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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不知秋思落谁家(古风父子,短篇HE)[第2页]

作者:聆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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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还在卡,先把论坛体小剧场放粗来~~
人物的论坛昵称,
大家不妨猜猜谁是谁
毕业至今三个多月,明天正式上班,理论上周末双休,但是之前实习时《声尽》的断更你们大概也知道,所以往后码字可能会更加艰难,只能说我尽量周末码字吧,QAQ但更新真的不能强求……
《秋思》这篇,虽然开坑时说是短篇,但随着不断开脑洞,最后可能成为中长篇。目前已经发出来的有近两万字,然而这只是大纲中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所以说,挖坑一时爽,填坑路漫漫,诸位静待之,谢!
你们只会催正文,对小剧场一点也不关心,哼!
都没人夸夸小剧场有多萌,哼!
都没人猜猜ID谁跟谁,哼!
不!开!心!
哼!
天际泛白,晨曦微露,本是春和景明好气象,偏有满腹愁绪惹人醉。
除了必要的守卫与贴身小厮,穆秋思向来不喜过多的仆从在院中随侍,然而此时,却见一众侍从手捧酒坛鱼贯而入,孟来福守在院门外,忙得不可开交。
“快去府前瞧瞧老大人散朝归来否!”孟来福随手扯住从院里退出来的小厮,将其打发至前院,转身又拦下捧酒的侍从,“这是甚么酒?”
“回管家,是醉春归。”
“醉春归虽是应时,”孟来福回头望了望院中饮酒如水的穆秋思,心事重重地叹气,“可公子这般酗酒,到底伤身。去,用秋月白换下醉春归。”
“表姑娘拢共才酿了几坛秋月白,一早便教相爷偷偷饮下了,哪里还得剩有点滴?”
“那……竹叶青呢?”
“相爷半摔坛子半撒地,府中存的竹叶青也仅剩十余坛了。”回话的是另一侍从,他手上捧的正是竹叶青。
孟来福无奈地挥挥手,放人进去,继续盘问下一位。
“回管家,小的手上是相爷指名要的寒江雪。”
“寒江雪?”孟来福不禁觉得头疼,皱眉道:“此乃腊月御寒之酒,烈性非常,既是公子指名要饮——去,掺些温水再送来!”
“福伯!福伯……”这边刚安排妥当,又见那边打发去府前等候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孟来福急忙帮着顺气,略带焦虑地问道:“小乐,可是老大人散朝回府了?”
见小乐啄米似的点头,孟来福吩咐诸侍从不必再奉酒,便打算去请穆长风,却不料被人拦下。
“小乐!公子纵酒,府中无人能劝,我去请老大人前来,你何意阻拦?”
小乐粗喘着气摇摇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随老大人回府的,还有一位锦衣公子,老大人似乎对其甚是恭敬……小的远远观去,那锦衣公子好生面熟,似是曾来过府中的贵客。”
甚为恭敬?府中贵客?孟来福思绪飞转,可令状元新贵恭敬有加,可称赫赫相府座上贵客,这普天之下能有几人?难道是……
“若无记错,小的曾听您称那贵客为‘向公子’!”
向公子!孟来福脸色突变,别人不知晓,他身为相府管家自然认得,这位“向景”,可不是礼部侍郎向大人府上的公子,而是宫中那位至尊在民间微服私访时的化名。
何景行并非第一次巡幸丞相府,然今日不同以往的厅中品茗,后园赏景或书房叙话,既是微服私探病中友人,便无教其立于门前恭迎之理。由是在穆长风的引路下,何景行畅通无阻地迈向相府最北地,穆秋思所居的院落。
孟来福迎出来时,何景行与穆长风二人正好穿过长廊,行至垂花门。
“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孟管家不必多礼!”何景行示意随侍心腹扶起顿首下拜的孟来福,摇扇笑道:“阿宁病情可有好转?”
“托贵人洪福,我家公子昨日已是大好!”
穆长风心知儿子身体已无大碍,奈何君皇爱重,早朝后特意着人传话让他稍待,定要跟随回府亲临探病。
“既是大好,便让他前来迎接贵客。”
“这呃……”听闻穆长风之言,孟来福顿时觉得难为,“公子他,他……”
“孟管家不妨有话直说!”何景行收起折扇,关切问道:“可是阿宁病有反复?”
孟来福余光掠见穆长风眉头紧锁神情担忧的模样,忙出声否认:“不不不,公子病体无碍,只是……只是眼下不便迈出院门,无法来此恭迎贵人,还望恕罪!”
“阿宁无恙便好,不必在意此等虚礼!”何景行唰地打开折扇,对穆长风含笑道:“走罢,穆爱卿,去会一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大丞相!”
“哐当!”
伴随着摔坛砸罐之声响起的,还有穆秋思醉语嚷嚷:“人呢?拿酒来!”
何景行神色不明地站在院门外,片刻间他已将肱股之臣的醉态尽收眼底,好一个“不便迈出院门”!
穆长风在一旁站得冷汗浃背,主上令他噤声,他纵然见此情形又气又急,也不敢再出一言。
“来人,拿酒来!”穆秋思砸了几个小酒坛,仍见无人奉酒前来,开始醉态蹒跚地晃向院门,“人呢?躲、躲在门外作甚?快给爷送酒啊!”随手将坛子扔出。
“哐当!”
何景行错身躲过,酒坛子砸在门上,碎落在地。
“陛下!”穆长风跪地顿首不起,“丞相酒后胡行,无意冒犯圣尊,望陛下宽宏赦罪!微臣生儿不教,惊扰圣驾,请治臣罪!”
“穆爱卿言重了!恁父子相离十载方相认,如何治卿教子无方之罪?至于丞相,——孟管家,且先给你家公子送酒去!”何景行亲自扶起穆长风,转身渐行渐离院门。
“方才你我行至门前,可知我为何阻你入内,且立在门外片刻不言?”
“臣愚钝!”
“这御前失仪与称病欺君,该当何罪?爱卿才识过人定然知晓!——哎,不必多礼!”
穆长风自是晓得,御前失仪,罚奉降职外放,至于欺君大罪,轻则削官流放,重则满门灭族。
“彼时朕若不拦你入内,岂不当场坐实丞相罪行?御前失仪,称病欺君,卿且说说,哪一项罪名是他承受得起?”何景行初见穆秋思醉态,亦是恼怒不已,可他到底顾念情谊,不舍得陷其于万劫不复之境。
“传朕口谕,丞相不堪劳累,准其在府休养,病愈还朝。”
三言两语,免去一场灭门之祸,穆长风顾不上擦拭冷汗,忙跪下谢恩,“臣,代丞相接旨,谢主隆恩!”
何景行旋开折扇,轻摇浅笑,“还望穆爱卿好生照料,务必还朕一位康健的丞相!”
穆长风连连应承,几步之后,何景行又将折扇合上,摩挲着白玉扇骨,意有所指地开口:“少年如玉,不经琢磨不成器,还须爱卿稍敛慈父之心,仔细敲打敲打。”言罢,意味深长地轻敲手心,吩咐摆驾回宫。
送走何景行,穆长风再回到北院时,其余人等已被遣散,只余孟来福守在院门外。
“他何时开始饮酒?”
“公子素来不喜小厮守夜,今晨老奴送来早膳,才知公子饮酒之事,确切时辰不得而知。”
“你们就由着他纵酒,也不劝上一劝?”
“表姑娘昨儿午后出城不在府中,您又早朝未归,这府中实在无人敢劝。老奴倒是逾矩劝上两句,却被公子斥退至门外……”
“他竟是连您一同呵斥?——且念他醉酒胡言,还望不要介怀!”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公子,孟来福哪会真的在意醉言醉语,忙摆手道:“大人言重了!酒多伤身,还是劝解公子要紧,老奴这便去熬醒酒汤。”
想必是孟来福命人清扫过,院中再无破罐碎片,穆秋思倚着石凳瘫坐在地,抬眼一瞥,咕噜噜地喝完坛中酒,将坛子摔在来人脚下,冷声道:“出去!”
穆长风脚下一顿,从容迈过那些碎片,在一堆酒坛子中拎其穆秋思。
“放肆!”穆秋思烦躁地拂袖,却发现那力道挥之不去,便靠着石桌愈加用力地扭动,模样甚是滑稽。
“平安!”穆长风叹气,一把将醉酒的穆秋思揽入怀中。
“平安?”穆秋思醉得神志不清,可某些执念却是深入心底,他使劲推开穆长风,怒道:“你好大胆子!谁,谁准你如此称呼本、本相?平安只有,只有我爹娘才能叫得!可是……嗝”穆秋思打了个酒嗝,忽又低声道,“娘亲不在了,爹爹也不要我了,没有人,再没有人会叫我平安……”
穆长风看着喃喃低语后又抱住他嚎啕大哭的儿子,觉得心酸心疼又气又怜,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道:“穆秋思,你且睁眼瞧瞧,我是谁?”
“你是谁,与本相何干!”穆秋思醉醺醺地喷出酒气,惹得穆长风嫌弃地别开脸去,他微睁醉眼,捧着穆长风的脸轻轻摩挲描摹眉目,“咦?”
“嘻嘻,”穆秋思忽而笑得傻里傻气,“你好像有点像我爹?”
大家好,下面由我来总结这一章的主要内容:
#您的好基友何景行小皇帝上线
#恭喜秋思童鞋点亮花样作死技能
#夭寿啦熊孩子调戏亲爹啦
#孟管家表示公子你当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瑞雪姑娘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不在府中,兄长总是要作出(si)幺(bei)蛾(zou)子(ku)
【欢迎大家补充~~】
“嘻嘻!”穆秋思忽然傻笑起来,神秘兮兮地凑近,“你好像有点像我爹爹?”
带着浓郁酒味的气息喷在脸上,穆长风下意识地后仰,却被穆秋思环手揽腰,惯性带得两人险些倒地。
待站稳时,穆秋思已松手站立一旁,揉着脑门自我否定,“不会的,爹爹他……他不会来的。”
“平安……”穆长风见状心生酸楚,上前一步单手搭肩,正待劝慰,冷不防被儿子扑个满怀。
“爹爹!”
“放手!”穆长风拂开穆秋思,背过身去捂着被撞得生疼的左肩,侧首低声斥道:“这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爹爹,爹爹再抱平安一次,一次就好!”穆秋思低头抹泪,隐约带着哭腔,明知您恨我厌我,明知眼前人影不过是自己久盼生痴,臆想成像,却仍心生眷恋,忍不住想求一怀抱。
穆长风停下揉肩的手默然不语,君子举止恪礼,向来长幼有序,他还不曾见过谁家父子几番相拥,表露真情。耳畔渐闻啜泣,他有心转身拥儿入怀,可十载光阴不止隔断了阴阳,斑白了鬓角,也成长了稚童,穆秋思已不是当年的小小平安,怀抱爱子之事他再难施为。
“哈啊,哈哈哈……”意料之中的拒绝,可伤心却不因此减退半分,泪水从眼角滑落,穆秋思仰天出声,分不清是惨笑还是自嘲,不远处分明是春晖暖阳,他却觉得如坠冰窟心寒身冷。
清风过处竹枝摇曳,画轴碰上翠竹,猎猎作响。低头寻酒的穆秋思闻声跪倒在画前,痴痴凝望颜云容的画像。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穆长风立在穆秋思身后,静静地听儿子诵读全篇《蓼莪》,闻至动情之处,心潮翻涌几欲落泪。
“无父何怙,无母和恃?娘亲,爹爹不要平安了,您若九泉有知,就该接走孩儿!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哈哈……不如死啊,娘亲!娘亲……”
不,云容!平安醉语胡言,你若九泉有知,切莫当真!那是我们的孩儿,是你留予我最后的骨血啊,我怎会……穆长风忽觉心中无限酸涩,数日来,悉心亲烹莲子粥,暗夜敷药恨重手,可他的平安,却无丝毫动容,心心念念的仍是一死随侍亡母。
眼见穆秋思又拾起酒坛子往嘴里灌,穆长风飞快地拭了泪,上前夺下酒坛,“平安,你醉了!”
“我没醉!”酒坛蓦然被抢,穆秋思懵了一瞬,才伸手讨要,“把酒给我!”
大抵是醉酒之人有莫名的蛮力,拉扯间穆秋思渐居上风,穆长风索性将酒坛掷出,腾出双手来箍抱住儿子。
“唴——”落地开花,酒香四溢。
见穆秋思滞停不动,盯着碎片静静淌泪,穆长风无缘由觉得心慌,“平安,你……你不能再喝了!”
这一声飘飘忽忽地传进耳中,回过神的穆秋思似是找到抒发愁闷的宣泄口,当即挣脱箍束,奋力推开眼前人。
“不准叫我平安!”穆秋思厉声喝止,酒劲上涌的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指着几步外五官不清的人影怒道:“本丞相在府中饮酒,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我爹都不管我了,你、你凭甚么?啊,你凭甚么!”
“公子!”孟来福一进院门便听得这番言论,骇得他紧忙出声制止,然而为时已晚,言出如泼水,如何还收得回!
孟来福将醒酒汤置在桌上,回身拦住穆长风,硬着头皮求情,“老大人息怒!呃,公子他……”
“我知道——他醉了!穆某不与他计较便是了!”穆长风面无表情地接话。
孟来福虽看不见穆长风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却也不会当真以为他对自家公子的言语不甚在意,只怕怒到极致反而隐忍不发。可无论如何,穆长风当场表态不计较,便是幸事。待自家公子酒醒之后,再行赔罪也无妨。
孟来福主意打得好,偏偏摊上醉得一塌糊涂却自带火上浇油本事的穆秋思。
“谁……谁醉了?我清醒得很!你、你……”穆秋思一会儿指西,一会儿指东,只觉得眼前的绯红色人影重重叠叠,令他眼花缭乱,到底指着其中一个追问道:“你还没说,你凭什么管我?”
“啊呀,公子!”孟来福欺身近前,挡下穆秋思直指穆长风的手,半搀半扶地将穆秋思移到石桌旁坐下,“公子海量不醉,但求您少说两句罢!”
“哼!”穆秋思甩袖,扬头傲然道:“小小翰林,焉敢管丞相?福叔,把他赶出去!”
孟来福随话瞥了一眼,穆长风身著绯红色崭新朝服,可不是五品翰林么!顿时愈加头疼,公子啊,酒后真言不是这个说法,如今谁能救您?
孟来福强忍住扶额的冲动,迎上穆长风浑身显而易见的怒气,斟酌着开口:“老大人,要么……您先回东院歇息,待公子酒醒之后,再向您认错?”
穆长风深深地看了一眼,穆秋思闭眼扶额,神色甚为痛苦。担忧终是压下怒火,穆长风点点头,嘱咐几句后,才往院门迈去。
“解酒之后,让他好好歇息,不必急着过来回话。”
然而穆长风没想到的是,平时愈是举止有度稳重知礼的人,醉酒后愈是容易蛮横撒泼。他尚未行至院门,便听得身后一声怒吼,一声惊呼,回首只见孟来福跌坐在地,身旁散落着解酒的灵芝汤。
穆秋思本要俯身扶起孟来福,见穆长风转身而来,又将手收回,指尖轻敲桌面,半是倔强半心虚,“我、我又没醉,喝甚么解酒汤水!”
孟来福被扶起,见是穆长风,唯恐自家公子错上加错,急忙辩解:“老大人莫要误会,是老奴年迈不中用,险些烫着公子,并非公子之过。”
自言此地无银,还须有人相信,显然穆长风是不信的。他将孟来福送至院门,温言道:“劳您再去熬一碗醒酒汤。”穆长风顿了顿,又道:“这次,不必奉灵芝汤,用药草解酒,越苦,解酒力越好!”
“公子那边……”
“自有穆某照料!”
事已至此,孟来福明白自己无力回天了,只得奉命去备解酒药草。
穆长风亲手阖上院门并加栓,缓步至穆秋思面前。一坐一站,穆长风自成居高临下之势,开口亦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翰林虽小,乃是君皇点赐,奉旨琢玉,君皇所令!今日下官这小小翰林,便要斗胆——管教丞相大人了!”
这一章的主要内容大概是:
#穆秋思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作甚么?
#孟来福表示公子您要不想这次休假全在床上度过,就憋嗦话
#穆长风表示想静(zou)一(er)静(zi)
#本文特邀嘉宾竹篾摩拳擦掌地表示:好像要轮到我上场了
另:
两个月并非我不更,“待到工作生活稳定”,短短八个字,需要付出多少精力。
独立门户,自力更生,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很艰难,但我觉得会熬过去的。
会断更,不成坑,信或不信,由你们
么么哒
穆秋思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揪着后衣领拽离竹圃。
“放肆!可知本相……唔,你松手!”即便穆秋思不断挣扎叱骂,仍是无济于事,到底被拖至清池边。
后领上力道既解,穆秋思软绵无力跪倒在地,一番折腾使他顿生呕意,未及怒语相向便伏在池边呕得泣涕涟涟。
穆长风原想将儿子扔进水池醒酒,但念及平安自幼畏水,这么多年是否仍旧不谙水性,他不甚了解,是以不敢贸然动手。此时见穆秋思双手撑地跪伏在池边连呕不休,为人父者到底心肠柔软,早先被儿子挑起的一腔怒火已消散大半,穆长风眉间含忧地俯身为儿子抚背顺气。
片刻后,穆秋思才逐渐消停,面朝下不见神色,只闻吸涕声响断断续续。
穆秋思往后抬起右手,穆长风见状停下动作,正想将其扶起,忽听一语,骤有消散的怒火重聚心尖。
“扶我起来,没醉……我还能喝!”
穆长风拎起灌满水的酒坛子,在穆秋思头顶三尺处倾泻而下。
“丞相大人,喝够了么?酒醒了么?”
“没喝够,我还要……咦?”冷水浇头的穆秋思揉了揉迷蒙醉眼,总算找回一丝理智,认出了池中的倒影,“爹爹?”
“哼!”穆长风强忍住将儿子踹入池中醒酒的冲动,甩袖离开。
爹爹,别走!看着池中的人影离去,穆秋思在心中呐喊,却因喉间泛酸无法出声,好在方才一坛冷水起了作用,他倒是有几分清醒,知道池中人影乃是虚无,忙起身想挽留自家爹爹。
“噗通!”饮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跌进清池之前,穆秋思只来得及哀叹此句。
“平安!”穆长风扔下酒坛,毫不犹豫地,举身赴清池。
新任翰林亲眼目睹,丞相大人投池自尽,未遂。
冰冷沁入骨髓,无边的河水没过头顶,将人吞噬。
爹爹,救我!奋力扑腾间,穆秋思看见父亲站在岸边一脸冷漠,毫无施以援手之意。他慢慢沉入河底,穆长风转身离去,不远处有一妇人牵着总角小童,言笑晏晏,那小童安静乖巧惹人怜爱,一家三口相携渐行渐远。
爹爹娘亲,别走……
“爹爹!”穆秋思呐呼出声,随即睁开眼,神情懵懂地粗喘着气,显然是噩梦醒后惊魂未定。
“神明庇佑,公子,您可算醒了!”孟来福倒了杯热水喂穆秋思喝下,又替他擦去额角冷汗。
“福叔,我怎么了?”穆秋思的声音仍带着暗哑,脑袋昏昏沉沉,依稀记得自己在院中饮酒,眼下却不知何故躺在床上,还有方才那个梦——是梦么?可溺水的感觉为何这般清晰如同身受?他低头冥思,视线却落在自己赤坦的胸膛上,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福叔,我……衣裳呢?”锦被下的穆秋思返璞归真,未著一物。
孟来福奉上贴身衣物,背过身去将案几上的醒酒汤舀入小碗,“公子落水浑身湿透,换洗过后便不肯穿衣,这般光景……老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劳福叔受累了!”穆秋思拣出小衣套穿在身。
孟来福摇摇头,叹道:“照料公子乃是分内事,谈何受累?只是有句话,望公子听老奴一劝。”
穆秋思系好小衣,依次伸展手臂穿上中衣,“福叔有何言讲,但说无妨。”
“公子心中不快,借酒浇愁本是无可厚非,酒后醉语胡行,冲撞冒犯……倒也罢了。可无论如何,您不该寻死呀!”
“我想死?”穆秋思正系着中衣带子,闻言停下动作,出声略带疑惑,他不是只在院中饮酒么?
“嘭!”屏风后传来异响,孟来福不等自家公子示意,忙躬身道:“许是哪个笨手笨脚的小厮打翻了物什,待老奴出去瞧瞧。”
不稍片刻,只见孟来福面色古怪地端着小瓦煲和碗勺来到内室。穆秋思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穿系小裤,见状又缩回被窝里。
“公子,是……是老大人亲自送来膳食,却不知为何置于外间,匆匆离去?”
是爹爹啊……穆秋思欢喜过后又失落,恹恹回道:“不外乎是听到了甚么令他不悦的言语,亦或是他压根就不想见我。”
令老大人不悦的言语?孟来福回想起声响出现的时刻,恍悟道:“许是方才公子最后一言,老大人不知前言后语,误会了!老奴这便去替公子解释!”
“罢了!”穆秋思闭眼平躺在床上,阻止孟来福作无用功,“您不必去解释,我同他之间横亘着的,岂止是误会二字?他不愿见我,又岂是您三言两语求得来?”
“公子……”
“福叔,我想独自静一静。”打发走孟来福,穆秋思侧身向内蜷成一团。爹爹亲自送来膳食,分明是有所挂念,为何仍不愿相见?前段时日自己只言求死,尚遭爹爹狠责,如今不慎失足落水,连福叔都认定,是为轻生之举,爹爹为何反倒不闻不问?他果真……如梦境一般,弃他不顾了么?
穆秋思回想起近日所遭所受,蓦然悲从中来,扒着枕头哭得不能自已。
床边不知何时坐了人,穆秋思只当是孟来福去而复返,忍不住用哽噎的腔调,断断续续地将心事诉诸于口,末了又问道:“福叔你说,爹爹真的不要我,不管我了么?”
床边人幽幽轻叹,只一言便将穆秋思炸个翻身,“爹爹怎会不要平安呢?”
“爹爹爹……爹爹?”穆秋思后仰起脸,惊诧得连称呼都结巴起来,随即微微啜泣。
穆长风轻柔地为儿子揩去珠泪,无奈道:“只怕是,丞相大人不服穆某管教!”
下面又是总结一章的小剧场,本次为对话式:
穆秋思:爹爹没把我扔下池才不是因为不忍心呢,他文弱扔不动
穆长风:闭嘴,瞎说甚么大实话!
孟来福:公子,老奴有句话想劝您,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穆秋思:不当讲
穆秋思: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甚么?QAQ怎么会光光地躺在床上?
穆长风:你不肯穿衣裳怪我咯?锦被在身,左右冻不死你……
穆秋思:憋嗦了,啊好羞耻!

提醒一下只看楼主的亲们,楼上有野生长番外掉落噢!

无责任番外,平行空间,不影响正文后续发展
番外可能剧情跳跃等问题,但没关系,本宝宝开心就好

穆长风自知此话不好作答,原也只为打趣儿子,却不料平安的举动令他更费疑猜。
怎么又哭上了?穆长风捏着袖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蹙眉望着双肩微微耸动,陆续传出抽噎声的儿子,实在不明缘由。偏他向来不会哄儿子,一时竟无计可施。
穆长风起身来到桌几边,小瓦煲中是他亲手熬制的莲子粥,淡黄的莲子混合晶莹饱满的米粒,在米白色的汤水中半隐半现,袅袅的烟雾散发着清香,更衬得一旁的解酒汤苦黑冷涩。孟来福遵了他的指令,这碗解酒汤不止苦涩难以入口,且不配蜜饯糖点。穆长风回眸一顾,暗暗叹气,这场哭,看起来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了。先前的气头已过,穆长风心知儿子怕苦,寻思着帮他找点蜜饯配以解酒,便往门外而去。
耳闻脚步声渐远,穆秋思翻身坐起,一把抹了泪,咬着唇气恼地捶了床板。左一句穆某,右一句丞相大人,分明存心疏远,那方才的软语哄抚又是做与谁看!
愈思量愈气结,穆秋思三步并两步冲向桌几旁,端起解酒汤就往地上砸!只一下犹不解恨,他又将手伸向盛着莲子粥的小碗。
“平安,怎么……”回事?紧闭的房门被急促推开,理应行至院中的穆长风去而复返,未尽的言语间不掩担忧。
穆秋思以为穆长风早已远离,却不防他骤然现身,一时怔住无甚动作,倏而心念一动,再生计谋。
四目相对,一室寂静,粥碗坠地之声尤为突兀。碎瓷遍布,几粒莲子滚散开来,顿显狼藉。
“你此是何意?”穆长风面沉如水,语气自然也不温善,他瞧得分明,是穆秋思有意为之。
穆秋思不言不答,赤脚向前迈出。
“站住!”穆长风见状又急又气,忙沉声喝止,他闭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脑门,好一会儿才叹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穆秋思将脸一扬,赌气道:“你既不肯相认,又何必管我!甚么解酒汤莲子粥,不喝也罢!”
分明是你一直仗势欺压,不肯相认,如今怎地反倒是为父之过?强词夺理也不带这样的啊!穆长风纳闷不解,到底是甚么让平安有此等错觉?不过,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先安抚自家傻小子。
穆长风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若是你我父子相认呢?为父……可有立场管教于你?”
穆秋思强抑一遂心愿的喜悦,屈膝下跪,颤声答道:“孩儿愿恭承庭训,不敢……”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穆长风紧紧扣住穆秋思的双臂,阻其下拜,“满地的碎瓷,这般不管不顾地跪上去,你是不要膝盖还是想自废双腿?”
“爹爹……”穆秋思怔愣地喃喃。
儿子惊惧的神情令穆长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周身怒气渐散,他慢慢放开穆秋思。他想向儿子致歉,说爹爹不该凶你,可有些事态发展,半点由不得人。
穆秋思重获自由,面对怒气萦绕的父亲,他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两步,不料这一动作却令他重回父亲怀中,随即身后挨了重重一掌。
眼见穆秋思后退,又将踩上瓷片,急得穆长风忙伸手揽住儿子,顺势一巴掌盖在平安身后,“还动?”
只一掌当是不痛的,可姿势却令穆秋思倍觉羞赧。穆长风显然不管这些,他一心思虑如何让儿子越过碎瓷回到床上。
穆秋思被打横抱起时,脑海中嗡的一下,顿觉身子飘飘浮浮,不知今夕何年。然而下一瞬,他便摔在锦被上。
穆长风将儿子扔回床上,开始处理满地狼藉,穆秋思几番想下来一起清扫,都被穆长风喝止了,“你且反省思过,待为父处理好地上的,再来收拾你!”
事已至此,穆秋思自是不敢再违拗,索性背过身去,跪在床上面壁思过。
穆长风本不必自己清扫,大可让仆从进来拾掇,只是穆秋思正在思过,若教仆从撞见,岂不折了丞相体面?
虽是面壁,可穆秋思明显是无心思过,他时不时地用手指绞着衣角,在分秒流逝中不安地等待惩罚降临。
外间传来声响,应是自家爹爹开门而出,穆秋思稍微平复心情,转头却见自己的亵裤好好地置在床尾,那他方才……穆秋思呼地一下脸红到耳根。
正当穆秋思手忙脚乱地套上小裤,身后蓦然传来轻咳。
小裤挂在膝窝,穆秋思僵硬地回头,只见穆长风手执细竹枝,笑如三月暖。那细竹枝通体翠绿,长短粗细适中,正是新鲜折下的,想来韧性不错。穆长风把玩着细竹枝含笑出声,“穿它作甚?稍后也是要脱的!”
穆秋思觉得,师生相称也是极好的。
是的,你们没看错,不用怀疑人生,时隔两个多月,我又回来了!
这段时日,加班加得昏天暗地,不分昼夜,好在,即将熬过去了。
也不是说马上就会恢复更新,不过是有些时间可以思考除工作外的事情罢了,大概,周更或半月更吧。这一段有点少,毕竟断更久了,前情有点接不上23333
本更梗概:
穆长风:我TM到底养的是儿子还是姑娘啊,那么能哭!【儿子哭不停怎么哄?在线等,急!
穆秋思:我就是心情不好扔几个碗而已,爹爹您不用那么认真的【不不不,我不自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跪在碎瓷上的,您这样凶我,宝宝好委屈的!
穆长风:打横抱起这项动作,实施起来难度好大【看来要锻炼臂力了
穆秋思:亲爹您抱不动我,就别抱!【虽然是扔床上,但撞床板也是很疼的!
被父亲责令褪衣,与自己原本便没穿,到底是不同的,虽分不清哪种更令人羞耻,但穆秋思决定先系上小裤再说。
原先穿至一半,小裤正巧压在膝下,此时要提起来必先移开膝盖,且单膝提起亦是徒然,须是双膝同时悬空才可抽出被压住的布料。
穆长风就这样提着细竹枝站在床边,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家儿子做出匪夷所思的动作——穆秋思悬空双膝提起小裤,成功地将自己绊倒在床上。
穆秋思本不必如此折腾,他不愿赤坦相向,自可站起或躺下,慢慢穿衣提裤便是。退一步说,穆秋思若有处境不妙的觉悟,当不会就着摔倒的身姿,自顾自地穿衣,丝毫没意识到自身的姿势如何方便他人动手。可千法百计,他偏择了最笨的一条,将自己摆成了任人鱼肉的姿势。
此时不揍待何时?细竹枝不偏不倚落在穆秋思臀上,穆长风伸手按住儿子的腰身,忍笑道:“如此便可,不必起身了。”
此一下轻如搔痒,却胜在突然,身如拱桥的穆秋思似是受惊,又似畏痒,终被父亲按倒平趴在床。
虽则放言要收拾儿子,可穆长风并不如何生气,只是穆秋思着实欠揍。
穆长风松开按腰的手,扬在半空的细竹枝裹着咻声落下,却无料想中清脆的着肉声,只听得击在锦被上的一声闷响。
丞相大人好身法!
穆长风勉强忍下了几近讥讽的话语,生怕此言一出又激得儿子胡思乱想,话至唇边便成了另一番言辞:“为父尚且不知,吾儿身手矫健,本事了得!”
穆秋思正往腰上系着小裤最后的结扣,闻言猛然抬头,却见穆长风立在床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虽无怒形于色,可莫名地令人心生惧意。
穆秋思忙摆手辩道:“爹爹,孩儿并非有意……”话语戛然而止,穆秋思顿觉自己的分辩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想系上结扣而已,可无论如何,责难来临时翻身躲闪,即是抗责。惹怒父亲,自己倍受责罚事小,怕的是,爹爹认为自己不服管教,就此一走了之。穆秋思忽然恼恨自己如此执着于穿戴,爹爹面前,便是赤坦又如何!
“爹爹,您莫要气恼!”穆秋思趴回原处,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父亲一眼,埋首枕间,双手略微扣着枕角,闷声中带着轻颤:“孩儿知错,请爹爹……宽恕!”此处本该请罚求责,可穆秋思觉得,求不求都免不得一顿重责,何必违心开口?不如及早求饶,或可免去些许责难。
还没开始呢,就委委屈屈地请求宽恕,倒显得为父无理苛责于你!穆长风险些被气笑了,细竹棍恶意地戳了戳儿子腰侧,惹得穆秋思直打冷颤,身子往一旁躲去,试图躲开这恼人的轻痒。
“咻”第一下来得猝不及防,穆秋思咬到牙酸才忍下了尖叫,没哼出声来。
一连十数下,穆长风不言不语,只顾落下竹枝,力道十足未减分毫。穆秋思咬紧牙关,扣在枕角上的双手指尖泛白,才堪堪没让呻吟溢出。受责的时候,哪怕须臾也是分外难熬,穆秋思只觉得过了许久,才恍惚觉得身后,风雨初歇。
“爹爹……”疼痛容易使人脆弱,哪怕是情愿恭承庭训,遭此责难仍令穆秋思觉得委屈,再开口时难免带着哭腔。
“不必急着求饶,今日有得你哭的时候!”穆长风话音未落,倒是细竹棍先行落下,不比先前狠厉,却也非轻,直直地将穆秋思未尽的话语打了回去。
原也没指望一两句求饶能换来软语抚慰,可爹爹的话摆明了此番不会轻易饶过自己。疼痛,惧怕,委屈,反复缠绕穆秋思的心绪,他不敢求饶,只能奋力地咬住下唇,意图阻止走漏半点声响。可身后的细竹枝徐徐击打不停,没有明确数字的责难最是难熬,穆秋思渐觉力不从心。
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着啜泣声渐渐从枕间溢出,少年颀长的身子随着细竹枝的不断落下而渐生扭动,试图逃避却是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穆长风慢慢敛了力道,不似之前的狂风骤雨,直至最后寥寥几下抽在穆秋思明显肿起的臀峰上,惹得他一阵颤栗,这才宣告休战。
“你可知错?”穆长风将细竹枝抵在儿子臀上,声音沉沉,极显威严。
“知错!孩儿知错……”但凡不是诚心讨打,当此关头必然先行认错,再一副聆听教诲痛改前非的模样,便算就此掀过一章,可穆秋思却是不明白,凡事在他这里,怎么总有意外?他尚未许下日后不敢再犯的诺言,便被打断。
“真心知错?你且说说,错在何处?”
错在何处?穆秋思怔愣,这一场打得他痛不欲生,可细究起来,他确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虽不知错,问题总是要答的,“自是孩儿有过,才致爹爹降下训示。如今孩儿承了庭训,有何差错,也劳爹爹明言告知!”
穆长风将细竹枝掷在一边,轻笑道:“你这般说辞,倒显得为父屈打了你!”
见穆秋思没有出声反驳,穆长风便知儿子正暗自委屈,他不甚在意地给儿子拭去鬓角的冷汗,“爹爹看来,这顿打你一点也没白挨!”说完,还顺手轻拍了儿子的臀腿,顿时响起一声惨叫。
穆长风强忍心疼起身,径直去开柜取药,“将小裤褪了,爹爹给你上药。”
“不……不必……”穆秋思本想拒绝,一抬头却见自家父亲熟练地开柜取药,一个令他不可置信的想法浮上心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周日更文,【摊手】我也不懂
本章的概括小剧场:
穆长风:讲真我有点心塞,这么蠢萌的儿子,我不是很想相认,但又怕他被人骗走
穆秋思:爹爹要认我了!爹爹打得好疼!爹爹夸我萌!耶!
穆长风:儿砸你看一下萌字前面那个字
穆秋思:看不见~~不认识!
穆长风:【摩挲竹篾】不识字?没关系,爹爹教你,过来!
穆秋思:【跑】公务在身,孩儿告退!
前些时日,每每用罢晚膳他即陷入昏睡,不过三五日,身后骇人的伤口便几近痊愈,穆秋思非是蠢笨之人,也曾心生疑虑旁敲侧击,却一无所得。
兄长斑斑伤痕,老人家心有不忍,这才违了兄长命令……
表妹赵瑞雪的答复犹言在耳,看似言之凿凿,实则经不起仔细推敲。穆秋思曾明确下令,拒绝上药。孟来福再如何心疼不忍,也断不敢僭越与抗令。彼时偌大的相府中,敢无视穆秋思命令的,只有两位。
周公之礼未成,显然不可能是自家未婚妻,穆秋思心中盘桓着仅剩的答案,呼之欲出,“爹爹,前几夜为我上药的可是您?”
“是与不是,又当如何?——还不褪裤?”穆长风取了药膏,折回床边,并不打算作正面回答。
穆秋思最是厌烦猜测,因他思路极为泛散,哪怕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他也能往错误的方向越奔越远,十有八九是猜不中的。
穆长风和赵瑞雪,两位最亲的人联手欺他,思及此,穆秋思顿时无缘由地一阵气闷,执意要讨说清楚。
“您不承认,我便不上药,哼,疼死算了!——哎嘶!”
穆长风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勾起被角往身上一盖,咕噜噜地往床内滚去,锦被包住整个身子,宛如春卷。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穆秋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活脱脱的无赖小儿撒娇,穆长风更不会往这方面想,所以他既心疼又无奈地嗔道:“闹甚么!撞疼了罢?过来,爹爹帮你看看!”
疼痛一阵便能缓过去,委屈却是一点一滴从心底冒出,压不住。穆秋思先是气呼呼地微嘟着嘴,后又改为轻咬下唇,将脸侧向一旁,兀自赌气。您问我闹甚么?原先您亲口说道断绝关系,无论我如何哀求,皆不为所动;今日见您回心转意,恭承庭训我自是心甘情愿,绝无怨言;可最后却发现,这一顿皮肉之苦竟是白捱了!换谁能心平气和,不怒不恼!
僵持的沉默渐渐磨去穆长风的耐心,可儿子脸上掩不住的委屈神色,却如神咒般地压住了他渐起的满腔火气,只是语气着实不善:“穆秋思,见好该收!”
穆秋思总是不会及时地对自身处境进行正确判断,这往往使他忽略了重要信息——比如穆长风唤他全名,形势非常不妙。
“好?白白挨了打,我哪里见了好!”
穆长风觉得,自己此时亟需静一静,思量一下若是再度动手,某人是否承受得起?再三忍耐之后,穆长风决定再给熊孩子一次机会,他拾起细竹枝,咻咻两下抽在床沿,气势不容小觑。
“方才说过,这一场你没白捱!若是至今不知错在何处,为父无妨,教到吾儿知错为止。”
穆秋思不是真蠢,自当明白父亲言外之意警告意味十足,他忙不迭地回道:“我知道!咳,平安知错了,求爹爹宽饶!”
小名作自称,情感攻势开展得不错!然而,片刻之前或许有用,现在为时已晚,穆长风微微挑眉,冷哼道:“为父有心饶你,怕的是你不长记性!你既已知错,且一一道来!但凡有错漏,一处记十下,说对,则免二十下,若需为父点破,一次三十下。”
穆秋思撇嘴,这诸多条例听着复杂,说白了就是爹爹想整治他,可他偏偏无地反击。回想起这两日的种种作为,穆秋思自忖倒不难猜测,便颇有信心地开口:“饮酒,此错处一。”
“十下!”穆长风直截了当地宣布结果,而后才出言解释,“借酒消愁,本无可厚非,为父不因饮酒而责你。”
皆言先发制人,可穆秋思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失了力,连带后面的招式都忘了。醉酒伤身,爹爹谅解此事,还有甚么不能饶他?穆秋思蹙眉思索,又答道:“酒后胡言乱语,冲撞了爹爹,是为不孝。”他隐约记得,当时穆长风一身崭新的绯红官袍,自己似乎嘲讽了父亲的新官职?
“醉语胡行,作不得真,为父不与你计较。——二十下!”
“孩儿一时短见,投池自尽,劳爹爹担忧挂心。”
“不过是失足落水罢了,一场虚惊,无妨。——三十下!”
苦思冥想,谨慎对答,数字仍然蹭蹭往上涨,这也不对,那也不是,未得减免先加刑八十,穆秋思愈发觉得人生艰难,这些都不算错处,到底甚么才是?
“呃……平安任性胡为,闹绝食,不肯上药,辜负爹爹一番好意。”
“嗯,还知道自己胡闹,也罢,姑且算你蒙对了,减为六十。”穆长风坐在床沿,略略倚靠在床头,一抹淡笑若浮若隐,手指拂过细竹枝,反复把玩,“如何,还想继续猜么?”
穆秋思险些一口气噎死自己,爹爹点破,也不过是一次三十,自己猜测许久,竟只对了一处,平白招来六十。仅知的几处已轮番说过,如今也无法再猜了,看来除却任人鱼肉,别无他法。
“孩儿,任凭爹爹处置!”穆秋思闭上眼,一副吾命休矣的生无可恋模样。
“先将方才那六十下清了,再论其他。——还不滚过来?”
此处滚字绝非用词过重,而是基于眼前形势的真实描述——穆秋思将自身与锦被卷成一团在床上最里侧,浑身动弹不得,要挣脱锦被,只能反方向滚开。
穆秋思往里侧又蠕动了几下,挣扎间再次撞上了伤处,那滋味忒是销魂,他泪花闪烁地尝试和穆长风商量:“爹爹,孩儿着实经受不住,可否容平安休养几日,再行教训?”
前些时日的伤口几乎痊愈,早先的责打虽重,缓了许久也基本无碍,穆长风自己下的手,自然知道轻重。向来慈不掌兵,教子亦是如此。
“再不过来,待为父动手亲自请你,后果你可自行掂量!”
“哎,别,别,您不必动手!”见穆长风俯身脱去靴袜,双腿也移到床上,骇得穆秋思急急劝阻,咕噜噜地从锦被中滚开来,直至撞上倚靠在床头的穆长风,才停下滚动的身子。
穆秋思顾不得疼痛,就着伏趴的姿势,抬头冲着穆长风露出讨好的笑容:“嘿嘿,爹爹……”
下一瞬,穆秋思如同咸鱼般,被揪着衣领提起,拖过上半身伏在穆长风腿上,他张口欲惊呼,却被塞进物什,来不及出声呜呜,细竹枝随即落下。
穆长风将儿子的双手反剪在其腰背,竹枝不断扬起落在臀腿,眼见穆秋思即将挣脱控制,穆长风不得不停住,出言吓唬他:“若不老实,为父拖到院中去打!”
细竹枝一下又一下抽在身后,穆秋思先是受了吓唬不敢挣扎,后来疼痛极致便也无力求饶。他嘴里被堵了手帕,只余含糊不清的低呜声,双腿时不时翘起,蹬直或绞在一起,无外乎寻求忍受痛楚的办法,然而,皆是徒劳。
第四十下起,穆秋思已无法控制身子的轻微抽搐,他想象着,在春季薄质轻透的中衣掩盖下的臀腿,当是一片皮开肉绽的惨景。细竹枝仍在继续抽打,不知哪一下是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尼玛更了两章,还没写清楚穆秋思挨揍的原因,谈心尚未成功,拍拍还须继续【穆秋思:别!一连挨了两顿莫名其妙的揍,本相自认倒霉,您可千万别继续了!
其实呢,本来秋思乖乖上药,就没后面这一堆折腾事儿,偏偏他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和亲爹赌气
穆长风:心好累,儿子太蠢了怎么办?决定给熊孩子一次(挨揍的)机会!
穆秋思:细竹枝超痛的!我身后一定很惨很惨!
穆长风:→_→儿砸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第一部分秋思认父,差不多要结束了,顶多再有两章吧,再拍拍抱抱谈谈心,然后就进入第二部分啦啦啦
细竹枝裹风落在臀丘上,却激不起穆秋思的挣扎或抽搐,穆长风暗道不好,忙将儿子翻转半身,揽入怀中察看。
穆秋思因鼻塞嘴堵呼吸不畅,已是半入昏迷之境,此时口中的手帕被抽出,气息通顺,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却见父亲眉峰紧蹙地盯着自己。穆秋思心头一颤,身子瑟缩扯动了伤势,这才忆起眼下处境。他无暇去揣测穆长风是否已然消气,自顾自地张开双手环住自家爹爹的腰,埋首钻进温暖的怀抱里,如同受惊的幼童寻求庇护,“孩儿熬受不住,求爹爹饶了平安罢!”
少年泪痕满面,哀泣求饶惹人垂怜,任是铁石心肠也动容,何况方寸慈父心!穆长风无甚言语,蜷缩成拳的手指却慢慢舒展开,左手缓缓揽上儿子的肩,右手轻柔地帮其抚背,一如穆秋思儿时。
穆秋思渐渐止住啜泣,在自家爹爹的怀里蹭了蹭脸,报复性地将新出的涕泗留在穆长风的衣裳上。得逞之后,穆秋思双手撑起身子,想要离开穆长风身旁,怎奈方才双手反剪已久,一时酸麻无力,竟又摔回原处。
“乱动甚么!准你起身了么?”耳畔传来斥言,身后挨了几掌,原先刻意忽视的苦痛如潮汹涌,痛楚难挡,更令他骇怕的是,随即身后被撩起中衣褪去小裤,赤坦于人前。穆秋思惊惶地捂住嘴,清泪涓涓不断沁透掌间,却是一声未吭,他绝望地阖上双眸。
还要再打!这般哀泣哭求,爹爹仍是不肯饶他!
穆长风解开儿子的衣裳,挑起一抹药膏在指尖,一时却不知从何下手。前些时日的伤处虽已痊愈,仍留下些许斑驳痕迹,而今穆秋思的身后,由臀丘至腿根,遍布杂乱的檩子,或淤血泛紫,或红肿带青,净是他穆长风的手笔。
指尖触在红肿处,药膏轻轻抹开,指腹敛着力道将淤血揉散,这是穆长风力所能及给予儿子的轻柔。然而无论如何心疼,他亦不曾后悔。穆秋思近日的言行,若教别有用心之人撞见,祸事临头便不止区区一顿竹枝可予解决。
“平安,非是爹爹心狠不疼惜你,为父是怕你言行有失,祸及满门啊!”穆长风想起今早那位年轻帝王的视而不见,称病欺君与御前失仪两宗大罪就此揭过,并得了恩准养病的口谕,生死荣辱均系君王一念之间,由不得穆长风不心惊胆战。
“为父不知吾儿与当今是何等关系,君王爱重如斯,令你小小年纪便位极人臣。可自古侍君如伴虎,今日爱重,欺君失仪皆道无妨;他年恩薄,克己复礼仍有过失。少年丞相看似无双风光,至上恩宠,可背地里指不定多少人等着你行差踏错的时机,从中谋取前程权利。吾儿须谨言慎行才是,切不可似今日这般醉语胡行!”
言及此,穆长风忽又想起丞相大人言语间对他这新任翰林的蔑视,不禁摇摇头苦笑着嗔叹道:“亏得那满口胡言不是对着别人,自家父子,爹爹当不会与你计较,可往后不准你酗酒了!便是借酒浇愁,也当学会控制心绪,不可酒后真言,将万事宣诸于口。”
语毕,穆长风已然将药膏涂抹均匀,用堵嘴的那方帕子擦拭手指,而后才将穆秋思拥揽入怀,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
穆秋思脸颊微红半倚在父亲怀里,寻得舒适姿势便闭眼假寐。虽说方才痛楚难耐无暇分心应答,但一番言论倒也听进大半。
先帝在位时,何景行和穆秋思是志趣相投的君子之交,一朝登位为天子,从此君臣各司职。
“爹爹,”穆秋思将脸低埋,他哭了半晌,此时开口声腔犹带抽噎,“丞相之位乃是先皇遗诏所托,孩儿不过食君之禄罢了。”
穆秋思蟾宫折桂时年仅二八,聪慧果敢,兼之出身商贾,无甚宗族势力,先帝由此相中穆秋思,时常带在身旁,亲自栽培,以遗太子何景行。
穆长风自是明白儿子话中之意,他轻轻拍着穆秋思的后背,温言道:“爹爹知道!为父心中,前程名利远不如吾儿喜乐安然重要,只是眼下你身居高位,倘有差池,必定牵连甚广,儿纵然不恋权位,也应谨言慎行,岂可因自身不慎而连累满门无辜?——何况,食君禄,分君忧,先皇重托于你,便该好好辅佐当今,不求名垂千古,惟愿……”
惟愿?穆秋思抬起头,只见穆长风似是怔怔出神,思绪远飘。他张开五指伸到父亲面前晃了晃,使之回神,“爹爹?惟愿甚么?”
穆长风用袖口轻轻为儿子揾去泪花,淡笑道:“惟愿国泰民安,多几户阖家团圆喜乐融融,少几家……”穆长风哽顿了瞬间又语气如常,他扭头望向不远处的画卷,美人依旧浅笑盈盈,眼眸无故酸涩起来,“少几家天灾人祸骨肉乖离。”
秋思何故挨揍,已经不重要了
穆长风大段的话究竟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章主要是交代一些之前默认的情节,如,秋思怎么当上丞相的
下一更大概也是这样,然后第一部分就完结了,开启更加混乱的第二部分23333
穆秋思从父亲怀里起身,勉力在其身侧跪直,身后的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仍执着地俯身叩首:“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穆长风随他去折腾,并无阻止的打算,只阖眼叹道:“你若果真记住教诲,倒也不枉今日受此责难。”
见父亲言语间颇有疼惜之意,穆秋思便大着胆子讨要免责,“爹爹若是心疼,往后少降训责即可——平安自是不辞槌杵,只怕爹爹心痛难耐。”
穆长风最是不喜他这般满腹心思却不直言,迂回探究,当下亦故作不解地劝道:“当年生剜心头肉之痛,爹爹尚且捱得过来,这丝丝心疼,为父承受得住!吾儿不必挂怀!”他安慰般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又作焕然大悟状,“说起来,方才为父给予提示错处,平安欠下的账尚未清算呢!”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穆秋思悔恨交加,他如今的境地,哪里经得起又一顿槌杵!可爹爹既已提出清算,断无饶过之理。穆秋思顿时进退维谷,低着头开始落泪。
见此,穆长风便知儿子又暗自委屈,他本不是冷心狠手之人,岂会忍心对亲生骨肉几番痛责?只是平安这宁肯猜测不愿直言的性子,还须警诫才行。
穆长风将低头轻啜的穆秋思半揽入怀中,右手绕到儿子身后重重落下,起落几回之后,才罢了手认真道:“平安,从前所有错事,皆成过往云烟,此后你不必再心负罪愆。方才那数下巴掌,是与你作个警示,今后对着爹爹,你有话直言,不必揣度为父想法,抑或事事藏于心怀。你我父子至亲,若是离心离德,你娘亲泉下有知,必定芳魂难安!”
穆秋思偎依在父亲怀里,双眼紧闭仍止不住泪珠不断溢出滑落。这副泪水涟涟双肩耸动的模样,穆长风只当他是疼痛极致,捏着手帕轻轻为他揾泪,待其归复平静,极尽耐心。
如同那天惊闻丧母噩耗般,许久过后,穆秋思才渐渐止住啜泣,尽管哭腔中仍带颤动,穆长风却是听清了,“爹爹,娘亲她……何处长眠?”
葬身庙火,尸骨无存,哪里还有长眠之处!穆长风痴痴凝望那笑意盈盈的画卷美人,一股酸涩漫上喉间,直冲眼底,险些夺眶而出。
当年他眼见庙火冲天,救妻无力,心急之下气血翻涌,吐血后体力不支昏倒于道旁,被一过往客商救走。那客商归乡心切,马车驾得飞快,穆长风醒来时,已远离梧桐县多时。
向恩人辞谢后,穆长风孤身行回梧桐县,往日栖身的破庙已成废墟灰烬,他在庙前跪了半日,而后捧了一把灰烬放进包裹,权当妻儿骨灰,就此踏上寻子之路。
亡母尸骨不存,无碑无坟,凭吊无地,对孩子来说是极为残忍的事,然而穆长风仍决定如实相告,有些事无法欺瞒一世,他的平安必须接受现实,接受成长的代价,最终才能长成顶天立地七尺汉。
穆秋思哭到后来,昏睡在父亲的怀里。穆长风不辞辛劳地抱了整一夜,他心知此夜过后,他的孩子,再也无须他怀抱呵护了。
后来,在儿子再三祈求下,穆长风总算同意交出亡妻“骨灰”,穆秋思命人将北院东侧腾出来,设为“报晖堂”,专供颜云容的牌位和“骨灰”。
穆长风状元及第,君皇赐宅,本有自己的府邸,奈何穆秋思极为孝顺,执意要他长居相府东院,以便晨昏定省承欢膝下,他怕当今猜忌,也畏流言蜚语有损儿子名望,不肯入住。不知穆秋思进宫同皇帝说了甚么,何景行竟下了密旨,令穆长风入居相府,准他与丞相孟宁父子相称。
承天二年五月,丞相孟宁大婚,新娘正是其青梅竹马的表妹赵瑞雪。十里红妆,车水马龙,两心相映,天作之合,不知羡煞多少旁人,连何景行都忍不住微服亲临相府讨喝喜酒。
八月,相府双喜临门,一庆穆秋思双十加冠,二贺相府即将喜迎新生。
喧闹消散,微醉的穆长风拎着小酒坛踏进报晖堂,燃起三柱清香,抱着牌位坐在一旁,仔细擦拭描摹,如同描摹意中人的眉眼。
“云容,秋思他行冠礼了,平平安安双十成人,没辜负你当年取的小字。”
“云容,瑞雪诊出喜脉,穆家有后,你要当祖母了。”
“云容,黄泉碧落你究竟栖于何处?为何迟迟不肯入梦来?”
“云容,云容……”
断断续续周更,思路有点连接不上,个人觉得秋思挨揍的原因还是没讲述明白,然而不懂怎么修改,索性就这样吧。
这一更,为往事划上句号,也为孟宁未来立flag。秋思小哭包要下线了,此后在线的是丞相孟宁,成熟的穆秋思。加冠,意味着长大成人,意味着丞相体面,穆长风不会再轻易动手施责了
然而┑( ̄Д  ̄)┍不排除秋思自己作死拱火,剑走偏锋
敬请期待第二部分,活在台词中的人物要出场了
【长评!长评!长评!重说三!
八月桂子正当时,落花入酒,来年必是一坛佳酿。只见几名小丫鬟或蹲身拾花,或伸手拈摘入囊中,穆长风驻足须臾,继续穿过后花园,行至西院,一阵清香秋风扑面而来。
西院有玉兰,当初因穆秋思为表爱慕而命人移植于赵瑞雪庭院中,三月前两人完婚,赵瑞雪搬离西院,庭中空余玉兰树,穆长风此番正是为它而来。
玉兰本是早春花,无端绽放在八月,一树绿荫衬洁白,却教穆长风悲喜交加。
昔年家道清贫,妻子云鬓缀花权当饰物,往往是他亲手斜插鬓间,四时花开各异,其中最喜玉兰芳洁,更添红颜素雅。
如今花有二度开,人可重生来?空有白首之约,唯余茕茕孑立。
今日是颜云容四十冥诞,穆长风亲自下厨准备祭食,皆是颜云容生前喜食之物。其中一道炖汤便要慢火熬制许久,他趁此间隙到西院采择玉兰,以供在香案前。
穆长风拈下一朵玉兰花,堪堪注满一瓷罐,他阖上盖子,捧着瓷罐往外走。行至院口,忽闻仆从交谈,论及颜云容,不由得穆长风倾耳细听。
“……毁掉老夫人的牌位和画像?相爷素来孝顺,怎会下此命令,别是你听错了罢?”
“这种事情哪能听错?确是相爷亲自吩咐的,不仅撤掉报晖堂,连老大人的东院也在重置呢!”
“这,这怎会……”
“听说啊,相爷今日要迎一位新夫人进门,这才急急重置东院,总不好让新人见旧物嘛!”
“你是说……老大人的新夫人?那相爷岂不是给自己找了……”
“老大人!”不知是谁眼尖,瞧见穆长风站在院门口,慌忙喊了一声,众人见状瑟瑟下跪行礼,妄议主家是非,逐出府去也不为过。
穆长风缓步而来,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你怀中所抱何物?”
“是是……是老夫人的牌位和画像。”
穆颜氏云容之灵位,一笔一划,他亲手所刻,平安沾泪而描,供于报晖堂。
“尔等方才所言是真?”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推了抱画像的侍从出来作答,他强抑慌乱,勉强答得清晰,“相爷确是吩咐撤掉报晖堂,听闻您不在府中,因而相爷不曾知会老大人。至于其他,老大人同相爷一问便知。”
竟然是真!穆长风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极尽忍耐,穆秋思你在作甚么!
问明穆秋思现下身处东院,指挥重置,穆长风差人将牌位画像及玉兰花送回报晖堂,并命人停止撤动,自己则往东院而去。
穆长风刻意放缓了脚步,以便有时间思索,是否自己误会了甚么。毁母牌位乃是大不孝,平安他决计做不出来。
穆秋思一早便陪着赵瑞雪到城外的静心庵上香,一来亡母冥诞,为颜云容祷祝;二来瑞雪有喜,祈求母子平安。
静心庵虽不远,但顾及赵瑞雪初孕,轻马缓行来回也需一天,怎会半日而返?莫非果如那侍从所言,上香为假,接回所谓的新夫人是真?
父子相认之后,穆秋思曾笑言不忍父亲孤身寂寥,愿为穆长风续弦。后来果真放出风声:穆状元公意欲择淑女而聘为继室。纵然穆长风年届不惑,可才貌双全,加之非姨妾非侧庶,丞相继母,何等荣耀风光!一时倒有不少闺阁愿作填房。
后来穆长风藉口亡妻托梦,命穆秋思在报晖堂中跪省,紧接着又彻夜长谈,这才使得儿子明白他对颜云容的感情,不敢胡闹。
那夜说得分明,续娶之事休要再提,今日为何又冒出新夫人?莫非此女家族显赫不可开罪,平安有难言之隐?
穆长风数遍京师豪门望族,发现此条推敲并不成立。论权势,谁及丞相位极人臣?此外,皇女王孙,无一适龄,亦可排除。
或许并无新夫人,许是仆从们以讹传讹罢了,定要问得清楚,切莫冤枉了平安。
穆长风打定主意,这才加快步伐,转眼即到自己居住的东院。
向来清静的东院,今日由穆秋思坐镇指挥,一众侍从搬台移物,好不热闹。
“这个,搬到那边去!”
“这个太旧,扔了,去库房取新的来!”
“所有我娘亲的画像,统统交给我,不准遗漏一幅!否则,届时老夫人进府瞧见,必定不悦。”
“小乐,你去报晖堂那边瞧瞧,撤清了没?牌位必须毁掉,不能教人家一进门就撞见啊,那样岂不晦气!”
逆子!
院中的声音字句清晰地传入耳中,穆长风愤怒又心凉,你处处为他设想,千百藉口只要他说出一种,你便相信;可他呢?为迎新人,竟毁去亡母痕迹,他……他还是那个卖身救家的孝顺平安么?
穆长风气冲冲去了报晖堂,这里其实撤动不多,也就收了牌位画卷和香炉,其余如故。他摆正牌位,重新悬挂画卷,又请出了装着妻儿“骨灰”的小盒子,“云容吾妻,穆秋思今日行此大逆,为夫不得不降责与他,你若在天有灵,望勿痛心!”言罢,小盒子端放在画卷下方,牌位左侧,穆长风落座于香案前。
“叫那逆——请相爷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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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4:5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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