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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长途II(兄弟)[第5页] |
作者:苦若若kr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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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齐行不出声,许临心里又惶惶起来,“哥别生气……”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齐行语带挪揄,又道,“那自己觉得该不该罚?” “该罚的……”许临小心翼翼地看齐行,“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会了……” 齐行重新拿着戒尺站起来,语气又恢复了开始的冷淡,“二十下,加上刚才欠的五下,我不为难你,站起来撑桌子上挨吧。” 许临抿抿唇,依言站起,身后已经挨了近二十下,一动就牵扯着伤处,许临心里升起些不安,单纯是因为对疼痛的恐惧。 齐行拿着戒尺压在许临的臀面上,提醒道,“不许躲,不许挡,不许乱动。记好了,待会儿别怪我加罚。” 说完,戒尺便扬起,然后落下。 齐行打人一向很有规律,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到力度与角度拿捏下的形状和颜色。戒尺一下接着一下,在本就被折磨过得伤痕上肆虐,覆盖完整个臀部,又从头开始新的一轮。 许临早已忍不住地疼出了眼泪,齐行再温和,他也是知道这个哥哥的厉害的,所以并不敢违了规矩,只是痛哼变成了啜泣,然后便是越来越大声的呜咽。 反正,齐行没说不准他哭。 许临一直紧紧握着拳头,有些熬不住地轻轻扭着身子,齐行没有发难,许临却愈加放肆起来。眼见这孩子都快扭下了桌子,齐行眸光一沉,下一记就重重地抽了下去。 “啊——”许临哭叫出声,两腿曲下去又艰难地直起,到底没滑落,只是疼得抖个不停。 齐行把戒尺按在伤处,“第几下了?” 许临还没缓过来,半晌没答话。 齐行手上重了几分,“几下了?” “呜……十……十六!呜呜……” 齐行这才放开戒尺,“这次饶过你,剩下的报数,再敢乱动就重来了。”齐行看孩子还在哭,又厉声呵斥,“听见没!” “听见了……呜……听见了……” 剩下的数目不多,许临边哭边报着数,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崩溃的前一秒,终于结束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齐行放下戒尺,过来揽起哭得不行的孩子,“要是让小南看见羞不羞。” 许临顺势把头埋进齐行的怀里,直到眼泪被齐行的衣服差不多吸干才抬起头来,“哥……” 满眼都是撒娇。 齐行揉揉他脑袋,“凡事不二过,记清楚了。” 许临嗯了一声,然后耍赖,“哥抱我出去,疼……” “惯得你。”齐行斥道,却还是任由孩子半挂在自己身上,揽着他出去了。 门口,单泠竟在。 几目相对,齐行的表情玩味,另两人却有些尴尬。 许临触电般地放开齐行,想要自己站好,却又因为伤处的牵扯一个不稳就向一旁倒去,齐行刚伸出手,便有人先他扶住了许临。 “呃……嘶……谢谢单泠哥……”许临有些不好意思,被哥哥揍了还被人当场撞见的感觉……他本想躲,却又觉得,单泠给他的感觉太安心。 “冒冒失失的。”齐行摇摇头,又看向还扶着许临的单泠道,“小泠,你照顾一下他?” 单泠答应得很爽快,“齐行哥放心。” 于是,齐行十分放心地去找单亦群了。 “你还好吧?”单泠扶着哼哼唧唧的家伙往房间走,“我还没见过齐行哥动手。” 单泠直觉,齐行虽然看着温和,教训人起来也不会轻的。许临通红的眼眶和满头的汗已经说明了问题。 许临龇牙咧嘴的,“还好……反正,还不至于下不了床……” 单泠轻轻扬起嘴角,“还能这样说话,应该是不重。” 许临不依,“哪里不重!好疼的……” 说话间,单泠已经把许临扶进了房间,让人趴在了床上。 单泠作势要掀起许临的衣服,“背上还是?我看看。” “啊?!不用不用!”许临连连拒绝,动作大了又是一阵痛呼。 单泠大概知道了情况,无奈道,“我答应了齐行哥照顾你,你这样我怎么交差。再说了,我也是你哥哥,看不得吗?” “不……不是……我……”许临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在不些什么,然后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
七十五 许临的臀上红肿得厉害,那脸却像是更红上三分。单泠伸出只手轻轻揉捏着那发硬的臀肉,口中道,“齐行哥说的其实有道理,要不别去武馆了吧。” 许临没来由地一阵委屈,“我要去……” “那每天累,每天都不上课了?”单泠轻笑,惹得许临生起了薄怒,“你也要教训我……” 这声音听到单泠耳中,只觉得委委屈屈的可爱极了,揉了揉许临的头发,“怎么就教训你了。想去就去吧,不过先等伤好了。” 许临被单泠的动作顺了毛,出口的语气更软了,“那到时候单泠哥不许嫌我跟不上进度。” “怎么会。”单泠又看了看那伤,迟疑了一下道,“上点药?” 许临点头,“抽屉里有。” 单泠拿来药膏,手法有些生涩地抹在伤处,又细细涂匀,许临一点也没觉得疼,反倒是麻麻痒痒的,连带着心里也窸窸窣窣的,说不出的感觉。 直到单泠收了药离开,许临还有些愣神,然后轻轻笑了笑,一夜好梦。 第二天晚上的训练,许临带着伤没有去,徐南没了哥哥在身边,忐忑得紧,一路跟着单泠心中直打鼓。到了武馆,顾易和昨天一样早早来了。 单泠问他,“吃过了?” “吃了。”顾易露出颗小虎牙看着单泠笑,又补了句,“今天真的吃了。” “进去吧。”单泠示意,“照常,热身。” 前两天还有许临在一旁明里暗里照顾着,今天徐南一人和顾易围着训练场跑,没过多久就有些坚持不住了,不想落下太多,又没好意思叫他慢点,徐南喘着气,脚步都沉重了起来。 尽管没跑多长时间,但接连几天的大强度训练,一直不爱运动的小孩子真是吃不消。 顾易却可见地放慢了速度,转头看看身后一米远的徐南,轻轻冲他扬了扬唇。 “顾易哥哥。”徐南跟上,一声哥哥唤得甜甜的。 本就是热身,单泠见这情形也不责怪,等人都到得差不多,就开始了训练。 其他的兴趣班多是一周一次,再多点的也不过两三次,像单泠这样每天都要求来上课的真是不多。这不过才第三天,除了那些受不了苦走的,还有些的家长怕每天来学耽搁了学业,便也放弃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十一人,本按年龄分的班不了了之,全都一起上了。 单泠看着站得端正的孩子们,“今天第三天,当时说了前三天试学,既然现在还能留下来的,应该也默认了我的训练方式。未来很长时间内都是以基本功为主,力量,柔韧,速度,灵活性,爆发力……一项一项过关,即便只是当做兴趣来学,我的要求也不会低。可能会比较辛苦,坚持一下吧。当然,如果想走的随时可以走。” 连单泠最初的下马威都熬过来了,这些孩子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自然不会有什么走的想法,当即都表示会好好学。 单泠微点头,“这周先解决一下横竖叉。再好好活动活动,靠墙一字趴好。” 顾易来得早,热身得充分,闻言便乖乖去趴下了。徐南本还想拖一拖,看着顾易二话不说去趴下,也乖乖跟着去了。 徐南年纪小,韧带又天生的软,单泠压了几下就快接近了地面,拿了沙带压住便让他耗着了。顾易有些羡慕地看着,又把自己耸起的胯根往下沉了沉,几不可见的幅度带来数倍的疼痛,顾易本能地松了劲,却在下一秒被巨大的压力制止住自己回缩的力道,然后往更剧烈的疼痛中席卷而去。 “唔——”顾易下意识地抵抗,不出意外地迎来单泠的呵斥,“再敢动!放松!” 顾易缓过神来,模模糊糊看到龇牙咧嘴的徐南,然后迅速把脸扭到另一边,掩藏了自己的一切,轻声对单泠道,“对不起。” 单泠这才继续施劲,直到顾易疼得浑身发颤才停手。等把所有人都压完一遍,单泠竟又回到了顾易这里,一只脚踩上压在他臀部上方的沙袋,然后对周围道,“耗半个小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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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单泠把身后的那孩子唤上前来,“十二,你和他过过招。” “是。” 顾易懵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两个,开始吧。” 十二看着对面的人,心里有些疑惑,却也还是迅速做好了准备,不该问的不该知道的,他没有资格知道。 顾易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多余的想法,强忍住满身的酸疼和无力站起来,看了面无表情的单泠一眼,直接就攻向了十二。 顾易一向自信得很,说白了不就是打个架吗,那十二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他怕什么。 可事实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又一次被打趴在地的时候,顾易被击中的嘴角都微裂开了,细细的血冒出来。顾易伸手擦了一下,新鲜的红色一下子将心底的火气彻底激发了,他咬牙站起,略有些摇摇晃晃的,眼盯着不远处的十二,不拘招式就打了过去。 十二一愣,顾易突然这样“乱来”让他有些不防,脚底乱了乱,险些被顾易打中,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几下将顾易撂倒在地。 顾易又羞又疼,大喘着气,紧掐着自己的大腿,趔趄着站起,没过几秒腿一软又跌了回去。单泠终于开口,“停。” 单泠走到顾易面前,“他和你一样大。” 顾易微低着头,剧烈的喘息让整个身子看起来起伏不停。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单手撑在地上,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关节都泛着白。 一边的男孩已经朝着单泠单膝跪地,“十二失误,未能及时判断形势,请教官责罚。” 单泠轻点头,拿起藤条,“站起来转过身去。” 十二依言照做,一连五下就抽在了他的背上。 “实战中最重要的就是反应力,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遇上,不可轻敌大意。”单泠放下藤条,拍了拍十二的肩,“做得不错,回去继续吧。” 感觉到单泠留了手,又听得单泠在教他,十二心下感激,连伤都不觉得疼了,跪下行礼道,“十二记住了,谢谢教官。”这才垂首退下。 训练馆里,就剩下了顾易和单泠。 “起来。”单泠淡淡开口。 此时的顾易心情复杂极了,比武输了暂且不论,十二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太在乎单泠了。这种在乎并不矫情,比如单泠对许临和徐南的特殊,他就并未觉得有什么,他们既然叫哥哥,那对弟弟,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这个十二……今天之前,顾易一直认为,他是武馆里表现最好的,连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他也自信能比得过他们,可是……这个突然冒出的十二不仅比他强,是远远比他强。 顾易不知道十二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他知道的是,十二和单泠之间,似乎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有种隐隐的感觉,十二才是单泠真正在用心教着的人。 其实我只是,很努力地,想成为你眼中最好的孩子。你给了我的人生从未有过的温暖,给了我的生命从未有过的精彩,所以,我也想让你对我有不一样的在意。 顾易想得眼眶酸涩,却被单泠扬手抽在肩上的一藤条回了神。他低低地痛呼了一声,五脏六腑都是隐隐的疼痛。 “还不听话吗?”单泠拿着藤条,出口的话像是要把人打进永恒的黑暗,“顾易,现在就走,以后也别再来了。” 顾易慌了,压下满腹的情绪和满身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强逼着自己站稳,拉住单泠的袖子,又不敢太过使劲,就这么轻轻拽着,像拽着唯一的希望,“教练我错了……别赶我走……我错了……您罚我好不好……别……别赶我走……” 单泠只需微用力,就可以把顾易甩开。但他没有动。 顾易的脸颊嘴角都有伤,此刻哀哀地求着,让人都忆不起来他素来的洒脱和张扬是什么模样。 单泠的心底忽地就翻涌上来些最初就产生,而到了现在更加深切了的情感。 |
七十八 顾易的脸颊嘴角都有伤,此刻哀哀地求着,让人都忆不起来他素来的洒脱和张扬是什么模样。 单泠的心底忽地就翻涌上来些最初就产生,而到了现在更加深切了的情感。 顾易对他是那样的热切,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地的倔强,那样的执着令他也感到诧异。然后,他真的看中了顾易。 单泠轻甩开手,顾易又急急拽住他,眼泪一下子就冲出来了,“教练……不要……” 单泠哪还狠得下心。 “小易你听我说。”单泠双手扶上他的肩,“站好,不要哭,你听我说。” 一声“小易”止住了顾易所有的动作,他放下手来,眼睛依旧望向单泠,一刻也不移开。 “我没有要赶你走,”看着顾易的眼泪,单泠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下来,“气话而已,别哭了,我不会赶你走。” 顾易死死盯着单泠,直到确认了这话并非骗他,才松了口气,然后所有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身体软软地便往下坠。 单泠搂着满身伤的孩子坐在垫子上,“我知道很疼也很累,但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十二能做的,你也可以。” 顾易从一阵晕眩中清醒,在单泠这话里却听出了两个字,信任。 “那个十二,他……”顾易有些迟疑地发问。 单泠轻轻拍拍他,“别多想,十二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不过今天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说,知道吗?” 他们?顾易很聪明,并未多问,只是道,“教练放心。” 单泠微叹口气,“怎么样,还能继续吗?” “可以!”经历了刚才,顾易哪还敢有半分退却,急急站起来,“可以的。” 单泠意料之中地伸手接住站立不稳倒下的孩子,“算了,明天再练吧。” 顾易受宠若惊地看着单泠拿来药箱,细细地给他嘴角上药,鼻腔又酸了起来。 “其他地方过几天就能好了,小心点别磕着。”单泠粗粗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伤筋动骨,便也没再处理。单泠又看了看时间,“晚饭和我回去吃吧。” 顾易有些惶恐,“方便吗?要不……我还是回家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这样子能自己回家?”单泠看了看有些虚弱的小孩,打电话给单亦群说了声,便直接过去把人抱起来,“走吧。” 顾易起初还僵硬着身子,后来便软了下来,伏在单泠的肩头,没一会儿,那小片衣料就湿了。 顾易是被单泠半揽着进门的,到家的时候,徐南和许临都已经回来了,两个哥哥都在厨房忙活,缕缕菜香飘出来,中午随意吃了点外卖的顾易吸了吸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哇!顾易你来了!”许临迎上去,又在看到顾易脸上的伤时一惊,“天哪这是怎么弄的,单泠哥不会是你打的吧!” 徐南也满脸震惊,心里直道单泠太凶残,默默担心起了自己。 “好了,带小易先过去等等。”单泠无奈地看着许临一副为顾易打抱不平的样子,把小孩往许临那里一推,进厨房帮忙了。 饭菜上桌,单泠招呼几个孩子过来,顾易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有些拘谨地坐在餐桌旁,看看单亦群和齐行,又看向单泠,面带询问。 单泠适时开口,“这是亦群哥和齐行哥,你也跟着叫哥哥就好。” 顾易打了招呼,便听得单亦群道,“经常听泠儿说起你,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单亦群微笑着,语气温和,让一旁的许临打了个寒战,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单亦群时,这个哥哥也是这般满面春风,差点让他以为这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单亦群自然看到了顾易的伤,没再说话,目光却幽深起来。 等吃过饭,便将单泠叫到了一旁。 |
七十九 单亦群单刀直入,“顾易的伤,怎么来的。” 徐南他们还没有学招式,而如果是单泠动的手,也不可能往孩子脸上招呼,若不是这孩子自己在外面打了架,那可能性只有……单亦群心里有了猜测,脸色更沉了些。 果然,单泠微低下头,“我让十二……和他比试了几招……” “胡闹!” 单泠跪下来,“单泠知错,师父别生气,这次……确实是单泠冲动,只想着给那孩子个教训……不过师父放心,我跟顾易交待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单亦群却是在沉思,单泠是个谨慎又稳重的孩子,今天他所说的这冲动,怕真是所谓关心则乱了。 顾易…… 单泠看了看他师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带着丝期盼开口,“师父,我想……收下顾易。” 意料之中的话。单亦群不语,久久的沉默后,道,“先出去吧。” 齐行正拿来自己做的布丁递给顾易,顾易道谢,眼睛亮亮的。单亦群走过来,温和地开口,“小行做的布丁很好,徐南他们都喜欢,尝尝。” 顾易拿着小勺子轻轻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看在几人眼里,竟是初生婴儿般的一派天真。 单亦群问,“听你教练说,你爸妈经常不在身边?” 顾易懵懵地抬头嗯了一声。 “小小年纪就自己独立生活,很厉害呀。”单亦群又问,“那你学武,爸妈都同意吗?” 顾易的心里猛然一跳,眸光闪了闪,扬起个笑脸道,“当然同意啦,我的事情一直是自己做主的,他们都支持。” 单亦群又意有所指地瞄了眼顾易的伤,“就这么想学?你这教练要求可不低。” “想。”顾易回答得很坚定,又低声道,“教练对我也很好。” 单亦群突然有些明白单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孩子了。他看着顾易,思索了一下,又看向单泠,微微勾起唇角。 单泠震了震,感激地向他师父轻点头,然后冲顾易道,“小易,我有个想法,听听你的意见。” 顾易略歪着小脑袋,然后听得单泠道,“你想做我的徒弟吗?” 平静的语气,却仿佛一声惊雷,在顾易心中炸开。一旁的众人也都是惊诧,除了单亦群。 哐当。 手中不锈钢的小勺子掉到地上,顾易急急忙忙去捡,一弯腰,牵扯着全身的伤处,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这孩子跟小泠一样傻乎乎的。”离得最近的齐行先反应过来,不禁失笑,帮顾易捡起勺子,又扶他起来,“你教练问你话呢。” “我……呃……不是……”顾易一副要咬舌头的样子,慌得不行。 单泠轻轻笑着走到他身边,“怎么?不愿意的话我也……” “我愿意的!”顾易急急打断,几个字脱口而出,斩钉截铁。 求都求不得,他怎么会不愿意!他只是没想到,单泠会有收他做徒弟的想法,特别是今天十二出现后,他觉得自己简直差劲透了,他怎么还能够,入单泠的眼? 惊喜来得实在猝不及防,腾腾的雾气升起在眼前,顾易无措地呆愣着,直到单泠伸手抚了一下他脑袋,那雾气才终于凝成液体,滑溜溜地顺着脸颊滚下来。 顾易觉得自己有些丢面子,从记事以来,好像还没像今天这样掉过这么多泪。他使劲深呼吸想把阵阵涌上的酸意憋回去,可那些本是间歇而来的液体却终溃不成军,汇聚成流倾泻而下, 单泠的心又一次被他的眼泪弄得软软的,接过许临递来的纸巾给顾易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小南该笑你了。” |
八十 单泠的心又一次被他的眼泪弄得软软的,接过许临递来的纸巾给顾易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小南该笑你了。” 徐南没笑,顾易自己却笑了,然后擦干眼泪,抬头看单泠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师父……” 单泠干干脆脆地应了声,一旁的单亦群心中却蓦地一疼。 单亦群看着将小孩揽在怀中的单泠,轻轻握起齐行的手,心绪复杂极了。齐行会意,安慰性地反手握紧,轻叹了口气。 晚上单泠本是让顾易留这里休息,顾易却坚持要跟着去武馆,单泠笑他,“这会儿不管面子了?” 顾易反应了数秒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带着伤。小孩舔了舔唇,“没关系。” 他不想错过可以跟单泠训练的每个时刻。 师父,他刚刚认的师父。 顾易觉得,自己的生命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这种羁绊令他沉迷到甚至愿意为之放弃一切。怎么说呢,像是,新生。 “不急这一会儿。”单泠无奈摇头,“今天也别回家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然……明天的训练你可撑不住。” 单泠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顾易有些犹豫,还待再说,就被齐行伸手揽住,“你师父的话都不听,嗯?正好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小泠这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麻烦齐行哥了。”单泠道谢,又交待了顾易几句好好听话之类的,便带着许临和徐南走了。 齐行翻出套新的睡衣,又拿了洗漱用品,“这睡衣是之前给小南买的,大了点,你穿应该适合。去冲个澡,出来给你上药。” 顾易走后,齐行轻笑着揽上单亦群的腰,“想到小泠了,是吗。” 疑问的字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单亦群只道,“泠儿是个好师父。” 顾易洗完澡,又被齐行细细地上了药,便有些睁不开眼了。今天的训练太超负荷。 齐行领他到客房,“都是新换的,困了就先睡吧。” 顾易又是道谢,然后摇了摇头,“我等……等师父回来。” 师父这两个字说出来,余音还在嘴里转着,顾易回味着,只觉得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 单泠是拖着两个半瘫的小孩回来的,许临一进家门就叫嚷着累,齐行见他扒拉在单泠身上,便也懒得管他,只将徐南拎走洗澡了。 顾易从房间里闻声出来,看见单泠时展开了个大大的笑容,“师父。” 叫师父的感觉,他太享受了,甚至没有过改口的不适应,仿佛他原本就该这么叫他。 许临连忙站直,这怎么说也是单泠哥的徒弟,自己……咳,得注意点形象。 “怎么不早点休息?”单泠看着自己刚收的小徒弟,眉目温和。 顾易甜甜地笑着,“还不困。” 单泠点点头,微一沉吟,“先回房间等等,我一会儿过来。” “单泠哥,你早有预谋的吧。”许临见顾易离开,又挂在了单泠身上。 单泠无奈地看着这树袋熊,“嗯?” 许临贼贼地笑,“顾易,单泠哥一开始对他就不一样,现在果然把人家孩子拐来做徒弟了。” “哪有你这么多心思。”单泠没好气地给了许临的后脑勺一巴掌,又道,“不过那孩子,我是真的太喜欢了。” 许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我呢?” “什么?”单泠没听清。 “啊?没什么……”许临反应过来,微红了脸,“单泠哥我先休息去了!” 单泠看着慌乱着快步走开的许临,只觉得这家伙刚才那站不直的样子定是装的。 单泠换了身衣服,手上拿着个木盒子,便进了顾易房间。 顾易站起来,“师父。” 单泠冲顾易笑了笑,把手中的盒子递过去,“我过来是送你个礼物。” 顾易惊喜不已,满心雀跃,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开,里面竟是一柄戒尺。 “师父……”顾易有些懵。 单泠的嘴角扬起个弧度,“这戒尺,是我的师父给我的。” “亦群哥?” “嗯。” 单泠对这柄戒尺有着很深的执念,尽管后来他的家法换成了鞭子,他最珍贵的记忆,最难以忘却的念想,都在这里。 “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
八十一 戒尺被顾易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带来的背包里,像放进去了个稀世珍宝。 顾易身上到处都青青紫紫的,齐行特意把床铺铺软,躺在上面却依然会疼。不过这一夜,顾易睡得很香。 单泠不准顾易耽搁课业,第二天吃过早饭便送他回了家。顾易把戒尺放在自己书房带锁的抽屉里,珍而重之。这里面,都是他的宝贝。 下午,顾易依旧早早地到了武馆,等了几分钟单泠才过来。 顾易迎上去,“师父。” 这两个字总能打到单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小孩子叫师父的声音又太好听,单泠看着自家小徒弟,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 但不管单泠心里如何,开始了训练,就毫无心软的余地。 更何况,既然做了名正言顺的徒弟,要求势必会更严了。 顾易身上带伤本就有些吃力,单泠却没半丝放水,一次次将孩子击倒在地,又淡淡命令着,“再来。” 藤条已经动过好几次,都抽在了小腿和手臂上,顾易喘得厉害,又是疼又是累,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这次站起来,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摇摇晃晃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单泠,“师父,继续吧。” 单泠不说话,三两下,便又将他撂倒了。 顾易是真的已经撑到极限了,他努力地想爬起来,终究是没有力气,无力到连身上的疼都有些反应迟钝。 单泠拿着藤条走过来,“歇够了?” 顾易咬了咬唇,声音染上了些不安,“师父对不起,我……我实在是起不来了……” 顾易没敢看单泠,他太怕单泠会失望了,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不愿意。 单泠本欲扬起的藤条收了回去。 “还记得昨天我说过什么吗?”单泠平静地开口,“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给你十秒钟,站不起来的话——”单泠又甩了甩藤条,“超过一秒一下。” 顾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应该没有超过单泠规定的时间,因为藤条没有打在他身上。但顾易总觉得,不只十秒。 不过站不站得起来关系都不大了,他又被撂倒了。 这般高强度的练法,顾易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在地上挣扎了再三,没能站起,却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单泠就站在一旁看着,见那孩子呕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终是没忍住,半蹲下去,“还好吗?” 顾易缓了缓,微扬起脸看单泠,正对上那毫不掩饰的心疼。 顾易突然笑了,像得了糖吃的孩子,还带着丝狡黠,“师父心疼了对不对?” 单泠轻叹,看向那干净的眸子,然后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师父,我没事的。” 单泠是真的心疼了。 晚上的课依旧是以基本功为主,顾易白天练招式,晚上就跟着其他孩子练基本功,倒是能有个互补,只是辛苦也是着实辛苦。偏生这孩子,从前还会闹点小脾气,认了师父以来,真真是一个乖巧懂事,便说是逆来顺受也是称得上的。 单泠的要求一向严格,对顾易更是尤其严厉,不管下午的训练量有多大,若晚上跟不上其他人,说罚就罚毫不手软。不过在训练之外,单泠又温暖得很,每天的晚饭都带他回去吃,每晚送他回家,直把本就一心在单泠身上的顾易收得服服帖帖。 沈余听闻这消息一蹦三尺高,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师叔了?当即放下一大摊子的事跑来看小师侄,那模样看起来倒比顾易还小上几岁。 顾易就这样过上了痛苦又倍感幸福的日子,直到顾明凯和妻子回国。 |
八十二 顾易已经三天没来武馆了。三天前,他只跟单泠说有国外的亲戚过来玩得招待,要请两天假,可如今人也不来,电话也没人接,单泠不免担心起来。 再怎么独立,年纪摆在那里,要是真出什么事怎么办? 单泠坐不住,一向沉稳的他竟心慌不已,准备直接去顾易家看看,可还没等他动身,顾易的电话就打来了。 “师父……” 单泠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放下心来,然后便是担心过后的愈演愈烈的怒气,“顾易,解释。” “对不起师父……我……我这几天玩得开心,就……就忘记了……手机也没有带身上……”顾易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听起来更像是做错事后的忐忑。 其实若是单泠稍一想想,应该就能够发觉顾易说的并不是真话,可单泠本就生着气,又素来信那孩子的话,因此并未多想。他深吸了口气,声音冷冷的,“明天过来的时候,把戒尺带上。既然这么没规矩,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再见到顾易时,这孩子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他一步步挪到单泠身边,把戒尺递过去,“师父……” 单泠接过,瞄了他一眼,“现在玩好了?”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顾易依旧没有看单泠,只是低垂着脑袋小心承错。 乖顺的模样平息了些单泠的怒气,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不过,既然犯了错,该承担的就逃不掉。 单泠去把门锁上,又转头指了指墙角的矮柜,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手撑在上面。” 顾易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单泠,依言照做。微耸起的臀部,要打哪里显而易见,而顾易直等单泠将戒尺压在了他的臀上才反应过来,当即慌慌张张地站起,看向单泠的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他来之前就早料到必是得被罚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罚法。 单泠也不急,就这么对上顾易的眸子,静静地等着。 顾易突然有点想哭。 略带慌乱地垂下眼,掩饰掉自己的情绪,顾易咬了咬唇,转身又撑了上去。只要还能跟着单泠,怎么他都愿意,都接受。 “你自己知道错,我就不用多说了。这是第一次对你动戒尺,也权当立个规矩,二十下。” 没有等到回应,单泠又开口,“顾易。” 顾易这才有些闷闷地开口,“我知道了……” 单泠从来没有使过戒尺,拿在手上却并未觉得多陌生。他凌空略比划了一下,就打了下去。 疼!炸裂般的疼痛。单泠是第一次用戒尺,顾易也是第一次挨戒尺,他的腿不由得一曲,猛然收紧了手指,痛呼声轻泄出来,又戛然而止。 单泠将孩子的反应收在眼底,掂量了一下,重新使了个力度打在臀上。 顾易感觉不出来,他只觉得太疼了,身后的戒尺一下又一下地落,不急不缓地将整个臀覆盖,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慢慢勾起了顾易心底的情绪,无措,担忧,委屈,什么都有。 身上的伤还能凭着意志逼自己撑着不至于失态,可心里的难过一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易忍了又忍,在戒尺打在重叠着的最重的伤处时,终是崩溃,借着那难熬的痛楚发泄了出来。 单泠听到哭声,手上一顿,一时没有打下去。 顾易小声哭着,不说话,也不动,就乖乖地撑在柜面上,数秒后才意识到戒尺没落下,抽泣着回头看单泠。 孩子委屈脆弱又懵懵懂懂般的模样着实太惹人怜了,单泠心里一揪,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然后依旧冷声开口,“剩的五下报数。” 顾易努力地去找单泠的眼睛,可怎么看,单泠都没有转回来看他。顾易吸了一下鼻子,又扭回头去,紧紧握住了拳。 |
八十三 顾易努力地去找单泠的眼睛,可怎么看,单泠都没有转回来看他。顾易吸了一下鼻子,又扭回头去,紧紧握住了拳。 戒尺就在此刻落下,给缓过些许而更加敏感的臀肉带来加倍的痛苦,顾易狠狠咬了咬口腔内壁的嫩肉,忍过一波剧烈的疼痛,然后出声,“一。” 这声音是浓浓的哭腔,又带着重重的鼻音,在单泠心头打了个旋,细细碾磨着跳动的心脏。 单泠不动声色地又放轻了力度,顾易的报数声却越来越不清晰,到了最后,变成了纯粹的哭声。 单泠落完最后一下,把戒尺轻放到一旁,看着还撑在原处的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皱起了眉。 他伸手顺了顺顾易的背,顾易却哭得更大声了。 单泠一怔,这孩子平时没这么爱哭的,就算有时罚得狠,他也没这样哭过。单泠直接把顾易拉起来,半扶着他,“很疼?” 他没这样打过顾易,即使没下重手,也怕掌握不了分寸真打得太过了。 顾易顺势靠在了单泠怀里,又是哭。 “小易?”单泠搂住他,隐隐地担忧,“来我看看伤。” 顾易哭着摇头,连说不疼,然后揪起单泠的衣角使劲捏着,他哭着问,“师父,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呜……” 单泠愣了愣,觉得这孩子定是被他这次的态度吓到了,难怪哭成这样。单泠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想什么呢,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不要你我还能要谁?好了,罚过了这事就结束了,别哭了。” 顾易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掉,很久才止住。单泠就一直搂着他,直到见孩子平缓下来了才放开,轻笑着给顾易擦眼泪,“哭成这样子。” 顾易吸吸鼻子,也冲单泠露出个笑,仿佛一切如常。 尽管挨了罚,下午的训练依旧照常,只不过单泠还是留了手的,顾易倒也撑下来了。 训练结束,单泠照常要带孩子回家吃饭,顾易却拒绝了,说是这段时间学习安排得紧了些,晚上排了课,以后只下午能过来,每晚的训练就不能参加了,晚饭也自己回去吃,这样方便些。 单泠沉思了一下,想着毕竟不能耽误学习,也就点头同意了。 顾易离开武馆,在外头晃荡了不少时间,拿出手机细看了看,确定已经看不出哭过了的样子才回了家去。 顾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顾明恺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报纸,见顾易回来,笑着唤儿子,“打得怎么样?” 顾易跟他说的是,下午要出去打篮球。顾明恺他们回来后,顾易一直在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处理学武的事,他只试探性地略提了提,顾明恺就瞬间严肃,义正辞严地把孩子教训了一通,慌得顾易压根没敢去武馆,又没想好理由,连单泠的电话都不敢接,到了今天才忐忐忑忑地编出这么个由头。反正都是运动,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那还用问嘛。”顾易忍着疼面不改色地走到爸爸身边,“以后每天下午去训练,您就等着我成灌篮高手吧。” 顾明恺笑着摇头,他对顾易一向是放养式的,儿子做的决定他几乎不干涉,本来心中也觉得有所亏欠,能纵着的便都纵着点了。 顾易轻轻松了口气,只要能先瞒过去就好,反正要不了多长时间爸妈肯定又得走,那时就不用担心了。 顾易还没放下心几天,事情就暴露了。 起因很简单,不过是顾易忘了把手机带回房间而已。顾明恺听到手机的震动,正准备拿去给顾易,瞅到来电显示上的“师父”二字,心头不由得升起抹疑云,按说师父这称呼也不代表什么,可他就是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于是顾明恺按了接听。 单泠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小易,我下午有点事,今天你不用到武馆来了。” 顾明恺的心迅速往下沉,平缓了下心神,开口道,“你好,我是顾易的父亲。” |
八十四 挂了电话的单泠心情复杂极了,顾易,竟是顾明恺的儿子。 怎么办,顾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顾易…… 刚才电话里顾明恺的态度十分强硬,知道了对方是单泠,先大大夸奖了一番,说一直很欣赏单泠云云,又十分坚决地表示,顾易绝对不能再学武。 单泠试图劝说,顾明恺却没有丝毫松动,打了几句哈哈便挂了电话。 单泠紧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顾先生,小易他已经认了我做师父,我想再以他师父的名义跟您谈一谈。” 电话那头隐约听见了顾易的声音,单泠的心提了起来,然后听到顾明恺说话,“顾易,回房间去,你的手机没收了。” 那头又是什么砸碎在地的声音,接着乒呤哐啷的,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单泠试探着开口,“顾先生?” 顾明恺犹带怒气,语气有些不善,“单泠,顾家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所以也请你不要为难。说得不客气点,顾易是我儿子,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是你来决定的,就算你说你是他师父,拜师这事怕也得经过父母首肯吧。” 单泠极力争取,“小易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真心喜欢学武,又能吃苦有毅力,天赋也是极高的,您又何必因着陈年旧事伤了孩子的心呢?您不能决定他的人生啊……” “这是我顾家的家训,也是我顾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来置喙。”顾明恺语气依旧强硬,又语带深意地开口,“单泠,单亦群尚且唤我声明恺哥。” 这天,顾易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到了最后,顾明恺实在没忍住,把顾易按在膝头就抡起了巴掌,顾易挣扎得厉害,顾明恺又打不顺手,直接三两下扒了裤子,青紫的伤便出现在了眼前。 顾明恺呆住了,然后是无边的冷意。 “单泠干的?” 顾易羞怒不已,挣扎起身提上裤子,“就是师父打的,如何?” “不许叫他师父。”顾明恺呵斥,顾易的伤又增添了他的怒火,他训道,“顾易,你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违过你的意,惟此一件,你一定要跟我犟着吗?真是把你宠坏了!” 顾易却一下子流下泪来,“宠坏了?是,你们什么都满足我,要什么给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想要的,只是你们一直在身边陪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几次?陪过我多少时间?你做不到的师父可以做到,你凭什么不准!” 顾明恺心里隐隐的泛起疼意,对这孩子实在没法再强硬,他深吸口气,“他把你打成这样,你都还要惦着他?” 顾易哽咽着,声音满是维护,“师父打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事,他在意我,也关心我。” 顾明恺闭了闭眼,语气和软下来,“小易,是爸爸妈妈对你关心不够,没有能够好好陪在你身边,以后我们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好吗?不过这件事爸爸不能答应,原因你是知道的,小易,你是顾家的孩子。” “我不管!那些都跟我没关系!”顾易又激动起来,“我就是要跟着师父学武,你如果不准,就把我赶出顾家吧!” 顾明恺怒上心头,猛然扬起巴掌,看着儿子的小脸却终究没能下得去手。良久,他叹了口气,“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多久都是一样的。”顾易梗着脖子,眼泪却还在往下落。 终究是自己儿子,顾明恺心疼,缓了声音道,“爸爸先给你看看伤。” 顾易拒绝得干脆,“不需要,师父有分寸,不会真伤了我。” 顾明恺无奈了,只得缓兵之计暂时稳下顾易,说是考虑考虑,转头电话却打给了单亦群。 |
八十五 顾明恺把单亦群约在了自家的茶馆里,两人见面都是一阵寒暄,你来我往了数句,顾明恺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亦群,顾易那孩子的性子我了解,要他自己放弃绝无可能。只能麻烦你,让单泠那里主动开口了。”顾明恺语带歉意,语气却很坚定。 “明恺哥放心,此事本是单泠做得不对,也是亦群的疏忽,若一早知道顾易是……”单亦群轻叹了口气,“您放心,我必会给您个交待。” 单泠此时也是急得焦头烂额,满心思虑着要如何说服顾明恺。自家小徒弟他也是了解的,若真的不能如意,那孩子该有多伤心。 单泠终于明白了顾易前几天为什么会旷课,为什么会崩溃大哭,为什么会问出师父会不会不要我这样的话……一切都明白了。单泠心疼极了,那个孩子现在不知又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啊。 对于顾易的欺瞒,单泠的心疼远远胜过生气,他懂顾易的心思,因为他对单亦群亦如是。 小易,你撒谎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算。你还欠着我的账,所以,你一定得回来。 没等单泠想到办法,单亦群便来找他了。 今天是周三,家里没有其他人,单泠刚准备去武馆,便看见了面色严肃的单亦群,心里竟不自觉地跳了跳。 “顾易是顾明恺的儿子,你知道不知道。” 师父也知道了?单泠一惊,道,“我也是才知晓……师父,您能帮我劝劝顾易的父亲吗?他……” “顾易不懂事,你也糊涂了吗?”单亦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见单泠顺从地跪下。 单亦群吐出一口气,“原也怪我没有仔细调查清楚就同意,我不罚你。去跟明恺哥道个歉,说你行事冲动言语无状,请他别计较,然后把顾易那里解决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断了他再跟你学武的念头就是,至于师徒……”单亦群轻轻叹息,“也就此作罢吧。” “师父!”单泠猛地抬起头看单亦群,“不!不可以……” “单泠!”单亦群怒斥,“你是在跟谁说话!” 单泠回过神,声音软下来,“对不起师父,单泠知错,您怎么罚我都好……只是小易……师父,单泠不能同意。” 单亦群竟有些意料之外,他知道单泠很在意那孩子,但没想到,就连自己发了话,单泠都不松口。 “你有什么权力不同意?顾易是人家儿子,你凭什么跟着孩子一起胡闹。”单亦群俯视着满脸恳求,目光中却全是坚定的单泠,“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事解决清楚。” 单亦群说完便要走,单泠急切地开口,“师父!单泠不会这样做的!” “你找收拾是不是!本还考虑着你的情绪不想对你动手,现在,***书房里去。”单亦群直接被他惹火了,头也不回地径直先进了书房。 单泠站起来急急地追进去,扑通一声又跪在单亦群面前,“师父您别生气……” 单亦群低头看他焦急的眸子,“最后一次机会,你点头,那这事便算了。” 单泠咬上唇,然后缓慢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很好,你自找的。”单亦群冷哼一声,转身关了门,去柜子里将鞭子拿出来,凌空甩了甩,“二十下,先给我反省反省你的态度。衣服脱了。” “单泠知错。”忤逆师父,是他的错。单泠将膝盖调转方向,背对单亦群将衣服脱下放到一旁,露出了自己的脊背。 单亦群看到那些隐隐的陈年旧伤,眸色暗了暗,略停顿了几秒,扬起鞭子就抽了上去。 单泠没动分毫,生生受了。 单亦群无端地更加来气,又加了几分劲,疾风骤雨般地往单泠的背上打。单泠很长时间没挨过鞭子了,一时竟有些觉得难以忍受,数量刚过半,就不小心发出了声闷哼。 单亦群暂住了手,沉沉地看着那些淤起的肿痕,又问,“你听不听?” 单泠的呼吸有些沉重,声音带着些隐忍,“师父,对不起。” |
八十六 单亦群深吸口气,鞭子又连续不断地抽上去,力道更增了几许,二十下一过,单泠便往前一扑,双手撑到了地上。 看着跪着的孩子略带颤抖的身子,单亦群绕到他身前,“你这次一定要跟我犟着是不是?” 单泠受不了这话,又不知该怎么办,声音里是少有的无助,“师父……对不起师父……您……您别逼泠儿好不好……” 都自称泠儿了。 单亦群摇摇头,“顾易就让你这么放不下?” 单泠抠紧了手下的地板,“师父……小易他什么也没有,我不舍得啊师父……” “什么也没有?”单亦群看着自家执拗的傻弟弟,“顾易是顾家独子,将来整个顾家都是他的,有父有母,有钱有势,你说,他什么也没有?” “那怎么一样……”单泠的话里有深深的怜惜,“师父……他需要的不是这些……您知道小易是个多好的孩子,我都无法想象这么些年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成长的,是,他什么都拥有了,可真的,也什么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要的,想做的,有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怎么忍心又夺去他的一切……我答应过小易,不会不要他的……” 单亦群沉默,心中却百感交集,单泠说顾易什么都没有,而单泠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拥有过的太少,所以一旦有了什么羁绊,都要拼命去守护去付出呢。 那边单泠又出声,“师父,单泠自幼蒙师父教养,虽然有时辛苦了些,心中却是有寄托的,而小易,他的心是空的。这么些天来,我对他的要求一天比一天严,甚至不亚于……不亚于您当初教我的时候,可这孩子什么都受下来了……”单泠似有些说不下去,顿了数秒重新开口,“他是个多张扬的孩子啊,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自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但不管是委屈了难过了,练狠了罚重了,他从来都是咬牙受着,受不住了也逼自己受着,甚至还在自己都站不起来时安慰我,告诉我他没事……” 单泠说着,竟留下泪来,声音有些哽咽,平缓了几下又开口,“师父,小易他是真的喜欢学武,也是真的信任我依赖我……所以我怎么忍心啊师父……” “师父,小易接受不了的,他的人生不该被规定在固定的框架里,您知道我不愿当领主,百般为我筹谋,可对小易……您为什么就要……” 单亦群忽地笑起来,“单泠,我为你做了什么,凭什么也就要为他?他与我,何干。” “可我,是他的师父……”单泠低喃,“您是我的师父,我也是他的师父啊……我怎么能够,不护着他。” 单亦群的心猛地一疼,良久叹了口气,“泠儿,你口口声声是为了他,让他违背家训违逆父亲就真的是为他好吗?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你是,他也是。” “我只知道,小易他不愿意。”单泠看着他师父,眼里是少有的,却一旦有了就再无法打破的倔强。 单亦群想起来,单泠跟着他这些年,犟着的时候实在太少,而每次,最终竟都是他向这个孩子妥协了。 单亦群摇摇头,又是默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心疼,不是想这样逼他,只是这次的事,他没办法退让。 见单亦群不说话,单泠又膝行到单亦群脚边,扯住单亦群的衣角,“师父……您当初说过让我自己做主的……师父……哥……求您……” 单亦群看了看那红红的眼睛,狠了狠心,直接伸脚把单泠的手踢开,“武馆先暂时停课,忘亓的那些我会让沈余派人来带着。从今天起,每晚到我这里领十鞭子,直到你想清楚。门也不用出了,老实呆家里。” “哥――”单泠见单亦群转身走,一声呼唤染上了哀哀的哭腔,“哥,求您了……” 单亦群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走得彻底。 |
八十七 单亦群走出书房的时候,正遇上刚回来的齐行,见情人面色不善,齐行瞄了眼虚掩的书房门,“小泠又怎么惹你了?” 单亦群重重叹口气,揽过齐行往外走,“顾明恺你记得吧?顾易是他儿子。” 齐行惊了一下,当即明白了。 “不能有一点转圜吗?” 齐行是心疼的,单泠对那孩子的重视,那孩子对单泠的在乎,他都看在眼里。 “我也不想。”单亦群将齐行揽得更紧了些,“泠儿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逼得他放弃。” 单亦群将武馆的事安排了,又打电话让许临这段时间不用过来,然后联系了顾明恺,跟他交待了一番。齐行在一旁看着,眉头越蹙越紧。 另一边,自单亦群走后,单泠就跌坐在书房里未挪过位置,失魂落魄。齐行过来叫他吃饭时,看到那伤又蹙了眉,走过去,单泠没反应。 “吃饭了小泠。” “齐行哥……”单泠微微抬头看他,又敛了眉眼,然后站了起来。 单泠一向不是愿为难别人的孩子。 齐行看他晃晃悠悠的,伸手扶住他往外走,“衣服也先别穿了,走,先帮你处理一下伤。” 单泠还没拒绝,单亦群就走过来了,“不准给他上药。” 单亦群的手里还拿着本书,直接递到单泠面前,“每天一篇背下来,晚上我检查,错一个字一下。” 单泠双手接过,是《古文观止》。 “你这是做什么。”等单泠挪着步子回自己房间,齐行微愠地看着单亦群,“还要折腾他?” “小时候只给他当闲读,没强迫过他背,那就现在补上吧。”单亦群说得风轻云淡,见齐行仍恼,他才缓缓又道,“每天关家里,不给他找点事做的话,得憋坏了。” 单亦群说完又冲里面提高了声音,“放好书就出来吃饭。” 饭桌上,沉沉的气氛压得连徐南都不太敢开口,他有些怯怯地看了哥哥们一眼,又在单亦群极有威势的目光中低下头,埋头吃饭了。 单泠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就回了房,许是情绪的关系,胃里一阵阵的翻涌,很不舒服。他把窗户打开,靠着窗边缓了许久才好受了些。 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凉风阵阵,单泠的窗外没有灯红酒绿,只是一小片竹子,还有棵垂丝海棠。单泠几乎未侍花弄草过,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辛苦,这些东西只觉得矫情,现在反倒自己也感了兴趣。记得齐行让他住这间屋子时跟他说过,这棵海棠春天时会惊艳的。 他在这里还没有呆到一年,自然没看过那惊艳的场景,但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经历了几番轮回。 单泠把目光移向了桌面的那本书,心绪复杂。 正如单亦群不知是否能让单泠放弃,单泠也不知,单亦群是否会松口。 这是一场谁也不知道结果的较量。 可就算知道结果又如何呢?如果他放弃了,顾易怎么办?如果他师父松口了,他又能怎么办? 单泠揉了揉脑袋,后背又突突地疼起来,单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师父刚才说每天一篇,是包括今天吗?还有那十鞭子…… 单泠关了窗,微抿抿唇,怎么会不包括呢。 他不会存有任何一丝侥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看了看时间,八点。 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 单泠心中竟有了些小窃喜,这篇他会背。 在这样的时候,他竟因为会背一篇文章而感到高兴。单泠觉得,简直荒唐。 单泠又呆了近一个小时才去找单亦群,进了房间,齐行和徐南都在。徐南正拿着作业本站在齐行面前,像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 单泠略有些尴尬地看向单亦群,“师父,今天的文章……” 单亦群挑挑眉,“会背了?” 单泠不敢撒谎,“我背过的。” “那背吧。”单亦群抱手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单泠下意识地瞄了眼徐南,越发尴尬。居然要让他在这孩子面前,像被检查作业一样的背书吗? 单泠有些后悔,应该再晚些过来的。 |
八十八 齐行看了看单泠的神色道,“小南,先回你房间去。” “不用。”单亦群淡笑着开口,“徐南正好看一看,你单泠哥哥功课完成得不好,也是得被罚的。” 单泠深吸口气,微闭上眼,心一横,就开始背了起来。 单泠背书的声音很好听,齐行竟有些愣神,他见过单泠的好功夫,见过他的好枪法,却没曾想,这孩子念起书来别有一番味道。 亦群也愣了愣神。单泠小时候的课业都是填鸭式的教育,要学的要练的太多,边过招边回答问题,边蹲着马步边背书,都是常事。单亦群几乎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听过这孩子念着这些文字,恍惚间,这身影和多年前的那个小小身影重合起来,打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单亦群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让他能够像寻常人家的哥哥那样陪着自家弟弟读书的机会。 “师父?”单泠背完,见他师父没反应,轻轻唤了一声。 单亦群回过神,微移开目光,“'君将若之何'的前一句。” 嗯? 齐行看了眼单亦群,这明显是故意刁难。 单泠有些意料之外,微咬了下唇,“对不起师父,单泠想不起来。” “不是会背吗?”单亦群不辨喜怒地看向单泠,“那这怎么算。” 错一个字一下,那背不出来呢? 单泠低下头,“单泠听凭师父处罚。” 单亦群站起来,“第一天我不为难你,五下,然后小楷抄一遍吧。戒尺,拿来。” “在……在顾易那里……” …… 单亦群一愣,单泠跟他说过这事,倒是忘了。他微挑眉,“那就拿鞭子过来。” “是。”单泠微握了握拳,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怕单亦群说,要把戒尺要回来。单泠又有些无措,背书,罚抄,这样的事情已经离他太遥远了,如今这般,令他略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安。最重要的是,徐南在。 齐行看着单泠转身出去的背影,出声拦住,“等等。” 单亦群挑眉看着自家情人,就见齐行把手里的戒尺递了过来,“何必麻烦。” 单亦群笑了,摇了摇头,然后唤单泠,“过来吧。” 齐行又不容置疑地开口,“小南回去,把错题改完就洗漱睡觉。” 单泠心里升起些感激,舔着唇站在两个哥哥面前,竟真的像个孩子样。 本也是还可以做孩子的年纪。 单亦群扬起戒尺,“右手。” 刚说要罚抄,现在就要让右手受罚。单泠却没有半丝迟疑地伸了出来。 他其实极少被打手板,印象中,可能就是最初的那一两年吧。单亦群惩罚人的手段太凌厉,打手心这样的,实在是少用。 单亦群看了看微低着头的孩子,眸色复杂,略迟疑了一下,戒尺就打了下去。 单亦群下手,若认真起来,那是能打断骨头的。可这一下,并不算重。 只是单泠少挨手板,有些不适应,竟觉得疼到了心里。而等反应过来,脸上就泛起了些红色,他没想错的话,徐南刚才也是被这戒尺打了手的。 单亦群又打了下来,依旧是手心同样的位置,接二连三。 不重毕竟只是相对而言,单亦群的罚哪有那么好挨,五下过后,单泠虽依旧面色不改,疼痛却已在脑中翻江倒海。这疼和背上的疼完全不一样,却连在了一起,缠绕在整个身躯,熬人得很。 手心已经肿起来了,单泠谢了罚,将略发抖的右手敛在身侧,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还有那十鞭子……是在这里挨吗?” 单亦群顿了顿,“书房去吧。” 齐行皱眉看着情人,“他今天已经受过罚了。” 单泠的伤他见了,不是开玩笑。单亦群虽说的每天十鞭,再怎么也不能从今天开始算吧。 单亦群只是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单泠,“他自己开口请的罚,怎能拂了他的面子。” |
八十九 单亦群只是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单泠,“他自己开口请的罚,怎能拂了他的面子。” 单泠朝齐行鞠了一躬,便自己先往书房走去。 齐行看单亦群,“你明明没想今天再……” “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是单纯的惩罚,单亦群就是在逼他。今天罚明天罚,都一样。 书房里,单泠已经跪下,双手捧着鞭子,上衣也脱了下来。 呵,倒是自觉。 单亦群走到他面前,拿过鞭子,用鞭柄抬起单泠的下巴,“跪直,不准动,不准出声。” 单亦群很少在罚单泠时说这种话,规矩早已在最初的时候刻入了骨子里,而单泠又一向乖巧隐忍,早无需再强调。 单泠不知道单亦群是何种心思,他只是轻应是,单亦群便走到了他的身后。 下午打出的那些伤还肿胀着,二十条痕迹都是分明的,几乎平行。单亦群鬼使神差地数了一遍,扬起鞭子就抽在了最上面的伤痕处。 许是刚才的戒尺温柔了些,单泠没想到单亦群这会儿会打得这么狠,又是重叠的伤,一时不防,身体就向前微微一倾,轻到快要听不见的痛哼倾泻出来。 单亦群冷哼,“长毛病了?” 其实单亦群不像齐行那样在意规矩,从前虽然定下,若不小心犯了,有时也视而不见。他下的手本身就已是极重的责罚了,规矩不规矩的,在狠厉的手段前都没有太大意义。 可这回,不一样。 单泠迅速调回姿势,“单泠知错,请师父重罚。” “两条规矩都犯,那就各加五下吧。” 单亦群说完,鞭子又肆虐了上去。 一下一下的,竟都是照着原有的伤痕来。 本来红肿的伤又经过鞭子的洗礼,转眼就变成了紫黑紫黑的,那伤痕的表皮仿佛只变成了薄薄一点,瘀血在里面争先恐后的,似乎再有极小的刺激就能让他们蜂涌而出。 单泠冷汗都出来了,双手在身侧紧握着拳,又挤压到了手心刚打肿的伤,微微颤抖着。只是规矩,单亦群既开了口,他就一定不会犯。 单亦群看着面前不动分毫却不停颤抖的孩子,落鞭的间隙问了句,“疼了?” “回师父,不疼。”单泠的声音平平稳稳的,连隐忍都听不出来。 单亦群轻笑,“那你抖什么?” 伴随话音落下的,是极狠的一鞭子。 单泠一下子就被打趴下了。 双手紧抠着地板,一点点撑回原来的姿势,单泠深吸了几口气,带着颤音开口,“单泠又坏了规矩,请师父……责罚……” 那条伤已经裂开了,细细的红线顺着淌下,穿过一道又一道即将迎来折磨的伤痕,然后隐没了下去。 单亦群紧了紧手中的鞭子,“泠儿,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单泠固执地仍吐出那句话,“请师父责罚。” 单亦群收回那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淡淡开口,“加十下。” 本只有五下了。 单泠没表露出什么,他只是轻轻吸口气,放缓了呼吸,又跪得更直了些。 咻啪! 毫不逊于刚才的力度落下,将单泠打得眼前一黑,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再打下的鞭鞭见血,肆虐着一道道伤痕,最下面的那条也轮完,又从头开始。单泠大口大口呼吸着,疼痛快要侵蚀了他全部的意志,却还死死稳着身体不晃动,在他实在撑不住要倒下的前一秒,酷刑终于结束。 单亦群静静地站在单泠身后,看着这个孩子责罚一过便受不住地撑在地上,肿胀的手掌和地板相挤压着,又费力地掐住手心,逼着自己重新跪起,说谢师父责罚。 单亦群移开眼,不再去看那些自己亲手施与的伤。他收了鞭子,就要转身离开。 单泠却又开口,虚弱却坚定,“师父,单泠求您……” 他没说求什么,但谁都知道。 单亦群顿了顿,“有这闲工夫,把该抄的抄了,明天一早我检查。” |
九十 单泠缓了很久才起身,背上的疼痛不停磨着人的意志,随意套上衣服,他走出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这时节温差大,晚上已经冷起来了,单泠打了个寒战,伤处像是更叫嚣了起来。 单亦群不准上药,他便连消消毒都不敢。身上黏黏腻腻的难受得紧,单泠看了眼单亦群他们紧闭的房间门,犹豫了一下,拿了套睡衣走进卫生间,褪了身上的衣衫便打开了花洒。温水淋上去实在太疼,单泠只试了试就调成了凉水,至少好受些。 铺天盖地的冷意,单泠牙齿都打着颤,伤处被水流洗刷,淡红色流了下来,疼得他一阵阵地眼冒金星。草草冲完擦干,单泠把自己塞进宽松的睡衣里,就回了房间。 十点多了,他还欠着账。 单亦群吩咐了他要用小楷,若不使毛笔怕是说不过去的。单亦群也是大家族出身,虽后来遭逢家变,该受的教育一点没少。单泠自小跟他也学得手好字,尽管平日不常写,却也是拿得出手的。 单泠铺好纸,却有些迟疑。单亦群和齐行一样,都不喜欢用现成的墨汁,总得自己细细磨出来。单泠看了看自己发肿的手心,轻吸口气,用左手拈起了墨块。 倒不是矫情,只是右手还得写字的。 墨色融入清水,渐渐交成一体,变得润滑而有光泽。单泠将墨块搭到一旁,拿起了笔。 执笔的姿势碰不到手心的伤处,却无时不刻不在牵动着,单泠被前前后后的疼痛淹没,反倒在这一个个出现的墨迹中安了些神。 从头写完一遍,竟无半点错漏。 单泠松了口气,收拾好笔纸,然后轻轻地趴在了床上。 伤处疼,压不得被子,一直发着冷的单泠把空调调到了25℃,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嗓子像要冒起烟来。 徐南他们都已经在吃早餐了,单泠带着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纸双手呈给了单亦群。 “起得这么晚。”单亦群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单泠,淡淡说了句,也没有要斥责的意思,随手接过便给了齐行,“你看看。” 齐行轻笑着接过,细细看了看,“你写的字,风格和亦群倒是一点也不一样。” 单亦群的书法很是大气,笔力刚健,洒脱又极有气势,单泠却是截然相反。 单泠忙承错,“是单泠没有学好。” 齐行抬头看他,又笑,“谁说的,比他那张牙舞爪的好多了。” 单泠不敢搭话了。 齐行一阵心疼,昨晚单亦群回了房间后,他放心不下要去看单泠,却被单亦群极为强硬地阻止,现在看着这孩子带着必然不轻的伤站在这里,尽是隐忍之色却仍是这般小意乖巧,齐行心中直默默叹气。 单亦群又将那张纸从齐行手中拿过来,端详了一阵,“放好,来吃饭吧。” 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又只剩了单亦群和单泠。 单亦群今天的兴致似乎很高,跟着单泠来到他房间,闲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单泠:你背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单泠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郑交质》,很短。 单泠翻开书,余光不时看看单亦群,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书页,又舔了舔唇,呼吸都有些不稳起来。 单亦群在一旁看得很有意思,单泠这样的模样太少见了。 见单泠只是默默看着,单亦群开口道,“读出声来吧。” 单泠微红了脸,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运气倒是好,前一篇背过,这一篇那么短。不应该拿第一卷给你的。”单泠读完一遍,单亦群在一旁感叹起来。 单泠实在是蠢,他沉思了一下,“那背两篇,可以吗?” |
九十一 单亦群眉头一挑,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单泠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也只能默默咽下自己讨的账了。 有单亦群在一旁看着,单泠一开始极不适应,时间渐长,却慢慢生出了一种未曾有过的感觉,带着些暖意缠绕在心里,连因一直惦念顾易而久缠不去的烦闷都少了些许。 单泠的衣服不厚,单亦群坐在他的斜后方,便看得见衣服上氤氲出的一些更深的颜色,大概是睡觉时弄上的。单亦群忽然就看不下去,没有呆太久就离开了。 许临下午过来了,单亦群跟他说过单泠这几天有事不开课,可许临只缺了一日,便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单泠的手机一直关机,他打电话给齐行,可能在忙着没人接,又联系了单亦群,知道了单泠在家,便趁着下午没课,过来寻人了。 单亦群无意阻拦他,朝里面示意了一下,许临就直接进了单泠房间。单泠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发呆,他一直静不下心来看,两篇文章只记得了七七八八。窗外停落的小鸟活跃得很,一蹦一跳的,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单泠突然就想到了初见顾易的时候。 那孩子说,我叫顾易,很崇拜你,希望你能让我报名;那孩子还睁着双满是星星的眼睛,说我没规矩,你也打我吧…… 单泠的心忽地揪在一起,竟比背上的伤还疼上几分。 许临轻唤,“单泠哥……” 单泠转过身来,面色泛着白,比起平日来是可见的虚弱。 “单泠哥,怎么回事呀?”许临担忧地近身,“怎么脸色这么差?” 单泠避开他的目光,“不太舒服……你今天不上课?” “下午没课。单泠哥,你是有什么事呀?武馆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课?”许临有些不解地看着明明看起来并没在忙的单泠,又瞄到桌上翻开的书,“……你的事……不会就是看书吧……” 单泠无奈地笑笑,“是呀。” 许临怎么会信,说是养病倒差不多。想到这里他又担忧起来,“单泠哥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单泠轻咳一声,“可能有些感冒吧。” 许临敏感得很,哪会看不出单泠的掩饰,狐疑地围着单泠审视了一下,就看见了衣服上已经干了的血迹。 不由分说的,就将单泠的衣服掀了起来。 “怎么回事?!”许临惊叫着,连手都在颤抖。 那背上一条条的血痕,有的结了薄痂,有的竟一点也没有愈合,边缘处还隐隐泛着白,溢出少许淡色的液体。 单泠不动声色地避开许临的手将衣服放下,“没事,被罚了几下而已。” 单泠说完愣住了,他看见许临的眼睛一眨,就掉下了颗眼泪。 “很疼的对不对……”许临伸出手轻拉住单泠的衣角,又不敢动,眼泪一颗颗落下,“很疼的,肯定很疼……” “诶你别哭啊……”单泠被他弄得一时无措,抽出张纸巾就要给他擦眼泪,然后许临便又看到了那还肿着的手心,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亦群哥罚的……呜……怎么打得这么狠……什么事要打成这样……呜……” 单泠又无奈又好笑,然后像是有什么打进了心里,包裹住了整个心脏。他带着些试探和生涩将面前的人轻揽入怀,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着眼泪,“别哭了,不疼。” 许临哭过一阵,抽噎着,“骗人……这么严重……齐行哥没给你治吗?” 单泠抿抿唇,“师父他……不准上药……” “凭什么啊?!”许临暴了,本就心疼不已,当即就要出去找单亦群说理。单泠带着伤慢了一步没能制止,许临便冲了出去。 |
九十二 “亦群哥!你为什么要这样罚单泠哥,他做错什么了?!还不许上药,都发炎了!” 单亦群微皱起眉,“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单泠紧跟在后面出来,“小临,不准这样跟师父说话。” “单泠哥,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许临忿忿,这哪是惩罚,这是用刑吧。 “许临住嘴!”单泠急声轻斥,又对单亦群道,“师父您别生气,小临他……他……” 单亦群抬手止住单泠的话,“许临,单泠还有两篇文章要背,你若是闹的话,他背不完受罚可是你害的。” “为什么……”许临咬了一下唇,“到底怎么了……” “小临听话。”单泠轻拉过许临的手臂,“谢居哥今天也要回来了,乖乖回去。这次的事……你不要干涉好吗。” 单泠的目光很温柔,许临看着那眸子,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单泠就这么注视着他,直到许临点头,轻声答应。 单泠又捏捏他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许临咬咬唇,“对不起亦群哥,我不该冲你吼。”许临看了眼单泠,还是忍不住道,“但是亦群哥,不管因为什么事,你也不能这样打人吧……你不心疼的吗?” “好了小临。”不等单亦群说话,单泠就开口,“听话,回去。” 单泠的眼睛一直看着单亦群,里面装满了恳求。单亦群自然明了,他也并未有发难的打算,只也轻飘飘说了句,“小谢该到家了。” 许临走后,单泠跪下来了。 “师父,单泠没有规矩,请师父责罚。” 刚才那般护着许临,师父定是不高兴的。 单亦群沉默,半晌后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刚愎自用不讲道理?那孩子维护你,我又怎么会怪责。” 单亦群的话让单泠心里难受极了,他喃喃唤,“师父……” “行了,书背好了?不想被罚就仔细着点。”单亦群说完,转身便走了。 单泠又跪了一阵才起身,默默回了房间。 晚上的检查,单泠漏了一句话,八个字,是他背的第二篇文章里的。 单亦群毫不留情地将戒尺又尽数打在单泠还未好的右手上,整个手心高高肿起,轻微的触碰都能带来极大的刺激。单泠整条胳膊都在颤,却还是拼尽全力面不改色地站直,静候着他师父的指示。 单亦群扫了眼那不自觉往身后藏的手,意味深长地道,“你如果不自己说要背两篇,怕也不会挨这些吧。很多事情,本不必如此。” 单亦群这话是没什么道理的,昨日单泠明明都背对了,单亦群却故意刁难,只要他想打,背成什么样都没有意义。只是现在,这话并不是字面的意思。 单泠听懂了,他咬起嘴里的一点嫩肉,使劲碾磨着,然后开口,“师父,单泠明白。可单泠,真的舍不得,也放不下。” 单亦群深吸口气,“书房,去吧。” 单泠默默离开,一旁一直在翻着书页的齐行叹口气,“亦群够了,小泠他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他承受不了了。” “我看他精神得很。”单亦群冷哼一下,随即又沉默,然后道,“小行,你应该知道,他但凡说一句受不了,我都不会再动手。” 书房里,单泠依旧规规矩矩手捧鞭子跪着,听到单亦群来,便更恭谨了几分。 单亦群接过鞭子走到他身后,看到那伤就是眸色一变,“碰过水了?” “昨晚……冲了个澡……”听着单亦群明显不善的语气,单泠有些忐忑, 他师父只说不准上药,也没说不准洗澡啊…… |
九十三 “你是存心使性子是不是?”单亦群的声音更冷了,“嫌挨得轻了直接告诉我,不用自己去折腾。” 单泠说不出话来。使性子,他一点也没有。 “跪好!”单亦群又呵斥,看着那些已有发炎迹象的鞭痕,握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然后斜着抽下去,贯穿了所有的伤。 “唔——”痛哼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这一鞭像是打进了骨头里,又像把人活活撕成了几半,疼得他想要打滚,想要嘶吼。 单泠却只是大喘着气,把受不住撑在地上的手松开,重新跪起来,请罚的话还没出口,就迎来了单亦群的怒斥,“规矩都忘了?!” “师父对不……啊——” 单亦群反手一甩,又是道平行的鞭痕。 单泠痛叫一声,颤抖得厉害,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人的疼痛又加叠上如今的狠厉,他实在是撑不住,一阵阵地眼花,意识蒙上了层虚无缥缈的雾,半晌才清晰了些。然后单泠意识到,他又违了规矩。 单泠没出息地觉得,他有些怕了。 单亦群竟没有计较,他见单泠缓过来些,就又挥起了鞭子,一下下的都平行而列,把单泠抽倒在地,却仍毫不留情地肆虐,直至十鞭结束,才收了鞭子,淡淡地冲跪趴在地的人儿道,“老规矩,错了的那篇抄一遍,明早给我。” 单亦群离去的步子一步一步像踏在单泠的心上,待一切归于静默,他放肆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带着寒意的空气包裹了他的全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被疼痛彻底淹没,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想。 只是单泠,从来都没有过纯粹为自己而活的时候。 缓缓地撑起来,单泠晃晃悠悠地,扶着墙挪进自己的房间,他连磨墨的力气都没了,却又不能真的任性,苦笑了许久,还是握紧了那墨块,一圈一圈在砚台里磨着,觉得竟像是生命的轨迹一般。 手上虚,磨出的墨色并不很均匀。单泠用肿胀的手轻执起笔,有些颤抖地在纸上写出第一个字,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字连他自己都看不过眼。可是,他真的有心无力了,疼痛毫不间断地折磨着俱疲的身心,单泠闭了闭眼,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其实到了现在,单泠已经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单泠一夜几乎未入眠,四五点了才昏昏沉沉睡去,闹铃调了好几个,终于没有睡过头。 起床费了不少的功夫,稍挪动一下就是铺天盖地的疼,单泠紧咬着牙关,冷汗成串往下滴着,等走到客厅,人已经虚弱得摇摇欲坠。 单亦群斜睨他一眼,伸手示意了一下,让他把昨晚抄的那张纸递过来。 单泠一步步走过去,还没放在单亦群手上,就被齐行一把夺过了。 “乱七八糟。”齐行似笑非笑地扫了一遍,“写成这样,再罚十遍也不为过吧。” “单泠知错……”单泠早料到今日不会过得了关,只是没想到,会是齐行发难。 单亦群却是知道自己情人的心思,这明明白白地是心疼单泠,故做样子给自己看了。 “小行……”单亦群无奈看他,把齐行手中纸拿过来递给单泠,“可以了。” 单泠的身体实在太虚,那回去的背影竟似随时要跌倒一般。单亦群紧盯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房间口,才转回头来对齐行叹了口气。 这一天单泠也不知哪来的毅力,东西吃不下几口,还撑着坐在桌前把新的文章背了,晚上检查时一点没错。等到例行的十鞭子时,单泠终于彻底撑不住了,刚挨了三下,便飘飘摇摇晕倒在地。 单亦群随手扔掉手中的鞭子,抱起单泠就往外走,“小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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