得墙体开裂钻进去。
顾勤倒是知道他难堪,没再提了,“上课去吧。”
“顾老师——”王钺息终于叫住了他。
顾勤看他,询问的眼神。
王钺息低头看地,“您以后,能不再打我了吗?”
顾勤一愣,问了一句特别小学生的话,“你想反悔?”
王钺息吱吱呜呜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勤只觉得胸口都被堵住了,那种感觉,比小时候被后妈陷害被父亲冤枉还难受,正想追问,却听见手机响,他正要挂掉,却看到是校长电话,“华校长,您好。”
“小顾,不忙吧。”那边华校长的声音还是温柔敦厚的长者款式。
顾勤接了电话已经是很给领导面子了,“不好意思,华校长,我这儿有个学生,处理点事。”
华校长立刻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致元的王总打电话问他儿子的事,你们班的王钺息,挺优秀的孩子嘛。小顾,王总和咱们学校的关系一直不错,王钺息这孩子也有潜质,你多费点心。行了,你忙吧。”领导很快挂了电话。
顾勤刚才那种憋气的感觉一瞬间就舒畅了,握着手机问王钺息,“你爸知道了?”
王钺息此刻也没什么否认的意思了,低声道,“我父亲很反感体罚的。顾老师,即使不挨打,我一样会用心。”
凭顾勤的眼高于顶,看中一个人容易嘛,更何况,王钺息又是一个这么一点就透的孩子,顾勤一下就火了,“王总,关系?所以,叫小张来施压吗?”
王钺息哪受得了别人这么诋毁他爸,“顾老师,家父没有这个意思。如果要施压的话,绝不只是一个电话那么简单!”
顾勤可忘不了刚才王钺息跟他说再也不挨他打了时候那种感觉,整个人就像被完全否定了一样,他这会儿,正是一肚子气,“是吗?他还能怎么样?我揍他儿子,他知道心疼了,他将来要是耽误了你,我保证他更难受!”
“顾老师!”王钺息已经很不高兴了。
顾勤看了他一眼,“本来一个好苗子,就是让他惯得目无尊长,藐视规矩。王钺息,我跟你说,你爸不是心疼你,是把你往坑里推!什么叫爱之,适足以害之!”
王钺息还想解释一句,上课铃就响了,顾勤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上课去!”
王钺息张了张口,突然觉得,现在多说一句都是给自己亲爹溺爱儿子添证据,只好闭上了嘴。
顾勤进了办公室依然气鼓鼓的,一时忍不住又把家校联系卡拿出来看,翻到王钺息那一页,家庭成员及其社会关系里父亲的工作单位及职务那一栏果然填着致元集团董事长。
致元,顾勤在脑子里过着,好像是做电商的,这几年发展势头尤其迅猛,顾勤腹诽——新兴产业,果然没底子的人就是没见识。再看姓名,王致两个字赫然在目。
顾勤在心中冷笑:一鼠目寸光的暴发户,也配跟我高瞻远瞩的师兄叫一个名字?以后报户口,就该设立智商准入制度!
顾老师“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意气风发。
七章 碰撞与交融(5)
第二节物理课下,王钺息抱着本子跟在刘仲才后面进了办公室,顾勤看他把本子放整齐了才道,“怎么才抱作业?”
王钺息倒是真没有忘他定下的第一节课前要把作业本放在老师办公桌上的规矩,可是,今天他没有骑车,早晨那会儿又不好打车,等王致开车送他来学校,虽然没迟到,但他承担了教室拖地扫地的卫生任务,再要收作业就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今天是语文早读,顾勤进教室一向早,他也不好在那时候收本子的。原想着第一节课下赶快把作业抱过去的,又碰上顾勤叫他,可不就拖到第二节物理课下了。
王钺息站在刘仲才的办公桌旁边,低着头。
顾勤瞟了他一眼,“我是真心不想说你,你每次都要我拿你作伐子给别人看。”
王钺息头埋得深深的。
顾勤看他,“去把滕洋给我叫进来。”
滕洋是学习委员,长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
“顾老师。”滕洋跟着王钺息站在顾勤对面。
顾勤拿着一张便签纸,望着她的目光淡淡的,让脸上还挂着笑的小女孩心里打突,“12月17日,需要交的作业有:语文练习册、数学课堂本、英语听写本、物理作业本、化学实验报告册,全部交齐。”顾勤重复着她便签上写得字。
滕洋是有点娇的那种女孩子,此刻也明白有些不对,但还是小声重复道,“是交齐了。”
顾勤眉峰一蹙,“你第一节课下把这张纸放在我的桌子上,物理课代表第二节课下才把作业抱来办公室,交齐到哪了?”
小姑娘被顾勤突然的冷脸吓了一跳,王钺息忍不住地辩白,“滕洋当时问我了,我那时候还有两组的没收,组长报了是交齐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翻开。”组长需要把每个作业本翻到昨天作业的那一页,这样老师批起来比较容易。
顾勤根本没搭理王钺息,只是看着滕洋,“你的任务是每天喊一声然后抄个小条练字吗?”
滕洋一下脸红了。奥班的孩子,哪怕不是王钺息这样的学神,也个个天之骄子。能在奥班当学习委员,学习成绩肯定是很优秀的,更何况,小姑娘长得又漂亮,还是钢琴十级,舞蹈也不错,自然也是从小被老师同学捧在手心里的。顾勤一句话,小姑娘眼圈都红了。
顾勤却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头抬起来。”
滕洋委屈的,嘴唇都咬白了。
顾勤依然一脸严肃,先看王钺息,“四十二个人,六个小组,每个组才七个人。组长的本子交给你,你单凭目测,就能看出来数量对不对。”又看滕洋,“每天一共这些作业,你只要看着六组齐了也就能交差。”说着顾勤更严厉了,“就这么一个不超过五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你们全都省了?那我要组长、课代表、学习委员一层一层地往上盯是干什么?”
顾勤看滕洋,“我班会上不停地强调,工作分工,责任到人,哪一组差了一本,找课代表,找组长;差了一组,就是找你!你现在给我差了整整一个班——”说着手指一点那张便签,“写来这个东西,糊弄谁!”
滕洋一下就哭了。
顾勤一句话都没说。直等了差不多十几秒,才淡淡地道,“眼泪擦掉。”
滕洋一听这话,不敢再哭,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
顾勤绝对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潜质,只是用更加淡的口气问,“委屈你了?”
滕洋不停啜泣,哪里顾得上说话。
顾勤盯着她。
滕洋摇头。
顾勤声音更冷,“说话!”
滕洋带着哭腔,“没有。”
顾勤在抽纸盒里拿了张纸递给她,滕洋接了,擦了眼泪,偷看顾老师脸色,越看,眼泪越多。
王钺息忍不住,又拿了两张纸给她。
顾勤等她哭得差不多了,缓缓道,“头抬起来。”
滕洋抬起头,一双眼睛都是肿的,眼眶子还是水水的,不知道有多少眼泪没流完呢。
奥班又不是别的班,不交作业的人本来就少,就是有,也基本上是真的忘了带或者有什么原因的。姚老师带的时候,学习委员基本上就是填诸如本周班风学风量化考察表,教师课堂考勤表,本周课堂周报表之类的各种表单。滕洋字写得好,工作又认真,姚老师什么时候骂过她啊。如今换了顾勤当班主任,工作多了不少,自己也是认认真真做得啊,却被训成这样,能不委屈吗?
顾勤也是知道滕洋这种学生的,学习好,家世好,长得漂亮,又有特长,肯定娇气,但是,他是从来不惯学生的人,你做了班干部,工作没做好,就要给你指出来,难道因为你哭了,错就不是错了?他一路带上来的班,越优秀的学生越不惯毛病。顾勤年纪轻轻做到特级,最差最乱别着砍刀来上学的学生他带过,最优最好全是天才的少年班他也带过。其实,他不乐意半途接别人的班,班主任是一个班级的灵魂,别人统治了两年多,你贸贸然地接了手,学生不习惯,老师也不习惯,但顾老师多霸气啊,我既然接了,就一定要带得比别人更好。他在尊重学生的同时,也要求一定要尊敬他,在维护原班主任权威的时候,更不忘树立自己的风格,于是,他又递了一张纸过去,“平复你的呼吸,调整你的心情,等你真得觉得这件事不委屈了咱们再说。”
王钺息看不过去了。还是滕洋那道理,本子的确是没有不交的,就是晚了点,滕洋也问过自己了,一个女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把人家挂在办公室里,都给训哭了,甭管老师学生的,有这么不让着女人的男人吗?王钺息上前一步,“顾老师,不关滕洋的事,她问过我了,是我的错。如果学习委员信任课代表需要被惩罚的话,那就惩罚我。”
顾勤对女生谈不上照顾但还算保持着绅士风度,对王钺息,那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我让你说话了吗?你的问题还没处理清楚呢!”
王钺息更忍不住,“她的错误就是因为我的问题,我说了,惩罚我。”
滕洋放下了卫生纸,胸口因为啜泣不停起伏着,梨花带雨的样子,小小声,“王钺息。”
王钺息是相当英雄救美,“不关你的事。”
滕洋一下子坚强了,眼泪也不擦了,对着顾勤,“顾老师,是我的错。我当时想着的确是交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错了。”
顾勤轻轻点了下头,“我说过,班里没有那么多的事,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就大家都没事。记住了,给我的东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给别的老师的,也一样。”说完接着问,“每天的作业,哪一科的课代表交的最迟?”
滕洋,“大家都差不多。”
顾勤,“没有差不多。一样的事,不同的人做,一定有先后。你这么说,是没有留心,还是想替谁掩饰?”
滕洋咬住了嘴唇,每天的作业,是化学课代表通常交得迟一点。
顾勤也没有逼问她,“给你一个星期,再好好去观察。下周,我再问你。”
说着又看王钺息,“每一组的作业,哪一组给你交得最迟?”
王钺息,“每天都不太一样。”
顾勤早都知道他会打太极,“那今天迟交的是哪两组?”
王钺息闭上了嘴。
顾勤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王钺息,你最好搞清楚,班干部和老师沟通,不是告状,我和你都想帮助同学查找问题。”
王钺息抬头,“是我昨晚没有做好计划,几乎忘了今天要罚搞卫生的事。早晨来,也没有合理安排,怎么搞卫生怎么收作业弄得有点乱了。一切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和其他任何同学没有关系。”
顾勤盯着他,“你的确是有很多问题。王钺息,你是当物理课代表,不是做铜锣湾扛把子,收起你的无聊的义气,我不想听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的一切我扛。”
顾勤说完就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滕洋,“我没有要你告别人状的意思,姚老师不在,我只是希望能够尽我所能,把这个班带得更好。也希望你们能尽你们所能,我们共同配合,让大家半年之后都没有遗憾。你从小当学习委员,也一直做得不错,我觉得,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滕洋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顾勤终于放人。
滕洋看了王钺息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办公室。
顾勤等着预备铃响,才悠悠然打开了王钺息早上的检查,“我的一切不符合顾老师期待的行为,都是因为对自己的身份没有合理的定位。身为一名学生,我应该尊敬师长……”
王钺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羞愧之外竟有一些被背叛的感觉。好像顾勤拿着他送去的补给反过来给了他两枪。
顾勤声音很平静,“早晨收到你的检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欣慰,以为你想清楚了。王钺息,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你自认为的性格中最有担当最具魅力的不知道来自谁的那一部分,并不如你自己想象得一样符合时宜。”
王钺息沉默。
顾勤长长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失望。回去上课。”
第三节课下,英语老师出教室顾勤进教室,大家习惯性地停下了收拾笔袋的手。
顾勤站在讲台上,“秦历炜、陈平、王钺息对刘主任不尊敬的行为,他们三个已经用帮助大家完成本学期的卫生作为对影响五班声誉的补偿。最近班里问题比较多,作业上交不及时,这是课代表的责任。王钺息,提出批评,我希望你能认真思考,什么才是班干部的职责。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以后交作业的时候,本子先自己翻开再交给组长。我说过了,做人,礼貌是第一位的,不给别人添麻烦,也是礼貌的一种。做眼操。”
在顾勤点到名的时候,秦历炜,陈平、王钺息都站了起来,顾勤走下讲台,点了秦历炜和陈平的桌子,让他们俩人坐。王钺息一个人突兀地站在教室里,做完了四节眼保健操。整个教室,一片死寂。甚至连眼保健操结束要去做课间操的时候,都秩序井然,就连最大大咧咧的学生也不敢撞到桌子发出声音。
王钺息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站到最后,顾勤等所有人出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和他四目相对,王钺息很快地低下了头。
那一天,王钺息再也没有和顾勤单独说过任何一句话。语文课上,秦历炜、陈平甚至是滕洋都有举手发言,师生之间,这几乎算是学生主动示好的标志,顾勤一一叫了他们,分别对他们的回答做了详细的点评,可是王钺息,依然故我。
他没有闹脾气,也没有不认真听课,更没有任何情绪——我平常就不发言,我今天也只是这样做。
放学的时候,顾勤照例来教室里看一圈,王钺息第一个出门,顾勤拦住了他。
王钺息背着书包站在走廊边,听着同学们一个一个出来和顾老师再见,一瞬间觉得特别难堪。
顾勤检查了电源、门窗,亲自锁上五班的门,终于有空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为了避过高峰,附中不上晚辅导的老师可以提前二十分钟下班,办公室里又只剩顾勤一个人。
王钺息背着书包,站在门后,离顾勤的办公桌比较远的位置,“顾老师,有什么事?”
顾勤站在桌前,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能够放心的让你就这样带着伤,带着情绪回家?”
王钺息沉默。
顾勤指着办公室的墙角,“去,面壁思过。想清楚了,咱们再谈。”
八章 卡俄斯之名(1)
王致顺手撒了一把鱼蚤,等热带鱼们蜂拥而来又餍足散去才回头看管家,“少爷平时什么时候到家?”
在王钺息家里几乎等于是隐形人的管家恭敬回到,“少爷六点下课,通常六点二十五,最晚六点三十就到家了。”
王致放在浴缸边的手机响了。
短信。
“爸,我今天晚点回来。”
“跟张嫂说,再弄个松仁玉米,多放点松仁,少放胡萝卜。”王致一句一句吩咐,“白菜的高汤还是要清,别弄得糊了。”
“是。”管家非常用心,神态甚至带着点虔诚,“等少爷进了门就做。”
王钺息将手机还给了顾勤,“谢谢顾老师。”
“还是不说。”顾勤看他。
王钺息低着头。
顾勤抬头,“就咱们两个人。”
“顾老师,我爸其实真的挺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王钺息想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勤有点拱火,却还是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你觉得,我打你不对。”
王钺息想了想,摇了下头,“有时候是挑剔了点吧。但是,你要求的好多东西,其实和我爸差不多,只不过,我爸不会说出来。”
顾勤笑了,“比如呢?”
王钺息提起父亲显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但一直没开口。
顾勤道,“一时想不起来?还有和我一样吹毛求疵的人呢?”
王钺息摇了摇头,“比如,关注细节什么的吧。我爸也是,特别抠小毛病,不过,他就是一个眼神,像您这么说,又打的,就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顾勤长长叹了口气,“我其实不该跟你说这个,但是,我要是有那么长的时间,我也不会这么急了。我一个很尊敬的人说,教你的就是这些,打你罚你,不过是些手段。”
王钺息点头,“我明白的。”
顾勤没想到,以父亲作为话题,王钺息竟然会这么配合。“你挺崇拜你爸的吧。”
“嗯。”王钺息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想和你父亲谈谈,行吗?”顾勤问。
王钺息立刻触电的兔子一般,“不用了吧。”
顾勤笑,“怎么反应那么大?又不是请家长,只是觉得,想对你的教育问题谈一谈。”
王钺息先是摇头,然后过了好长时间才道,“你们没法谈的。”他语气特别认真,“顾老师,更不要和我爸说什么你以后要打我这回事,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我爸不会同意的。”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加了一句,“对你也不好。”说完这句,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爸爸的样子,很是羞愧。
顾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觉得,我这个新班主任怎么样?”
王钺息,“挺好。”
“心里话。”
“嗯。平稳地过渡,大家渐渐习惯你的方式了,虽然不像姚老师那种慈母式的。”
“我是严父?”
王钺息连忙否认,“也不是。”
“那是?”
“说不好。”
“那你觉得呢?”
“哪种?”
“对你呢?”
“挺好的。”
“你能适应吗?”
王钺息又想了想,“差不多吧。有些不能,但是去深想,可以理解。”他说到这就看顾勤,“顾老师,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从班干部这里得到一些你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也许也不会去专门批评谁,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我其实,挺不适合当班干部的。”
“不是你不适合。是,你不适合我的方式。姚老师当班主任的时候,她能看到你的特点,你课代表也当得挺称职的。”顾勤道。
王钺息很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
顾勤特别语重心长,“王钺息,说实话,如果你不是王钺息的话,我也会像姚老师,或者其他一切老师那样对你的。不会打你,也不会挑剔你——”
王钺息鉴貌辨色,觉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没有打断,等他说完了才道,“我知道的。你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他不是善于或者乐于表达的人,话说到这里,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顾勤拍拍他肩膀,“你比我出色。至少是,比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出色。”
王钺息不知道怎么接。
顾勤又和他随意谈了些班级的问题,不涉及任何人,就是两个人正常的闲聊,聊了一会儿,顾勤道,“不如,我送你回去,顺便家访。”
王钺息再次特别坚决地摇头,“不用了。”
“那好。”顾勤没有坚持。
他站在窗前,自从他认了王钺息就经常站得那个位置,目送他背着嚣张的MCM的包远去。
“爸。”王钺息到家的眼神有些闪躲。
王致没问他为什么来迟了,还是和往常一样。王钺息换家居服,洗手吃饭。到餐厅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餐椅上都铺了软和的棉垫子,又叫了一声爸。
王致陪王钺息吃完了饭就出去了,直到晚上王钺息睡着了才回来。他特意去儿子房间看了看,却闻到了熟悉的白药酊的味道。
儿子是不会买这种药的,很明显,一定是那个老师给的。
作为屁股上挨了打的人,王钺息明显只能俯卧,被子也不会盖实,王致忍不住,就想拉开他的睡裤看看到底伤得怎么样了。王钺息睡觉一直轻,即使王致特别小心,也迷迷瞪瞪地醒了。
“爸。”王钺息的声音也是朦朦胧胧的。他其实隐隐约约是知道爸爸只要在家,每天都会来看他的。只不过父子俩从来没说过。
王致顺手拧开了床头的暖灯,“怎么不盖被子。”
“哦。”王钺息没怎么睁眼,顺手一扯被子。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因为毫不防备,身后抽了一下。
“怎么了?”王致声音瞬间冷下来。
王钺息伸手摸了摸腿,又动了一下,王致立刻发现是腿抽筋了。这么大的孩子,正在长个子,大冬天的,又没盖好被子,身上疼,一个姿势睡着,当然容易抽筋了。
王致是运动员出身,最会处理这些小毛病,连忙上床把他的腿架高了压前脚掌,又替他按委中、承筋、承山几个穴道,恰到好处的揉按立刻替王钺息缓解了疼痛,才搓热了手,跪在床上,把儿子的脚搭在自己身上,快速地替他揉搓,王钺息很不好意思,“爸,好了。”
王致一直没说话,帮他真的揉到彻底放松下来了,才半是教训半是吩咐地说一句,“半个小腿和脚丫子都在外面露着,怎么不盖好被子。”
王钺息被父亲当成小孩似的一说,怪难为情的。
王致看了他一眼,“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王钺息顺口答了,却很快明白过来父亲问得不是腿,一下子羞得把脸藏进被子里去了。
王致本来没打算问的,可是,刚才往上绾他的裤子替他揉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身后的伤一定疼得厉害,如果这样再不看看,那也不是亲爹了。更何况,还本来就心疼着呢,“自己上好药了吗,给我看看。”
“好了,没关系。”王钺息别扭着。
王二哥多霸道的人啊,对儿子是疼,可绝对不纵着,而且,二哥特别不喜欢男孩子推推搡搡扭扭捏捏那个劲,看王钺息藏,更来气,“快点,睡裤脱了,我看是怎么回事。”
“爸,真没事儿。已经好了。”王钺息哪好意思,让顾老师揍了就够没面子了,再让爸看伤?
王致站在床边,没有任何的疾言厉色,就三个字,“王钺息。”
王钺息吓得心一突突,只好爬起来把睡裤脱了,半遮半掩的,内裤是怎么也不肯脱了。
王致原本只是觉得年轻人下手没个轻重可能打疼了,毕竟是学校老师,再重能重到什么程度啊,可一看王钺息腿上的伤,火就蹭得一下蹿上来,臀到腿露出来的部分,不是青就是紫,板子的印子,一檩一檩的,靠屁股那里,还有结成的肿块。
“内裤脱了。”他的声音特别冷,特别沉,以至于王钺息根本顾不上害怕丢人的事,只好趴起来褪了小裤子。
臀上的伤明显更重,青紫横呈,没有一块好地方。王致伸手碰了几个肿起来的硬块,王钺息强忍着,后背的肌肉骨骼却全都抽成一块。
这还是昨天打过的伤呢。
王致的脾气,越生气的时候,就越冷静。他什么都没说,先起身去洗手间烫了个热毛巾帮王钺息敷上,又是出门去,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拿了几瓶明显是自制药酒的东西进来,“有点疼。”
王钺息鼻子里迅速钻进一股花椒味,他安安静静地趴着,让父亲给自己上药。一时又是羞,又是担心,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王致上药明显很有技巧,有的地方王钺息就是疼得发抖,他也要把肿块揉开了,有的地方,他却只是用药油擦一擦。臀腿交接的地方,又擦得是乳液。
王钺息直等到父亲都弄完了,用一块干净的大手巾把自己臀腿都盖住,又轻轻盖上被子,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爸,没那么疼了。”
王致道,“明天起来要是还疼的话,就把跌打丸吃了。”
王钺息红着脸,小声答应,特别不好意思。王致收拾了那些瓶瓶罐罐,他许多年不打人了,这些药都是备着平时运动怕受伤之类的,比以前专门给调的药效果都要差点。王致看了一眼在床上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儿子,吩咐一句大大方方地睡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顾秦来了,那小兔崽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钺息把脸从枕头里解救出来,亲眼看着父亲把他藏在床头灯后面的云南白药摸走,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闪过一个父亲出了门就扔垃圾桶的画面,甚至连白药砸在垃圾桶里的声音都听得分明。王钺息不敢多话,乖乖闭上了眼睛,王致拧灭了床头灯,拿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和那瓶白药走了。
云南白药,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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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久等了,贴吧不能发超过5000个字,一会儿还有一章
八章 卡俄斯之名(2)
第二天早上,王钺息就疼得好多了。犹豫了下,还是把父亲放在床头的跌打丸吃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台灯背后,莫名地就对顾勤感到有点抱歉,以至于今天早晨上语文课的时候都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顾勤倒是留意观察了王钺息,从他的表情上就看出伤好多了,再加上两个人昨天谈得不错,他并不是那种功利到一次谈话就要立竿见影的老师,一切都在稳步发展,顾老师很满意。
心情不错的顾老师继续看家校联系卡,他不是只有王钺息一个学生,他需要最广泛也最深入的了解这个班的全部人。但看完之后,却对王钺息更心疼了。班里四十二个人,仅从纸面上的信息判断,基本都是非富即贵、家庭幸福,即使几个经济条件不那么好的孩子,也能从联系卡里看出父母的关心负责来。王钺息,是四十二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失去亲人的。等合适的时机,一定要和他的家长谈谈。
“小顾,回头你到九十二中去一下。”教研室主任叫顾勤。
顾勤倾身细听。
A市的教育协作共同体,附中牵头,二中,八中,五十中,九十二中共同合作,经常会有一些活动。这学期马上到期末,是一个关于教育合作的本学期成果展示报告会。
顾勤看主任,“何主任,我上个月才来的,不太了解咱们学校的情况。而且,现在又是毕业班——”
何主任顺手把校外活动记录表给他,“没事,就是听个报告,已经星期五了。星期六,星期天。我教导处那里查过了,今天下午没你的课,班会你提前安排一下,奥班,就一下午,没事的。”
顾勤明白了。又是个形式大于内容的报告会,还要牺牲两个休息天。老师们可不都是不愿意去,推来推去就砸在他这个“外来户”头上了。
“行。”针对这种职场潜规则,顾勤又不是叛逆期的小孩子,哪怕他的班会课无比重要,他也不愿意去做这种明显没有意义的抗争。
“那,小顾就辛苦一下。”教研主任还是很客气的。
顾勤点了下头,拿了表告辞了。回到办公室,立刻叫了几个班委过来,给他们布置了班会任务,要求每一个同学都制定出这次期末考试的进步目标,并撰写一份详细的复习计划。
“不要写要前进多少名这种。根据上一次考试和自己最近的学习状态,做一个合理的预计,制定能达到的目标。每一门的知识结构一定要弄清楚……”顾勤讲得特别详细。
“提纲也不是每天复习多少这种。具体的时间写清楚,根据自己学习状况来定,而且,切忌不要有十点到十一点复习语文,十一点到十二点复习物理这种。一定是特别明确的,语文的哪些知识点,物理的哪些知识点。更加不要写,几点到几点,看第几页到第几页。只盯着页码,很容易把有关联的东西人为的忽略掉。而且,一定要留足二次复习的时间。”顾勤一点一点地讲,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滕洋,“有没有自己的好的方法,也跟同学们介绍一下。”
滕洋挺兴奋的,“我就是一定要再看课堂笔记。我觉得,很多特别重要的东西,其实只是合上书想就很容易忽略掉,参考笔记最好了。”
顾勤点头,“是个好习惯。”
滕洋脸粉扑扑的,笑得很开心。
顾勤交代完了一切,轻轻拍拍秦历炜肩膀,“交给你了。”
秦历炜点头,“没问题。”
顾勤看他,“不要说我下午不在的事。”又看纪律委员王远,“你多留点神。”
王远和秦历炜一齐保证,“顾老师放心,没问题的。”
顾勤也笑了,完全信任他们的样子,“去吧,把沈雅静叫过来。”
于是,顾勤给课代表交代了周末的作业,又拜托别的老师下午帮他照看一下,这才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
临走的时候,顾勤忍不住地去班级后门的窗户里盯了下全班,英语课,大家表现很不错。顾勤的目光无可避免地在王钺息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看到他专注的样子,放心地走了。
顾勤很放心。王致,很不放心。
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王致耐心等了三天,顾老师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二哥爆发了。
山既然不来就我,只好,我来就山。
星期一一大早,顾勤刚刚下课,才把校外活动外出记录表交到教研室,正要走,校长室里却探出一个头来,“顾老师,进来一下。”
学校里边领导或者前辈称呼年轻老师,只要不当着学生的面,一般都是叫小X,可今天,校长亲自出来叫人,还称呼了格外正式的顾老师,似乎,有些微妙。
“华校长——”
“关一下门。”
顾勤觉得更不对了。
“坐。”华校长指着沙发。
顾勤知道,事情小不了。
华校长不是啰嗦的人,开门见山,但是语气却是敦厚的长者腔,一点也不招人反感,“小顾,你体罚学生了?”
顾勤一下就明白了,“华校长,给您添麻烦了。”暴发户果然是暴发户,看来,真不应该因为王钺息就对他有太高的评价。小息,那个真正影响你价值观形成的人,究竟是谁呢?顾勤迅速在脑子里过着王钺息的家庭成员及主要社会关系,看来,应该找他们家能做主的人谈一谈了。
华校长几乎要被顾勤那不温不火似乎还在走神的态度给急出心脏病,“顾勤,体罚是高压线,问题很严重,知道吗?”
“祖父,祖母?或者外公?”顾勤在心里盘算着。就那样的爹还没给带歪了,小息妈妈的遗传基因一定非常强大。
“顾老师!”华校长这会儿是真觉得顾勤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了,“王钺息的爸爸王总,那可不是个好缠的人。我知道你年轻,荣誉无数,但这种事一出,一切荣誉都成纸了。”华校长恍然大悟,“我就说,王致那么个人,怎么突然关心起儿子的学习来了。当时就应该重视!小顾,咱们赶紧和王总联系下,先做通孩子的工作,王钺息还是很服你的嘛。再找刘老师,帮你说说好话。先跟学生家长道歉,王局帮你压了压,你可不能再不当回事了。”
顾勤悠悠地抬起了头,“华校长,您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给您添麻烦了。”
华校长见过愣的,就没见过愣得这么充满自信的,登时觉得,年轻人啊!“小顾,这件事,真的不好办。局里几次三番下文件,对体罚,是零容忍!这是关系到师德师风的问题,你别不当回事。”
顾勤,“嗯。”
华校长终于没法再保持长者风范了,“小顾,事情已经闹到局里了!”想了想,又缓和了语气,“王钺息的爸爸你可能不了解,不过,我听好几个领导都说过,他的背景不简单,连厅里都要让他几分。小顾,我知道你有个性,但是,王总这种人,绝对是惹不得的。他要是真计较起来,你这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顾勤平生最恨仗势欺人,他从前带过的学生,又有哪个不是背景雄厚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更何况,王钺息这么顺眼的孩子,错过了,一辈子都没第二个,华校长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顾勤更来气,就是他爸身上那种江湖习气带坏小息,于是,特别心平气和的,款款而谈的,温文尔雅的,不骄不躁的说,“华校长说得对。我觉得,王爸爸特别有道理,正好,我也想请他,和我较一较这个真。”
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对面桌的刘老师就说,“小顾,有课是吧。你手机一直振。”
“谢谢您。”顾勤刚拉开抽屉,手机又开始振了——王局长。
“王局,我顾勤。”
“我知道你是顾勤,顾大少,我找了你一早上了。你惹谁不好惹王致那个混世魔王,你揍谁不行你揍人家的儿子。你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到了附中走火入魔了不成?你不是从来不打学生的嘛。”王局可是真着急。今天早上一上班,王致就等在局长办公室门口。王局赶紧寒暄,“你怎么过来了?”王致特别严肃认真,“我投诉。”问明了事情情况,顾勤可是他重金挖过来的人才,王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当着王总的面,在电话里狠狠地把华校长训了一顿,重申体罚学生性质的恶劣,又套着交情,好容易平下了王总的怒火,决定,给年轻人个机会,今晚在翠华和他谈一谈。
顾勤和王局是熟人,说话比较随便,“他还是太岁不成。”
王局,“他比太岁还太岁。你能在太岁头上动土,你在他脚下挖挖沙子试试!小顾,你是疯了不成,以前在九中,一群混世魔王,你可是一个指头都没动,拾掇的他们服服帖帖的。你们班的王钺息我也知道,那样的孩子你都能揍,你是找事不成?”
顾勤说到这里,倒是有些认真了,“王局,我是真心喜欢他。”
“小顾,别傻了。不是那个年代了。我跟你说,我今天早晨跟王总说好了,晚上在翠华,你把你那脾气收收,要不然,我可真兜不住。”王局劝道。
顾勤明白王局的好意,“嗯,是我没处理圆活。局长,多谢您了。”
王局长叹一口气,“唉。我明白,都是为了学生。可是小顾,现在带班和我们那时候真不一样了。跟王总说两句软话,都是为了他的孩子,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嗯。我会和他好好说的。”顾勤实在不愿意再被王局絮叨下去。
“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我跟你说,我是真怕你们俩碰面。顾,我跟你说明白了,不管什么理由,这事儿你不对,今天,就算再憋屈,你也认了。”说到这里又怕说轻了顾勤不听,“我跟你说,别说是你,就是你家老爷子,在他面前,都不敢有二话。就他那脾气,不抽死你老子的儿子都是给面子了,你居然还敢动他的儿子?”
顾勤苦笑,“行,行。王局,我记住了,一定不惹祸。您忙。”
王局又叮嘱两句,终于挂了电话。
顾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已结束通话,长长出了口气:小息,摊上这么个爹,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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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吊胃口,情节发展需要,谢谢大家。
八章 卡俄斯之名(3)
翠华是A市一家老字号的中档餐厅,主打商务和休闲。离附中不远,包厢隔音好,菜的味道也不错,价位适中。更好的是,它和一般的老字号餐厅差不多,服务员都懒懒的,你不叫他们,他们绝对不会进来。
接到王局的电话后,顾勤又重新把王钺息的家校联系卡翻了一遍,还和姚老师通了电话,关于怎么和王钺息的家长沟通,自己又理了理思路。晚上放学的时候,顾勤还特别小人之心的在学校附近的银行取了三千块现金,请暴发户吃饭嘛,谁知道他会点些什么。不过在翠华,三千应该差不多了。顾勤做好了万全准备,没开车,搭公交去了翠华。
进的是竹园厅,包六。顾勤进去的时候,王局已经在了,顾勤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领导,又是为了自己的事这么奔波,“王局。”
上首的位置留着,顾勤坐了下首,王局又开始语重心长,“就你一个,华校长没来?那孩子跟哪个老师好些,会说话的,你也没叫一个帮腔的。”
顾勤牛气冲天,“他和我关系最好。”
王局真是恨不得冲南边砌一堵墙让顾勤撞了,“小顾,我再跟你说一遍,按理,你也不是刚入行的新老师了。体罚,是师德师风的问题,谁碰谁死。你别不放在心上,今天,咱们是来讲和的。”
顾勤点头,“王局,让您费心了。我也不瞒您,我实在太喜欢王钺息这孩子了。依这孩子的天赋,性格,他的成就,不止于此。但如果是一个毫无远见,只一味惯着孩子的家长,这孩子就毁了。王局,我们教书育人,如果能把孩子带到他能到的更高的地方去,那不才是我们的本分嘛。”
王局到底是领导,和顾勤的角度不一样,“你这话没错。但是,小顾,教学生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保护自己。而且,人的未来,谁都说不准,但法律、制度是放在那的,你有多少道理,体罚,就是不对。”他说到这里,又劝,“小顾,我知道你是一腔热情都为了孩子,但咱们也要讲方法。就拿今天来说吧,不是你去家访,和家长谈教育经。咱们就是出问题了,把人家孩子打了,咱们不对,咱们给人家道歉,说软话。小顾,我知道你有想法,有追求,但是,你要是今天还瞅着想再说服谁,那我可真的就白瞎这份儿心了。”
领导究竟是领导,到底还是有水平的,顾勤的打算,王局看得真真的。还想再说两句,手机却响了,王局看了一眼,示意顾勤,“王总电话。”
“诶,王总啊。是,没事儿没事儿,最近就是堵,您慢慢来。小顾已经到了。没关系没关系,让他等着,我再和他说说。”
王局对顾勤眨眼睛,“小顾刚出去了,对,竹园厅,包六。嗯,小顾可能是跟服务员交代什么去了。他这会儿不在,咱们老朋友,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早上那么大脾气,我真都没敢劝。”
“说实话,小顾这个年轻人,荣誉很多啊,那可不得了。你也知道三十出头能评特级的,全中国也没几个吧。XXX的孙子也是小顾带的,人家满意的很,在上面也是挂了名的人。姚老师这病,谁都没想到,这班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专门从Y省三顾茅庐把他请来——”
“是,是,我没有那意思。这事儿,真是他不对。年轻人,冒进了。但是,话说回来,这个人,能力是有的,我也跟他深聊了,他真心喜欢咱们家孩子。您想,人家一年轻人,大好的前途,要不是为了咱们家孩子,至于这样嘛。咱们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不管,那也状元妥妥的,绝对跑不了。他能上了心,可不就是真放在心里了?不是我为他说话,这年头,老师的枷锁太重了。遇见个赏识孩子的老师,又肯真操心,还不怕得罪人一心为孩子的,真不容易。”
插着耳机的王致真烦了这理论,不咸不淡地道,“我也谢谢顾老师看重我儿子的真心,但孩子挺灵醒,有些道理我认为,点到为止、说服教育就足够了。”
王局忙道,“那当然。打孩子,怎么说都是他不对。”
王致没回应。
“但往深了说,那也是为了孩子好嘛。到底年轻人,嫩了点,方法欠妥,这是他不对,我好好说他。二少,我是背着小顾跟你再白咧一句,这事儿你差不多,也别太过了。第一,的确为了孩子好,第二,咱们孩子以后还继续搁人家手底下上学呢,眼瞅着就剩不到半年了,总不能再换一个班主任吧,其他家长还是很认可顾老师的嘛。第三,咱孩子是好,但也真不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王局话还没说完,王致直接打断,“什么毛病?让他说,什么毛病?是拔了政教主任的胡子,还是放了任课老师的车胎,哪怕寝室毛巾没挂好扣分了也行啊,王钺息又不住校。局长,不是我护犊子,王钺息你也知道,是那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人吗?规矩的我们王家祖坟都快冒青烟了。王局,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了,谁说都一样:我家儿子,一点儿毛病也没有,比恒大冰泉还清!”
二哥的声音可是真不小,顾勤在一边听得真真的,王局一边道小顾,你回来了,一边挂了电话。
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倒进车位的的王致冷笑,装得还挺真。
王局看顾勤,“听见了?”
顾勤的脸色却有些不对劲,王局道,“吓住了吧。我就说,王二少的阵势,一般人谁降得住?”
顾勤听到那个二少,更不安了,那个声音,那种语气。
王局用胳膊肘子碰他,“怎么了小顾,吓傻了?”
不可能,大师兄最讨厌A市,他不喜欢那种黏黏的湿热,不会来。更何况,大师兄怎么可能不打儿子,当年——顾勤整个思路都是乱的,哪里顾得上王局长的话,只是习惯性的回道,“开玩笑,我顾勤怕过谁?”
王局看顾勤,总觉得他脸白得有点厉害,那句话怎么听怎么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小顾。”
顾勤腾地一下站起来,“王局,要不,我去迎迎——”
王局盯着顾勤,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正想说实在慌了就少说话,一切交给自己就成,就听到包厢外面真真儿的带着几分挑衅几分满不在乎的声音,“最年轻的特级教师,您好啊。”
门,刷地一声被推开。
顾勤,蹭地一下,就要往前去。
大师兄。
竟然,真的是大师兄。
王局惊呆了,小顾这饿虎扑食的架势是怎么的,二少就算语气张狂了些,你也犯不上冲上去动手啊。于是,王局眼明手快,移动着肥胖的身躯安禄山跳胡旋舞似的一把拉住了顾勤,“小顾,别冲动,有话慢慢说。”
顾勤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僵硬迈不出去腿,又一时不防被王局扯住,整个抱了个圆,只好在原地挣扎。
王致,倒是笑了。
哦,原来是你这小祸秧子。
王致一步步走过来,顾勤额头上的汗都快甩成印度飞饼了,奈何王局抱得他死紧,顾勤着急,“您别拉我!”
王局扯着他西装都快把他勒成木乃伊了,他语气一不对,王局更急了,“小顾,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的?别叫王总看笑话。”
顾勤哪里是怕被看笑话啊,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说梦话了,只好劝王局,“局长,局长您放开。”
局长哪能放啊,本来打了人家孩子就是事儿,这要再打了人家家长,推荐了顾勤的他也没好果子吃,于是劝道,“小顾,可不带这样的。别激动,有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三个人吃饭,订的包厢并不大,从门口走到餐桌前,也就几步路功夫,二哥怡怡然走过来,施施然坐下,也笑了,轻轻看一眼顾勤,“是啊,年轻人别激动。有话,坐下说。”
师兄一坐下,顾勤吓得心脏都快急出溃疡来了,可王局听了王总的话,就像沼泽地里绽放的一抹阳光啊,连忙赶着话茬,“就是嘛,小顾,快坐。”
你就是挖了熊胆填到顾勤腔子里他也不敢坐啊,此刻又不能抡圆了胳膊把局长扔出去,顾勤顺口就说,“这儿没我的座。”
局长一听,心都凉了,小顾这是什么态度啊,给了台阶都不下,连忙训道,“王总人都来了,你怎么说话呢?六个人的位置,怎么就没你的座了?怎么,还得给你再加个座啊!”
王致开了餐具,闲闲地玩着筷子。
顾勤一看见师兄笑,连搡在喉咙里的空调的暖风都凉了,一急,再也绷不住,“王局,我坐什么坐啊。我能在这儿有个站的地儿都得看您的面子。”
王局也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不自觉地松了手。
顾勤侧过身,向后退了一步,面朝王致,就差五体投地膜拜鞠躬了,恭恭敬敬的, “师兄。”
王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顾勤微微一点头,“坐。”
八章 卡俄斯之名(5)
王致带顾勤回家的时候,王钺息不在。
王致随意指着顾勤,“顾少爷,我的小师弟。少爷呢?”
管家先恭恭敬敬地向顾勤问了好,礼貌而又殷勤地询问了顾勤喜欢的饮料之后才答道,“少爷去看装备了。”
王致哦了一声,先对管家吩咐,“正山小种,我一会儿亲自泡。”又对顾勤解释,“我答应王钺息寒假带他去天仙瀑攀冰,最近陆陆续续添装备,你也去挑挑。”
顾勤特别想说,师兄您心真宽,咱孩子还有半年要中考了啊。不过想来,中考这种在一般家长眼里的大事在师兄心里估计就是个屁,只好安慰自己,全面发展劳逸结合,不是玩物丧志不是玩物丧志。
才说着话,王钺息就进门了,他完全不知道今天早晨他亲爹去局长那告顾老师黑状召唤出一个师叔的事,因此在自家的客厅里看到顾老师,也只以为是这个麻烦的班主任亲自家访来了,“顾老师好,爸。”
王钺息想到自己和顾勤的那点私密关系,在家里见到他就有种小秘密被暴露在空气下的尴尬,于是分外客气地对顾勤道,“顾老师不好意思,我先回房换件衣服,怠慢了。”
顾勤还没说话,王致先道,“你去。到茶室找我们。”
“是。”王钺息又对顾勤鞠了一躬,边走还边琢磨着,顾老师面子挺大,爸居然亲自给他泡茶吗?想到这儿,倒是替顾勤放下了担心,他知道自己父亲不是装腔作势的人,能和顾老师这么平和的相处,看来就不会太计较了。
王钺息换了一身加绒的白色家居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又透着温馨,倒显得衬衫光洁西裤挺括的王致和水手大衣天鹅绒直筒裤的顾勤风尘仆仆的。
王致看了一眼顾勤,“不热啊。”于是,带着顾勤到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顺口吩咐王钺息,“晚饭吃得什么?去厨房看着洗几个土豆,彩椒,胡萝卜,把牛肉化了,我待会做咖喱牛腩饭。”
王钺息点头,“吃得张阿姨煮得紫米粥。”大概是太意外了,也顾不上和老爸撒娇说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还要炖咖喱。王钺息一边朝厨房走一边觉得,这节奏也太诡异了吧。
顾勤倒是有些惭愧了,果然是自己想当然了,看师兄和王钺息相处的样子,完全不像那种一味娇宠孩子的暴发户啊。师兄果然英明神武、自有一套。
王钺息洗了土豆,剥了洋葱,摘了彩椒,冲干净了牛肉,又架上两只锅子,把流理台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才去茶室请父亲。
这一次的气氛温馨许多,尤其是空气中还夹着牛奶的甜香味,王钺息是太知道他父亲是个对茶多挑剔的人,最厌恶地就是所谓的加奶加糖桂圆汤什么之类不伦不类的中西合璧,如今居然把正山小种冲成奶茶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顾勤一眼,父亲却将那杯茶随意递给他,“给师叔敬杯茶。”
王钺息眉毛抽了下。
王致一水的风轻云淡,“你老师以前跟过我。”
王钺息接了杯子,后退一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师叔,请喝茶。”
“不用多礼。”顾勤老师不客气地端了。
王钺息突然有一种被用大浴巾打包成一只大糖果放在称上给顾勤买走了的感觉。
顾勤小口小口地喝茶,吩咐王钺息,“去做功课吧。”师叔范十足。
“是。爸,师叔,我先回去了。”王钺息一点儿也没有打扰师叔大人叙旧的意思。
王致顺口问,“还吃点吗?”
王钺息摇头,“晚上吃得挺饱的,不用了。我先出去了。”
王致挥了挥手,不再留他。打算饮过了这一杯就去亲自给饿肚子的熊师弟做饭。
王钺息出了门没回房间,倒是先吩咐管家,“客房收拾出来一间,要带阳台的。”
管家浅浅躬着身子,“老爷今天要留客吗,我这就吩咐杨志回去。”杨志是专门接送客人的司机。
王钺息轻轻一笑,“早点休息吧,也许明天还要麻烦杨叔跑一趟。”
管家是标准的三十度鞠躬,敬业地没有露出任何疑惑。
王钺息笑得更开了,“廉伯,麻烦您亲自盯一下,弄得舒服些。”剩下的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那位尊贵的顾师弟可能要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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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有点少,大家久等了
九章 泛同居生活(1)
虽然王钺息说自己很饱,但王致在给师弟煮咖喱的时候依然没忘了儿子,鸡蛋和面包糠裹得小香蕉,炸得金黄金黄的;椰蓉牛奶蛋卷,糖不多,烤得蓬蓬的,满屋子的香。事实上,顾勤从来没吃过师兄做得东西,因为在萌发亲自煎太阳蛋讨老婆欢心这个荒谬的念头前,王致属于用炮仗点燃气灶的厨房杀手。能让一个硬汉温柔起来的,就是他的女人。王二哥天赋异禀,煮饭都带着一种风流劲儿,很快就无师自通了。中西经典,川湘鲁粤,都能做一点。
顾勤看着师兄在厨房里忙活,系着围裙也依然不像大厨而像大哥,心里想着,原来,大师兄也变了这么多呢。
“叫王钺息过来。”王致手上忙活,吩咐着顾勤。
“是。”哪怕是第一次来,但依照房间的格局,很快就能找到王钺息的房间。
敲门,随便一打量,连顾勤这样的败家子都难免觉得这也奢侈得太有品味了吧,师兄为亲儿子可是真舍得花钱。他刚才换衣服是进过王致的主卧的,简洁大气的装修,房间很整洁,也很温馨。不像有些豪门的主卧,看着倒是干净,可一眼就能看出是佣人整理的。王致的房间,透着家的味道。但王钺息的起居室,就算在豪宅里也是一等一的少爷房啊。书架墙,落地窗,天花板上挂着价值不菲的飞机模型,大片的绿色植物一直延伸到阳台上,触目所及的任何一个小东西,都各有来历,连便签纸都是值钱的。如果用漫画来表现的话,就是一串的$$$$……
“师叔。”王钺息站起身,“是要我去服侍用饭吗?我洗个手马上来。”
次卧居然还带洗手间,真奢侈。于是,很快就有更奢侈的事发生了,王钺息的门居然是声控锁匙的。看着顾勤充满内涵的眼神,王钺息坚决地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
王钺息心道,还装傻,于是,王少爷重重强调,“即使在我很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对着自己卧室大喊芝麻开门享受自己是外星人的恶俗趣味。”
顾勤笑了,看不出,这孩子在家里还挺有幽默感。
“爸。”王钺息可不敢坐着装大爷,早早进厨房端饭去了。
因为做得是咖喱饭,所以并没有配什么硬菜,只是弄了个简单的蔬菜拼盘,配鸡茸蘑菇汤。
“坐吧。”二哥亲自给师弟和儿子用非常漂亮的悬壶高冲手势泡了茶,两个人不敢僭越,都避到了旁边。王钺息看着父亲专程为自己做得椰蓉蛋卷和脆皮香蕉,哪怕不饿,也配着红茶非常享受地各吃了一块。
顾勤用特别流浪汉的速度和贵公子的吃相同那盘咖喱饭战斗,吃到差不多填饱肚子,才效仿水浒前辈拍师兄的马屁,“人说,美食不如美器,可大师兄的手艺却完胜这些价值千金的器皿。”
王致特别记仇,“对啊,你师兄是暴发户。”
顾勤连忙给师兄夹菜,“不知者不罪。”
顾勤在王钺息眼里一直是穿着剪裁得体的dior homme挂着面瘫脸的没长牙的吸血鬼形象,猛然看见他同父亲开玩笑,还有些不太习惯。
王致却是在翠华被顾勤殷勤夹菜给伺候饱了的,只随意动动筷子,“不够还有。”
顾勤于是真的老实不客气地把师兄碟子里的饭扒拉进自己碟子里了,“以前在球队的时候,老吃师兄的盒饭来着。”
王致看在王钺息还在要给小师叔留面子的份儿上没敲他,当年的顾小秦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别人玩诚实大胆偷自己的饭盒。王钺息亲自给父亲盛了汤,他特别高兴,母亲走后,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于是,王钺息出言邀请,“师叔,房间已经备好了,到家里来住吧。”
顾勤有些意外,转脸看王致,王致道,“你自己看。”
顾勤上个月才来的A市,还没有在这里置产,如今住得是学校旁边租的两室一厅,环境还不错,租金已经付了一年的,不过,土豪考虑问题的时候,钱绝对是最后一个因素,顾勤看着王钺息诚心期盼的样子,开玩笑道,“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再也不怕谁告我体罚了。”
王钺息低头夹了个炸香蕉,小声道:没意思死了。
顾勤看王致,“我那边挺好的,需要的时候,偶尔过师兄这来住住。”
王致无所谓,只要儿子高兴,能跟小师弟住一起自然是更好的。
只有王钺息,小口地抿着红茶,越琢磨越觉得“需要的时候”几个字,非常诡异。
王致看儿子不吃了,随口问他,“饱了?”
王钺息笑,“晚饭本来就吃得不少,可是爸又不常做,这会儿已经撑了。”
王致道,“没关系,想吃给你冰着,明天早晨当早点。”
于是,顾老师默默把想要伸出去的筷子收了回来。
王钺息点头,“谢谢爸。爸,师叔,如果不用服侍的话,我先回房了。”
“嗯。”王致。
“去吧。”顾勤。
等王钺息出了门,王致亲自夹了个椰蓉蛋卷放在顾勤碟子里,“放大了胆子吃。吃完了明早我再给王钺息做。”
顾勤将盘子里剩下的咖喱饭消灭殆尽,“其实早都饱了,就是师兄的咖喱饭配红茶实在停不下嘴。”
王致却是又夹了一块香蕉给他,“喜欢吃就多吃点,听见王钺息说得了吗,以后我也懒得做。”说着自己悠悠闲闲品茶了,“吃完把碟子洗了。”
“是。”真会利用劳动力啊。顾老师深深觉得,没见师兄的这些年,他一定,又赚了不少钱。
加精了,都是因为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
九章 泛同居生活(2)
从张开眼睛的五点半开始,顾勤就有预感,借住在保留着运动员习惯的大师兄家里,妄图逃过每天的早锻炼是不可能的。果然,在他闪电般地边刷牙边冲了个战斗澡之后,师兄和师侄已经换上轻便的运动装了。
“头发吹干。”王致面无表情,迅速切换大师兄模式。
顾勤看着那张比十五年前更威严的脸,不用了三个字呛在喉管里愣是没说出来。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才准备出门,小师侄已经连运动服都送货上门了。
大概是陪王钺息的缘故,王致跑得并不快,班主任并师叔教育毕竟不是上刑,那几十板子还不至于让王钺息隔了两天还走路困难。王致看顾勤现在跑三十分钟依然只是微微调息,想到他昨天换家居服时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倒是颇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嗯,果然还没落下,不错。
丰盛的早餐之后,王钺息很庆幸自己没有那个荣幸和顾老师一起上学。他骑车,顾勤是司机开车送的。只是王钺息不知道,他亲爹在他疾驰而去之后对他亲师叔说,“对王钺息不用照顾,该怎么样怎么样。”
王钺息今天特意早到了一些,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在他放下书包打算收物理本的时候,滕洋已经帮他催了三组的了。青春就是资本,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没有不好看的。更何况,滕洋本来就属于漂亮小姑娘里的格外漂亮的那种,小姑娘白嫩嫩的脸透着粉,一笑两个梨涡,“你先扫地。”
“谢谢。”王钺息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把英语书和笔袋都拿出来摆好就去做值日。他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但绝对不是四体不勤的大少爷,扫地这种活干起来还是很利落的。班里的卫生保持得不错,并不用多辛苦,又加上滕洋帮忙,在英语老师进教室前,王钺息已经搞完了卫生抱过了本子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看书了。
滕洋冲他一笑,甜甜的。王钺息对他点了下头表示谢意,继续看课本后面的语法表。
顾老师成为顾师叔的第一天,王钺息无可挑剔。
第二天,王钺息表现更好。
第三天,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第四天,星期五了,看姚老师的事总算定下来,班会结束后,由秦历炜、滕洋、陈平、董佳佳、刘韬作为代表去医院,王钺息一向不会凑这种热闹。
因为秦历炜和陈平都要去看姚老师,王钺息当仁不让地接了他们俩的活扫除,感激得陈平亲自下去买了一杯热奶茶给王钺息送上来,倒是让滕洋瞪了他好几眼。
住院尤其无聊,生病的人心理总是比较脆弱,有学生们来看,姚老师特别高兴。秦历炜代表全班同学送了营养品和花,大家叽叽喳喳地问着病情,得知姚老师的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一阵就能出院,孩子们都雀跃了。
姚老师的父母早已过世,丈夫还要上班,只有婆婆从老家赶来照顾她,婆媳之间亲近得不得了。看着这么多学生来,老人家顺便提起王钺息,“小王今天没来哦。”
滕洋正给大家分香蕉,听了奶奶的询问,立刻解释一般地道,“王钺息挺惦记姚老师的,也想来呢,不过班里说了让我们几个代表,大家都担心姚老师呢,盼着她早日康复。”
其实,老人家很淳朴,就是这些天王钺息老来也熟了顺口提一句。姚老师笑道,“是啊,虽然不能把你们带出去,可想着这四十几个学生,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啊。回去,代我谢谢同学们。顾老师很好,年纪轻轻就那么有成就,比我有个性,也有思想,你们好好学,就剩半年了。”
于是,大家又说起学习的事。
顾勤在大家和姚老师聊天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好一阵才回来,当着姚老师,又把五班的孩子夸了一遍,姚老师也说,是,都是好孩子。说到后来,明明是温馨的话,大家却都忍不住要哭了似的。秦历炜连忙道,“我们不打扰老师休息了。”说着看顾勤,“顾老师,咱们回去吧。”
顾勤点了头,大家再叮嘱几句好好养病注意身体别担心我们之类的话,姚老师的婆婆亲自送大家出去。
无论是不是名校的老师,教师这个职业,都是很清贫的。那种扯大旗开补习班课上不讲课下讲的老师绝对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毕竟是工薪阶层,姚老师住得还是普通病房,学生们一走,病友们就羡慕着,说些诸如学生真有良心,好老师都不容易,桃李满天下之类的话。姚老师嘴上谦虚,心里却是欣慰得不得了。当老师的,再苦再累,最后不就图个学生们说句好嘛。
星期六,王致陪王钺息去打冰球,都是一群富二代富三代带着老爸打对抗。王钺息和王致这一队另外两个小孩儿一个是外国语的,一个是一中的,另外那一组的三对父子都是体校的。大家戏称是学霸对学渣。
每次王致陪王钺息来打球,无论和谁搭档,开打几分钟,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把指挥权交给王致了。王二哥化身王教练,运筹帷幄挥洒自如,和儿子在冰上继续称王称霸。
王二哥的观点一直是:连玩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学的时候还怎么痛快。于是,父子俩配合默契,战得酣畅淋漓,二哥手持冰球杆指挥若定,颇有几分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气势。直把个狂打电话试图蹭饭的顾师弟逼进了沙县小吃填肚子。
父子俩流够了汗,也让对手流够了汗之后,心满意足地去吃上次让王钺息不小心暴露的淮月楼。
“叫上你师叔?”王致顺手把大毛巾扔在凳子上。
王钺息点头,“行。”一看手机,四个未接来电。
“爸,师叔打了四个电话。”
王致看自己的手机,未接来电两个。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王致精赤着上身顺手拨过去,八块腹肌漂亮地让更衣室的人频频“侧目”,王钺息小气地给他爸抛了件小背心,二哥火速套上,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他明朗的手臂线条上。
“和王钺息打球呢。”
“吃了没?”
“淮月楼,三楼的瞻园阁,你进来就行。顺便,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王钺息等父亲挂了电话才道,“对哦,顾师叔还没见过康姐姐呢。”
二哥换个衣服也是酷帅狂霸拽的总裁范儿,“其实也无所谓,小康他本来也认识。”
说了这一句,王致就不再说话,换好衣服坐在一边,王钺息默默整理着东西,能感觉到父亲扔手机进包里的时候轻轻捏了下钱夹子,那里面有妈妈的照片。
其实,那天在家里,王致已经给顾勤看过蒋元的照片了。卧室里大幅的主婚照多少年了都保养得那么好,端端正正地占据整片墙面,顾勤怎么可能不问。
王致回头看儿子,不觉就想到妻子,阿元走了有九年了,可不知为什么,却总觉得她还在自己和儿子身边。可惜,不能亲口介绍小顾给阿元认识。如果阿元见了小顾,一定会说:又是当年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孩子吧。
“好了?”王致其实并不回避在儿子面前想蒋元,无论是生是死,那是他王二的老婆他儿子的妈。过了这么多年,悲痛伤心什么的,都变成更深的亲情了。那是他们两父子最亲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嗯。爸,师叔见过妈妈吗?”王钺息拎着包。
“见过一两次吧,也就是打个照面。你妈妈和你外婆一样,都是苏州人。后来,为了你外公养病,才搬到A市的。不像你师叔和小康,我们长在北京。”王致一点也不回避这些。儿子长大了,父母的事,他都有权力知道。
“我听外婆说过,您这辈子最得意的两件事,一是千里追妻,二是白手创业。”王钺息调皮道。
王致一点也不谦虚,“千里追妻倒是不假,一点能耐和诚意都没有,怎么娶得到你妈?蒋家的女儿肯跟我,那是下嫁。”说完了又道,“白手创业谈不上,虽然没拿家里的钱,但我要是不姓王,也没那么容易。”他一点儿也不怕跟儿子说这些。反正他挣的这些将来都是儿子的,难道现在当他小白兔养,指望着一毕业突然变成大灰狼吗?
到了淮月楼,康君已经在瞻园阁等着了,一看见王致进来就指着茶壶道,“我自己带的雨花茶,这是第二泡。”
王致懒洋洋地,“糟践东西。”品茶讲得是有情有趣有时间,带到饭店里,用着不知道残留多少烂茶渣子的粗壶,喝着别人喝过千百次的直身杯,还不如白开水呢。
康君嗔道,“外面的茶你又不喝,自己带了又不愿意。”
王钺息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对康君道,“正是时候呢,是上次带回来的那些?”
康君道,“是呢。喜欢吗,我给你包一些。”
王钺息一边给父亲倒茶,一边道,“不用了。我很少喝。”说着又劝王致,“味儿还成,爸试一下。”
王致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没再说话。
康君很有几分得意,“我亲自泡的呢。”
其实,康君虽然憧憬着自此长裙当垆下,为君洗手做羹汤的贤妻良母生活,但她本身的性子比较活泼,对茶艺插花这类太静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也就这些年跟着王致,才找到了些趣味,“点菜吧。”
王致又喝了一口茶,“再等一下,还有个人。”
“哦。”康君也没问。这些年,她早已走进王致的生活圈,王致要介绍朋友给她认识,也是理所当然的。其实,作为二哥的女人,除了那张结婚证,王致对她真的还算不错。
倒是王钺息怕待会尴尬,向康君解释道,“是爸以前羽毛球队的师弟,我的新班主任。康姐姐可能认识,顾勤顾老师。”
康君当然认识,只是没想到不久前被文昭田家稼他们深切同情的被后妈迫害出家门的顾家嫡长子竟是王钺息的老师。地球可真小啊。
大师兄召唤,顾勤来得并不慢。他又不路痴,根据服务员的指示很快找到了瞻园阁。其实他一路都在想,师兄要介绍给他认识的到底是谁。敲门进来,见到的却是一个女人。二十八、九岁样子,圆圆脸,圆圆身材,不算胖,但也绝对不瘦,长得比路人稍微好看点,笑起来很亲切。
王致介绍道,“康君。”
康君先站起身,伸出手,“你好,顾老师。”
顾勤和康君其实也就是社交场上那样认识一下,想了想,倒是能想起来,毕竟一个圈子,康君的堂哥跟他也算熟,“康小姐。”
王致没给什么机会让他们寒暄,直接道,“就等你了。”又看康君,“点菜吧。”
康君先问顾勤,“顾老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顾勤看师兄没反应,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和她太亲近,于是,并没有说那句很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叫我小顾就行了,只是道,“我都好,康小姐看着点。”
于是,康君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都是王钺息平时喜欢吃的,又把菜谱给顾勤。
顾勤知道师兄是最烦点菜的,目光深邃地看王钺息,“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王致道,“你看你的。小康都给他点了。”
顾勤于是又是心里一颤,极度客气地添了两个菜,亲切得过了份的再看王钺息,“没关系。想吃什么,尽管和师叔说。”
王钺息不明白顾勤对后妈这种生物的生理性厌恶,只觉得今天的顾老师和蔼的无比诡异,想了想,“要主食了吗?加个黄桥烧饼吧。”
顾勤点头,“嗯。真不错。再添个文思豆腐羹?”
王钺息和顾勤一样属于数字敏感星人,在心里默默道,四个人六个菜够了吧,于是道,“看师叔的意思。”
顾勤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一副由你吃到饱,师叔为你撑腰的样子,转头看服务员,“暂时就这些,我师侄需要的话再添。”
王钺息默默替服务员吐槽,你师侄关点菜的什么事啊,叔——!
前两天有人说想看小息的包,是这个,很嚣张吧,哈哈~

顺便,关于二哥的八块腹肌,请自行百度林丹腹肌图片,很帅气的,绝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哈哈~
九章 泛同居生活(3)
吃过了晚饭依然是老规矩,王致和康君去二人世界,只不过王钺息现在有师叔陪。当然,他自己觉得,比起师叔的关爱如刀,他更加享受孤独如霜寂寞如雪的冷艳高贵。
康君这顿饭并没有吃得太饱,王致也知道。因此,在路过一家泡芙店的时候,很适时地停下了脚步。
康君很感激王致的体贴,更感激他没有就顾勤的态度解释任何话,高高兴兴地点了奶油和巧克力的,又要了一杯香蕉巧克力,热乎乎地吃了,一点也不在乎会更胖一点的样子。
关于顾勤的态度,在跟着王致的这七年里,康君其实并不陌生。二哥的每一个朋友,最开始几乎都是用排斥的眼光看她的。她知道。
想当人后妈是原罪。
最开始的时候,她真没想过要当王钺息后妈。她只是带着每一个少女与生俱来的悲壮的拯救情怀来爱王致,这个男人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他太寂寞了。女人都有一种本能,愿意牺牲一切来安抚受难的高富帅受伤的心。接近了,却知道,自己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那个人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她的角落。她努力地走,用力地跟,放下一切,不敢有任何希求,才终于有了一个能站在他身边的机会。康君清醒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个明知道会输还要压上一切的赌徒,只是因为,前期已经投入地太多了。
王致陪她看了实验话剧,一个人在外面等她。康君去后台和熟悉的导演编剧演员打招呼,雀跃地像个少女。七年,她走进王致的社交圈,王致却离她的社交圈日渐疏远,她的亲人、闺蜜、朋友,都不会在问王致是她的谁,在那个共同的圈子里,她被称为是二哥的女人,她想,这是最合适的定位。
A市有最美的夜景和最精致的夜生活,比起从小长大的B市,康君爱这座城市的拜金主义和灯火迷情。
四季酒店的富丽堂皇与这座城市相得益彰,康君习惯性地走,王致也走,却在距离酒店不远处停下。
康君看明白了,他是在打车。
“我送你回去。”
康君不是小孩子,她二十三岁那年在这间酒店36层的套房里把自己交托给王致,那一天她就明白,也许有生之年,登堂入室都只是个梦想。今年,她二十九岁。她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用来暗恋他,将最绚烂的年华用来陪伴他,他给予她的从少女到女人的盛放却全是在酒店。可今天,即使是酒店,他都不愿意了。她无法怨,因为有些事,之于他,只是需要,之于她,却是恩赐。
出租车里的康君低着头,王致坐在他身旁。
康君是爱说话的人,在她的兄弟朋友面前,她不应该叽叽喳喳的,所以收敛。可和王致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必太压抑本性。因此,车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开口,“顾老师对二哥来说,很特别吧。”
“嗯。他跟我的时候还没王钺息大呢,我当儿子一样管着的。”
“世界真是小,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来了A市。”B市和A市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两市之间的人口流动本就很平常。朋友们各有际遇,只是,王致追随蒋元而来,她追随王致而来罢了。
“嗯。”
“顾老师对王钺息很好呢。二哥就不用担心了。”
“他自己应付得来。”王致对儿子还是很信任的。
“是啊。小息这么优秀,蒋姐姐也会很开心的。”
“你和阿元不熟,不用叫她姐姐。”
继室叫元配,良妾称嫡妻,哪怕职场上后辈叫前辈,社交圈里随意攀交情,都可以称姐姐,只有她不能。
“是呢。妈妈总会为儿子感到骄傲的。”康君笑了下。
“小康——”
“二哥,这喷泉真漂亮。”康君哪里是会为一个小小的路边喷泉打断王致的人。
王致沉默。
康君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去,轻轻蹭了蹭王致的手背,“二哥,咱们说好的。看在我从不犯错的份儿上,有些话,能不能不提。”
“王钺息。”
和顾老师同乘一辆车的王钺息坐姿挺拔,可以代言背背佳。
王钺息偏过头来看师叔,特别清楚地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善解人意的王贤侄先说,“康姐姐对我挺好的。”
顾勤觉得是他傻,正想开口劝。王钺息却率先道,“我妈去了,我爸就是京沪线上金光闪闪的钻石王老五,没有她,总有别人。至少,她比别人聪明。而且,她不仅聪明,还很善良。”
顾勤突然觉得,自己该被师兄狠狠抽一顿。师兄说得没错,自己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没有改。这种时候,和孩子说这个,不是明晃晃地戳他心上的伤吗。于是,顾老师用掌心包裹住了王钺息的手,“放心,以后有师叔。”
王钺息扑哧一声笑了,眼神中带着些调皮,“师叔,我能说,我爸真比您靠谱——吗?”
顾勤“啪”地一下拍他脑门。
声音倍儿响。
出租车司机禁不住从后视镜里看,这么大手劲,又师叔师侄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少林寺的,铁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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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睡好,今天脑子有点跟不上。
接下来是小顾和小息的戏,我想明天腾出手来用心点写
谢谢大家。
大家的每一条留言我都至少看过两遍,好多长一点的,有意思的,都是反反复复看的,手机拿在手里,过一阵就刷。很多都写得非常好。只是没法一一回啦,抱歉
有两条问我写文的事儿和一个做了阅读题目的,我今晚有点累,明天再回,不好意思
谢谢大家!
九章 泛同居生活(4)
“周锦,快点!陈家栋,你也是。蒋萍,刘媛媛还没来吗?”
周一一早,王钺息还没进教室门,就听到滕洋急乎乎地点着组长们的名字。
滕洋坐第二小组的第三排,一进教室就能看见的位置——桌上的作业本摞得高高的,埋着头不知道在画什么。
“快点!”滕洋嘴里催着,却是没抬头。
“贾佳还没来,你急什么,又不该你收。”周锦是第六组的组长,伶牙俐齿一个小姑娘。
学习委员是不用跟组长要作业的,滕洋能催的,一定是物理本,王钺息这个星期的座位轮到第四小组的第四排,他没有穿自己小组的过道,反是像滕洋那走过去。
滕洋在画手抄报。1k的纸,握着彩色笔刷刷地涂色。全国法制教育月,主题关于未成年人如何保护自己的。
这种以班级为单位参赛的手抄报,一般都是几个有绘画特长的学生轮流负责。
看到王钺息走过来,滕洋抬了下头,又急忙低下头去,王钺息整理了放在她桌上的物理本,声音很轻,“着急吗?”
1k的纸很大,课桌上是放不下的,滕洋桌上还放了本子,所以手抄报的一大半都是卷着,她指着右下角一点没涂色的部分,“本来早都画好了,彩笔没水,就剩这一点没涂。周五去看姚老师,卷着不方便,就没有带回家去,想着今天早上早点来涂的。”小姑娘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本来时间刚刚好。可还要交两张黑板报的设计图,一份是这一期的,一份是不写日期的。我把两个的主题弄错了。”
附中今年要参加全国十佳德育名校示范展,邀请全国各个学校来参观学习。黑板报作为德育宣传的重要窗口,板报设计图就是很经典的资料。但因为奥班作为示范班配合外宾参观和其他一些活动,有几期的黑板报主题并不是严格按照学校的德育计划书上的要求做的,如今要提交资料,学校就要求别填日期补上两三份。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可因为九班的宣委赵菲传错了话,滕洋早晨才知道弄反了主题。
“给我。”王钺息言简意赅。
滕洋嘟着小嘴,委委屈屈地把两张板报设计图从粉色的资料袋里抽出来。
王钺息看着那一张关于食品安全的,日期那里,有一个薄薄的小口子。
他的手一按到那个小口子,滕洋更委屈,“赵菲说是她传错话的,帮我解决。结果一着急,粘破了。怎么办,肯定会被顾老师和刘主任骂死的。”
王钺息想到她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却还惦记着帮自己收作业,目光落在粉色的资料袋上,“新的板报纸还有吗?”
“有的。我怕画不好,每次都会多拿两张。可是今早之前不交的话要扣分。”班级的量化考核,各种表单的按时上交非常重要。
王钺息伸手拿起了她的资料袋,抽了一张新的板报设计纸,顺手用她的笔把另一张的日期填上,重新放进资料袋,扣好。顺手在她的水彩笔盒子里抽了五六种颜色的笔,放在那一摞没收齐的物理本上拿走了,“我来。”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特别理所当然。滕洋看着他利落地放书包,整东西,把物理本放在桌角,夹板报设计纸进物理书,将水彩笔放进位桌,然后和平常一样,扫地。
扫地的过程中,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了,他顺手收完了物理本,却在淘拖把的时候拿了抹布,回来之后先把教室后面黑板报的大标题擦得干干净净。滕洋想到今天值周生查眼保健操的时候刘主任会亲自过来检查黑板报,这会儿拿湿抹布擦了等课间重新换上大标题先糊弄过去,反正走马观花地也看不出来,不免为他的细心而感动。
王钺息拖地拖到滕洋身边的时候,滕洋小声叫他。
王钺息看了她一眼,早都猜出她要说什么,“周一没早读,一会儿要晨会。今天英语一定会小测,中间又不下课。你快点把各科作业的统计交过去,顾老师不是听理由的人。”
“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滕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红了脸,小小声说谢谢。小鼻子翘翘的,攥着手,不知道紧张了多久,才听到王钺息回,“嗯。”就那一个鼻音,心就跳得更快了。于是,只好故作镇定,跟各科的课代表们催作业。周一要交的作业是最多的,滕洋的统计写了很长时间。
晨会前,他们两个一个抱物理本,一个交作业统计,一前一后向办公室走去。
长长的走廊,没有并排,甚至没有说话。王钺息在前,滕洋静静地跟。学钢琴的她好像能在他们唱和一般的脚步中听到《Modlitwa dziewicy》的味道。
美妙的旋律一直响,一直响。就连晨会时的奏唱国歌好像都有了别样的味道。
第一节是英语课。
王钺息的推断一点没错,一个单元上完了,又是连着的两节大课,肯定会小测。
试卷发下来,他飞快地写上名字,用卷子盖在板报纸上面开始画图,完全忽略英语老师关于拿到卷子先浏览听力的教导。
毕竟是小测,不是很正式。英语老师叫生活委员开多媒体,等电脑开机,插优盘,放录音的三分钟里,完全继承母亲绘画天赋的王钺息已经粗粗勾了个轮廓出来。
听力开始放录音了,汉语说明和例题完全不用听。利用这1分钟,王钺息又在板报纸的右下角画了个汉堡。
然后,换钢笔,听题,做题,看下一题。
听力结束,王钺息心无旁骛地做完了词汇和语法。然后,继续把英语卷子盖在板报纸上,用漂亮的广告体写标题,“食品安全,伴我同行。”
他笔头很快,记忆力又超好,根本不用再看滕洋的原稿,就把文字的内容写得七七八八了。而且,版面的设计更合理,更漂亮,大气简约。
他画得飞快,第一节课的下课铃才响,就已经只剩上色了。
王钺息开始罩着试卷,一边看阅读理解,一边涂颜色。
天才大抵都是如此,一心二用是最简单的事。
滕洋心不在焉地做着题,时不时回头看王钺息。王钺息在给试卷翻页的时候与她目光交会,滕洋想低头,却被他认真的眼神逼得死死的,王钺息看他,比口型,只有两个字,“做题。”
滕洋腾地一下脸红了,红到肉眼就能辨识的清清楚楚的程度,她耳朵烧得不得了,连忙低下头去看阅读。看完了画选项,才发现这一篇的题目原来刚才已经做过。她不敢再走神了,继续写卷子。
这时候,有一个学生举手,和英语老师何梅说有一道题出错了。
何梅看了一遍,说没问题,习惯性地走过来,看王钺息的卷子。
“首字母填空——”何梅顺手拿起王钺息的卷子。
才上了一半颜色的板报纸暴露出来。
何梅手中握着卷子,静静看王钺息。
王钺息站了起来。
滕洋的心“嗵”地一跳。她情不自禁地回头,王钺息突然道,“对不起,Miss何。”
一多半的学生都抬起了头,看向这边。
何玫拿起了那张黑板报的画纸,搭在卷子上看。
王钺息咬了下唇,“何老师,都是我的错。”
何玫是牛津的高材生,归国之后在附中任教。气质优雅,长发飘逸,讲课条理清晰又生动有趣,被称为附中的女神。
听到王钺息认错,她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便将那张板报纸重新放在王钺息桌上,“首字母填空第二个。”
因为画板报纸的原因,王钺息并没有做到那里,但还是认真看了题目,小声道,“terrible.”
何玫放下了他的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教室后面标题空白的黑板报,轻声道,“A small leak will sink a great ship. Genius often betrays itself into great errors. seat yourself!”
“对不起。”王钺息低头坐下,收了板报纸进位桌,认认真真答卷。
第二节下课前十分钟,何玫道,“做完的同学可以交了上自习。”
英语这种科目,一般就是学霸做得很快,学渣做得更快,但奥班的学生大抵认真,经常交头卷的也就是那几个,因此,绝大部分还在奋笔疾书。王钺息作文已经写得差不多,其实应该可以交了,交了,就能名正言顺的画板报,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从头到尾又将试卷检查一遍,真的做到了下课铃响。
无论是不是奥班,刚考完试的课间十分钟总是非常嘈杂的,王钺息手拿抹布叫住正和沈雅静对答案的陈平,“课间操能不能我和滕洋留下来。”
陈平大大咧咧的开玩笑,“王钺息,哦~~~~?”
王钺息指着后面标题被擦掉的黑板报,“主题弄错了,我先应付过去,课间操重改。”
陈平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王钺息擦过陈平身边,重新拿了粉笔,折返回来提着自己的凳子飞快地勾出美术字。
他三岁开始练书法,一笔欧体楷书硬朗峭峻,写个标题还是不成问题的。很快弄完之后,又一手拿粉笔一手拿湿抹布擦擦画画,稍作调整,就把写字的作为背景框的大米袋子改成了盾牌,而且,擦掉的部分一点没落下粉笔印子,画面非常和谐,相信等干了还是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突兀。
滕洋也默默拿着彩色粉笔添一点,两个人配合默契,预备铃响时,黑板报的食品主题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如果不仔细看字,根本发现不了主题和内容完全是两张皮。
初中部三十六个教学班,就眼保健操那点时间,刘主任对黑板报的检查也就是在门口一看,滕洋和王钺息的临阵磨枪还是成功的。两人看到刘主任在门口站定又离开,心有灵犀地视线相交,同时舒了一口气。
滕洋的酒涡仿佛能真的盛放出Richebourg的香气,沁人心脾。
课间操,只有滕洋和王钺息两个人在教室。滕洋正想去拿扫帚,王钺息就叫住他,把水彩笔和涂了一半的板报纸都给她,“这个涂完,卫生我弄就行了。”
滕洋接过他递来的纸笔,指尖无意擦过他的手背,突然间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板报纸上主办人那一栏,王钺息填得是滕洋的名字。滕洋握着彩笔,脑袋乱哄哄地涂着颜色,终于,鬼使神差地在自己名字后面添上王钺息,不知不觉,就笑出来。
第四节课,是语文。
下课的时候,顾勤突然走到滕洋身边,“黑板报的版面设计图和手抄报交了吗?”他从来不是问这种问题的老师。
“我马上就去交。”滕洋的声音小小的,大概是上次被训的原因,滕洋非常怕顾勤。
顾勤没再说什么,对滕洋这样的女孩子,既然已经知错,点到为止就够了。
他转身离开,滕洋还没有来得及舒一口气,就见顾勤绕到王钺息那组,曲起食指,轻轻叩了叩他桌子,目光却停留在黑板报巨大的标题上——
学习安全常识,共建平安校园。
顾勤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字,有退步。”
九章 泛同居生活(5)
“顾老师,我有件是想和您说。”王钺息低下头。
顾勤看了他一眼,“出来吧。”
滕洋抱着长长的手抄报卷和两张板报版面设计图,突然间就觉得心被扎了一下,王钺息看见她要走过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顾勤似有所觉,王钺息立刻道,“滕洋你快去交东西,已经第四节课了。”
“报告。”顾勤接班的这一个月,王钺息好像已经习惯了站在距离顾勤座位一步远的地方,垂着双手,低头认错的姿势。
顾勤拉了凳子坐下,“什么事?”
王钺息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何玫拎着录音机进来,和王钺息视线相交,王钺息微微鞠了个躬,“何老师好。”
何玫点了个头,径自去自己位置上坐了。
王钺息原本是想将英语考试时候的事和顾勤坦白的,全班面前被抓,哪怕知道何老师不会告状,也不愿意抱这个侥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做错了事是要和顾老师坦白的。可是何玫就在这儿,王钺息是真的有些说不出口。
顾勤小臂搁在语文书上,“怎么了?”
王钺息咬住了唇。
“不方便说?”顾勤淡淡看了他一眼,“那我先问。怎么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钺息,写起黑板报的大标题来了。”
王钺息像是松了一口气,立刻道,“都是我的错。”
顾勤把手抬起来把语文书放在一旁,声音淡淡的,“想好了说,一会儿滕洋过来我还是要问的。”
王钺息于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伸出了左手。
何玫的确是有点生气的,她知道小测的试卷对王钺息这种程度的学生不算难,但是容易是一回事,在考试的时候做别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老师们通常会对所谓优等生有更高一层的标准,但同时也对他们有更大限度的宽容。在王钺息认真道歉,并且没有顺水推舟提前交卷继续画画开始,她就已经不生气了。都是当学生过来的,课堂上的小违纪都能理解。
如今,见王钺息在顾勤面前居然伸出了手,何玫倒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顾勤在学校里打过王钺息的手板,老师之间也曾当闲话传过,说顾勤会打人,但是,除了物理刘老师之外,倒是真没有人这么明明白白地见过。
何玫是典型的家境优渥,顺境成长,从求学到教学都处在比较开明的教育环境中的人。在她成长的那个年代,体罚教育已经开始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她上小学时也见过同学挨打,但都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像顾勤和王钺息这种,一个坐一个站,一个话都没问两句一个就主动伸手请罚的,恐怕只在古装片里见过吧。
何玫站起身,款款向顾勤走来,腰肢微摆,长发飘逸,经典的文艺海归女气质,动起来比不动更美,难怪附中高中部的小男生都梦想着和她开始一段师生恋。
“顾老师。”她说英语的时候声音很御姐,说中文倒是有一种安静温柔的感觉。
“何老师。”顾勤也站起身。
“王钺息已经和我道过歉了,算了吧。”说着就看王钺息,“143,专心一点的话应该会更好。”
王钺息非常窘迫,低下头,又对何玫鞠了个躬,“是。谢谢何老师,不会有下次。”
“嗯。”
“我相信。”何玫对顾勤点了下头。
任课老师亲自求情,班主任是必然要给面子的,顾勤看了王钺息一眼,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何老师,方便的话我看一下王钺息的卷子。”
“好。”
何玫的办公桌在顾勤位置的十点钟方向,顾勤跟着她走,何玫很快在一沓卷子里抽出了王钺息的那一份,作文扣了2分。顾勤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其他的错题。看完了王钺息的,又将另外一部分何玫批过的卷子一份份地翻看,特地留意了滕洋的。
王钺息却是从脚底开始往上冒寒气,他咬着唇端端正正站着,觉得自己脚上那双纯手工的加绒羊皮靴一点也不暖和。
预备铃响,顾勤还在看。何玫再次拿了书提起录音机,“顾老师您先看,我还有课。”
顾勤点了下头,等何玫出去才又走到王钺息身边。用手中的卷子在王钺息屁股上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英语课什么事?”
王钺息低着头,声音低得仿佛三天没喝过血的蚊子,“我在英语测试的时候偷偷画画。”
“啪!”顾勤一巴掌就拍在他屁股上,打完了才惊觉办公室里还有别人。还好,数学老师周萍就是一慈眉善目的五十岁中年妇女,人称周妈妈,这个年纪的老师对随便拍学生一巴掌这种事压根不会当个事,毕竟,不同年代不同经历的人,对体罚的定义也是不一样的。周老师听王钺息坦白了上课画画的事,特别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王钺息,这可不是你该犯的错。”说着又看顾勤,“好好收拾!”
顾勤负荷,“正是要好好收拾。”
于是,周老师继续批作业。
顾勤指着自己桌子旁边那面白墙,“站那儿去。”
于是,难得放松的体育课,王钺息在顾勤的办公室面壁思过。
顾勤亲自到操场和体育老师请了假,又道,“我叫个学生。”
今天没测试,就是一般的练习,体育老师点头,“没事没事,您叫。”
滕洋偷偷一抬眼,正碰上顾勤目光,吓了一跳。顾勤点头,“你出来。”
顾勤在前面走,滕洋在后面跟,一颗心紧张得都快蹦出嗓子眼儿来了。
顾勤一路没有说话,滕洋踩着顾老师的步子,就觉得踩出了一曲Toccata。
正是第五节课,整个走廊都没有人,顾勤站在二楼的楼梯间,默默负手看着窗外。滕洋静静在他对面站着,心跳得极快。
顾勤听着她心跳声,好一会儿,才问,“你和王钺息是怎么回事?”
“没事!”小姑娘急了。
顾勤转过头,特别定地看着她,从发际线开始往下打量,一直看到她脚上那双粉色的绒面靴子。
滕洋的脸先是红,再是白,最后,干脆高高地扬起了下颌,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同学关系!”
顾勤静静打量她,看得滕洋再一次低下头去,才语气平和地道,“我只是问,为什么你的工作让王钺息帮你做。”
滕洋刷地一下脸又红了。
顾勤看她,“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或者你以为的猜测。我只是问这件事。”
滕洋像是任何一个被揭破心事的小女孩儿,有点赌气,“我没有猜测。”
顾勤看她,“所以?”
滕洋不说话。
“滕洋!”顾勤严厉了声音。
滕洋咬住唇。
顾勤换了一个话题,“知道你英语考了多少分?”
滕洋紧张。
顾勤没有给她任何机会,“一百一十七。”
滕洋先是一愣,然后,眼圈立刻红了。却是抽了抽鼻子,特别高傲地仰起了头,一副再也不能在顾勤面前哭出来的样子。
顾勤看着她,语声平静,“我是你的老师。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第一名和我的学习委员为什么会在英语课上有这样的表现。”
滕洋听到他说我的学习委员,一下子又难过了。其实,上一次被训之后,和顾老师的关系已经亲近了很多,他其实挺不错的。
顾勤看她态度软化了些,目光也更温和,“这周又要交手抄报,还要画两张版面纸,上周五咱们又去看姚老师,后面的黑板报都没法在大扫除的时候画,还是中午你还和李卿,沈雅静她们留下来加班做的,真的很辛苦。滕洋,你工作一直特别认真,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顾勤训她还好,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滕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刚才还乱发脾气,更加内疚,把手藏在校服袖子里用食指的指甲推着拇指指腹。
“头抬起来。”顾勤语调平平。
滕洋抬起头。
“嗯?”
滕洋咬着唇,不说话。
“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个样子——”顾勤看她,“我不批评你,你自己觉得,这个状态行不行?”
滕洋摇头。
“怎么回事,说话!”顾勤的声音沉下来。
“那天我们商量准备东西的事,是九班的一个女生通知的,说刘主任说这期要画两期的版面设计图,一份写日期,一份不写日期。”
“嗯。”顾勤不急不躁,等她慢慢说。
“结果,说反了。早晨又着急,该日期的时候给粘破了。我就想重新画一份。”滕洋低下头,“顾老师,都是我的错。王钺息都是忘了帮我。”她抬起头悄悄看顾勤,“如果早晨交不上,要扣分的。”
顾勤没说话。
滕洋着急,“真的。王钺息他真不是故意的,不信您去问——!”说到这又住了口,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求道,“顾老师,您能不能不要问。别人也不是故意说错的。都是我的错,我也搞卫生,您罚我吧。”
顾勤看她低下头,校服里露出一段雪白细长的脖子。滕洋绑得是花苞头,毛绒绒的卡通小卡子别了一圈,甜美可爱却又不显得繁琐。顾勤在心里说,真是挺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太娇气。
顾老师看了她一眼,“进来。”
滕洋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王钺息依然在面壁思过。
滕洋看了他一眼,就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顾勤坐下,“过来。”
王钺息走过来,站在滕洋旁边。
顾勤看他,“怎么回事?”
王钺息看了一眼滕洋,滕洋的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弯弯地翘着,像是一把小扇子,大眼睛里水光动人。
顾勤道,“看她干什么,我现在是问你。”
王钺息知道,依顾勤的询问手段,滕洋肯定是全都说了,此刻,再要撒谎,一点意义都没有,于是道,“黑板报的主题弄反了,我怕刘主任眼操的时候发现了批评,又扣我们班的分,就想先糊弄过去。顾老师,我知道错了。虽然事急从权,可是,这种做法本身是不对的。”
“没有。都是我的错,王钺息也是为了帮我。上次许愿树的事,刘主任已经很不高兴了。”滕洋连忙解释。
“拍电视剧吗?”顾勤扫了他们俩一眼,“我让你们认错了吗?争着当革命者。”
滕洋低头不说话了,王钺息道,“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
顾勤看他,“的确是你的错。无论什么原因,上课就是上课,英语课是让你补板报纸的吗?”
“是。顾老师,我错了。”
滕洋也连忙道,“顾老师,我也错了。”
顾勤看了滕洋一眼,“本来不是你的问题,这件事,你和我说一声,我和主任打个招呼,中午画了再交上,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是很简单的处理方法,滕洋,我说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五班的事,就是我们共同的事,还是没有听进去。”
滕洋低下了头。
顾勤道,“算了,也不怪你。还是我的问题,毕竟接触的时间短,我们的信任和默契还要慢慢培养。”
“没有。”滕洋听顾勤这么说倒是着急了,“都是我的错,顾老师对我们都很好的。”
顾勤笑了,“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严肃了面孔,“但是,为了这么个小事儿,弄得心思浮动,课也上不好,试也考不好,这就不对了。”
滕洋又低下了头。
顾勤认真地看她,“任何事,出了问题,都应该想着怎么去面对,用积极的正面的方式去解决它,而不要逃避,糊弄,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弄得手忙脚乱。知道吗?”
滕洋点头。
顾勤声音冷下来,“知道吗?”
“知道了。”滕洋吓了一跳,连忙应了,偷偷打量顾勤的脸色,却看他还是板着脸,连忙又道,“顾老师,我记住了。”
“那就好,去上课吧。”
“谢谢顾老师。”滕洋鞠了个躬,偷偷看了一眼王钺息,压着心跳向外走,轻轻关上了门。
王钺息等滕洋走了,终于松了口气。顾勤的语气却是比刚才硬得多,“我刚才的话,你也记下了?”
王钺息点头,“是。我知道了。是我没有处理好。”
顾勤顺手在桌上又拿起那张英语卷子,“143,处理得挺好的。”
王钺息再也不敢说话。
顾勤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顺手就用卷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也去上课”,他压低了声音,“晚上回家咱们再聊!”
王钺息的心猛地一抽,掐着掌心鞠了个躬,“顾老师再见。”
顾勤抬了下眼,“有些事,中午给我仔细想想清楚。”
王钺息一怔。
顾勤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王钺息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只是又鞠了个躬。
顾勤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开口,“你今天所有的课都站着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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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
西西,生日快乐,沙发~
十章 类家长教育(1)
哪怕是不崇尚体罚教育的附中,学生被罚站也算是比较正常的。但像王钺息这样的优等生,搞完了卫生,坐回了座位。预备铃一响,就取了书,带着笔,默默转身去教室后面罚站的也绝无仅有。
王钺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尴尬的时候都会被刘老师看到,周一下午第一节,正好是物理。
刘仲才依然是一副笑弥勒的样子,乐呵呵进了教室,乐呵呵把课本扔在讲桌上,乐呵呵拈了粉笔就唰啦大标题,转过身,才看到王钺息在后墙那站着,一手拿书一手拿笔,一副要做笔记的样子了。刘仲才一笑,什么都没问,利利落落地讲题。大概是照顾自己的爱将的面子,这节课没专门叫王钺息上来做题了。
第一节课,王钺息当堂罚站安之若素,滕洋身陷教室如坐针毡。她想往后看,又怕伤了王钺息的面子,不看,又担心。刘仲才那样的老狐狸早都发现滕洋坐立难安的样子,随意点了她的名叫她做了两道题,滕洋答上了一道,还有一道没答出来。被定在位置上,尴尬地不肯坐。
刘仲才这样教老了学生的,肯定知道她心不在焉,但是没往王钺息身上想,也没打算罚站小姑娘。特别随意地压了两下手腕示意她坐了就继续板书,转过了身子却见她还是站着。
刘仲才道,“坐。”
滕洋想了想,终究坐下来。
第一节下课,刚说完老师休息,还没等刘仲才走出教室,滕洋立即站起拿了几支粉笔冲到后墙的黑板那里写写画画,其实,那黑板报王钺息今天中午已经擦掉重新画了一遍,不好说是添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但的确布局合理,没什么可画的地方了。
她用蓝色粉笔淡淡描着边,描着描着就描到王钺息旁边一人远的地方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在后面站着,她不知道王钺息为什么这么傻,已经下课了还是在那站着。她就想在他旁边,就算全班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就是要在这里,好像教室后面多了一个人,那种优等生被罚站的屈辱就不存在了一样。
下午三节课一节晚辅导,前三节课的两个课间十分钟,滕洋一下课就到后面去,要么摆垃圾桶,要么粘本来就粘得很结实的照片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第三节课下那个非常漫长的大课间。
比被罚站听课更丢脸的是罚站做眼保健操,尤其是,还有值周生要来的时候。
教室的隔音并不好,更何况,值周生们出去根本没有关紧门,滕洋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是王钺息吧!天!”
“快走吧!”
滕洋甚至都能想到他们走远了之后还会说什么,一下子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
王钺息宠辱不惊,继续揉四白穴。
眼操一下,滕洋就冲去教室后面拿扫帚。
“谢谢。”王钺息从最后一排的同学桌上拿起自己的书,他没法捧着书做眼操的。大课间,除了值日生都要出去,很快,教室就剩下他、秦历炜和陈平。
滕洋至少有一六六的样子,在初三的女生里,绝对不算矮,可不知为什么,王钺息看见她一手笤帚一手簸箕站在卫生角那里,就觉得小小的一个,很让人心疼的样子。
他没再拿书,径自走过去,伸手接过她握得紧紧的笤帚和簸箕,“你和大家一起出去玩。”
“王钺息!”哇地一声,就哭了。
陈平出去淘抹布,教室就剩下还在擦黑板的秦历炜。
滕洋抬着头定定地看王钺息,眼泪一直落一直落。
秦历炜也出去淘抹布了,还顺便关上了门。
王钺息将笤帚和跟它配套的长柄簸箕都靠在一旁,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着滕洋默默流泪地样子,脑子就像是空白的。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好了,别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滕洋哭得更厉害。
王钺息短短的举止从容的十四年生命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题。好半天,终于转过身,回座位去,拿了一包手帕纸,回来,递给她。
于是,滕洋一直哭,他一直递。递了有足足六张纸,滕洋的呼吸才渐渐平下来。
王钺息的声音还是那么安定和温柔,他说,“我没事。”
滕洋却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突然拧过头就跑了,临走之前,还又拽走了王钺息手里的纸巾。
陈平在水房被秦历炜拖着不要回教室去,两个人把手里的抹布都快洗成餐巾了,终于,陈平忍不住,“到底什么事儿啊,卫生搞不完顾老师还不把我削成人棍!”说着就回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滕洋跑出来,陈平笑呵呵开玩笑,“大课间的教室,可是爷的——”
滕洋理都没理他,一阵风似的跑过了。
陈平看秦历炜,“她——”
秦历炜推门,“搞卫生。”
那天放学,王钺息骑着他的尼古拉,听着风的声音,一路,万家灯火。
“爸,我叫张阿姨加了两个菜,今天师叔会来吃晚饭。”
“哦。”
于是,王钺息去换衣服。
顾勤正在这时候进来,和王钺息前后脚,“师兄,王钺息回来了?”
“嗯。”王致毫不在意,笑,“这孩子,好像有心事了。”
顾勤一愣,“您看出来了?”
王致突然转过头,将顾勤从头到脚一通打量。
顾勤调整站姿,“师兄有什么吩咐?”
王致拍着他肩膀,一笑,“有点师叔样子,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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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要卡拍的意思,只是马上要出门,如果晚上回来早的话,会还有一更的,谢谢~
十章 类家长教育(2)
丰盛的晚餐后,王钺息和顾勤一起洗碗,王致悠悠闲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来吧。”王钺息接过师兄手里的碗盘,放进消毒柜。
王钺息忙完了厨房的活又去浇花、喂鱼,做些零碎的家务事,王致招呼顾勤一起来看电视。
井井有条地做完了所有事,距离晚饭结束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师叔。”王钺息站在沙发旁边,一副请求的姿势。
顾勤站起身,先看王致,“师兄,我和王钺息聊聊。”
王致随意一挥手,头都没有回一下。
王钺息莫名有些尴尬。
因为王二哥已经戒掉了家法儿子的好习惯,因此,王家是没有惩戒室之类的东西的。王致的书房也很纯粹,不做体罚使用。
王钺息回头看了一眼顾勤,“您那里是客房,到我房间吧。”
“好。”
王钺息咬住了唇,领顾勤进了自己房间。
即使上次已经感慨过土豪,真正走进来,顾勤依然不得不为这间奢华的少爷房惊叹。他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踩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却突然开始嫉妒大师兄对儿子公主般的娇惯。
王钺息亲自搬了自己Herman Miller的人体工学椅给顾勤坐,顾勤看着他垂手在自己身边站好,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他名字,“王钺息。”
“是。”
“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你师叔了。”顾勤的开场白特别没有创意。
王钺息低着头,没说话。
顾勤道,“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我跟着你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我是你师叔了。”他顿了顿,“我今天过来,也只是想明确这件事。”
“嗯。”王钺息低头。
顾勤看着他,语气不疾不徐,“首先说,我没有要挑你刺的意思。”
王钺息头垂得更低,“这次是我不对。”
顾勤看他,“其次,有些事,我会需要你明白。”他说到这里就站了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既是你的老师又是你的家长,你的问题,我们来好好谈谈。”他目光炯炯地看王钺息,“相信你也思考了一个下午,说说吧。”
王钺息攥住了拳,却又放开,他的后背很挺拔,肩膀却很紧,只是声音很平淡,有种水波不兴的疏离感,“这件事,是我不对。第一,违反课堂纪律,第二,投机取巧,蒙混检查,第三,没能用正确而有效的方式处理问题。”
顾勤突然意识到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只是,却没有立刻点出来,只是顺着他的话道,“暂时就是这样。自己说,几下。”
王钺息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深深吸了口气,回答得非常利落,“每条十下,三十。”
顾勤站起身,啪的一巴掌,拍他屁股,而后,自己转身坐在他大床上,kingsize的大床,床单床垫铺得软软的,洁白如雪,顾勤的态度很居家,“作为老师,我已经罚站过你了。就说师叔的。”
王钺息低头,看顾勤的屁股将自己柔软的大床坐出一个小凹陷,想了半天,却依然抽紧了肩膀,“我说不好,您罚吧。”
顾勤一把将他拉过来,按在腿上,“啪啪”两下揍屁股。
王钺息一怔。
顾勤的手搁在了王钺息的裤腰上,“怎么了,孩子。”
他手的位置太危险,王钺息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他好怕,好怕一个不留神就被顾勤扒了裤子。为了挨打的缘故,他已经换了宽松的家居裤,这种裤子被脱下来太方便了。可是,他并不想像个孩子一样被顾勤脱了裤子按在腿上打,哪怕是师叔也不行。王钺息紧张极了,失声道,“顾老师,不要!”
顾勤坚定有力的手掌按着他的后背,把他按在自己膝头动弹不得,声音严厉,就像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多大人了,喊什么?”
“不要,不要脱——”他哪里说得出口。
顾勤把他家居裤宽松的裤腰又扯高了一点。空气中流动的风全都钻到他裤子里去,王钺息觉得自己屁股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顾勤声音笃定,“我说了,我是你师叔,家长教育,我可以这样做。”
“不要。”王钺息开始祈求,“师叔,不要。”他的声音颤抖,是真有些怕了。
顾勤放开了他的裤子,在他屁股上方悬停着手,王钺息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又重新绷紧。顾勤轻轻拍了拍他腿,示意他站起来。
“师叔。”王钺息吓了一跳,两只耳朵通红通红的。
顾勤抬起头,认真地看他,又问一遍,“王钺息,你是怎么了?”
王钺息低头。
“从今天晚上开始,进这间房。态度就无比的笃定,好像,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等着我打你。不慌不忙,就像做功课,我出题,你认了。”顾勤看他。
王钺息咬着唇不敢说话。
顾勤的态度有些严厉了,只是声音依旧稳定,他用特别公事公办那种态度,“如果是这样,我不必这么做,你也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王钺息依旧低着头。
顾勤看他,语气有些循循善诱,“错了就认打,不对了,就认罚。我们提前说好的,不会因为我是你师叔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我进了你的房间而有所不同。不是吗?”
王钺息依然低着头。
“说话。”
“嗯。”声音小小的。
“那你这个态度,是怎么回事。觉得我是师叔了,尊重就可以没有了。”他突然提高了声音,“王钺息,看着我——”
王钺息抬起头,顾勤注视着他眼睛,一字一顿,特别认真,好像是要讲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王钺息,作为师叔,教训你,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宠爱。如果你认为,打你就是为了满足我的什么梦想,然后做好了心理调试想着揍过就算,我不愿意花这个心思。你记住,揍你一顿,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他说完了话,就站起身,重新走到那椅子边,似乎要将椅子抬回去。
他是师叔,不是王钺息请来的掌刑人。
看到顾勤的态度,王钺息是真的着急了,“顾老师,我没有那个意思。”
顾勤看着他烧红了的两只耳朵,半天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
顾勤没有走,只是静静看他,一直看。王钺息胸膛起伏,攥着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像是在和自己斗争着什么。
老师,师叔。
如果师叔的教育就是打的话——他有一些惭愧,自己好像是钻牛角尖了,从师叔说要到家里来开始。他抗拒,防备,于是,做好准备,就像穿上了防弹背心。师叔说得没错啊,打我,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自己那种冷漠的态度,伤了他的心了吧。
王钺息低头,“板报的事,是侄儿的错,请您责罚。”
顾勤此刻再看他的样子,也终于放下心。刚才的王钺息,太绷着了。此刻虽然还是那副低头认错的表情,却绝不像刚才那样,笃定的接近冷漠,好像将自己当做一个训诫他的刑具。
顾勤轻轻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王钺息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错。”他在面对顾勤的时候,太防备了,防备到将顾勤当做一根鞭子,他知错,他请你用刑,甚至,他说出惩罚的数目。一切的主导权都在他,他分明是挨打的人,却好像比顾勤还掌握主动。
还好,就那么短暂的一下,他悟过来了。
顾勤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算是接受他的道歉。
王钺息僵硬的身子瞬间柔软下来。
顾勤走过他,再走,走向房间深处,推开衣帽间,回头看他,“你爸从来没打过你吧。”
王钺息点头。
顾勤顺手抽出一根二指宽的皮带,轻轻一甩,咻地一声,划破一道风,凌空虚抽得王钺息一下哆嗦,顾勤用皮带的尖端指了指屋子中间的大床,“趴那儿,拿个枕头垫在肚子下面。”
王钺息原本已做好了全部准备,此刻却像是定住了脚。
皮带,他绝没有想过是这么粗暴的工具。
顾勤看他,眉头蹙起,“磨蹭什么!哪个男孩子没捱过!趴着!”
十章 类家长教育(3)
王钺息肃着手臂站在床边,有些犹豫。却在看到顾勤冷脸的时候终于低下了头,脚比意识先走,向前捱了两步,用膝盖跪着上床去,然后将拖鞋摆整齐。
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拿枕头。
顾勤提着皮带过来,看他呆在床上,懵懵懂懂的样子,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其实,他本来也只是因为这事儿给王钺息长个记性,王钺息已经知错了,打就只是关乎维护家法权威或者说,让他有个怕这个东西了。
看他没拉枕头,顾勤也没责备他,想着他是第一次,又是顶骄傲的孩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自己拽了两个枕头,招手叫他过来。
王致疼儿子,王钺息的枕头坐垫全是tempur的,软软的,很趁手,顾勤看王钺息囧得脸都红了,在床上跪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是真的心疼起来。
“让你垫高是为你好,趴得舒服点,一会儿少受些罪。”
他疾言厉色还好,这么温声细语的,王钺息早都羞得脸都红了。
顾勤拍拍枕头,示意他趴下。
王钺息哪这么丢过人,就算下定决心也知道自己是该承担错误的,还是有心转不过弯来。
顾勤看他,“不愿意垫着,是打算跪?”
二哥再暴力,王钺息也是在比较民主的教育环境中长大的,跪这种尊卑明显的动作,他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一抬头,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正在床上跪着呢,难堪得不得了,拉了下枕头就啪上去了。
顾勤究竟是疼侄子的,顺手将皮带放在床边,认认真真替他调整了姿势,手怎么放,脚怎么放,又推推枕头,好让他趴得舒服点,“试一试,有没有呼吸不畅顺。”
王钺息的耳朵都烫死了,哪里会回答。
顾勤又替他摆了摆姿势,这才道,“王钺息,不管犯了什么错,回了家,打你,就是原谅你了。一定要确定现在的姿势是舒服的,知道吗?”
王钺息现在几乎就是期待着皮带抽下来的,再让顾老师说下去,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顾勤果然拿起了皮带。
鞭影一闪,王钺息的心突然紧了起来,还没有开始打,可是,他真的怕。
顾勤道,“这次的事,不能全部怪你。是我还没有让你交托足够的信任。不过,无论多难,弄虚作假敷衍了事这个口子都不能开。不要说你这次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就是没有了,我也会罚你。知道吗?”
这一点,王钺息倒是知道的。这种糊弄事儿的做法他自己也是不齿的,因此轻轻道,“嗯。”
刷!
顾勤一抬手,质地坚硬的小牛皮带就斜向上划破了空气的口子。
啪!
重重一皮带,抽在王钺息臀上。
“没有嗯。”
啪!
又是一下。
王钺息疼得身子一偏,顾勤声音冷冷的,“认同了就说是,不同意就出声,没有嗯。”
皮带的疼痛是呼啸着的,对于这样冲破性的伤,王钺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两鞭子下去,疼得就像脑袋断了片似的。
顾勤扶住他已经偏了个位置的身子,重新摆好。
王钺息还不会挨打,他两皮带抽下去,孩子的呼吸都是窒着的,一口气吸在嗓子里,呼不出来。
顾勤伸手扶他的时候,王钺息的身子有一种无法控制地蜷缩的颤抖,顾勤知道,这两下,是把孩子打怕了。
与戒尺不同,皮带这种本身带着鞭影呼啸着风声天然具有撕裂一般疼痛的刑具,人类会本能的害怕。毕竟是千好万好宠到大的孩子,无端端被这么打,心理建设做得再好也会怕的。这与个性无关。
“嗯?”
顾勤一个喉音,甚至没有打,王钺息就是一哆嗦。
顾勤轻轻揉了揉他脑袋,王钺息怕,可是又安定了些。
顾勤收了手,王钺息自己道,“是。知道了。”
顾勤笑了。哪怕这个时候,还是不忘那个口头禅。知道了。听骄傲的孩子啊。
他心里的想法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又握住了皮带。
王钺息再次抽紧了身子,顾勤没有去引导他,关于放松,或者怎么调息的种种,他只是说,“还有三下。”
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王钺息的意料,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头试图询问。
顾勤没有给任何的机会,“啪”地一下,贴着刚才的两道伤,又抽在王钺息臀上。
王钺息钻出一头的汗。
“受家法的时候,专心认错!”顾勤的声音格外严厉。
“是!”王钺息也听出师叔不高兴了。
顾勤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等王钺息平复了情绪,静静倾听着他的呼吸,听出王钺息趴在枕头上已经静一些了,才再次扬手。
皮带的起落,是带着风声的,他手才一抬起来,王钺息就有了反应,小小一个身子抽得紧紧的,像是鸵鸟钻沙子一样蜷缩着,吸到的那口气又卡在喉咙里了。
顾勤没有任何放水,“啪!”,一下,再抽在他臀上。
王钺息的臀紧绷的厉害。
顾勤还是等。很安静,等他自己去消化疼痛,释放情绪。
他不会急着落手,因为他要让每一道伤都有足够的教训,他也不会去逼迫他放松,从来没挨过打的孩子,第一次,就要正姿势,立规矩,做不到就打到做到为止,师兄没有这么对过他,他,也不会这样对自己的侄儿。
看着王钺息,他会想曾经的他自己,师兄脾气上来打人的时候,是很疾风骤雨似的。那时候的他,时常会怕他打坏了自己,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师兄虽然凶,脾气来得爆,可下手都是极有分寸的。后来有一次,师兄打他之前,很给讲了一番道理,让他心服口服地趴好了。他那时候觉得,这样好像比以前的时候,虽然也是疼,也是怕,要好一些。
如今,他也拿起了家法,他知道王钺息这么哽着一口气会受伤,但是,他会保护他。
顾勤攥着拳。离开师兄之后的很多年,每次想起,甚至会怀念他的拳头。作为天之骄子的顾勤,甚至会害怕自己不正常。他找了很多资料,甚至,去看一些所谓的小说,他分不清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变态,还是只有借此才能缅怀些什么。
只是,看了几部书之后,他这个挨过打的人突然觉得奇怪了,什么放松姿势,不放松的话会受伤。于是,因为没有放松,没有摆好姿势就一直打。
顾勤看那些小说的时候,只是觉得假,觉得师兄不是这样的。等他真的拿起了家法,他才知道,不管别人是怎么样,但当他拿起所谓家法的时候,保护他,就是自己的责任。他紧张是难免的,皮带板子的抽下去,结结实实的疼着,都是血肉之躯,能不怕吗?既然立刻让谁去放松不现实,那为什么不能引导,慢慢来。只要,孩子对你有了信任,知道,你只是教他,不会伤害他,自然,就好了吧。对王钺息,他已经急躁了,所以,现在,他是他的师叔了,他更不能急。
顾勤静静看着王钺息,厚厚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身子蜷着,哪怕是十二月,也是一身的汗。
顾勤拍了拍他后背,没说任何话,再次,举起了皮带。
王钺息紧紧闭着眼,最后一下了,他想。
可是,那么疼那么疼,他真的连这最后一下,都不想捱!
顾勤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他再次拍了拍他的背,然后问,“想想自己,有没有错?”
王钺息点头。
顾勤再问,“想想自己,冤不冤枉?”
王钺息摇头。
顾勤轻声地,最后一问,“如果,我不是你师叔的话,你,该不该打?”
这个问题,王钺息想了好久,好久。
他的自尊终于让他没有去给一个答案,只是,他的身体,放松了。
顾勤知道,那是一种——迎接的状态。
承担。他知道他错了,他可以承担。
“啪!”
最后一下。
教育,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一个成功的教育者唯一必须遵循的法则是——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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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我的训诫理念转变了很多。不一定对,但,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也许,再过几年,我会像在这篇文里吐槽以前的我自己一样,继续吐槽。只是,现在的我,这么觉得。
谢谢大家的各抒己见,今天有点忙,没法回复,这会儿又马上要出门,我只能说——我从来不是一个不能接受意见的人,我也从来不是一个会为意见所动摇的人。所以,无条件爱我的,请继续爱我,因为我也那么的爱你们,用审视的态度关注我的,也请继续关注,因为,我也那么的支持你们。
我是陆离流离,所以,请相信,那些赞美或诋毁,我都足以接受,那些盲目挚爱或理性质疑,我都无比欢迎
十章 类家长教育(4)
作为同样挨过打的人,顾勤是真的很知道刚被揍完的时候有多尴尬,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现在就出去,只是,有些事情还要跟王钺息谈谈。
于是,顾师叔特别随意地将凳子拖到旁边坐了,然后跟还趴在床上缩成一团的王钺息说,去整理一下过来。
王钺息没有应是,只是撑着跪直了身子,将那两个枕头都放好,才下床去蹬他的拖鞋。他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进了洗手间,穿衣镜里的自己比想象中要好一些,他刚才疼得以为头发都打成结了,但现在摸摸,只是发根处很多汗而已。走路还是有些别扭,不过,皮带打得时候疼是疼,不知是数量少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倒没有上次挨戒尺那么难过了。
他很想在镜子前脱掉裤子看看究竟被打成了什么样,但想到顾师叔还气定神闲地坐在他的椅子上等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王钺息洗了把脸,把自己尽量弄得精神一点,然后出去。
“师叔。”依然是垂着手恭立在一边。
顾勤没有再打心理战,直接问,“你和滕洋,是怎么回事。”
果然,他让自己中午想的,就是这件事。中午画板报的时候,分明还觉得他小题大做,什么年代了,男女同学互相帮个忙,班主任总免不了变得面目可憎。可经过一下午,哪怕问心无愧如王钺息,也不免觉得有点心虚。
王钺息站在那里,好半天不说话。
顾勤安安静静地等,然后,等就变成了僵持。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五分钟的僵持就真显得很长了。
顾勤站起身,王钺息条件反射的一哆嗦。
顾勤拿起搁在床上的皮带,王钺息觉得大腿后侧抽了一下,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顾勤没有打他,只是走向衣帽间那里,收起来了。走回来的时候,还重新扯了下已经被王钺息扯过的床单,让它更平整。
这么家常的动作,自然让王钺息放松了些。
顾勤坐下,“我没有逼你说的意思,只是问问。”
“顾老师——”王钺息嘴唇有些打结。
顾勤看他,也没有说在家里把我当成师叔就好。两种身份都是他,必然要相互影响,根本不可能割裂。
终于,王钺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顾勤拍了下他肩膀,“正常交往。无论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我觉得,都挺正常。你们俩都是优秀的孩子,已经初三了,别在这时候出状况。”
然后,顾勤就走了。
走了?
哪怕王钺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已经开了头,居然没有拿皮带抽着问自己是怎么回事,没有让自己保证不早恋,居然就走了。这是那个抓到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就可以说到波斯战役的顾老师吗?
尽管自己有些庆幸,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师兄。”哪怕明知道没必要,顾勤还是觉得,揍了人家儿子,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王致正在看最近很火的一出肥皂剧,正演到糟糠之妻对自诩只出轨不离婚的老公声泪俱下的控诉,王致看得入迷,摆了摆手,“一会儿广告了再说。”
顾勤的嘴角抽了一下,恭恭敬敬,侍立一旁。
果然,不一会儿就广告了。
王致握着遥控器调到另一个也在放这个片子的卫视台,也是广告,于是,把遥控器扔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回头看顾勤,“谈完了?”
顾勤措辞了一肚子的话,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道,“嗯。”
王致大概觉得广告太无聊,继续拿起遥控器换台,换了一会儿,都没有中意的,又看顾勤,顾勤还像棵棕榈树似的站在那儿,王致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顾勤沉默了好久,然后说,“王钺息好像有点要谈恋爱了。”
王致终于把目光在顾勤的身上停留地久了一点,然后问,“是班主任在和家长反映情况的意思吗?”
顾勤道,“没有。他还没有,就是跟师兄说一声。”
王致松了一口气,一下就笑了,拍着沙发道,“坐。”
顾勤坐下。王致顺手剥了个碧根果,扔给顾勤,笑道,“这小子,开窍了嘛。”
顾勤第一次觉得,有些事,和大师兄,真的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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