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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苦药[第3页]

作者:明珩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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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又抽了,非说有什么敏感词语,表示本楼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愣是没找出来
大家可以猜一下这红色大人是谁,虽然答案很明显

本楼就是这么无聊
“微臣参见陛下。”白胡子老丞相恭敬地弯下腰。
“丞相快快免礼。”刘显表面装出一副敬重非常的模样,内里却在腹诽这老家伙变态的脚力,每次都能被他截住。
“陛下方才,可是犯困了?”
就知道逃不过这茬,刘显内心的小人仰天抓狂。
刘显垂下头,装出一副愧疚心虚的模样,糯糯道:“我、朕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丞相。”
“臣惶恐,陛下。”丞相诚惶诚恐地跪伏到地上,动作大到小皇帝都有些内疚折腾过头了,“陛下这些话,应当说与先皇太祖听。”
丞相不等小皇帝说话,又劝诫道:“陛下,君主的一言一行,臣民都看在眼里。朝堂昏睡,有失体统,陛下这般行事,叫老臣九泉之下如何奏对先皇陛下啊……”
“朕知道了,老卿家,快起来吧。”刘显对老丞相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感到甚是厌烦,语气颇有些不耐。
丞相三朝元老,早就是个老狐狸了,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三两下爬起来,拢拢袖子恭送小皇帝。
刘显刚想跑,想了想身后的老古板,只得甩甩袖子迈起四方步。
“陛下昨晚若是好生歇在寝宫里,今早便不会犯困了。”身后传来丞相淡淡的声音。
刘显没有回头,袍袖里的双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昨晚——
“哎呀!我睡不着!”在宽大龙床上翻了第三十一次身的小皇帝光着脚跳了下来,瞪着跑进屋子的一大帮太监宫女嚷嚷道,“我要找母亲!”
“哎哟哟陛下啊,您快别折腾奴才了呀。”苦着一张脸的总管安盛小心翼翼地拿着锦袜去够光裸的龙脚,却被一脚踢开,“陛下再不歇息,明儿早朝可要耽搁了。”
自小和母亲睡惯了的小皇帝怎么也没法独自入睡,他气急败坏地向殿门走去。
“哎呀皇上您真的不能去啊,这不合规矩!”“是啊是啊,陛下您三思啊!” 一干小太监跪趴在门槛前用肉身拦着陛下的去路,劝阻声纷起。
“滚开!”小皇帝狠狠一脚踹在太监身上,无奈人小力薄,那人墙纹丝不动。刘显眯了眯眼睛,终于记起了自己身份的作用,他高声喝道:“再敢阻拦,朕诛你九族!”
小太监们齐齐抖了三抖,犹疑地相互对视。安盛眼看拦不住,只能上前谄笑道:“太妃娘娘的寝殿离得远,不如穿上鞋袜乘步辇过去,陛下觉得呢?”
“就照你说的办。”刘显瞥了安盛一眼,气鼓鼓地坐会到龙床上等待宫女伺候。
秀漪宫中为儿子祈完福的太妃正准备入寝,怀里便风风火火地撞进来一个明黄色小团子,还委委屈屈地把脑袋搁在她肚子上叫母亲。
“显儿?陛下不是应该在庆熙宫的吗?”太妃惊讶地看着怀里的小皇帝,疑问地扫视屋里突然挤满的太监宫女。
怀里传来小团子闷闷的声音:“母亲,我要你陪着睡,就要你陪着睡。显儿很想你,想到睡不着。”
太妃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她的孩儿啊,十月怀胎,七年哺育的儿子,就这么被人生生地从她身边夺了去,推到那冰冷的皇位上,孤零零一个人。
“我的孩子,我的儿啊……”太妃伸手搂住她的儿子,那一刻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大佑的君王,而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儿。
只是这般母子情深的美好景象在下一秒,便被不速之客打破。
身穿褐绿色袄裙的老妇走进寝宫,冷冷地盯着太妃抱着皇帝的双手。这便是宫中的教养嬷嬷,入宫五十余年,调教了近百位皇子王孙,甚至连先皇都要敬她一声“李姑姑”。
“奴婢参见皇帝陛下,太妃娘娘。”李嬷嬷福身行礼,不等皇帝回神便站了起来,开始发难,“更深露重,还请陛下回庆熙宫歇息,保重龙体。”
“朕不去。”刘显把头埋进母亲怀里,只给她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陛下年幼不熟悉规矩,你们的脑袋难道是长着看看的吗?!”李嬷嬷扭头呵斥一干小太监,“还不把陛下请回寝宫?!”
几个胆大的小太监瑟缩着上前想要掰陛下的龙臂,刘显挣扎着大叫:“放肆!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陛下年幼,说话难免孩子气些。可若是太后娘娘怪罪起来——”李嬷嬷的意思很明确,皇帝年纪小,说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听见,毕竟宫里做主的只能是太后娘娘。
明白的太监立时放开了手脚,连搂带抱地要将皇帝请出秀漪宫。
刘显挥舞着手脚奋力挣扎,大哭不止:“不要!我要母亲!不要走!”
太妃心痛如刀割,近乎哀求地对李嬷嬷道:“嬷嬷,就一晚也不行吗?哪怕就这一晚。”
李嬷嬷见多了这般母子分离的场景,冷冷地回绝:“太妃娘娘,皇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临走前又似是怜悯这哀哀母心,叹了口气,回头道:“太妃娘娘,陛下已经是太后娘娘的孩子了,日后再喊您母亲,是要被史官诟病的。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为了陛下,请您务必要忍耐啊太妃娘娘。”
儿子哭喊的声音渐行渐远,母亲被伤透的心却永远也不能痊愈。
日后再见时,你只能远远地称一声“太妃”,我也只能微微颔首,道一声,陛下。
第二十四章
元和元年 春
晨雾中濛濛一片的金陵城较平日多了几分清婉,司晨的雄雉还未打鸣,国公府便开始有了动静。
“咚,咚咚——”赵全跪在房门外侧,屈指叩击门板,唤道:“世子,该起寝了。”
“嗯——”被人扰了清梦的国公世子哼哼着醒来,迷迷瞪瞪地望了眼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皱巴着小脸舒展下筋骨,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利索地爬了起来。
侧耳细听屋里动静的赵全知道主子已经起来了,忙打开房门让一行端盆送水的婢女进去。
赵珩眯瞪着眼睛任由婢女们摆布,趁着洗漱这点时间再睡一小会儿。
半炷香后,踏出书茗院的国公世子,身着一件宝蓝色团云锦绣长衫,搭一件绛红鎏金马甲,外罩一袭湛蓝飞鱼华锦披风。头戴青玉公侯冠,项上的红绳串着衣襟里的麒麟玉兽,腰间佩着的玉佩上刻着篆书的珩字。
将养了近半年,虽说还是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但也白嫩了不少,在府中教养嬷嬷的调教下举手投足间,也开始显露出世家气派。
一行人快步走在国公府的道路上,偶尔会有惊着的栖鸟腾空而起。
来到竹明院中时,雄鸡已经打过鸣了,初春的天色亮得晚,又有晨雾笼着,院子里还是暗的。
门口守夜的小厮在国公爷的房前摆上木制矮圆台,铺上弹墨软垫,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赵珩走上前去,撩起下摆端正地跪上去,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垂眸乖顺地等候。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透过窗户看见屋里亮起了烛光,门开了又阖上,进去一批婢女小厮。
终于,大佑的文国公迈出了房门,天色亮堂了些。
“世子请国公大人安——”赵全拉长了声音唱喏。
跪在软垫上的孩子恭敬地俯身叩拜,前额触到交叠的手背后方才缓缓直起身来,复又向前弯腰垂首,恭顺地念出每日重复的问候。
“孩儿赵珩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昨夜歇得可好?”
“尚可,世子有心了。”
毫无波澜的问答,是这国公府中日日例行的公事。只是礼节,无关亲情。赵珩也只有在这一来一往时才能叫赵庭父亲,平日里只能随常人一样唤一声“国公”。
赵庭抬脚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走过世子身边,只留下一阵凉风。
赵珩看着余光里飘过的那一抹绛红,嘲讽地勾起唇角。竟然还在奢望他赏赐一个眼神吗?愚蠢的自作多情。
国公世子再直起腰来,脸上已经是淡漠的板正。
“去北书院。”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父子俩冷着脸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不说话能吓死个人。笼着袖子跟在世子身后的赵全看着脚下的路,心中暗暗想着。
都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虽说此论断颇有偷懒的嫌疑,但也还是有些道理。比如板着一张脸诵完晨读用过早膳的国公世子,此刻面对着滔滔不绝的夫子,眼皮无法自制的一点点垂下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辰宿…列……”那薄粉的唇瓣开开合合,渐渐粘在一处,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了。
那太极殿上的小皇帝昏昏欲睡是因为夜里寻母,这北书院里的世子爷困顿不堪却是因为挑灯夜读。
“哎——”西席的夫子无奈而怜惜地看着对坐的孩子,站起身来。
赵庭请回来的这位夫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私塾先生,而是位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夫子姓陈名嘉,祖上几代都是弘文馆的大儒,无奈在景帝年间获罪削爵,子孙不得再收录官册,是以陈嘉满腹经纶,却只能待在府宅后院里,教授着一个又一个公子王孙。
陈嘉三两步行至世子座前,缓缓弯下腰。
这孩子,在他教过的一众王侯子弟里算是聪慧的了,更可贵的是还十分勤勉刻苦,一刻都不愿让自己松懈,就连正月年关也不过是歇了半天便又捧起书册。
现下困成那样,想想便知道是昨夜又歇得太晚。
眼前的世子睡得并不安稳,和国公一般无二的浓眉微微锁着,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扇形的阴影下有着掩不住的淡淡青色,呼出的气息里还带着点孩童特有的甜腻奶香。
“世子,世子?”陈嘉轻轻唤了几声,没有反应。
无奈之下,陈嘉只得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薄竹板,略带心疼地皱起眉头,狠狠地拍向桌案。
啪!木板相击的声响在耳畔炸开,惊醒的赵珩猛地一抖,初醒时迷迷糊糊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无辜,不过下一瞬便恢复成了正襟危坐的严肃世子。
“学生知错,还请先生责罚。”赵珩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宽厚的大手轻压着肩头坐了回去。
陈嘉摇摇头,问:“昨夜,几时歇下的?”
赵珩微怔,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也、也不是太晚,先生。”
“为师问的是几时。”虽已落魄,但世家积久而成的气势却无法消磨,陈嘉板起脸来的问话还是颇具威慑。
赵珩别扭地挪了挪臀腿,坦白从宽:“三更。”
“嗯?”
“……再多半个时辰。”
其实已经连着好几晚如此了,毕竟明日便是月末,是赵庭例行检查课业的日子。
以赵珩的天资,顺利通过验收完全不是问题,可这孩子仍是不满意,近乎偏执地要求自己达到完美。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不辜负兄长的期望,还是,为了博那男人舒颜展眉。
只是,似乎不论他多么努力,那个端坐严肃的国公大人,都只是淡淡地看,淡淡地问,临了淡淡地放下书册,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好像连一个淡淡的眼神都觉得多余。
赵珩也不是没想过假装愚钝,把课业搞得一塌糊涂来博得男人的目光。只是他也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个继承者,不过是个用来顶替的东西。这种博取关注的法子,只有那真正被疼在心里宠在怀里的孩子能用,如果是自己,左右是躲不过一场凌厉的捶楚,以及,那可怕的失望的眼神。
“是想让国公大人高兴吗?”
没有人接他的话。
看着眼前的孩子因为走神而有些空洞的眼睛,陈嘉心疼地抬手想摸摸这孩子,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弯曲了手指,最终只是屈指轻轻敲在了孩子的额上。
“你啊——”夫子叹着气,拿起薄竹板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没有办法说什么,人家父子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呢。即使罚了他,告诫他早些歇息,又有什么用呢。
心疼归心疼,再有下次,他还是会敲板惊醒这孩子。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书房里再一次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绛红的身影。
下了朝的国公大人,顺道路过北书院,一眼瞥见书房里昏昏欲睡的世子,紧皱着眉头抬脚便往里走,随侍的赵午心中连道不好。
行至窗前,恰巧听见了那师生俩的对话,令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世子念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国公大人转过身,出了院门,还是那一脸喜怒难测的板正。
第二十五章
月末,是例行考校功课的时日。
与往常无异,赵珩对答如流,对坐的陈嘉不住地点头,而上首的赵庭还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样。
今日休沐,赵庭脱下了威严整正的绛红官袍,换上了一件月白竹叶宽袖袍,腰上松散地系着玄丝盘带,坠一块双鱼玉佩,这一番打扮倒是让正襟危坐的国公大人添了几分随和。
本就英朗的面容配上一袭白袍,让赵珩腾地就想起那白衣卿相,谦谦君子,儒雅温润。
当然,如果那双深邃的眼睛不要如此淡漠就更好了。
课考结束,赵珩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和陈嘉一道看向赵庭。
两道目光下的赵大人从容不迫地呷了口茶,说出那一成不变的答案:“尚可。”
赵珩等了几息,只看着赵庭在上首兀自品茶,再不多话。孩子隐隐期待的眼睛一点点暗淡,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老成世子。
赵庭喝够了茶,起身便走,行至门前,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扫了一眼座位上端正的世子,道:“过几日陛下设宴,京中所有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都要赴宴,要从中挑选伴读,好生准备一下。”
赵珩俯首称是,恭送赵庭离开。
赵庭走在前头,宽大的衣袖带着丝丝凉风。赵午忍不住快走几步,和赵庭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问道:“老爷,世子这熬夜的毛病,您不……”
赵庭冷冷地瞥了老管家一眼,立时将他半句没出口的话堵回了肚子里。复又往前走了几步,才低声斥道:“那小孽障自己作践自己,爷管他作甚!”
赵午低了头连声诺诺,唯恐再多一句话惹恼了这位爷,连累到那可怜的孩子就不好了。
宫里的宴会一向是无聊的,陛下年幼,满座又尽是不足十岁的小郎君,宴席上自是不会安排那些柳腰舞女。宫中不比民间,规矩森严恪守体统,也没些得劲的杂耍把戏。众卿家行礼问安之后,便只剩雅正的奏乐鸣音,以及几个大臣偶尔的致意。
这回皇帝头上的帽子是合适的,身下也是宴席专用的御座,柔软而有靠背,可他仍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身边是母仪之姿实则一脸僵冷的太后,而母亲则因为位分太低不得与皇后同席,便就没来。
刘显坐了一会儿,颇觉无聊,便强装撒娇地求太后放他出去走走。太后毕竟不是皇帝亲母,约束得紧了怕是生分,便也不拘着他,大方地放行。
小皇帝方一走出大殿,便撒欢儿似的跑了起来,惊得身后一群小太监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提脚赶上。
待他跑近一处小亭,望见那亭里站了一个红衣男孩,立时觉得自己寻着了志同道合之人,忙勒令内侍们躲得远远的,自己一人慢慢靠近。
待他跑近一处小亭,望见那亭里站了一个红衣男孩,立时觉得自己寻着了志同道合之人,忙勒令内侍们躲得远远的,自己一人慢慢靠近。
而这宫宴当前站在一方小亭里的男孩,正是文国公家的世子赵珩。宴席无聊不说,还得和那男人靠得如此近,虽说赵珩希望被他关注个一丝两点,可也着实没有准备好与他如此近距离的相处。
威严的男人就端坐在身侧,绛红的袍袖就在自己右手边不足一寸处,甚至能感觉到那具高大的躯干源源的暖热。
在赵珩第二次失手打翻面前的小樽后,赵大人浓眉紧皱,勒令他出去寻个地方站上个把时辰好生思过。
赵珩出了大殿随便往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寻思着周遭没人能注意到自己,才挺直了腰板站在亭里反省。
正当他思索得入神,右侧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的一个人在这?”
赵珩浑身一震,眼神略有迷离,刘显的一句问话腾地撞开了赵珩心里最隐蔽却也最柔软的一扇门——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地一个人在这?”
眉眼如画的公子弯下身来,浅笑着问向自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阿兄……”那日的赵遗恨,如今的赵珩恍惚了,不自知地呢喃着那个藏在心口的公子。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你话呢!”刘显见那男孩呆呆的,忍不住上前轻轻推了赵珩一把。
回忆被骤然打断,日日思念的兄长的影像就此消散,赵珩只觉悲从中来,又带了丝丝怒火。
他扭头一看,是一个比自己略大些的男孩,穿着淡黄色的小衫,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
原来刚那一阵疯跑,刘显出了些汗脱下了龙袍,偏巧今日里头的小衫是淡色暗龙纹的,夜里便更看不出是皇帝的装束了。
被人勾起伤心事又无情打断的赵珩心中愤恨,也顾不上什么罚站反省,狠狠地推了一把刘显,扭头跑开了。
且说这小皇帝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一把狠推,连连后退了几步,脊背撞上身后的亭柱,可把他疼得咬牙切齿。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躲在暗处旁观了全程的安盛领着一帮小太监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焦急不已。
“朕没事,额。”刘显咬着牙直起身来,“那小子,是哪个大臣家的!”
安盛回忆了一下赵珩与赵庭极为相似的眉眼,忙回答道:“回禀陛下,应该是右丞赵庭赵大人家的小公子。”
“好,好,赵家的,朕记住了。”刘显呲着牙扭了扭腰板,纾解一下疼痛。
“陛下您看,要不要拿下问罪?”一旁的小太监小心地询问皇帝的意思。
“朕允你说话了吗?!”刘显狠狠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谁都不许动他!”
他要亲自会会这小子,才刚一见面便给了他如此深刻的印象。
赵珩在外头晃悠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殿中。宫宴还是古板无波地进行着,无非是挑了几个子弟对些对子,问问都读过何书。
在国公大人身边如坐针毡的赵珩并没有注意到,那从一进殿便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视线。
赵珩,很好,赵珩。
存稿的u盘不在手上,晚上发文
第二十六章
却说这一趟宫宴,惦记赵珩的可不只是小皇帝,还有他家国公大人。
马车辘辘的滚轴停在了国公府前,小厮端来实木踏凳摆在车下,接连从上头扶下来两尊主子。鲜色的绛红衬得父子二人均是眉目俊峻,只是一个面沉如水,一个肃板无澜,愣是将一身喜乐的红色穿出了沉冷。
赵庭下了马车便径直往府里走,也不管身后努力迈着小短腿的孩子跟得是否吃力。赵午一看这模样,心中便知不好,一准儿是要动手。
果然那赵庭行至中堂,转身撩袍坐下,双肘微敞搭在太师椅两臂,挺直的腰背微微前倾,灯下棱角分明的脸上阴云暗拢。
赵珩心知肚明,颇为自觉地撩起下摆跪在了堂下的青砖空地,垂笼的羽睫不起不伏,摸不透那一双墨色眸子里到底盛了些什么。
赵庭看着堂下的赵珩隐在阴影里的眉眼晦暗不清,虽是垂着头的乖顺模样,那稚嫩的脊背却是丝毫不弯,也不说些请罪的话,当真拱火。
只是此次却是错怪了赵珩,堂下的孩子此时脑中正是一团浆糊,模糊不清。
初春的风还是难掩凉意,殿外又不比殿里暖热,赵珩在外头站了许久又不曾披件薄衫,已是有些鼻塞脑胀。遭那小皇帝一闹,陷于臆想又猛地打断,更是郁塞难通。更何况还得战战兢兢地在国公身边坐上数个时辰,神经绷得太紧,身子自会有些不慎,加上这几日没好好休息,风寒便趁虚而入。
是以此时跪在地上的赵珩只觉那过堂风吹得脑仁发紧,眼皮微微肿胀,脑中水浆交糊,不知所以。
赵庭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便也失了耐性。险些把这孽障当成珅儿了,竟还等着他请罪。
赵庭嘴角挂起嘲讽的轻笑,眼里却是愈发幽深。
“殿前失仪,罚四十板。”
当即便有两个力壮的力士左右搀起赵珩,将他按倒在那长条凳上,利落地取了绳索捆缚住他的手脚。那力士附在赵珩耳边道了声得罪,便将他的长衫推到腰间,褪下他的小裤。
身后的凉意令赵珩不适地动了动,没有挣扎,府里的规矩并不会因着自己的难耐而变更。
力士一手便可拎着的板子,长度略及成年男子臀腿处,约摸掌中宽度,厚约二指,暗红色的板身流渡着家法威严,是府里专门用来惩戒公子少爷的。
不过这十余年却是头一回见光,赵庭怎舍得在长子身上动用这种带着羞辱的惩戒,每每气极俱是亲自动手,从不假借他人。
而赵珩在赵庭眼里,只不过是世子,一个承嗣,而不是儿子。
府里规矩怎样,那便怎样,赵珩,他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说明一下,关于小可爱们从一开始就在意的赵庭是不是渣爹的问题。
人设里不是渣,因为本楼不喜欢一个暴虐的父亲,赵庭有理智,没有特别迁怒性质地虐待赵珩,只是情感上过不去,所以宁可选择漠视。
加上赵庭是典型士大夫的矜严性子,喜欢把感情藏在冷淡之后,而且小儿砸恰巧因为童年经历也是寡淡的性子,这俩父子就像两只刺猬,防备着靠近只能刺伤对方。
哇这算长评嘛


感动哭了感动哭了
解析还是比较到位的,本楼就是这么不按套路来,因为觉得那种满心满眼爹爹还不变心的儿子简直不符合本楼的三观,所以就选择了稍微不太好把控情绪变化的父子类型。
反虐赵庭难免的,总之最后会HE
堂下的惩罚已经开始,暗红的木条起起落落。
板下是大佑尊贵的世子爷,又是国公府仅剩的独苗,执板的两个力士再给他俩十个胆子也不敢重打,却偏偏碍于国公那一双炬目紧紧盯着,着实放不了水。
只得高高举起板子,借着板子自身的重量落下去,砸在凳上孩子的两团软肉上,凹陷下去再迅速弹起,留下半指宽的红痕。
可即使是这样,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板子还是厚重了些,第一板便让赵珩皱起了眉头。
啪、啪
行刑的力士是受过专门培训的,板子落得不疾不徐,恰是留足了空隙给板下辗转的人感知痛楚,一板一板由上至下责过整个臀部,一轮覆盖一轮,均匀的红色上竟没有一痕相交。
差不多行过一半,身后重重叠叠的疼痛攒簇累积,如那潮水一寸寸地弥漫周身,一点点吞噬强撑的理智。
“嗯——”板下的孩子明显地抖了一抖,一声细碎如猫嘤的呻吟从齿关溢出,钻进行刑力士的耳里,顿了他们抡起的臂膀。
可也仅仅是顿了一下。
惩罚仍在继续,就连落板的力度也不曾改变半分。
渗出的汗水被风吹干,还未干透便又覆上一层薄汗,接连之下,赵珩只觉头颅愈渐沉重,被冷汗蛰疼的双眼似乎难以睁开。
不断累加的疼痛一点点折磨着赵珩因风寒而愈发脆弱的神经,他再也压抑不住涌至口边的呻吟,随着身体难以自制的扭挣,含糊不清的低吟不绝如缕。
一旁的赵全眼看着小主子快要坚持不住,心急如焚。转身对着堂上淡漠旁观的国公连连叩头,几乎是哭喊着求情道:“求您饶了世子吧老爷!他还是个孩子啊,撑不住的呀!”
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苦苦熬刑,行刑的力士早就心生不忍,好不容易见着有人求情,忙不迭放下板子,暗暗松了口气。
手握全府上下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微微挑起肃板平直的墨眉,两片天性凉薄的唇瓣开合,却是残忍的淡漠。
“爷准你们停下了吗?”
力士早有预料,无奈地重新举起板子,却没有落下。因为凳上世子幼小的身上,伏着一个坚定护主的身板。
“赵全……”虽已头昏脑热浑浑噩噩,赵珩还是能够认出身上虚虚护着他的男人。
赵全低头对着他一贯冷淡的小主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哆哆嗦嗦地安慰着:“别、别怕,会没事的。”
也不等赵珩反应,又抬头向主座求情:“老爷开恩啊老爷!世子这几日夜里歇得晚,想是累极了才会犯些错处,还望老爷愿谅世子啊!若是再打,恐怕要出事的……”
“哼!”
主座上传来一声重哼,国公的威势压得赵全额上滑下滴滴冷汗,不过却并没有命令力士拉开赵全。
赵全心中一喜,想来事情还有转机,忙接话道:“余下的板子还请老爷允给奴才一人承担,求您饶了世子吧,饶了世子吧……”
赵庭在堂上将赵珩愈加异样的状态看得清楚,心中便有了数。他也不是暴虐之人,加上赵珩毕竟是世子,打坏了身子于谁都无好处,便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且说那忠心护主的赵全就着那姿势挨完了余下的十二板,手忙脚乱地解了世子的束缚将他抱在怀里,刚一触及便觉得烫手,当即惊叫起来:“世子发热了,天哪这么烫!”
刚欲起身的赵庭一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午,后者随即领会地招了小厮去请郎中。
路过三五个下人簇着的赵珩身边时,看着那孩子不自然的红晕,赵庭还是停了下来。
绛红的下摆慢慢静止,头上传来国公大人磁沉的嗓音:
“明日的请安起不来就免了,夜里再熬着不睡,今日的板子翻倍领回去。”
烧得迷迷糊糊的赵珩听见父亲的话,方才咬得发白的嘴唇微微扬起。是在,关心我吗……
可赵庭随后的话,却是将那刚亮起一点的稀微星团灭得干干净净:“少给爷折腾这具身子,这是留着继承国公府的,容不得你作践它。”
孩子将扬未扬的嘴角僵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赵珩放任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皮覆盖下来,陷入浑噩的混沌中。
这样,兴许就不会痛了……
第二十七章
金砖映面,蟠龙附柱,奢华炫目的藻井中位,垂悬着须发怒张的虬龙,口衔硕硕宝珠,无不昭显着皇家的雍华贵重。
东升的旭芒由着镂空的金漆雕窗射入大殿,每一束光线里头都有着无数细小的金尘,打着旋划着圈,翻舞在御座左右的铜座鹿鹤旁,有如团团祥云瑞草绵绕。
穿着整肃绛红官袍,持着沁凉笏板的赵庭站在队列里,听那内侍拿捏着嗓子宣读旨意。
瞥见高高龙椅上年幼的君主,稚嫩的脸庞故作老成地板正,赵庭不由想起了自家府里那个。
今晨出门时脚下没有跪着那个小身影,倒是有些不大习惯。听赵午说,昨儿夜里折腾了一宿,又是死命扒拉着被子不肯上药,又是烧得迷糊了哭闹发脾气,将近半夜才歇下,想是现下还窝在房里睡着。
蓦地又想起昨夜临走前那小东西的眼神,许是烧糊涂了,湿漉漉的像只被遗弃的猫儿,竟是有些可怜……
可怜?!
惊讶自己居然会用这个词去形容那孽障,赵庭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缩了缩,略有尴尬地抻了抻脖子。
罢了罢了,一定是近日没歇好,魔怔了魔怔了。
“文国公世子赵珩,聪颖好悟,才思敏捷,知礼明度,甚得朕心。着令为宫中侍读,三日后开筵入宫,钦此——”
被点到名的赵国公立时回了神,随即傻了眼。
这被选为伴读他倒不吃惊毕竟都是内定好的,可,可这别家公子都是只报个名字门第,怎么我家的还带评语?!
昨天宫宴上除了吾皇万岁别的什么都没说请问您是从哪看出来的才思敏捷?!
还、还甚得朕心?!
赵国公瞪大的双眼都快生生将宣旨内侍盯出一个洞来了,吓得那小内侍还以为自己念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维持着站姿。
而那“罪魁祸首”此刻正借着御案的遮挡小小地晃悠双腿,不动声色的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百思不得其解的赵庭狐疑地望向那一脸严肃实则暗自“荡漾”的皇帝陛下。
难不成,小皇帝看上那小子的皮相?!
国公大人不自觉地摸了摸与赵珩几乎相同的脸,恶寒得打了个哆嗦,真是魔怔了,真是魔怔了。
——————
下了朝刚回到府中,分送各家的圣旨也就到了,阖府上下皆出来跪迎。
被一众小厮簇拥着出来的赵珩,穿了件淡紫系襟纱衣,领口绣着几朵枝叶缠绵的浅色鸢尾,玉带缠腰,因为匆忙而没有坠上过多配饰,整个人倒是有种清浅的淡雅。
因着身子不爽利,脸色有些浅白,生生让那英朗的面庞多了三分病态的柔美。加上稚龄特有的幼嫩娇小,竟是怎么看怎么像个精致的易碎瓷娃娃。
赵庭再一联想到那莫名出众的圣旨,眼皮怪异地噗噗直跳。
希望是本官想多了。赵庭领着家人恭顺地俯首三呼万岁,心中暗道。若是这孽障当真沦作幸佞,到那时再清理门户也不迟。
领旨谢恩送完御使后,聚起来的下人便四散开去,只留下一部分贴身的还在正堂。
估摸着那太监已走出老远,老太太当场变了脸色。
“你竟是要将珩儿送去侍读?!一入宫门深似海,你难道不知道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吗!伴君如伴虎,我就剩这么一个孙子了,你!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狠心的父亲——”
老太太苍眉逆横,老目圆睁,想是怒极了连声音都较平日尖厉。
“母亲。”赵庭皱了眉,沉声打断,“且不说如今新皇年幼,凤印稳固,宫中并无大害。就说赵珩是国公世子,赵家承嗣,这便是他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老太太心疼地揽过赵珩,抚着他并无二两肉的肩膀,冷笑道:“好一个分内之事。如若是思昭世子,国公可还会——”
“够了!”“祖母。”
两道声音同时打断了老妇的话语,一道凛冽一道清冷,一道薄怒一道淡漠。
二人皆未想到赵珩会出声,一时忘了争执,齐齐看向声源处那苍白着脸的孩子。
“国公,是希望赵珩入宫侍读的,那赵珩自不会违背您的意思。”那孩子只是抬抬眼皮,墨玉的眼底如深潭无波,“赵珩必当竭诚尽忠,恭奉圣上,光耀门第。尽到,世子之责。”
赵珩复又抬头看向环着他的老妇,墨色如猫瞳的眼睛里流露出难得的娇态。
虽说知道这无甚心机的老太太疼他护他不过是为那香火二字,可他还是感激她,因为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还为他想着的人。
“祖母不必担心,孙儿可以的。”赵珩说着抬手覆上老太太苍老褶皱的手背,“孙儿累了,想回去歇会儿。”
老太太被赵珩手心的冰凉一激,这才想起外头风大怕会冷了这孩子,又知晓他心里难受,便也不再僵执,由着他身边的奴才扶着他回院子。
赵珩身后新伤未愈,每走一步便是一阵抽痛,只得将半边身子倚在赵全身上减轻压迫。
方才满是无谓的小脸,转头已是染尽了悲伤,那漆墨的双眸再掩不住上腾的水汽,一点点濡湿了羽睫。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那个答案,可为什么还是不愿去面对……
明明很努力地装作不在意了,可为什么还是很痛呢……
一双手避开身后的伤口轻柔却有力地将他抱起,后脑被温柔地按向青年单薄却温热的胸膛,耳边是絮絮的劝诱:“哭吧,世子。哭出来就好了,奴才挡着呢,旁人看不见的。”
赵全的短襟被紧紧地攥着,掌心下的小小脊背颤动的幅度渐渐增大,衣领渗进点点凉意,却无半点声息。
要强到连脆弱都要克制着的孩子,那个男人得多么狠心才会毫不怜惜呢。
而那个狠心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那个透着倔强的背影,直到淡紫色的衣摆消失在拐角,仍不曾动弹半分。
赵午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充作石像,良久终于忍不住偷摸着瞥了眼主子的脸色,凝沉得倒比他更像座石雕。
“老爷,下朝到现在,您还没用早膳呢,还请随奴才移步竹明院。”赵午看了看日头,小心翼翼地劝道。
赵庭收回目光,转身迈开步子。
风起,吹落一句低语。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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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晨行沐霞辉,莺鸟鸣花枝,今日便是那宫中开筵讲学的日子,
初春的金陵还是有些寒意,老太太更是担心那幽深阴恻的皇宫冻着唯一的孙儿,非得让他带上貂毛大氅。本还想给他穿件缂丝料子的,转念一想怕是太过招眼,才又换上见云缎苏绣的衣裳。
赵珩知晓她待他的好,乖乖的任由老祖宗拾掇,一张小脸也不是紧绷绷的,倒是多了几分放松的娇软。
惹得老太太搂了他又是心肝儿又是蜜饯的叫唤,少不得埋怨几句那狠心的爹。
估摸着还有一炷香便要下朝了,例行晨读后的赵珩用过早膳,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宫中外臣无特令不得乘撵驾车,赵珩便就此下了车,身后跟着替他拿书提物的小厮赵茗。
宫门口已经候着接引的小太监,领了他穿过九曲回廊往侍讲院走。
宫中禁重,明黄的琉璃瓦在晨雾里渗着湿凉,朱红的宫墙重重,向这垂手行走的三人施来铺天盖地的威压。
领路的小太监青纱乌冠,久居深宫不常见光的脸透着苍白,躬身行路并不多话。身后的赵茗头一回见这么大的世面,心生怯怯,压着脑袋一声不吭。
而赵珩向来寡言,也对这皇宫不甚感兴趣,便也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十步阔的地面。
三个小人就这么毫无声息地匆匆行走在逐渐明亮的深宫,颇有些诡异。
又走了一阵,赵珩突觉确有诡异之处。他虽不曾左右张望,却也察觉脚下这块青砖踩过第二遍。
这小内侍,竟是领着他在兜圈子!
“小公公。”赵珩开口,清冷的嗓音着实惊了小太监一着,“侍讲院,不是应该离宫门不远吗?”
小太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发觉异处,背后有些微汗湿,却也从善如流地回道:“回小公爷的话,确实不远,就在前头。”
估摸着这个时候陛下已经落座,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便也不硬抗下去,很快便将赵珩领到了侍讲院。
想不到才第一天,便被人使了绊子。赵珩面上不露痕迹,就这么走了进去。
殿中早有太监通报,赵珩立了一会儿便被召了进去。殿中暖热,他将斗篷脱在外头,仅着水蓝色圆领轻衫便走进书房。
“小臣赵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套三叩九拜之礼行云流水,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哼。”
回答他的却是不轻不重的一个鼻音,随着零碎的脚步声,赵珩的余光里闯入一双龙纹皂黑御靴。
“抬起头来。”头上传来的童音故作深沉。
赵珩依言稍稍直起脊背,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皇帝,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心下了然。
那日夜里匆匆一瞥,除了模模糊糊地觉得清秀别的也没细看。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小皇帝,才发现他一双杏眸清澈见底,干净得好似能映出世间所有善恶。虽然还带了些婴儿肥,不过已经可以看出俊美的轮廓,想来累积了数代漂亮基因的皇室,也不会丑到哪去。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怎样,希望别被他折腾死。赵珩温驯地垂下睫毛,掩住眼中的思量。
刘显没预料到他会这么直直地看向自己,那双罕见的漆墨眼眸乍一看似是十分干净如琉璃曜石,可仔细看却好像蕴着无穷无相的深邃。
有趣,果然有趣。
“赵珩,你可知这开筵误时,一者不尊天子,二者不敬太傅,三者不体同窗,该当何罪?”刘显张口便给他扣上了三顶大帽,一时间房中其他人脸色微变。
你们都很“饥渴”么

为什么天天更完都有人问还有没有……
不是一直都是一天一更的么,以前咋没人这么撵呢


行吧,看在军训完只能周更的份上,就双更吧今天
“臣罪该万死,陛下。”赵珩恭敬地回话,好像并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罪状。
“呵,确实该死。”一个突兀的声音从皇帝身后传来。
是个穿着赭色缂丝直裰的小公子,看着白净文秀却气势很盛,想来便是王丞相家的嫡孙王景,神色里带的倨傲半点不曾收敛。
此刻他正微微歪着头打量地上的赵珩,水润的杏眸闪过一丝玩味。
“陛下,按我朝律例,当斩。”他念出最后二字时尾调上挑,谁都无法相信如此残忍的结论是从那张嫣红的小嘴里吐出来的。
赵珩眸色一暗,却没有反驳,一介国公世子若真被斩于此地,那这个小皇帝怕是别想好过。
刘显右眼一跳,哎呀,好像不小心玩脱了。
正当他苦思冥想着找台阶圆过去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傅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陛下,天冷贪困总是难免,还望陛下慈悲仁厚,念在此子年弱,从轻发落。”毕竟是赵庭的独苗,真出什么事他也不好和好友交代。
刘显正巴不得有人给他递梯子,好不容易有个识时务的顺了路,他自是不会堵了。
“哼,看在太傅面上,就罚你出去院里跪上半个时辰,好生反省。”小皇帝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装得一手好别扭。
太傅眼角一抽,是要从轻处置,这也太轻了点吧。
赵珩从善如流地叩谢皇恩,出去寻了个风小些的位置踏踏实实地跪着。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皇帝就是个孩子心性,不是什么阴狠的角色。
只是这罚跪的世子爷好像忘了,这孩子心性的皇帝陛下可比他还大两岁。
虽说才罚了半个时辰,可毕竟是实打实硬碰硬地跪在青石砖上,等到被哭得抽抽搭搭的赵茗扶起来时,赵珩连站都站不大稳。
第一天开筵讲学其实并没有太多内容,下午的骑射武课也在翌日开始。
太傅看他可怜,便允他半躺半坐在锦垫上听讲,下了学还吩咐自己的侍从背他出宫。刘显看着赵珩因为抽筋而扭曲的稚嫩面孔,破天荒的没有阻止。
直到下了学回到庆熙宫,他脑子里还留着那孩子疼到冷汗直流还是恭顺谢恩的身影。
“安盛,朕是不是,有些过分?”大佑的君主这会子就像个犯了错却不想承认的小孩子,拧着秀眉问道。
“哎呦,咱家的陛下真真是宅心仁厚,那小子伤了龙体,只是这么点代价怎么够呢!”大太监果然是带坏皇帝的第一利器。
刘显想起那一夜赵珩的无礼,便又恢复了气鼓鼓的状态:“哼,险些被那小子的可怜样儿迷混过去。”
赵珩,来日方长呢。
第二十九章
国公世子被小皇帝找茬整饬了一通的事,在赵珩还未迈出宫门时便传遍了京中大小官员的耳朵,成了茶余饭后案桌上的谈资。
赵珩回到家中,还没坐下来灌口热茶,便被沉着脸赶来的国公大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蠢钝的东西,才第一天就被人摆了一道,你是有多招人记恨?!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庭可不信外头说的什么迟到,赵珩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嘛,就不是个会迟到的人,明摆着这小东西是让人给阴了。
骂到一半扫了一眼赵珩的脸色,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来气。
原来赵珩一脸喜怒难辨的冷淡因着略微发白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像是稚拙的呆愣。
公府世子沦为京中笑柄的事本就让他烦闷,而当事人“蠢笨无知”的模样更是撺了他的心火噼噼啪啪的燃起来。
“嗙——”一只雕竹青叶茶盏被甩碎在赵珩脚下,四溅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摆,留下一滩晦暗的污渍,一如他此时晦暗的心情。
他又妄想了,竟还以为他名义上的父亲会略微在意一下他受的委屈……
赵家的颜面,呵,赵家的颜面。
赵庭眼瞅着孩子的脸色又青白了几分,才想起他身上还残着风寒未痊。摔了茶盏之后心中的郁火多少也撒了点,便也没有继续苛责,罚他回房面壁反省,便甩甩宽袖离去。
若是寻常的世家子弟摆他的道,以他父亲在朝中的分量那还能教训一二,可偏偏这背后捅刀子的是皇帝陛下,还真是伤透了脑筋。
接下来的近半个月,赵珩不是书被人泼了墨便是座椅被人折了榫接,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事,赵珩又被逼着年少老成,便也毫无波澜地过去了。
看着被欺负的人一脸的寡淡,小皇帝气得牙痒痒,他不就想那小子过来认错服软嘛,难度搞那么大有意义吗?!
话说这一日,赵珩早早地来到侍讲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的桌椅书具,竟是没有发现半分不对。
赵珩有些奇怪今日的反常,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珩哥哥,你怎么不入座?”说话的是大将军林榭的小儿子林湛,比赵珩小两个月,穿着一身藕绿云缎小衫,粉粉嫩嫩的小脸煞是可爱。
这林湛虽是将军之子,全身上下却是半分看不出武夫的豪迈与硬朗,软软糯糯的像个小奶猫不说,还是个一戳就哭的小哭包,反是更像个簪缨门阀中娇养的小儿郎。
若非要找点和将军的相似之处,大概便是他们如出一辙的缺根筋——对尔虞我诈什么的一窍不通,直来直去,谁待他好他便掏心掏肺地更好。
赵珩虽不爱说话可心地不坏,王景一脸小臭屁忒不招人待见,小皇帝又一肚子坏水儿不敢凑太近。可见这林湛虽小,心里却明镜一般的透亮,所以他没几天便珩哥哥长、珩哥哥短的叫上了。
“没事,只是想了点事情。”赵珩安抚地扯出一个略僵硬的笑,坐了下去。
很快,刘显和王景便到了,这二人似乎生来便不对盘,一声不吭地入座赵珩左右。
刘显坐稳妥后,罕见地没有开口找赵珩的茬,甚至是颇为温和地对他笑了一下,成功地让赵珩汗毛直立。
当一身阔袖玄白儒服的赵庭走进书房时,赵珩才明白今天的坑挖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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